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西方奇幻小说网 > 战锤40K:荷露斯叛乱系列之宿敌> 14

14

火焰与痛苦。
飞船外面只有火焰。而里面,只有痛苦。
他站在原地,一条与常人手臂般粗重的铁链紧紧锁住他的右腿,另一端固定在甲板上。那枷锁毫无松脱的余地,他要想重获自由只能将自己的腿从膝盖处斩断。
然而,他的注意力并不在此。主人麾下的战士们将他留在了这个缺失一面墙壁的房间里。取而代之的是火焰。熊熊燃烧的疯狂。他明白有一道薄如蝉翼的能量膜将自己与那炽烈狱火隔开。其背后原理他无从得知;这种科学与巫术远超他的理解。
他仅仅知道自己正在直视虚空,因此虚空也在凝望着他。
他放声呼嚎,猛拽铁链。覆满他裸露身躯的铭文与符记泛起阵阵刺痒,燥热而又冰寒,让他倍受折磨。虚空正扯动着烙印在他身上的那些邪异图案与晦涩文字。他再次嚎叫起来,但这一次得到了主人的回应。
“你应当害怕,”艾瑞巴斯告诉他。“恐惧会让融合过程更加顺利。这会让它有处下口。”
他难以分辨这个声音的来源。自从囚笼铁门打开的那一刻起,艾瑞巴斯似乎就能随心所欲地闯入他的脑海,这已经发生过很多次了。有时候主人会留下一些东西——知识,能力,饥渴——有时候他则取走一些。或许是记忆。这很难确认。
他有很多疑问;然而当他看到那个从虚空深处浮现的事物之后,一切问题都烟消云散了。它像水银般流动着,闪亮而剧毒。它看到了他。
艾瑞巴斯猜到了他要说什么。“那是一种低等的虚空生物,”主人解释道。“一个掠食者。危险,但不算聪慧。或许称得上狡诈。”
它逐渐逼近。那道薄弱的能量遮罩颤抖起来。很快它就会被洞穿,只在刹那之间。足以放任它闯进来。
“它可以被驯服,”怀言者说道。“如果控制它的意志足够强大的话。你有那样的意志吗,死矛?”
“是的,主人——”
他没能把话说完。那个恶魔掠食者找到了突破口,立刻一涌而入,钻进星船内部。它将死矛包裹起来,因自己找到一个易如反掌的猎物而欢欣地发出尖啸。
就在此刻,艾瑞巴斯任由自己轻笑一声;就在此刻,恶魔才迟钝地意识到,无论自己触碰了死矛身上哪一块覆满符文和印记的皮肤,都再也无法脱离。它无法吞噬猎物。
他则瘫倒下去,在剧痛中翻滚扭动,那恶魔先是试图逃脱,接着徒劳无功地挣扎起来,最终逐渐融入他的身体。
随着舱壁缓缓降下,把那赤红地狱隔绝在外,死矛听到主人的声音愈发远去。
“你需要花费长达数天的剧痛来压倒它,失败则意味着你们两个都会死。铭刻在你身上的魔法坚不可摧。你们如今已经融合了。它是你的皮肤。你必须驯服它,正如我驯服了你。”
那些话语回荡着消逝,随后便只剩下他的尖叫,以及那恶魔的尖叫。
还有火焰与痛苦。
 
一阵冰冷细雨伴随夜幕一同降临,在整座星港里,雨滴嘶声敲打着在战火摧残下伤痕累累的跑道与停机坪,毫无停歇。雨水沿着奥提欧号前部模组的折叠机翼奔涌而下,淌过破损机库的屋顶,滴落在飞船身下那块相对干燥的地面上。它看起来如同一只猛禽,随时准备一飞冲天;然而此刻飞船全部系统都在以最低功率运行,从而避免让任何恰巧经过的巡逻队发现它的备战状态。
自从内战爆发之后,星港就已经近乎废弃。在氏族政府所罗列的亟需维修的重要设施名单上,星港远非排在前列。这要归功于反抗军对发电站和通讯塔的袭击,不过卡普拉特意确保补给线维持畅通,以免当地民众陷入饥荒。他赢得了很多民心,纵然长远看来这毫无意义。
凯尔站在奥提欧号舱门底部,透过间谍面具的护目镜遥望雨夜,让内置的传感器穿透黑暗,又一次在心中考虑着那些自由斗士。当他们发现凯尔的小队突然消失之后会做何反应?他们会以为自己遭到了背叛吗?或许吧。毕竟,他们确实遭到了某种背叛。当这项任务达成目标之后,卡普拉会完全明白背后的原因究竟是什么。
“有动静吗?”塔瑞尔的声音从上方传来。“驾驶员报告称被动传感器刚刚捕捉到了一个信号,但之后就没有消息了。”
凯尔并未抬头。“小队状态?”
塔瑞尔叹了口气。“迦兰丁早就把武器打磨到可以抽刀断水的程度了。我正在监控民用与军用通讯网,已经完成并上传了所有数据病毒和宕机程序。柯茵正在模仿我们俘虏的一个军官。我猜丘利萨斯和文尼纳姆还没到?”
“你的洞察力一如既往地敏锐。”
“我们还能等多久?”他回应道。“我们已经离部署时间点很近了。”
“她们会来的,”凯尔说,而就在此刻,一个身影闪烁着在机舱外的雨水中出现。
“我来了,”被细雨笼罩的艾欧塔说道。她的声音在骷髅面具之下显得有种怪异的回声。她迈入机舱,摘下兼具武器功能的头盔,甩了甩编成长辫的纤细发丝。“我被拖延了一下。”
“怎么了?”塔瑞尔发出质问。“外面什么人都没有。”
“现在什么人都没有了,”艾欧塔轻声纠正道。
“文尼纳姆在哪里?”凯尔绷紧下巴问。
艾欧塔瞥了他一眼。“你妹妹不会来了。”
震惊与恼怒在凯尔的目光中闪动。“你怎么——”
塔瑞尔自辩地举起双手。“别看我。我可什么都没说!”
文迪卡皱起眉头。“算了。那不重要。解释清楚。她不会来了是什么意思?”
“詹妮克尔选择了一项对于她自身而言更加重要的任务,”丘利萨斯回答。
“我向她下达了命令!”他吼道,怒火愈发炽烈。
“是的,没错。而她违抗了命令。”
凯尔一把揪住对方的领口,狠狠瞪着她。他感觉到不可接触者那夺魂摄魄的漆黑光环从她身上弥漫出来,但他在狂怒中不予理会。“你眼看着她走的,是不是?你看着她走,却没有去阻止!”
某种情感在艾欧塔脸上一闪而过,但很难说清楚究竟是什么。那双黑色眼眸变成了幽暗无光的虚空。“别碰我。”
凯尔的皮肤一阵刺痛,如坠冰窖。他反射性地松开了丘利萨斯,手指在痛楚中痉挛。“你在想些什么,女孩?”他质问道。
“她不属于你,”艾欧塔低声说道。“你早已放弃了自己在她生命中的位置。”
这凭空而来的一句话让凯尔张口结舌。“我…我在乎的是这项任务,”他迅速恢复镇定。“不是她。”
“你可以这样自欺欺人。”艾欧塔挺直身躯,从他旁边绕开。
他转过身;在舱门顶端,迦兰丁也来到了塔瑞尔身边,艾佛索似乎无法站定,一双巨手在难以束缚的充沛精力中不住地张开又紧握。一个身穿星球防御部队制式雨衣的中年男子站在一旁,把玩着淬毒匕首。柯茵借取的面孔上有种格格不入的表情,凯尔难以描述那错位感究竟缘何而来。
“还要多久?”艾佛索咆哮道。“我想去杀个阿斯塔特。我想看看那是什么感觉。”他神经兮兮地拧着自己骷髅面具上的皮索,双眼遍布血丝,一对黑色瞳孔已经缩成针孔般大小。
凯尔做出了决定,迈步跟上丘利萨斯。“艾欧塔。你知道她去了哪里吗?”
“我能猜到,”对方回答。
“去找索姆。把她带回来。”
“现在?”塔瑞尔拉长面孔问。“在这个节骨眼上?”
“快去!”凯尔坚持道。“如果她泄露了情报,我们的整个任务都会一败涂地。”
“这不是真正的原因,”艾欧塔说。“但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可以这样跟她说。”
文迪卡指着外面逐渐加剧的大雨。“去吧。”他将视线移开。他胸中泛起一股情感,某种他原以为早就彻底消逝的东西。一种空虚感。一种悔恨。他急忙将其扑灭,把它转变成了愤怒。这些感觉再次浮现都是她的错!她属于那个被他彻底抛弃的过往,他也不想再回去。然而…
艾欧塔点点头,随后将面孔覆盖在头盔下面。她头也不回地奔入雨夜,身影迅速被吞没。
迦兰丁迈着沉重的脚步走下舱门,嘶吼不止。“你在干什么,狙击手?”他厉声喝问。“那个胆小鬼毒师临阵脱逃就罢了,你却还要把这个女巫也送走?你疯了吗?”
“臭名昭著的迦兰丁居然承认他需要女人的帮助?”柯茵用军官的声音说道。“天下真是无奇不有啊。”
艾佛索狂暴杀手俯视着文迪卡。“你不配指挥这个小队,从来都不配。你太懦弱。如今你匮乏的领导能力要把我们全都害死!”
“你什么都不懂,”凯尔低吼着回应道。
一根带有钢铁利爪的手指戳在他胸口。“你知道你的支派问题何在吗,凯尔?你们害怕沾上鲜血。你们害怕血腥味,你们总想远在天边,干净利落地解决一切问题。”迦兰丁指了指柯茵。“就连那个没有性别的怪胎也比你强!”
“真迷人,”卡利都斯嘀咕道。
艾佛索继续开口,呲牙裂嘴且吐沫横飞地挤出一个个字。“瓦尔多把你放在任务指挥官的位置上简直是胡闹!你以为我们都注意不到你看那个文尼纳姆贱货的样子吗?”
凯尔的灭杀手枪瞬间闪现在他手中,枪口顶在迦兰丁的喉咙上,压住那紧绷的肌肉与暴突的血管。
“凯尔!”塔瑞尔高声警告。“不要!”
艾佛索笑了起来。“来啊,狙击手。开枪啊。面对面了结私人恩怨,肯定是你这辈子头一次吧。”他覆有利爪的双手慢慢抬起,将枪口猛地捅在自己厚重的下巴上。“来证明你还算有种吧!动手啊!”
凯尔握着扳机的手指绷紧了一下;然而在近身距离终结一个艾佛索狂暴刺客无异于自杀。深埋在迦兰丁血肉中的基因改造包括了一个极端故障防护系统,它一旦检测到刺客的心脏停止跳动,就会立刻引发一系列强大而暴烈的生物熔毁反应,足以湮灭小范围内的一切事物。
凯尔没有开枪,而是用全身力气将迦兰丁狠狠推开。“要不是我需要你,”他低吼道,“我早就把你的脊梁打成两截,让你全身瘫痪流血而亡了。”
艾佛索讥笑着回应。“你这样说只能证明我的观点。”
“这毫无意义,”柯茵迈下舱门厉声说道。“没有哪项任务能完全遵循计划展开。我们都明白这一点。我们不需要那两个女人也能成事。首要目标依旧处在我们的攻击范围之内。”
“卡利都斯说的对,”塔瑞尔操作着他的沉思者补充道。“我正在重新调整章程。原有的攻击矢量是相互重叠的。我们就算缺少两名人手也能维持运作。”
“只要别再有人当逃兵,”迦兰丁说。“只要别再有变动。”
凯尔皱起眉头。“我们在浪费时间,”他说着转过身。“把奥提欧号伪装好,之后前往各自的刺杀地点。”
 
那个人名叫特劳斯,他话不多。他带着索姆穿过一座高大石厅,这里曾经存放着达贡奈特早已失效的大气转化器所必需的燃料棒,两人由此离开洞穴,走到一辆等待许久的全地形悬浮艇面前。
在他们向荒野进发的过程中,悬浮艇引擎的震耳轰鸣让正常对话难以展开。刺客决定安然坐在反抗军身后,让他专心驾驶。
悬浮艇很快。他们以亡命疾速在刃痕谷的山涧中蜿蜒前行,接着那环绕四周的石壁就骤然消失,转变成赭黄色的沙漠。随着一团团风暴尘云从西边卷入天空,他们逐渐遁入荒漠腹地。索姆不时看到一些荒弃村落的废墟;它们的历史要追溯到殖民年代早期,当时这片沙漠还是可以耕种的富饶土地。那都属于达贡奈特的绿色过去,而一度被人类所操纵的大气再次产生了剧变,导致宜人气候一路向北方转移。居民们只得随之迁徙,将他们过去的家园抛在身后,让无数空寂房屋像破碎凌乱的墓碑般散落在原地。
悬浮艇引擎的咆哮终于逐渐放低,他们开始减速。特劳斯指着不远之外的什么东西,索姆瞥见了在风中摇摆的圆顶帐篷和低矮凉棚,它们环绕在又一片荒废城镇的残骸周围。悬浮艇逐渐靠近,在冲天尘云中缓缓停在沙地上,她的目光则立刻被一道白色墙壁上的帝国鹰徽所吸引。它看起来很古老,饱经风霜;同时却又在夕阳中熠熠闪亮,仿佛是在数十年来被飞扬黄沙打磨得光洁如新。
反抗军基地里那个秘密教会的成员屈指可数,索姆曾经对于自由斗士中只有如此只少的神皇信徒感到颇为失望。然而她现在意识到那个小团体不过是九牛一毛。
帝皇圣言录的追随者都在这里。
她迈下悬浮艇,缓步走向那片临时居所与重建房屋。即便只是粗略看来,索姆也能发现这里至少有数百人。成人与儿童,青年与老者,男人和女人,他们来自达贡奈特天南海北。大部分人都穿着简易防沙斗篷或者兜帽,以此避免那赭黄色的沙尘钻入口鼻。她看到其中一些人拿着武器,但绝不像卡普拉麾下的反抗军那样风声鹤唳;一个背着激光枪的人瞥了她一眼,索姆注意到对方穿着行星防御部队的陈旧制服,曾经佩有连队徽记的位置如今是个破损豁口——只有鹰徽图案还留在原处,他显然对此颇为自豪。
这些人,这些难民,正在为即将降临的夜晚做准备,各自固定帐篷,系紧绳索。在这荒寂大漠中,烈风席卷旷野,沙尘无孔不入。随着她迈步前行,逐渐扬起的微风已经开始扯动她的长袍。
特劳斯跟了上来,指着一座形状怪异的建筑,那本该是屋顶的位置被一道斜墙与鳞次栉比的天线所取代。“那边。”
“这些人都是辛诺普女士的追随者?”她问道。
那个人带着笑意哼了一声。“可别当着她的面这样说。她会觉得不敬的。”特劳斯摇摇头。“我们并不是追随她。我们追随他。我的女士只是为我们引路。”
“你在内战前就认识她吗?”
“我很早就知道她,”他纠正道。“我爸曾经见过她一面,那时候她还年轻。听过她在达斯科尔的一场秘密集会里讲话。倒是从没想过我自己能有机会…我的女士这些年来为我们做了很多事。”
“如此说来,你家里人一直都是帝国教派的成员了?”
特劳斯点点头。“但我们不这么叫。我们管自己叫神统派。”
他们走到那座建筑面前,索姆立刻意识到这并非楼宇。它实际上是一艘小型船舶,大部分龙骨都埋在了赭红色的干裂土地里。她还能看到覆满锈迹的码头栈桥悬在半空。这里昔日必然是一条宽阔的运河。
这艘古老船只旁边排列着很多帐篷,里面都亮着灯光。“这些都是达贡奈特人吗?”
“也有贸易航线上其他世界的人,”特劳斯说。“其中一些是来秘密朝圣的。在那些贵族闹翻天之后就困在这里了。”
“朝圣?”她重复道。“为什么?”
特劳斯又点点头。“你一会儿就明白了。”他打开一道沉重铁门,她迈步而入。
 
这古老船只曾经是一艘货轮,或许是隶属于殖民政府某个分支机构的客运交通工具;如今站在这里的只剩下一个空壳,船身饱经风霜,甲板遍布锈迹。货轮内部早已被挪作他用,石制墙壁与拆散的金属货箱分割出诸多新的房间。铁门随着一声闷响在索姆身后关闭,隔绝了大部分狂风。只有一缕凉气钻了进来,不懈地扰动着散落在门口的沙尘。
“孩子。”辛诺普走了过来,眼中含着泪水。“喔,孩子,你来了。王座保佑你。”
“我…欠这个情,”文尼纳姆说。“我必须来。”
辛诺普微微点头。“我从未怀疑过。但我也知道我向你提出的要求绝不简单。我让你冒了很大的风险。”
“我参与了一个我难以认同的任务,”她答道。“而你请求我去做另一项我完全认同的事情。这根本算不上一个选择。”
那位贵族女士握住她的手。“你的同僚不会这样看。他们或许会与你断绝关系。”
“很有可能,”索姆回答。“但我很久以前便已经失去了我心目中的家人。从那时起,就只有像我们这样追随神皇的人才是我的亲友。”
“现在我们都是你的家人了,”辛诺普说道。“我们所有人。”
那位老迈女士话语中的正义感让索姆倍受鼓舞。“没错,你们都是。”随后这光辉的瞬间就黯淡下去,她的思绪转到了那条信息的内容上。她将音像盒拿出来,放在辛诺普枯槁苍老的手中。“我要怎么帮助你们?”
“来。”她被引向船只残骸的幽暗深处。“一切都会明朗的。”
与周围的营地一样,这艘搁浅货轮里人来人往,索姆在他们脸上看到了同样的表情;恐惧与希望奇特地融合在一起。她逐渐警醒地意识到,这种表情是被她所引发的。
“特劳斯说这里的难民来自达贡奈特各地。还有其他世界。”
辛诺普一边走一边点点头。“我希望…我祈祷还有其他组织藏匿在荒野里。如果我们是唯一的幸存者,那就太可悲了。”
“但这里至少有几百人。”
对方再次点点头。“四百一十六人,最新的数目。大部分是达贡奈特人,但也有来自泰比亚星区里其他世界的一些访客。”她叹了口气。“他们历尽千辛万苦,远道而来…如今却再也回不去家乡了。”
“援兵就在路上。”在过去的几周里,这个谎言被索姆说过无数次,已经能够自动脱口而出了。
贵族女士停下脚步,用一道洞穿假象的目光看着她。“你我都知道那不是真的。神皇身陷恶战,他的存续远比我们任何人都更加重要。”她示意四下。“如果我们必须以死帮助他拯救银河,那么我们很乐意付出这样的代价。我们会在他身侧重聚。”
辛诺普不动声色的热忱席卷而来。索姆花了一些时间才能再次开口。“神统派在这里多…多久了?”
“早在我出生之前,好几代人,”那位老迈女士说着继续前行。“甚至早在伟大远征之前。据说即便是在地球尚处于乱世之中的时候,就已经有了秘密崇拜神皇的人。随着他迈入星海,那种信仰也随之而来。接着是帝皇圣言录,那本书为我们的信仰构建了一个具现。一份圣言。”
“它真是由一位神皇的子嗣亲手撰写的吗?”
“我不知道,孩子。但它就是帝国真理,唯有这一点我们可以确信无疑。”她又微笑起来。“我从小就知道。很长时间以来,我们还有其他志同道合之人都离群索居,往往会被人忽视,甚至要遭到责难。我们这些怀有信仰的人被视为受到蛊惑的愚者。”
索姆四下扫视。“我可不觉得这些人像是愚者。”
“的确。我们的人数愈发庞大,而且不仅是在这里。身在银河各个角落的信众正聚集起来。我们的信仰忽视一切界限,无论是巢都中最卑微的孩童,还是行走于泰拉宫殿里的显贵。”她停顿了一下,仔细思索。“战帅所播散的黑暗将很多人送入了我们的怀抱。在他点燃的这场叛乱里,恐怖事物与惊人神迹同在。这是我们经历试炼的时刻,对此我毫不怀疑。我们的信条蒸蒸日上,孩子。终有一天,整个星海都会向神圣泰拉屈膝,效忠于神皇的荣耀。”
“但不是今天,”她话语中染上了一丝苦涩。“还不是今天。”
辛诺普抚摸着她的臂膀。“要怀有信念。我们是某种更伟大事物的一份子。只要我们的信仰存续不灭,我们就与之同在。”
“来自其他世界的那些人,”索姆追问道。“特劳斯说他们是来朝圣的。我不明白。”
辛诺普并未回答。她们沿着一条经过修补的铁制舷梯迈入古老货轮下层,小心翼翼地避免踩到破损铁栅与倒塌立柱。在这里,锈蚀金属与干燥沙土的味道浓郁得令人喘不过气来。又走了几米之后,她们来到一个拥有厚重墙壁的房间面前,一层层钢铁与陶瓷对其进行了反复加固。四个佩有着重型武器的人挤在那唯一一扇舱门周围。这些人目光凌厉,体格坚实,显然是来自重力作用较强的星球。刺客一眼就能看出来,他们全都是久经沙场的职业军人。
随着辛诺普缓步踏入照明球所投下的光明之中,卫兵们依次尊敬地躬身行礼,向这位老迈女士脱帽致意。索姆看着她走到他们面前,像老朋友一样分别与每个人交谈。在那些士兵身边,她看起来分外渺小而羸弱,但显然她的一字一句甚至是举手投足都让他们全神贯注,恰似一群忠心耿耿的子嗣。她的微笑也感染了他们的面孔。
辛诺普示意刺客。“先生们,这位是詹妮克尔。”
“就是她?”四名卫兵中个子最高的人开口问道,他手中端着一把重型伐木枪。
辛诺普点点头。“你们一直以来为神统派无私奉献,”她对他们说。“你们的职责即将完成。詹妮克尔会从你们身上接过这项重担。”
那位高大的士兵惋惜地点点头,朝一名同僚打了个响指。那人立刻扭动舱门上的厚重把手,在一声锈蚀金属的尖鸣中打开了通向货舱内部的入口。
辛诺普迈步而入,索姆谨慎地跟了进去。里面昏暗而温暖,空气中有一种让她皮肤刺痒的独特静滞感。舱门在身后轰然关闭。
“达贡奈特即将陷落,”那位贵族女士悲伤地柔声说道。“死亡近在咫尺。神皇的眷顾会护佑我们的灵魂,但我们肉体的终结已经不可避免。他救不了我们。”
索姆想要说些什么,想要作出否认,却哑口无言。
“他知道这一点。那恰恰就是拥有无尽智慧的人类之主派遣你代替他来到这里的原因,詹妮克尔索姆。”
“不,”她终于能够开口,心脏在胸中狂跳。“我是为了一个谎言来到这里的!为了用生命去完成一个毫无意义的任务!我甚至连为真理而死的机会都没有!”
辛诺普走上前来拥抱住刺客。“喔,亲爱的孩子。你错了。他派遣你来到我们身边,是因为只有你能做到一些我们做不到的事情。是神皇促使你我的命运在此相交。你来到这里是为了守护一种最为宝贵的事物。”
“这是什么意思?”
贵族女士迈步走向一个小金属箱。她操作着箱盖上的控制板——那复杂机制中融合了血样感应器与多重密码锁——索姆则凑过去仔细观察。她见过类似的装置;这口箱子是一个具备高度安全等级的运输容器,源自火星尖端工艺,配备着内置防护力场,能够长期暴露于真空中而安然无恙,甚至足以承受重返大气层的冲击。它在这里极为格格不入。
箱子在一股雾气中打开,索姆看到了静滞力场的闪光。在那阻断时间之流的虚渺球体中躺着一本造型精美,装饰华贵的书籍,那摊开的页面似乎在辐射着岁月的力量。
“看吧,”辛诺普向那本书深深鞠躬。“看吧,孩子,目睹他的触碰。”
索姆眼中泛起了泪光。她面前的厚重书页被金银装饰与紫色花纹所点缀。上面描绘着一位身穿行商华服的人跪在神皇的圣洁形象脚下。行商手中所捧的正是这本典籍;而从人类尊主掌中落下的那一滴晶莹鲜血就静静躺在右边的书页上。那猩红的液体像一枚无瑕宝石般熠熠闪动,封存于遥远的过去,与它刚刚滴落的那一刻同样明亮。
“帝皇之血…”她轻声说道。
詹妮克尔索姆在无法抑制的敬畏中屈膝,向尤洛塔斯家族的贸易许可俯首行礼。
 
死矛静静站在原地,将双手埋入两人喉咙中,感觉到指尖处一阵刺痒,那是恶魔皮肤组成了一张张微型口器,正在贪婪地畅饮鲜血。大部分猩红液体都被那层皮囊所吸收,剩余的一些则淌落在机舱座椅下方的甲板上。
等到他确信恶魔皮肤已经心满意足,死矛便走到洗漱池前面,将双手清理干净,随后迈入开放的货舱。他认定自己没有必要佩戴呼吸器或者护目镜,于是直接坐在了喷气摩托上。这台小型飞行器坚实而沉重,诸多飞翼与平衡器从它的钢铁躯体上伸展出来。感应到他的重量后,摩托立刻启动了涡轮引擎,进入待机状态。
死矛俯身向前,瞥了一眼整流罩下方显示屏上的区域地图。一串地标从星港引入荒野,跟随着某条昔日运河的干枯河床蜿蜒前行。太空男爵为他提供的秘密地点在路线尽头闪着蓝光;那是一座老旧中转港口,随着最近一轮气候剧变而遭到了废弃。贸易许可就保管在那里...
充斥四肢百骸的期待感让杀手放声大笑,随后他紧握油门,让涡轮引擎咆哮起来。
 
他不得不承认筹算者有两下子;塔瑞尔选取的藏匿地点十分优秀,位于一座楼房顶部的空旷水塔里,距离广场有一千五百米。而正因如此,凯尔拒绝了这个位置,自己去另寻他处。并非是他不信任文努斯,而是只要多出一个知情者,开火地点遭到暴露的风险就会几何式增加。但即便塔瑞尔被俘虏并审讯,他也无法泄露任何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情报。
除此之外还有职业尊严的因素。那座水塔是一个显而易见的藏匿地点。它太…简单了;如果凯尔这样认为,那么广场里的任何一名星球防御部队军官或许也会有所同感,并根据主观判断而部署反狙击手加以监控。
当文迪卡找到恰当地点的时候,天空已经逐渐破晓。这是另一座楼房,但距离总督办公厅门外的大理石广场更远了一些。按照凯尔的推断,似乎曾有一架战斗机坠毁在了这座建筑的上三分之一处。狭窄高塔的顶层早已被撞击所引发的大火熏黑,凯尔不得不在坍塌墙体,机翼残骸和机身碎片之间穿行。他在路上还遭遇了嵌在电梯井中的机尾,那就像是一枚深陷靶心的飞镖尾羽。
在撞击位置,一大块墙壁和地板都已经无影无踪,仿佛是被某种巨兽一口啃掉了。凯尔绕过那个足有五十多层深的大坑,继续向上攀行。被烈火舔舐过的楼层充斥着融化塑料和烧焦血肉的恶臭,不过覆盖着所有表面的厚重灰烬毫无反光——这是能够进一步遮掩凯尔存在的完美背景。他在一个曾经是公用洗衣房的屋子里找到了理想位置,将伪装斗篷搭在两把因高温而变形的椅子之间。再加上合成潜行服的隐身功效,这位狙击手会近乎于凭空消失。
他用拇指拍了拍手套掌心处的一块感应板。潜行服立刻发送出一道短促加密信息,持续时间只有不到一皮秒。与之相似的回复信息即刻传来,点亮了他护目镜中的第一个标志。这是塔瑞尔的回报,对方正站在西部商业区的某座高楼里,紧守他的刺杀地点。柯茵的待命信号随后出现,接着是迦兰丁的。
其余两个标志保持着黑暗。艾欧塔的缺席意味着他们失去了灵能掩蔽;如果荷露斯之子决定部署一位灵能者,刺客们是无法得到任何警告的…但话说回来,战帅的军团历来都不依赖此类战术,刺客庭也没有得到情报表示今天会是个特例。凯尔愿意冒这个风险。
而索姆…詹妮克尔。文尼纳姆毒师在处决小队原本的撤退方案中扮演着重要角色。若干短效剧毒炸弹的引爆会在当地市民中引发慌乱,让惊恐平民阻塞高速公路,从而限制阿斯塔特的机动能力。但如今他们也没有这个手段了——凯尔对此颇为矛盾。他几乎感到欣慰,因为她不会牵涉其中,不会因事态失控而身陷险境。
这个念头在他胸口重重振荡,骤然而来的情感压迫令他猝不及防。他回想起在文尼纳姆基地里,她走入那个房间时眼中的神色——那种冷酷与厌恶。多年之前,当他告诉她自己接受了追猎弑亲凶手的任务时,她也是同样的表情。只不过,昔日还有一丝怜悯掺杂其中。或许她已经逐渐失去了感到同情的能力。
他此刻意识到,自己始终愚蠢地期望着对方最终能够理解他为何做出那样的选择。他们双亲的死在他脑海中留下了一道灼痛不已的烙印;那是对于复仇的赤裸渴求,虽然他当时还不知道如何对此加以表述。那是一件无法磨灭的暴行,一项不可放任的罪孽。
而当那场殃及诸多性命的刺杀完成之后…母亲和父亲并未复生,但他得以报仇雪恨,代价仅仅是失去了最后一个至亲者的关爱。凯尔一直相信,如果他能回到过去,有机会再次面临同样的抉择,他也不会做出任何改变。然而当他看到了妹妹的目光之后,他发现自己的笃信开始土崩瓦解。
最初他自然而然地对于她感到愤怒,否认她的看法,用同样的恨意去回敬她背离兄长,抛弃家名的行为。但随着时光流逝,愤怒已经冷却下来,被其他东西取而代之。但直到现在他才逐渐明白,从中结晶而成的是悔恨。
一阵微风拂过,凯尔皱起眉头,尽力抛开这些思绪。他让注意力回到任务上,布置好自己的藏匿点,精心收拾装备,将一切刺杀所需物品放在触手可及之处。随后他回溯刚刚的脚步,在通向洗衣房的楼梯与走廊里埋布了几对拌索地雷,由此确保自己后方无虞,接着他把手枪摆在身边,以备不时之需。
只有在这一切完成之后,他才从肩头取下了灭杀狙击枪。一位支派三级导师曾向他讲述过古老泰拉上一个叫做日本的国家,据说那里的勇猛战士们在亮出兵刃之后若未见血绝不收刀入鞘。凯尔对于这种理念颇为认同;如此登峰造极的一把武器如果尚未夺命就重回帷幕之下,那将是不公的。
他俯卧在地,借助一系列常规冥想来放松身心,却发现这并不容易。任务之外的一些事——或者实话讲,与任务纠缠不清的一些事——在他脑海里萦绕不去。他皱起眉头,开始检查武器,校正瞄准镜,调试各种视野模式。凯尔在身处反抗军基地时就早已将武器准备就绪,而此刻这更像是为自己找些事情,每一个动作都无比娴熟。
枪托处的微型传感孔将信息直接输送到间谍面具中,为他列举出一切误差变化和风力指数。他放下双脚支架,把武器固定好。凯尔让自己长年累月的训练来自动确认射程,并依照子弹下坠距离,科里奥利效应,空气湿度的衰减作用以及诸如此类的十余种变量做出调整。接着他小心翼翼地激活了短效传讯器与光矛之间的连接。一个新的标志随后点亮;光矛已经就绪。
他将目光探入瞄准镜。视野顿时变得更加清晰切实。他的弹道从楼房出发,越过附近那座纪念碑的残骸,穿透一间被爆炸掏空的内政办公室,最终延伸到被当地人称为解放广场的位置。早在伟大远征初期,狼神荷露斯正是在这里杀死了那个统御达贡奈特黑暗年代的腐朽教王。他用仅仅一枚子弹在暴君鹰犬心中植入了如此的恐惧,以至于他们不加抵抗便拱手而降。
一个身影闯入视野,其轮廓在数公里距离中的气流作用下略显模糊。那是一个身穿星球防御部队制服的中年男子。当遥望凯尔所在的方向时,那人默念了几个字,瞄准镜内置扫描阵列中的读唇组件立刻将其转换成文字。
他要来了,凯尔,看清位置。很快了。
文迪卡微微点头,利用柯茵的躯干来测量最终射程。随后卡利都斯就离开了视野,凯尔则紧紧盯着一块空荡荡的乳白色大理石。
 
沙漠风暴的掩护效果远超任何迷彩服。艾欧塔在其中穿行,享受着狂风的拉扯,飞扬沙粒毫不停歇地敲击她的金属头盔,嘶嘶作响地打磨着心能之镜的棱角。
丘利萨斯透过这件灵能武器的蓝宝石护目镜观察整个世界,它的脉动与震颤潜伏在她思绪边缘,仿佛是脑海中的一丝冰寒。不时有人类在攻击范围中穿过,她则默默监视其行踪。所有人都会不自知地察觉到她的注意力;他们会莫名颤抖起来,裹紧身上的防沙斗篷,加快脚步回到温暖而明亮的安全地带。他们察觉到的并非她本身,而是她所投射出的那种空虚阴影与萦绕恶念。笼罩在她冷酷目光下的孩童会毫无缘由地嚎啕大哭。当她从一个挤满了熟睡之人的帐篷附近走过时,便能听到他们低声发出呓语呻吟;她如同一团被狂风裹挟的乌云般卷入他们的梦境,在潜意识中短暂地遮蔽天日,随即便无影无踪。
艾欧塔作为不可接触者的灵魂——或者说那不存在的灵魂——促使旁人避之不及,让他们的视野从她藏身的阴影处移开。这对于她的渗透潜行大有裨益,让她得以不生事端地遁入这片营地之中。她爬上一道废弃龙门,穿过空荡荡的驾驶舱,沿着锈迹斑斑的臂架前行。老旧缆线在暴风的撕扯下发出一阵阵单调哀鸣。
在这里她能够清楚地遥望营地中心的那艘搁浅船只。很多条道路从它周围辐射开来,而她已经发现了藏在篷布下面的一辆悬浮艇;她上一次还是在卡普拉的秘密基地中看到那台运输工具的。于是她隐匿身形,静静等待。
最终,一道舱门打开,黄色灯光洒进了漫天风沙中,艾欧塔沿着臂架凑近了一些,仔细观察。
四个武装卫兵首先出现,其中两人抬着一口小型金属箱。文尼纳姆紧随其后,接着是那个用奇怪方式描述帝皇的贵族女人。艾欧塔头盔中的扫描仪器将她们的对话分离出来,传入她耳中。
索姆正伸出手抚摸那个箱子的表面,而虽然对方戴着兜帽,艾欧塔还是确信她眼中闪动着强烈的情感。“我们有一艘小型飞船,”她开口道。“我可以带着贸易许可离开…但之后——”她转过头,一股狂风卷走了她的下半句话。
那个叫辛诺普的老迈女人点了点头。“帝皇保佑。你必须找到尤洛塔斯男爵,把它交还给他。”她叹了口气。“我必须承认,他并非我们之中最虔诚的一员,但他拥有逃离泰比亚星区的手段。假以时日,会有其他人来接管这个圣物的。”
“直到那一天,我都会守卫它。”索姆又看着金属箱,艾欧塔不禁猜想她们究竟在讨论什么;那饱经风霜,其貌不扬的箱子里显然盛放着某种极具价值的事物。索姆的语气近乎崇敬。
辛诺普握着对方的手。“你的同僚呢?”
“他们的任务已经与我无关了。”
这句话让艾欧塔在狰狞的银色骷髅面具下皱起眉头。丘利萨斯必须承认她对于人类行为的细致把握十分有限,但她依旧能够听出何为不忠。她绷紧双腿,从锈蚀的臂架上一跃而下,在金属尖鸣中一个后空翻落地,稳稳站在四名卫兵面前。他们都迅速抬起武器,但艾欧塔早已用刺针枪直指辛诺普的头颅;她猜到这个老迈女人是最具价值的目标。
索姆高声命令其他人不要开火,随后迈步上前。“你跟踪了我。”
“又一次,”艾欧塔点点头说。“你即将对我们在达贡奈特的任务造成不可弥补的损害。这绝不能发生。”丘利萨斯用余光瞥见辛诺普脸色煞白,显然她的注意力全部放在了噬灵体身上。
“回去找艾瑞斯提,”毒师说道。“告诉他我走了。或者死了。我不在乎。”
艾欧塔歪过头。“他是你的兄弟。”她忽视了索姆圆瞪的双眼。“他在乎。”
“我要开走奥提欧号,”对方坚持道。“你如果愿意的话可以留下来,继续参加这个有组织的自杀行动,但我有一项更重要的任务。”她的视线闪向金属箱,随后又转移回来。
“荷露斯要来了,”艾欧塔说,周围的士兵们顿时倒抽一口凉气。“我们需要各司其职。对战帅动手的机会或许再没有第二次了。那个铁箱里能有什么更重要的东西?”
“我不指望你能理解,”索姆回答。“你是一个不可接触者;你生来就没有灵魂。你无法拥有信仰。”
“没有灵魂…”辛诺普凑近了一步,口中重复道。“这怎么可能?”
“这个箱子里盛放着帝皇神性的具现,”索姆继续说着,双眸中闪动着狂热。“我要用生命去保护它,阻止湮灭力量将其摧毁的图谋!我全心全意坚信于此,艾欧塔!我以人类神皇之名起誓!”
“你的信仰毫无意义,”艾欧塔反驳道,对方的愚昧让她愈发恼火。“唯有现实才是重要的。你们的话语和圣物都虚无缥缈。”
“你这样认为?”辛诺普勇敢无惧地走到丘利萨斯身边,探出一只手。“你从未遇到过任何比自己更加伟大的事物吗?从未思考过自身存在的意义吗?”她大胆地触摸着银色骷髅的金属表面。“直视我的双眼,亲口告诉我。我请求你,孩子。让我看看你。”
艾欧塔似乎听到远处传来一阵引擎的咆哮,但不以为意。在一种莫名冲动的促使下,她抬起手按动控制钮,让骷髅头盔自动打开,折叠收回到肩膀后面。她将面孔暴露在风沙之中,紧紧盯住那个老迈女人的双眼。“这就是我。”她感觉到一股疑问在心底颤动。“索姆说的对吗?你能看出来吗?我是否没有灵魂?”
辛诺普用手捂着嘴。“我…我不知道。但我相信,神皇的无限智慧能够给予你答案。”
艾欧塔眯起眼睛。“无论多少信仰都保不住你的性命。”
 
那艘星船披着死寂与恶意的斗篷从虚空中现身。
如同展翼巨龙般的阿斯塔特战舰在达贡奈特最大的那颗卫星远端遥遥升起,穿过冷冽太空一头切入惨遭战火摧残的天穹。在酷烈真空里彻底脱水的残骸与尸首被山脊般庞大的舰身撞开,上面犬牙交错的武器阵列时刻用炮口指着下方那个缓缓转动的世界。舱门逐一启动,饱经太空磨砺的厚重金属张开巨口,准备释放出在机库里蓄势待发的大群风暴鸟登陆船和渡鸦拦截机。遮盖着鱼雷管的头部舱门也收入了船体。
此时还留在星球附近的若干飞船都绝不敢与之分享同一轨道,立刻发动引擎全速退避。在仓皇逃窜的同时,它们还发送出近乎乞求的谄媚信息,反复强调自己的忠诚,恳请入侵战舰的指挥官放其一条生路。只有一艘星船没有恰当地展现出匍匐哀鸣式的恐惧——那是艘披着行商标志的快速舰只,其成员在慌乱中驾船逃往开阔空间。于是战舰用次级武器系统释放出一阵漫不经心的光束轰击,如同为随后的劳作进行热身般摧毁了那艘飞船。这几乎不值一提。
巨型战舰从恒星前方经过,向遥远的大地投下一块漆黑阴影。它遁入对地同步轨道,庄严而可畏地悬停在首都上空,让下方的每一双眼睛在黎明降临之后都仰望苍穹。
战舰军械库中的所有武器都准备就绪,指向地表——塞满了鱼雷阵列的弹头能够在一次齐射中把整块大陆化作粉末,诸多能量武器足以蒸干全部海水,一门门动能火炮所引发的凶蛮冲击大可将山脉夷为平地。这还仅仅是战舰自身的力量;此外还有栖身其中的大批辅助船只,这些轰炸机与战斗机编队随时准备踏着炽烈足迹在尖啸中扑进达贡奈特的大气层。它们是步履迅捷的死亡使者,为攻城掠地而生。
最后,还有那支军队。其庞大兵团由经过基因强化的阿斯塔特战士组成,他们披挂动力盔甲的身躯武装到牙齿,配备着爆矢枪与链锯剑,能量剑与火焰喷射器,单兵火箭筒与自动炮。大批这样的强悍战士在集结甲板整装待命,一旦得到召唤便可立即发动空降,而另有一些——人数略少,却同样危险——与他们的主君兼指挥官并肩站在传送阵中。
战舰所承载的这支军事力量无比凶猛且极端致命,是这颗星球及其民众有史以来都从未目睹过的。而它仅仅是第一个入侵者。其他飞船接踵而至。
这就是荷露斯之子对达贡奈特的造访,如同一柄用震慑与威严铸就的利剑。
 
在遥远下方的地表,聚集于解放广场白色大理石地砖上的拥挤人群因敬畏而默然无声,他们在前一天黄昏就胆怯地走上街头,纷涌至此。寂静迅速向外辐射,穿过了城市广场的宽阔边际,沿着交通彻底停滞的高速公路继续散播。它被总督办公厅上空那些摄像热气球的镜头捕捉下来,从每个街角的宣传屏幕里传递出去;它借助全国信息网络让每一个扩音器都在低沉噪音中缄口无言。
这寂静重重压在整个星球上,所有人都仰望天空,等待着他们的救赎者与新主人。他们的战神。
 
索姆的双手颤抖不已,但她不确定这究竟是何种情感在作祟。仅仅看一眼贸易许可就足以让充满正义感的激情在她全身翻滚沸腾,仿佛此刻扯动她衣袖的并不只有燥热风沙——然而另一种情绪也不可忽视。艾欧塔口中关于艾瑞斯提的那些严厉话语凭空而来,立刻将她的思绪扯向一个自己不愿面对的地方。她摇摇头;此刻绝不是陷入迷茫的时候。曾经将詹妮克尔和她兄长维系在一起的纽带早已断裂,踯躅于此毫无意义。她的手滑入旅行长袍下面,摸到了藏在白色外套暗兜里的毒药索。她猜想着如果自己拒绝服从刺客庭的命令,丘利萨斯是否要翻脸动手。索姆知道神皇会原谅她;然而她的兄弟永远不会。
这个紧绷的瞬间戛然而止,因为有两个身影在漫天沙尘中出现,从干燥河床的方向迈步走来。她认出了特劳斯的稳健步伐。旁边是一个皮肤黝黑的男子,他的灰色长发被狂风扯到脑后,像纷乱毒蛇般狂舞不已。新来者没有戴面具或是护目镜,显然他对于周围的灼热风沙不以为意。
辛诺普迈步迎上,索姆在余光中看到那个贵族女士的卫兵全身紧绷起来。他们不确定应该将枪口指向何处。
艾欧塔在喉咙里发出一阵怪异声响,用手捂住面孔。索姆依稀察觉到对方脸上的一丝痛苦神色。
“这位是谁?”辛诺普问道。
“他从风暴里找过来的,”特劳斯高声回答,让所有人都能听见。附近一些人被动静吸引过来,站在半开的窗户和房门后面静静围观。“这位是亥索斯。太空男爵派来的。”
那个人深深鞠躬。“你一定是阿斯缇德辛诺普女士。”他的嗓音低沉而平稳。“吾主得知你安然无恙的消息必会十分欣慰。我们获悉达贡奈特的状况后已经做了最糟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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