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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烬与尘埃
玩具
揭开假面


在贸易联盟总部所提供的四个宽敞房间中,佩里格最终选定了这一间。其他三个都被她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或是因为采光效果太差,或是因为距离思绪杂乱的人群太近。尤其第二个备选房间中曾有人死去,那是在大约一百七十年前,一位女性因得知意外怀孕而夺走了自己的生命。当佩里格揭露这件陈年往事时,联络官格若斯皮表现出了相当程度的震惊与沮丧;看来尤洛塔斯的雇员中没有任何人知道伊斯塔总部建筑还有如此一段不光彩的历史。
无论如何,最后这一个房间很静谧,萦绕在佩里格感知中的嘈杂逐渐消退,这已经是她所能达到最为接近心灵平衡的状态了,毕竟这座建筑里充满了那些喋喋不休的自私灵魂。佩里格按部就班地调整心态,轻巧地将诸多外物从思维中抹去,借助一曲柔和而虚无的灵能之歌抚平所有扰动,正如利用互补音波来抵消某个声响。
此时她心不在焉地抚摸着自己的颈环。那仅仅是块金属,一个不起眼的事物,用来进行固定的闩锁只需她轻轻一扭就可以打开。然而对于看到它的人,对于那些能够读出蚀刻在黑铁颈环上的尼凯亚敕令的人而言,它具有深刻意义。从某种程度上说,这是个奴隶的印记,但她佩戴颈环完全是为了安抚周围的人。这不是个压制仪器,这不会对她有任何妨碍;它的存在仅仅是让那些惧怕她心灵能力的人在对她发号施令的同时还能安然入睡,自欺欺人地相信这个颈环可以阻挡住她的超自然天赋。冰凉而坚硬的金属帮助她集中精力,她将意识沉入心底。
她在闭上双眼之前所看到的最后一个事物是身旁桌上的一个计时器;亥索斯和当地警察已经在几个小时前回到了天辉号上,然而她在觐见过太空男爵之后并未与他们会面。她不禁猜想亥索斯在做什么,但她压抑住冲动,没有探出思维的触手去寻找他。她的传心能力很有限,只是因为相处日久才得以察觉对方那无比熟悉的心灵。事实上,佩里格对于亥索斯的亲近感只会为她带来忧伤。她曾经趁对方睡着之后窥探过一次他放松戒备的思维,发现他毫不知晓灵能者对于她的卫士所怀有的特殊感情;这种古怪的依赖感难以被称作爱,却也找不到其他合适的描述方式,而他对此一无所知。这样最好,她在心中认定。佩里格不愿去想象如果亥索斯知道了会有什么后果。她很有可能会被带走。或许甚至会被送回黑船,尤洛塔斯男爵正是在那里将她纳入麾下。
佩里格抹杀了这些念头,将注意力转回手头的事务上,她紧闭双眼,强迫自己保持冷静,如同将一把钥匙狠狠捅进锁孔。
灵能者跪在房间中坚硬的木地板上。被她从酒庄废墟里挑拣出来的诸多物件排成一列,在她周围组成一个半圆。一些石块,一个从大衣上脱落的黄铜纽扣,某个肉串小摊的油腻包装纸,还有一张印满了当地哥特语方言文字的传单。佩里格依次触摸它们,往复循环,有时踯躅,有时折返。她用这些物品组建出一幅嫌疑犯的拼图,然而其中有很多空白之处。在这些位置上,她无法察觉到一个完整的尔诺西格。
纽扣上带着恐惧。这是在他逃离熊熊大火与环翼机的呼啸时脱落的。
那些石块。他曾经将它们拾起把玩,在小屋中四下抛掷作为消遣,以至于他的无聊与紧张打磨了石块本身的呆滞灵气。
油腻的包装纸上沾满了饥饿与恐慌。这里的图像十分清晰;他趁小贩转身时偷走了肉串。他本以为自己一定会被抓住。
传单中则带着爱。或者是某种近似于爱的东西,至少是一种佩里格所能够理解的方式。若要精确一些,那便是忠诚吧,其中还掺杂了一丝正义感。
这张纸让她犹豫不决,她透过紧闭的双眼凝视着它所生成的情绪光谱。西格是个复杂的人,佩里格有些抓不住脑海中的拼图碎片。他自我矛盾;他心底深埋着某种遥远而可怕的暴力回响,但此刻那已经被两股压倒性的对峙力量所掩盖了。一方面是光辉的希望,甚至是救赎,仿佛他相信自己能够重获新生;另一方面是同样强大的恐惧感,某种东西在追猎他,他成为了受害者。
佩里格的心灵检测称不上精准无误,但在身为调查者的岁月里,她已经逐渐发展出对于自身直觉的敏锐感知;正是这种感知告诉她,尔诺西格绝非以杀人为乐。当这个念头在她脑海中成形的时候,佩里格也察觉到了一种模糊而微弱的方向感。她任由自己的手捡起身边的触控笔,随后移向那个静静躺在地上的数据板。触控笔颤抖起来,自动书写程序开始录入一个个扭曲起伏的文字。
她的另一只手始终没有离开那张传单。她的手指拨动着纸张边缘,仔细体会饱受磨损的纸面,寻找那些因无数次折叠与打开而留下的痕迹。她不禁猜想这张纸对于尔诺西格究竟有着何等意义,让他能够如此在乎,而他在痛失至宝后又会感到怎样的苦楚。
这恰恰会是她寻找对方踪迹的方式。他身上散发出的哀伤像旗帜般在风中飘扬。触控笔自行书写,在数据板表面往复翻飞。
她心中燃起一股自信。她将会找到尔诺西格。她必将找到他。而亥索斯会很欣慰——
她突然感到心悸,惊呼一声。触控笔在她猛然紧握的手中断成两截,破裂的笔杆扎进她的手心。佩里格浑身颤抖起来,而她很清楚这是为什么。在她脑海深处始终埋藏着一个她不愿面对的想法,某种她尽量绕开的念头,正如常人会小心对待皮肤上的一片淤青以免招致疼痛。
然而此刻她不由自主地被吸引过去,触摸着那块心灵伤痕周围已经变色的边缘,在随之而来的一阵阵轻微刺痛下不住退缩。
自从抵达伊斯塔维拉克鲁兹之后她就感觉到了。最初,佩里格猜想那只是心境剧变所带来的副作用,毕竟她是从天辉号上的静谧居所一头扎进了这座纷乱繁忙的陌生城市。
不对;她盼望那只是个副作用。
她壮起胆子将心神集中于此,颤抖得愈发剧烈。一个漆黑阴影浮现于她感知范围的边缘,近在眼前。比尔诺西格还要近。还要近得多,比亥索斯和那些伊斯塔警探所怀疑的更甚。
佩里格突然察觉到鼻孔和脸颊上的潮湿感。她闻到一股腥味。她睁开双眼,首先看到的是那份传单。整张纸都变成了深暗的猩红色,上面所印的文字早已无法分辨。佩里格喘着粗气,从跪坐的姿势中抬起头,发现这个房间以及其中的一切都是红色,红色,红色。她抛下那支折断的触控笔,用手抹了抹脸。浓稠的液体从她眼角淌落下来。是鲜血,不是眼泪。
在一股突发恐惧的推动下,她站起身来,不经意间踩碎了数据板的玻璃屏幕。整座房间显得又潮又闷,所有表面都如同血肉般湿滑。佩里格趔趄着走向唯一的窗户,伸手想要扯掉布帘将窗户打开,呼吸一口未受玷污的空气。
随着她的靠近,那道由猩红与阴影组成的窗帘像花瓣一样张开。某个近似于人形的躯体在那里凭空出现,借助纺锤形的双脚倒挂在天花板上。沉重的布帘在一声闷响中坠地,那个像涂满油脂般湿滑闪亮的身躯伸展开来。它的名字烙印在佩里格心灵的柔软表面上,她不得不开口道出,只为了驱除脑海里的深重恐惧。
“死矛…”
一张充满利齿与骨刺的畸形巨口从那个怪物的头颅上延伸出来。阴诡烈火笼罩着那张轮廓模糊的面孔,在两个漆黑深坑般的眼窝中跃动,而只有背负巫术视觉之诅咒的人才能看到。在一瞬间里,佩里格便意识到究竟是谁杀了那些人,究竟是谁将扎瑞德诺特,瑟桑拉提格以及其他受害者精心化作了恐怖的艺术品。
她一步步后退,完全发不出声音。此刻佩里格只想捂住双眼,将目光移开,寻找某个埋头藏身的角落从而不必被迫凝视那个叫作死矛的怪物;然而她无处遁形。她即便是将双眸从眼窝里挖出来,也无法移除自己的巫术视觉,这个生物的恐怖灵气会继续萦绕不散。
她惊恐地意识到这个杀手想要自己直视它,借助灵能天赋所赐予的深邃感知力目睹一切。它投射出一种迫使人专注凝视它的需求感,这种强烈渴望像一个黑洞般将她紧紧吸引住。
死矛在自言自语地嘀咕着什么。佩里格曾经触碰过其他杀人者的心灵,那种源于屠戮的可怕快感总会让她退避三舍;然而此刻她没有看到类似的东西。死矛的心灵是一片漆黑如墨的池水,像镜面般平滑,丝毫没有被疯狂,欲望或暴怒所扰动。它仿佛是绝对静止的,仅仅听命于一种无可动摇的坚定信念。这让她在刹那间回想起了亥索斯那有条不紊的严整思维;这个杀手拥有同样的顽强意志,以及永不偏离自身目标的方向感…就好像它在遵循一系列指令。
它还在邀请她一窥其妙。她明白如果自己拒绝的话,死矛会立刻将她撕成碎片。她绝望地试图冲破那团包裹在自己周围的冰冷迷雾,尽力向她的卫士投射出一道狂乱的召唤;与此同时,她也放任自己的心灵接受死矛的吸引,以图拖延时间,而在某种程度上,这个怪物的真实本质令她既反感又着迷。
死矛毫不做作;它将自己完全敞开。而她所目睹的可怖事物难以言喻。这个杀手是被制造成这样的,它来自于某个腐化不堪的人类族群,其源头早已无法追溯,随后它被包裹在一个怪异外壳中,所采用的活体材料仿佛是从亚空间的呼啸深渊中切割而来。无论是残酷命运的无端巧合,还是扭曲才华的有意之为,死矛没有灵魂,但是它与佩里格所遭遇过的任何一种灵能虚无个体都完全不同。
它是一个黑色不可接触者;反灵能力量的终极体现。佩里格曾以为这种东西仅仅是猜想,是疯癫巫师的狂乱梦魇——然而它就站在她面前,与她呼吸着同样的空气,看着她双目泣血。
随后死矛伸出刀刃般的手指,握住佩里格的手掌。她呼嚎起来,炽烈的痛苦在她全身延烧;这个杀手傲慢而轻易地切断了她右手的大拇指,捏在指尖赏玩着。佩里格紧紧握住自己受伤的手,鲜血不断喷涌出来。
死矛举起那根断指,扔进口中,咀嚼着骨骼与血肉,仿佛那是一份美味珍馔。佩里格头晕目眩地瘫坐在鲜血点缀的地板上,察觉到杀手体内灵能脉络的突然改变。
它那双漆黑虚空般的眼睛俯视着她,逐渐变成朦胧的镜面。她在对方眼中看到了自己心灵的倒影,她的灵能天赋被杀手复制之后又增强了千百倍,开始翻滚沸腾。死矛品尝过了她的血,吸取了她的基因编码——由此看透了她。它已经对她了如指掌。
她手脚并用地匆忙后退,感觉到自己与杀手的心灵突然达成了脆弱的共鸣,他们灵能力量的轨道逐渐重合。佩里格哭喊起来,哀求它停下,但死矛仅仅歪过头,让那股力量继续积攒。
她意识到对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杀戮过了。其他那些死亡都平淡无奇,不值一提。它想藉由杀死她来检验自身能力,如同一位士兵在测试枪械的精准程度。佩里格终于明白自己是数光年范围之内唯一可能威胁到它的存在;然而太晚了。
此刻,他们在两人之中的虚无空间相遇。佩里格的灵能力量不受控制地脱缰而出,涌向等待已久的死矛。那个杀手不费吹灰之力地将其吞噬殆尽。
死矛随后释放了它的负担,映射出佩里格的一切,她的超自然天赋产生反噬,被放大成一股死寂而狂暴的飓风。
那个女人化为灰烬,彻底解离。
 
奥提欧号在亚空间那永不熄灭的闪耀烈焰中前行,穿过虚空的走廊,驶出太阳星域的边疆。双目失明的导航者引领飞船踏上一条条鲜为人知的路径,它们绝不会出现在帝国政府高层向普通舰船所提供的星图上。这些隐秘航线都是充满危险的捷径,其途经的动荡区域是大型飞船所无法驾驭的,因为大批船员的灵魂闪光足以明亮到吸引来那些四处游荡的活体风暴,然而奥提欧号可以不受察觉地悄然通行。这艘鬼魂般的飞船几乎是不存在的;经过微调的盖勒力场模糊不清,虚空引擎则速度超群,以至于亚空间中那些庞大的掠食者只能注意到它身后留下的轨迹。随着时光在泰拉飞逝,奥提欧号向达贡奈特一路前行;从某种角度而言,它已经快要抵达目的地了。
飞船上的处决小队再度集结,这次的会面地点是星船庞大引擎旁边的一个舱室。
凯尔一如既往地凝视四周。
迦兰丁还在把玩那柄自制的刀刃。他已经锲而不舍地将其改造成了一把与常人小臂长度相仿的凶恶短刀。“你有什么事,文努斯?”他问道。
塔瑞尔紧张地笑了笑,抬手示意那个替代了狭长舱室一整面墙壁的大型货箱。“呃,感谢你们来到这里。”他瞥了一眼凯尔,艾欧塔和其他人。“如今我们已经准备开展任务,我就有权行使我的下一步指令。”
“解释清楚,”柯茵说。
筹算者搓着双手。“根据刺客尊主本人下达的指令,我只有在处决小队集结完毕,且奥提欧号离开太阳星域之后才能向你们展示这些物资。”他来到货箱上的一个键盘前面,输入了一串字符。“我负责为你们提供装备。”
艾佛索刺客立刻抬起头,态度在转瞬之间从傲慢变成了专注。“武器?”他几乎垂涎三尺地问道。
塔瑞尔点点头。“包括武器。这个货箱存放着我们此项任务所需的硬件物资。”
“你知道这事吗?”迦兰丁瞪着凯尔质问道。“这艘飞船上一直都有全套装备,我却要到处捡垃圾玩?”
凯尔摇摇头。“我以为我们会在任务现场得到装备。”
“为什么没人告诉我船上有个军械库?”迦兰丁随手抛出短刀,塔瑞尔急忙俯身躲避,刀刃钉在旁边的一根立柱上。“给我一把武器,马上!我他妈感觉像是赤身裸体一样!”
“真是个美妙的景象,”索姆嘀咕道。
“他需要武器,”艾欧塔心不在焉地说。“在脱离枪械的时候,他确实会感受到某种情感伤痛。就像亲子纽带的断裂一样。”
“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断裂,”身形庞大的杀手开始威逼文努斯。“我可以亲手扯断一些东西。”
“打开!”塔瑞尔几乎是喊出了指令,控制封锁的液压装置发出一阵轻声嘶鸣。货箱沿着纵轴张开,展现出一排排枪械,辅助装备和其他物品。
迦兰丁的面孔被某种近似于喜悦的表情所点亮。“你们好啊,小美人儿,”他口中嘀咕着,目不转睛地凝视一排重型手枪,华美枪身上点缀着金属双翼与感应探针。他拿起一把枪,在手里掂量着。冷酷的笑声从他口中传来,枪械内置的基因识别装置与他脑叶中的植入芯片进行短暂交流,确认了他的身份与目标。
“处决者复合手枪,”塔瑞尔说道,他急促地眨着眼睛,从皮层深处的记忆池中调取信息。“投射爆矢弹与刺针的双重功能——”
“我知道这是什么!”迦兰丁咆哮着打断了他。“喔,我俩可熟了。”他抚摸着手枪,仿佛那是一只宠物。
凯尔开口了。“所有人,需要什么就拿什么,但要确保你能用上自己拿的装备。之后返回各自房间,准备随时开展任务。我们不知道在目标抵达之前还能有多少时间。”
“他或许已经在等着我们了,”柯茵说着迈向另一排武器。“亚空间的浪潮往往与时间之流相背。”
迦兰丁贪婪地抱着一大捆武器,拎上几串热熔手雷,又拿了一个带有恶毒倒刺的神经拳套与一台哨兵感应阵列的组件。随后他粗重地狞笑一声,俯身抓起一柄沉重的钝头斩首剑夹在胳膊下面。“我回房间去了,”他吃吃窃笑着怀抱自己的战利品离开了。
艾欧塔看着艾佛索远去的身影。“瞧瞧他。他几乎显得很...快乐。”
“每个孩子都需要玩具,”索姆说。
丘利萨斯瞥了一眼武器架,随后转过身去。“我不用。这里没有我需要的。”她看了一眼文尼纳姆毒师,用手指轻敲自己的额头。“我已经有武器了。”
“心能之镜,是的,”索姆说道。“我听说过。但它是一种变化无常的东西,对吗?据我所知,它的效用同时取决于敌人以及使用者本身的力量。”
艾欧塔抿起嘴唇微微一笑。“你可以这样认为。”
塔瑞尔紧张地走到她们身边。“我…我确实有一些单独为你准备的物品,丘利萨斯,”他说着递过一个覆满警告符文的厚重铁盒。“想看看吗?”
艾欧塔打开盒盖,歪过头。里面是十余枚由黑色金属制成的手雷。“喔,”她说道。“爆炸物。真无聊。”
“不,不,”他坚持道。“这是一种崭新科技。尚未在任务中实地测试过的实验性武器。这是你们支派高级科学家的作品。”
那个女人从盒子里捏起一枚手雷闻了闻。她眯起双眼。“这是什么?闻起来就像恒星的寂灭。”
“我没有获准得知全部细节,”筹算者承认道。“但我知道这个装置盛放着一种特殊的颗粒状材料,可以阻碍影响区域中任何灵能力量的运作。”
艾欧塔仔细检视那些手雷,把玩着保险环,最后幽幽地看了一眼塔瑞尔。“这些我拿走了,”她说着将盒子从对方手中抢了过来。
“你的奇妙玩具箱里有什么是给我们准备的?”柯茵掂量着一对记忆剑,轻快地问道。优雅的弧形剑刃在卡利都斯手中舞动,时常变幻形态。
“毒药索。”文努斯按下控制钮,一个带有生物危害标志的密封容器随之打开,展露出一条穿插着诸多玻璃短剑的腰带。
柯茵放下双剑伸出手,却发现索姆也是一样。卡利都斯微微躬身。“喔,请原谅,表亲。毒药当然是你的领域。”
索姆露出一个毫无暖意的紧绷微笑。“不。你先请。随便取吧。”
柯茵抬起手。“不,不。你先请。我坚持如此。”
“如你所愿。”文尼纳姆小心地取出一柄短剑,在手中审视。她将武器对着灯光查看,不断转动玻璃毒刃,让其中盛放的彩色液体往复流动。最终她抽抽鼻子。“这些品质不错。它们足以对付任何挡在我们与荷露斯之间的人。”
卡利都斯又捡起几把剑。“那些不是人类的又如何?荷露斯又如何?”
索姆抿起嘴唇。“对于战帅而言这就像是被蚊子咬一口。”她看着塔瑞尔。“我会做好准备。”
“还有这个,”文努斯递给她一把手枪。这件纺锤形的武器由一群黄铜管组成,在普通枪械弹夹的位置上是一个晶莹球体。索姆接过枪,窥探着替代枪口的网状格栅。
“毒液枪,”她将武器在手中掂量着说道。“这个或许有用。”
“发射方式可以在细密雾状和胶质子弹之间调整,”塔瑞尔指出。
“你确定知道怎么用吗?”凯尔问道。
索姆骤然抬起手臂,用枪口直指文迪卡的面孔。“我相信我能回想起来,”她说道。随后她转身离开,用纤巧苍白的双手把玩着武器。
与此同时,柯茵发现了一个与众不同的箱子。与其说是容器,它倒更近似于一个布满环状纹路的贝壳,而唯一像是解锁机制的结构便是蚀刻在骨骼状闩锁上的一个手印——拥有三根超长手指与两根拇指的手印。
“我完全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塔瑞尔承认道。“我是说,那个容器,看起来几乎像是——”
“异形的?”柯茵用虚伪的轻快语气说道。“但那可是遭到禁止的,文努斯。别瞎想了。”卡利都斯的右手在一阵轻微的爆裂声中伸展变形,人类的指节逐渐重组融合,最终变成了接近于那个手印的样子。柯茵将手按在箱子上,箱盖立刻轻吟着打开,一滴滴紫色液体淌落到甲板上。容器内部的有机结构更加令人不安;在一个沾满紫色黏液,如肉体般湿滑柔软的底座上静静放置着一把质地近似于牙齿或陶瓷的黑色武器。它庞大而笨重,末端镶嵌着一枚泪滴形的多面水晶,是古老翡翠般的海绿色。
“这是什么?”塔瑞尔带着显而易见的厌恶问道。
“在我的支派里它有很多名字,”柯茵说。“它会割裂心灵,将智能和意念撕成碎片。被它所伤的人会变成一具空壳。”卡利都斯抬起剑,文努斯立刻后退几步。“你想仔细看看吗?”
“这辈子就算了,”塔瑞尔坚决地说。
柯茵从口中探出一条苍白的舌头,舔了舔嘴唇,将武器放回到容器里。卡利都斯抱起箱子,躬身致意。“我告辞了。”
柯茵离开之后,凯尔看了看文努斯。“你呢?难道说你们支派的成员不携带武器?”
塔瑞尔摇摇头,脸上逐渐恢复了一些血色。“我有自己的武器,只是不像你们的那样张扬。我的沉思者手套有内置的电击脉冲枪。我也有个小动物园。机械鹰,探测鼠和网蝇之类的。”
凯尔回想起自己在奥提欧号其他角落中看到过的储存舱,塔瑞尔麾下众多经过机械改造的啮齿类,猛禽和其他动物就在里面静静休眠,等待他下达命令重新苏醒。“那些东西没法保你活命。”
文努斯摇摇头。“啊,相信我,我会确保没有任何东西能接近到攻击范围之内的。”他叹了口气。“说到这个…也有为你准备的武器。”
“我的武器毁了,”凯尔带着不少的怨毒说。“多谢艾佛索。”
“它已经被修复了,”塔瑞尔打开一个修长的盒子。“看。”
每个文迪卡都配备着独一无二的狙击枪,根据其身高体重,射击风格,动作习惯,甚至是呼吸节奏所量身定制。当迦兰丁在北极雪原中打碎了凯尔的武器时,那就如同是夺走了他自我的一部分;然而盒子里的这把狙击枪与伴随他多年的那柄心爱武器简直毫无分别——极其相似,并且有过之而无不及。“灭杀,”他喘息道,弯下腰抚摸那毫无反光的平滑枪管。
塔瑞尔示意着武器的诸多组件。“多影像光谱瞄准镜。圆盘传送装弹器。液氮冷却鞘。耳语之颅消音器。陀螺平衡稳定仪。”他停顿了一下。“你原本武器的组件被尽可能多地回收利用在这里了。”
凯尔点点头。他能看到一部分枪托上有着崭新枪械绝不会出现的磨损痕迹。除了狙击枪之外,还有一把同样工艺的手枪躺在武器盒的天鹅绒内衬里。诸多特种子弹按照颜色分类排布在盒盖上。“很好。但我需要一些磨合。”
“在荷露斯现身之前,我们毫无疑问会有很多练手的机会,”索姆说道。她并没有离开房间,而是站在一侧看着狙击手与筹算者交谈。
“我们会做任何必要的事情,”凯尔目不转睛地看着枪械回应道。
“即便是为此自我毁灭,”他的妹妹说。
狙击手绷紧双颚,目光落到了蚀刻在纤细枪管侧面的一行字上。那是笔迹优美的文迪卡训令,他所属支派的座右铭;Exitus Acta Probat。
“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凯尔说道。
 
尤瑟夫萨巴特在这个房间中目睹的死法完全超乎他的想象。无论是死在飞艇里的拉提格还是死在码头的诺特,那些恐怖景象纵然令他从心底感到惊惧厌恶,但并未压迫他的理性心智。然而这个…这件事不一样。
一套衣物掉落在佩里格房间里,从中挥洒出来的黑色尘埃散布四周。在那摊灰烬顶端,一座由黑色粉末组成的小丘覆盖着一枚钢铁颈环,上面的闩锁并未打开,旁边还有一根根如银针般映射着灯光的神经植入装置。
“我…不明白。”尤瑟夫身后的格若斯皮说道,她与警探一同站在走廊里,身边的诸多警员正不知所措地四处乱转。“我不明白,”她重复了一句。“那个女…女人去哪儿了?”
她险些要说女巫。尤瑟夫察觉到了那个并未脱口的字,立刻带着骤然迸发的怒火狠狠瞪了她一眼。格若斯皮无辜地睁大眼睛看着他,他感觉自己的双手紧握成拳头。她对于这个死去的灵能者竟如此冷酷漠然;他努力压抑住愤怒,不让自己攥住她的脖子,把她摔在墙上,放声斥责她的愚蠢。随后他深吸一口气说道,“她哪儿都没去。这就是她的遗体了。”
尤瑟夫转身走开,从斯卡塔旁边经过。警员疲惫地朝他点点头。“西甘警探传话来了,长官。他们把他叫起来了。他正在路上。”
他也向斯卡塔点头示意,接着谨慎地迈过护栏走入房间,特别注意不去干扰那群借助摄像头和测距激光对犯罪现场进行扫描的小型探测仪。亥索斯蹲在地上,来回扫视墙壁,盯着窗户,凝望那摊尘埃般的遗骸。他背对着门口,但尤瑟夫听到了一声颤抖的喘息。几乎像是抽泣。
“你需不需要…静一下?”尤瑟夫开口说道,立刻感觉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蠢货。他当然需要;他的同僚被残暴地谋杀了,而且是一种令人难以接受的可怖死法。
“不,”亥索斯说。“是的,”他又立刻改口。“不。不。会有时间的。之后会有。”特使抬起头看着他,双眼闪着泪光。“你知道吗,我觉得,在最后一刻…我觉得我听到她了。”他抚摸着自己头上的一根发辫。
尤瑟夫看到了在地板上组成一个半圆的诸多物品,那些石块和纸张。“这些是什么?”
“媒介,”亥索斯回答。“灌输了嫌疑犯情感回响的物品。佩里格读取它们。她读取它们。”他心不在焉地纠正自己。
“我很遗憾。”
亥索斯点点头。“等到我们找到这个人,你要让我来杀了他,”他用坚定沉稳的声音对尤瑟夫说。“当然,我们会先确认他的罪行,”他点头补充道。“但是最终的处决。你要让我亲手来做。”
尤瑟夫感觉燥热不安。“咱们一步一步来吧。”他偏过头,在对方身后的远端墙壁上看见了那些标记。他走入房间的时候并没有注意到。浅色墙壁上覆满了八芒星,与飞艇座舱里用鲜血涂抹的图案相同,与扎瑞德诺特尸体被切割而成的形状相同。杀手似乎是用佩里格的灰烬当作画笔,一遍遍重复着同样的标志。
“这是什么意思?”亥索斯嘀咕道。
警探舔了舔嘴唇;他突然口干舌燥。他有种奇怪的感觉,脑后一阵发麻,就像是喝了太多浓咖啡又缺乏新鲜空气所导致的沉闷头痛。他眼中只有那些形状,他觉得只要找到正确的方法去审视它们,就能发现深藏其中的某种答案。这与伊瓦克学校作业的数学题没有什么分别,它们都需要被解答与领会。
“萨巴特,这是什么意思?”亥索斯再次问道。“这个词?”
尤瑟夫眨眨眼,那种感觉立刻无影无踪。他看着调查员。亥索斯从那摊灰烬中捡起了什么东西;一块数据板,屏幕已经四分五裂。然而它还惊人地继续运作着,只是图像会断断续续地闪动。
尤瑟夫小心翼翼地接过数据板,尽量避免碰到那沾满尘埃的屏幕。触摸屏还牢记着铭刻其上的文字,那段信息闪烁不已地展示在他面前,已经让人难以分辨。
“其中一个词是‘西格’,”亥索斯告诉他。“你看到了吗?”
他看到了;下方还有些凌乱的痕迹,像是要组成一行文字,但全都模糊不清。然而在那个名字上方,另有一个字迹清晰的词。
“白叶。这是个人名吗?”
尤瑟夫摇摇头,立刻就明白了这是什么意思。“不是一个人。是个地方。我很熟悉。”
亥索斯骤然起身。“近吗?”
“在山谷那边,坐环翼机很快就到。”
调查员短暂的悲伤与哀愁顿时消失。“我们需要立刻过去。佩里格读取的信息会随着时间磨灭。”他敲了敲那破碎的数据板。“如果她察觉到了西格在这个地方,那么我们浪费的每一秒都有可能让他再次跑掉。”
斯卡塔听到了他们的对话。“长官,我们在那个区域没有任何人手。增援单位都在处理空港那边一场情况严重的工人斗殴,还有贸易狂欢节的安保措施。”
尤瑟夫果断作出决定。“等戴格来了之后,让他接手现场,拖住莱姆纳。”他头也不回地走向房门,丝毫不担心亥索斯是否跟了上来。“我们这就飞过去。”
 
这位特使之前也失去过同僚,与这次一样难以承受;然而佩里格的死远不止如此。那如同一枚子弹,洞穿了亥索斯的灵魂。他凝视着一团团低沉的乌云在环翼机舷窗外面闪过,试图解读自己在情感上对这件事的反应,却徒劳无功。佩里格一直是个倍受信任的优秀同僚,他喜欢与她共事。她从未逼迫他谈及自己的过去,或是试图从他口中撬出一些本不愿透露的信息。与她相处时,亥索斯总是感觉自己得到了尊重,并且受益于她的出众能力与冷静智慧。
如今她死了;比死还要糟,她尸骨无存,只剩下一摊黑色余烬,丝毫无法代表他所熟知的那个人。他体会到一阵负罪感的凶狠刺痛。佩里格一直对他报以绝对信任,而他却没能在关键时刻施以援手。现在这场调查已经从工作范畴变成了私人恩怨,亥索斯深感疑虑。
如果他是一个置身事外的旁观者,亥索斯会立刻坚称处在他这种情况下的特使需要立刻从案件中抽身退出,由贸易联盟安保部门指派一支新的小队接手调查。他心里很清楚,自己正因如此才尚未向太空男爵提交关于佩里格之死的正式报告,因为尤洛塔斯本人也会说同样的话。
然而此时此刻,亥索斯毫无退意,他知道事关重大。向一位新的调查员介绍所有详情要花费太多时间。萨巴特这样的本地人纵然可靠,警探的上司们却难担重任。
没错。但这些都是颇为可信的自欺欺人,都是镀了一层实情的谎言,事实上他此刻只想把杀死佩里格的那个畜生给干掉。
亥索斯双手交握,以免它们攥成拳头。他外在的冰冷镇定一如既往,而内心却是翻滚沸腾。随着环翼机开始盘旋降落,特使瞥了一眼萨巴特。“这个白叶是什么地方?”
“什么?”萨巴特突然转过身,带着狠毒敌意厉声回应,仿佛亥索斯刚刚对他大加辱骂。随后他眨眨眼睛,那股无名怒火立刻消逝。“喔。对。那是个酒窖。很多小酒庄都在这里储存埃斯图法格米,要静静放上好多年,这样才能味道醇厚。”
“有多少工作人员?”
萨巴特心不在焉地摇摇头。“它是…它是自动运行的。”飞行器在一阵颤抖中着陆。“快!”警探立刻站起身。“如果环翼机停留太久,西格就会知道我们是来找他的。”
亥索斯跟着他走出机舱,扎进一团被气流扬起的尘土与落叶里。他看到萨巴特对驾驶员打了个简洁的手势,环翼机随之轰鸣着重新起飞,让他们两人在骤然而来的狂风中弯腰躲避。
噪音逐渐消逝,亥索斯皱起眉头。“这样明智吗?我们能用上一个额外人手。”
警探已经开始前进,迈步穿过这个被他们当作停机坪的低矮仓库屋顶。“上一次西格溜掉了。”他摇摇头。“你想让这种事情再发生一次吗?”按照萨巴特的语气,那仿佛是特使的过错。
“当然不想,”亥索斯轻声说道,从大衣里掏出枪和便携式扫描器。“那么,我们应该分头行动。把他找出来。”
萨巴特点点头,俯身打开屋顶上的一个小门。“同意。你从上往下一层层搜,我们在地下室会合。如果你找到他了,就朝天开一枪。”亥索斯没来得及回答,警探就钻进门里,消失在黑暗中。
亥索斯深吸一口气,迈步前行,在屋顶远端找到了另一扇门。他停下脚步戴上一副眼镜,随后进入仓库。
 
酒窖里光线昏暗,但那副眼镜为他解决了这个问题。一池池阴影化作了明亮不一的灰绿色景象。亥索斯站在仓库顶层,看着环绕四周的巨型酒桶,一条条墙壁般厚重的弧形木板组成了那些庞大容器。浓烈醇厚的酒香无处不在,将温暖沉闷的空气彻底渗透。
他谨慎前行,长靴碾过一块块卡在地板缝隙中的坚硬糖晶,木板发出轻声呻吟。那台华丽书本造型的便携扫描器挂在一根皮索上,正在运作的感应机制缓缓脉动着光芒。一成不变的节律表明扫描范围内没有人类生命的迹象。亥索斯不仅猜想为什么萨巴特没有被检测到,不过这座建筑里有大量金属结构,而且扫描器的工作范围也十分有限。
特使的思绪时常回到佩里格留下的那块数据板上。根据其在灵能者遗骸灰烬中的位置来判断,她在临死前或许正拿着数据板。她借助那些从布拉斯科酒庄废墟中搜集来的媒介找到了尔诺西格,通过灵能将他追踪至此——然而那另一个词,数据板上的第三行字母…那究竟是什么意思?她试图表达什么?她为何会那样死去?
最终,他再也无法对这些疑问置之不理,伸手从大衣口袋中将破损的数据板掏了出来。
又一个判断失误,他脑海深处的一个声音说道。这块数据板是物证,而他却将其带离了犯罪现场。亥索斯将护目镜推到额头上,借着微光检视碎裂的屏幕。那行纷乱的文字几乎难以辨认,但他很熟悉佩里格沉稳圆润的笔迹。如果他能从一个新的角度,用一种不同的目光进行审视,或许就能解读出她试图写下的究竟是什——
死矛。
他如同是被当头泼了一盆冰水。骤然清醒。没错,他确定就是这个。飞扬的辅音和旋转的元音…是的。
但这是什么意思?
他迈出的下一步发出水波荡漾般的湿响,长靴边缘粘粘住了什么东西,仿佛地板上涂抹着厚厚一层胶水。
亥索斯仔细闻了闻,猜想是不是某个巨型酒桶泄漏了;随后那陈腐的腥气就蔓延上来,覆盖住了萦绕四周的沉闷甜香。他将数据板扔回口袋里,小心翼翼地重新戴上护目镜。
那里,一幅由血肉与骨骼组成的浮雕出现在海绿色的冰冷视野里。那具被开膛剔骨的尸体铺在一个庞大木桶的弧形表面上,一根宽阔立柱的阴影让伊斯塔的阳光永远无法照射到这里。
尸体躯干的表皮被彻底打开,从而让内脏,骨骼和肌肉可以随意摘取出来。受害者的残躯被钉在木板上,如同一场人类身体的展览;内脏与骨骼被重新排布,其中一些融合成了各种恐怖的崭新形式。举例而言,一根根肋骨像匕首般扎在毫无血色的肝脏上。骨盆被小肠包裹起来。一块海绵状的肺脏周围缠绕着数条神经。他身边是一片干燥的血池,那粘稠痕迹中掺杂着洒漏的酒,毫无疑问早已渗透了不止一层的地板。精心酿造的数千加仑美酒遭到了污染,被这场恶行所玷污。
在这摊缓缓淌落的血海边缘,诸多八芒星图案点缀着平淡无奇的木板。亥索斯的双眼还在其间捕捉到了另一个东西,他的注意力马上被吸引过去;那是一张脸。他小心翼翼地走近一些,长靴被地板粘住的感觉让他十分反胃。特使眯起双眼,将手中探测器的目标调整为这些血迹。
那是尔诺西格的脸,从他的头颅上被剥离下来,像一张用完的面具般抛弃于此。
探测器的尖鸣将他的目光从这恐怖事物上扯开。亥索斯接受过联盟技术人员的培训,熟知如何阅读探测结果,他低下头检视在屏幕上滚动的一行行数据。仪器告诉他,这些血迹已经是数天之前的了;或许甚至有一周。发生在尔诺西格身上的暴行远远早于佩里格的死,这一点毫无疑问。探测器不会说谎。
亥索斯吞下自己的厌恶,松开探测器让它悬挂在皮索上,随后抬起手枪,紧扣扳机。他的手颤抖不已,似乎无法抑制。
此刻脚步声突然传来。在这片干涸的血湖对面,一个身影从黑暗中抽离出来,逐渐走近。亥索斯辨认出那位伊斯塔警探沉稳坚定的姿态;然而他毫不迟疑地从血迹中央迈步而过,靴子上吸附着那粘稠的胶状物质。
“萨巴特,”特使高声说,语气中充满了反感。“你在干什么,老兄?瞧瞧周围,你没看到吗?”
“我看到了,”他答道。这几个字嘶哑干燥。
护目镜此刻感觉像是一副眼罩,亥索斯一把将它扯了下来。“泰拉在上,尤瑟夫,后退!你会污染现场的!”
“尤瑟夫不在这里,”那个声音逐渐发生转化,变得湿滑流畅。“尤瑟夫离开了。”
警探走出昏暗的阴影,立刻显得与以往不同。在一张如水面油脂般流动变化的脸上,两个漆黑深坑紧紧盯着亥索斯。
“我的名字是死矛,”那个怪物说道。随后它的面孔连眼睛都没有了,变得再也不像人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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