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联盟 一

与敌人对话

【薇奥拉】

通信器响了起来,是陶德来的。此刻我正在侦察舰的康复室里,我抱着李的脑袋,他枕着我的膝盖,现在我的全部心思都放在这上面。
“抱稳他,薇奥拉。”柯伊尔助医说,侦察舰又斜向一边,她竭力保持平衡以免跌倒。
“再来一波,我们就可以着陆了。”西蒙妮用通信系统说。
我们能听到地板下面捆扎弹的低声轰鸣,一束束由磁力连接的炸弹在降落过程中散开,将森林炸成一片火海。
我们再次轰炸了斯帕克人。
李话音刚落,我们就把他抬进侦察舰,柯伊尔助医和罗森助医立刻开始帮他处理伤口。尽管隔着舱门,我们也能听到外面山顶上人们的叫喊,听到他们的恐惧,还有愤怒。现在我们已经受到了直接攻击,我能想象得到,伊万正带领那些围坐示威的监视者向西蒙妮和布雷德利讨要解释。
“他们无处不在!”我听到伊万在喊。
柯伊尔助医给李注入镇静剂,罗森助医清洗着受到重创的眼窝,血迹好像怎么也洗不干净。我们听到西蒙妮和布雷德利踏着沉重的脚步走近这里,两个人争执不断。西蒙妮去往驾驶舱,布雷德利则走进康复室,他说:“我们要起飞了。”
“我正在做手术。”柯伊尔助医头也不抬地说。
布雷德利打开一块面板,取出了一个小东西。“陀螺仪手术刀,”他说,“就算侦察舰颠个底朝天,你也能拿得稳稳的。”
“原来就是这个用途。”罗森助医说。
“外面有什么麻烦吗?”我问。
布雷德利皱了皱眉头。我在他的声流中看到:人们扑到他面前,斥他为“人道主义者”。
有一些人对着他吐口水。
“布雷德利。”我说。
“扶稳了。”他说。他跟我们待在一起,没有去驾驶舱找西蒙妮。
柯伊尔助医和罗森助医忙得焦头烂额。我差点忘了有多久没有看到柯伊尔助医亲自为人医治的场景了。她全神贯注,所有注意力都放在抢救李这一件事上,顾不得引擎启动、侦察舰升空,顾不得飞船在山顶倾斜盘旋、第一波炸弹在我们下方爆炸。
柯伊尔助医仍在不停忙活。
现在西蒙妮飞完了最后的路程,布雷德利的声流让我感受到了舱外的群情激奋。
“那么糟糕吗?”柯伊尔助医说着,小心地缝着最后一针。
“他们甚至不屑于找回同伴的遗体,”布雷德利说,“只想诉诸武力,立刻开火。”
柯伊尔助医移身到水盆边洗手。“他们会满意的。你们已经尽了责任。”
“反倒成了我们的责任,是吗?”布雷德利说,“我们的责任就是轰炸素未谋面的敌人?”
“你们已经一脚踏进了战争,”柯伊尔助医说,“不能说走就走,放任无数生命陷于水深火热中。”
“那不是正中你下怀?”
“布雷德利,”我说道,这时通信器又响了起来,但是我还不能放开李,“他们袭击了我们。”
“我们袭击了他们之后,他们袭击了我们。”布雷德利说,“然后我们再次袭击他们,就这样没完没了,直到双方死绝。”
我低下头看了看李的脸。我看到他的鼻子抵着绷带,他张大嘴巴用力呼吸;我手里攥着他的金色头发,黏糊糊的,全都是血。我的指尖感受到他受伤的体温,以及他失去意识的重量。
他再也回不到以前的样子了,永远也不会。我哽咽了,一阵胸痛袭来。
这就是战争的模样。此时此地,就在我的手里。这就是战争。
口袋里的通信器又响了起来。

【陶德】

“中立地带?”市长说着,扬起了眉毛,“我很怀疑,现在还存在这样的地方吗?”
“柯伊尔助医以前待过的康复所,”我说,“薇奥拉说的。黎明时分,柯伊尔助医和侦察舰上的人会在那里见你。”
“看样子不完全中立啊,是吧?”市长说,“不过够聪明的。”
他想了一下,又低头看了看膝盖,上面搁着泰特先生和奥黑尔先生带来的报告,显示情况不容乐观。
相当不乐观。
广场现在一片残破。半数帐篷都被水冲走了。幸运的是,我的帐篷离得很远,安格哈拉德也安全,但剩下的地方已经成了潮湿又混乱的水塘。大水冲垮了粮仓的一面外墙,市长已经派人挑拣残渣,检查粮食还足够我们撑多久。
“他们真的重重地打击了我们,陶德。”市长看着报告,皱起了眉头,“仅一次行动就削除了我们95%的用水储备。极端缩减配额,也只够再用4天,而差不多还要等6个星期,飞船才能抵达。”
“食物呢?”
“食物供给情况稍好一些,”他递给我一份报告,“自己看吧。”
我盯着他手里的报告。泰特先生和奥黑尔先生圈圈点点的字迹可真够潦草的,就像以前农场粮仓里的小小黑色老鼠,它们扭来扭去、蹿得飞快,等你把板子从地上抬起来,就连一只老鼠的影子都看不到。我读着报告,心想,人们是怎么看懂这些乱七八糟的字母的——
“抱歉啊,陶德,”市长说着,放下了报告,“我忘了。”
我转身面向安格哈拉德,并不相信他是真的忘了。
“我明白了,”他说,他的声音也并非伪善,“我应该教你怎么认字。”
这句话让我更上火了,既尴尬又羞耻,还很愤怒,我想把他的脑袋拧下来——
“没有你想象的那么难,”他说,“我正在研究怎么利用声流学习——”
“你想干什么,报答我的救命之恩吗?”我大声说道,“不要一副欠我人情的样子!”
“救命之恩,咱们应该是扯平了,陶德。而且也没什么好羞愧的——”
“闭嘴,好吗?”
他久久地盯了我一会儿。“好吧,”他终于温和地说,“我不想惹你不开心。你去告诉薇奥拉,我会照他们的安排参加会面。”他站在原地不动,“还有,我只带你一个人去。”

【薇奥拉】

“听起来很可疑。”我对着通信器说。
“我也觉得。”陶德说,“我以为他要讨价还价,没想到他全盘接受了。”
“柯伊尔助医一直说他会来找她,她真说对了。”
“为什么我觉得她在搞鬼?”
我大笑了一声,却又咳嗽起来。
“你还好吗?”陶德问。
“嗯,没事,”我很快回答,“我比较担心李的状况。”
“他怎么样了?”
“情况稳定,但还是不太乐观。只有喂饭时,罗森助医才把他从沉睡中唤醒。”
“天哪,”陶德说,“替我向他问好。”我看到他正向右边望去。
“好了,再等一分钟行吗?”他又看向我,“我得走了。市长要讨论明天的事。”
“柯伊尔助医也会的,”我说,“明天见。”
他害羞地笑了:“能见到你真好。这句话是我的私心。我们好久没见了,太长时间了。”
我道了别,然后挂断了。
李躺在我旁边的床上,睡得很熟。罗森助医坐在角落里,每五分钟就通过监护器检查他的情况。她也在观察我,用柯伊尔助医的“定时治疗法”处理我的胳膊,现在炎症好像已经转移到肺部了。
柯伊尔助医说过,这个炎症是致命的。
致命。
如果她说的是实话,如果她不是为了逼我投诚而夸大其词。
我想,这就是为什么我没有告诉陶德自己的伤势究竟有多严重——如果他因此而备感焦虑(他一定会的),那我也会开始相信柯伊尔助医的话。
柯伊尔助医走了进来:“感觉怎么样,孩子?”
“好点了。”我说了谎。
她点点头,转身去检查李的情况:“他们回话了吗?”
“市长什么都同意,”说着,我又咳嗽起来,“他说,赴会时他只带上陶德。”
柯伊尔助医大笑了一声,但并不怎么愉快:“男人的傲慢。他确信我们不会伤害他,于是装装样子。”
“我跟他说,我们也一样。就你、我、西蒙妮和布雷德利四个人。我们锁住侦察舰,骑马过去。”
“绝佳的计划,孩子,”她说着,查看着监护器,“当然了,还要带几个‘答案’的女兵过去,让她们带上武器,隐藏起来。”
我皱起了眉头:“就不能以诚相待吗?”
“什么时候你才能成长呢?”她说,“如果没有武力背书,善意一文不值。”
“那只会导致无尽的战争。”
“或许吧,”她说,“但也可能成为通往和平的唯一道路。”
“我不信。”我说。
“不信就不信吧,”她说,“谁知道未来呢?今天就当你赢了吧。”她动身离开,“明天我们拭目以待,孩子。”
从她的声音里,我能听出她的期待。
她期待市长向她投降。

【陶德】

黎明之前还是一片寒冷昏暗,市长和我骑行于通往康复所的那条路上。路边的树林和建筑是以前我和戴维每天见惯的景色。
这是第一次我自己骑马路过这里,再无戴维相伴。
帅小伙。
安格哈拉德想到。我在它的声流中看到了松子,过去戴维总是骑着松子,还想给它取名“死神”,现在松子是薇奥拉的坐骑,今天可能也会出现。
但是戴维不会来了。他再也不会出现了。
“你在想我的儿子。”市长说。
“你不许提他。”我立刻回道,几乎出自本能。然后我说:“你怎么还能听到我在想什么?别人都听不到了。”
“我跟别人不同,陶德。”
你再说一遍。
我在心里这样想着,试探他还能不能听到。
“但你说得没错,”他说着,拉起“朱丽叶的喜悦”的缰绳,“你表现出色。你学习的速度比所有上尉都快。前途不可限量。”
他冲我笑了笑,神情透露出一丝骄傲。
道路尽头,太阳还没有升起,天空只是一片模糊的绯红。市长执意要求我们先行抵达集合点,然后等待他们出现。
我和他,还有一群随从的士兵。
我们来到两座粮仓的所在地,再拐个弯就是了。往前直走,直到路的尽头,康复所就位于干涸的河流边。当我们转过弯,看到了那栋建筑的时候,天几乎还是黑的。
原以为我们可以在室内会谈,可是出乎意料,康复所只剩下一个烧焦的木架,房顶不见了,烧毁的残骸散落在门前的草地上。一开始我以为是斯帕克人烧的,接着想起来,“答案”向市里进军,一路上见什么炸什么,包括她们自己的建筑。而且市长已经把康复所改造成了监狱,这里不再是人们休养疗愈的地方,“答案”当然更下得去手了。
另一件我们意想不到的事情是:他们已经到了,正在门前的路上等着我们。薇奥拉骑着松子,立在牛车的一侧,车上坐着一个深色皮肤的男人,还有一个表情坚定的女人——她肯定就是柯伊尔助医。看来人人都想率先到达。
我感觉身旁的市长一下子就怒了,但他很快隐藏起情绪。我们让马停下,正面对着他们。“早上好,”他说,“薇奥拉,我们认识。当然了,还有声名显赫的柯伊尔助医。但我似乎尚未有幸认识这位男士。”
“女人们带了武器,她们藏在树林里。”薇奥拉还没问好,便这样说道。
“薇奥拉!”柯伊尔助医说。
“路那边也有我们的50个人,”我说,“他说我们不妨以‘防御斯帕克人’为借口。”
薇奥拉朝柯伊尔助医的方向点了点头:“她准备直接隐瞒呢。”
“有点困难,”市长说,“因为这位男士的声流已经暴露无遗——顺便说一句,还没有人为我介绍他呢。”
“布雷德利·坦奇。”那个男人说。
“我是大卫·普伦提斯总统。”市长说,“随时为您效劳。”
“你一定是陶德了。”柯伊尔助医说。
“你一定是那个想要杀了我和薇奥拉的人。”我说着,迎上她的目光。
她只是笑了笑:“我想,我不是这里唯一需要忏悔的人。”
她比我想象的更矮小,又或者是我长高了。听薇奥拉讲述了那么多她的恶行:带领军队,轰炸了半个城市,让自己成为这个城市的二号人物……我预期她是一个伟人。她确实健壮有力,要想在这个星球上生存就得成为这个样子。她的眼睛,那双眼睛看着你,眼神不掺任何杂质,好像她从来不会动摇,连一丝犹疑都没有。可能这终究是一双伟人的眼睛吧。
我骑着安格哈拉德来到松子身边,以便和薇奥拉近距离地打个招呼。每次见到她,我的内心就会涌起一股暖流,但我也看出,她似乎病得不轻,脸色苍白,而且——
她也看着我,满脸疑惑地歪着脑袋。
我才意识到,她正在努力辨认我内心的想法。
不过,她看不出来。

【薇奥拉】

我盯着陶德。看了又看。
但是听不到他的内心。
完全听不到。
本以为是因为战争对他造成了创伤,战场的震撼场面令他心绪不定、无法捉摸,现在看来并非如此。他的声流一片寂静。
和市长一样。
“薇奥拉?”他小声说道。
“据我了解,你们应该有四位成员到场?”市长问。
“西蒙妮在侦察舰驻守。”布雷德利说。尽管我的眼睛没有离开陶德,但我能听到他的声流中全都是伊万那伙人——那些人威胁说,如果我们抛下他们,他们就要发起叛乱。最终,西蒙妮只能答应留下。本来应该由布雷德利留下,因为他的声流每分每秒都在叫嚷,但是抗议者如伊万之流不接受这位“人道主义者”的保护。
“真不走运,”市长说,“市民们显然渴望强大的领导者。”
“这只是你的解读。”布雷德利说。
“好了,现在人到齐了,”市长说,“这次会谈将决定整个世界的未来走向。”
“人齐了,”柯伊尔助医应声道,“那就开始吧?”
接着她开口了,她的话把我的目光从陶德身上引开了。
“你是个罪人,是个杀人犯,”她对市长说,她的声音像石头一样冷静,“你对斯帕克人犯下种族屠杀的罪行,招致了这场战争。你把能抓走的女人都关进监狱,奴役她们,给她们烙上永久的记号。战争夺走了你半数兵力,你已经自证无能。士兵们迟早会起来造反,转而投奔火力强大的侦察舰一方,在移民舰队到来之前,这几周你至少还能保命。”
她微笑着说完了这番话,无视布雷德利和我的目光,也无视陶德的目光。
与此同时,我看到市长也在微笑。
“所以,请你给个理由,”柯伊尔助医说,“否则我们何不袖手旁观,看着你自取灭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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