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伯雷恩之堡
里卡斯紧盯着史尔穆的手，那上面泛着火红色的光芒，指尖还冒着烟
气。它亮得都透明了，只不过肌肤下还有暗色的粗骨架在燃烧。
“抓紧他，”矮人说。“承受太阳魔法的代价是剧痛。”
里卡斯把伽农的大腿拉直，双手按住朋友结实的胳膊，大腿夹住了半
巨人粗壮的腰部。“你确定有效？”穆尔人问。
史尔穆瞥了眼挂在橄榄色天空的火盘。“你每天早上也会怀疑太阳从
泥海里冒出来？”
“不会，但这——”
“要我开始吗？”史尔穆打断道，他另一只手指着燃烧的手掌。“给
你朋友治伤时我也很疼。”
妮瓦在伽农硕高身体的另一侧，两只强壮的胳膊分别夹住一只脚踝。
“我准备好了。”
里卡斯对史尔穆点点头，矮人用两根冒烟的指头插进了半巨人溃烂的
伤口。光舌像蛛丝一样射向伤口，伽农的腿变得跟史尔穆的手一样透明，
他皮肤下面的血管看起来就像是粗绳。
角斗士的眼睛突然睁开了。他嘴里吐出的雷鸣般吼声在凯尔德村的小
屋间回荡。他下意识地试图坐起来，里卡斯使尽力气才按住他。妮瓦反复
把半巨人脚踝按在石板上，努力让他的双腿相对静止。
伽农扯动里卡斯的胳膊，想探身把矮人推离他的伤口。穆尔人差点抓
不住他了。史尔穆一边谨慎地看着嘶叫的半巨人，一边继续用手指握着伤
口。他手上的颜色慢慢褪去，肌肉也再次变得不透明。当所有的火焰离开
手指时，矮人抽回手来，把一条布裹在新烧焦的戳孔上。
半巨人的腿继续发光，里卡斯想象着自己都能看到小火焰在肌肉和血
管里流窜。伽农停止了尖叫，脑袋落回到里卡斯怀中。过了一会儿，他闭
上眼睛，带着有节奏的沉重呼吸，陷入了沉睡中。
“现在他安全了，”史尔穆说。他用裹着这条腿的绷带勒紧半巨人的
大腿，然后看着妮瓦。“你很强壮。因为你抓得紧，我的工作才比预想的
容易得多。”
妮瓦皱了皱眉头，没有回答，她不确定怎么接受这恭维。
“现在怎么办？”里卡斯把半巨人的头搁在地上。“我们往他喉咙里
灌水吗？”
“太早了，”莱纽思的一根弯手指冲着里卡斯的方向摇了摇。这个头
上裹着带血绷带的老矮人就是当时出言劝阻里卡斯投降的人。莱纽思也是
史尔穆的父亲和这个村子的尤拉诺马斯，这个词很多时候意思是“祖
父”，但也用来尊称“创始人”。
莱纽思拉着里卡斯的胳膊，帮穆尔人站起来。“你要等一天他才会醒
来。”
“一天？”里卡斯喘声说。“太长时间了。”
率领侦察兵的克里奇派了一个信使回来，汇报说今早战斗的幸存者正
向一大群第一次战后的散兵而去。这些尤里克军中虽然没有丝毫梅谭的影
子，但现在军团已经装满了水囊，里卡斯想尽可能快地重新追击。
“太阳在升起的时候才能运作，”史尔穆说。“抱歉，可我真的没法
加快你朋友的恢复。”
“对他使用别的法术，”穆尔人嚷道。“就算要花几个小时从你的法
术书上重新记忆——”
“我不是法师，”矮人打断道，他愤慨地撇撇嘴。“我是一个太阳牧
师。”
“有啥不一样吗？”妮瓦站到里卡斯和矮人之间问。
史尔穆对她说话的时候，表情温柔下来。“法师从植物里盗取魔
法，”他解释说。“我的是来自太阳的馈赠。使用它不会对生灵有任何吸
收。”
“那为什么大家不都用太阳魔法呢？”贾希拉走到妮瓦身边，望着天
空中燃烧的火球。“量这么大，大家不用毁坏土壤就能好好用魔法了。”
“牧师魔法不是每个人都能用的，它赠予那些能跟元素交流的人，”
莱纽思讲解说。老矮人对着村子挥了挥斑驳的手。“在这些居住在太阳下
的矮人之中，只有史尔穆被赐予了火眼。”
“就是说你儿子帮不上我们了，”里卡斯沮丧地咬着嘴唇。
“你应该说不能更进一步帮了，”妮瓦纠正道，她掩饰了穆尔人无意
间的失礼。
史尔穆摇了摇头，看着地面。“对不起。当然了，如果你愿意把这个
半巨人留给其他人——”
矮人们提出过照顾提尔的伤员，但穆尔人不愿意把伽农这样的强力战
士留下来。
“我们可以休息下，”贾希拉的下巴点了点广场。“过去几天可能你
没啥事儿，但对我们这些非穆尔人来说可真是一次耐力考验。”
里卡斯看了看剩下的军团。大部分战士聚在水箱周围，正疲惫地装满
水囊或者躲在斗篷下徒劳地躲避太阳。
穆尔人点点头。“你说得对，贾希拉。传令下去吧。”
“好的，”莱纽思说。“我的人民会为你的军团打包补给。”老朽的
矮人示意里卡斯跟上来。“你跟我走吧。”
“去哪儿？”里卡斯问。“干嘛？”
莱纽思阴着脸，明摆着这位尤拉诺马斯不喜欢被询问。里卡斯转开目
光后，老村长招过来一个圆脸亮眼的矮人女孩，用自己村子的喉音语给她
下了一连串命令。里卡斯趁机呼喊斯坦。自从穆尔人把圣堂武士及其手下
从拱岩处叫下来以后，他俩就一直保持距离。
“矮人们在给我们补充物资，”里卡斯粗壮的胳膊搭在圣堂武士的肩
膀上。“你和你的人去抬吧。如果没有我的允许就打开包裹，我拿你们的
脑袋。”
“但是——”
“如果你不喜欢，可以回提尔去，”里卡斯哼道。
“你知道我不能回去，”斯坦眯起灰白色的眼睛。“我要跟军团一起
汇报战况。”
“那就照我的命令做，”里卡斯答道。他的手指夹着从圣堂武士那儿
拿来的水晶。“给泰西安汇报的事儿只能由我来。”
斯坦咬牙切齿地问：“无视我？”
作为回答，里卡斯把胳膊从这人肩上拿下来，看着别处。
圣堂武士离开后，莱纽思再次拉着里卡斯的胳膊。“这边，”他拉着
穆尔人往村子另一头走。“你也来，史尔穆。”
高个矮人跟着父亲边走边问：“我们要去科马洛吗，尤拉诺马斯？”
莱纽思缓缓点了点头，虽然颇为惊讶，但还是承认了，他似乎一直惦
记着年轻矮人之间的传言。
“我们必须也叫上妮瓦，”史尔穆的声音跟父亲一样坚定。“她救了
我的命，对抗尤里克人的时候跟里卡斯一样强大。”
莱纽思锐利的眼睛盯着儿子，为他的冒失而恼火。当这个年轻的矮人
没有在凌厉的瞪视下退缩时，老矮人叹气道：“只要你高兴，那我同
意。”
史尔穆兴高采烈地给妮瓦打个手势，然后跟上了里卡斯和父亲。老矮
人朝着村墙踏步而行，在一座大沙丘下面站住了。这里有一对儿矮人在站
岗。他们装备着铁斧，站在一扇雕刻着巨毒蛇头鸟的镀铜门两侧。这只怪
兽的翅膀展开，爪子箕张，蛇头随时出击。门本身半开半关，里卡斯可以
看到一个深深的隧道通往沙丘下面。
“这门怎么是开着的？”莱纽思质问两个守卫。
年轻的矮人忐忑不安地彼此对视，其中一个答道：“战斗后我们到岗
时就是开着的。”
史尔穆担心地皱起眉头。“尤里克人怎能——”
老矮人扬起一只手，打断了儿子的问题，然后盯着蛇鸟的眼好一阵
子。最后，他下了结论：“这门是自愿打开的。”
“它经常这么干吗？”里卡斯关心地问。
“偶尔吧，”莱纽思给了穆尔人一个神秘莫测的微笑。“不过我不担
心。门开以后有两个尤里克人爬进门了，但他们很快就会后悔犯了个
错。”
“怎么讲？”妮瓦问。
老矮人扭头没有回答，然后说。“把你们的武器给守卫。”
说完，老矮人抬头看着鸟雕，发出急促的鸟鸣声。门完全展开了，铰
链吱呀作响，里卡斯怀疑这声音在凯尔德村另一头都听得到。
里卡斯和妮瓦不情愿地把兵刃交给守卫，跟上了莱纽思。穆尔人不喜
欢不带武器，但很明显尤拉诺马斯是不容置疑的。
进了通道，莱纽思从地上捡起两支火把。史尔穆手一摸顶端就点亮了
它们。
莱纽思讪讪地看着妮瓦，说：“我们三个不需要火把。”他其实是说
没有光源在场时，精灵、矮人和穆尔人也有能力感应到周围热度。“但鉴
于我儿子的请求，年轻女人，”他冲她闪过一个意想不到的微笑，“我们
还是用吧。”
莱纽思递给儿子一根后，带头走下冰冷的通道。为了避免沙子落下来
埋住掘道，这条道沿途蒙着宽大的兽皮，它们因年代久远而蒙灰破裂。里
层有木梁支撑，每个拐角处还有石柱。狭窄的走廊很低，里卡斯和妮瓦不
得不弯着腰走。
就在里卡斯想问还有多远要走时，通道抵达了一间小厅堂。这条路前
往一条小石廊，貌似曾经是一座桥。在这个堤道上放置着十多把各式材质
的武器。从木柄的腐烂或者黄色骨刃的脆度看来，有一些可是相当古老
了。
然而有两把武器是新的。一对儿黑曜石短剑在桥的一侧，各有白色的
死人手指仍然抓着每把武器的剑柄。尸体的其余部分不见了，已逐渐陷入
目前已填满桥下河沟的粉状沙子中。然而，里卡斯毫不怀疑这些剑士穿着
哈曼纳士兵的红色外套，因为他们武器的形状跟其他尤里克军人所持的一
致。
莱纽思哈哈大笑，笑声在沙洞的寂静墙壁间回荡。“不听古人的话，
就是自取灭亡，”他带头上了桥。
到桥的另一头后，这支小队站在了一扇壮丽的石桥拱门下面。拱肩上
雕刻着一些奇怪的古文，里卡斯喜欢这种书写体的文字。
“到门的另一边，你要坚信的是友谊的力量，而不是利刃的性情，”
莱纽思翻译道，他老朽的嘴唇撇出一个微笑。”
老矮人带着他们走向大门，里卡斯头上几尺处挂着一扇锈红色的铁闸
门。拉着门的粗铰链消失在路两侧岗楼的一组洞口中。这些房子的墙壁以
白色大理石所建，切割地精美细致恰到好处，甚至银色的火把光都不能渗
透进去。
“欢迎来到科马洛，矮人之王的失落之城，”莱纽思对着客人们比了
比大门。
“我从没在一个地方看到这么多铁，”妮瓦的目光从闸门移到铰链。
“什么国王能有这么多？”
“你在这里所见到的，完全比不上城堡的奇观，”史尔穆自夸道。
“跟我来。”
矮人走到闸门下面。当妮瓦和里卡斯要跟上去时，一个齐胸高的人影
从岗楼后面绕了出来堵住了他们的路。它穿着一套完整的黑色板甲，每个
关节处用金银镶边。它手中握着一把锯齿铁战斧，上面闪烁着光芒，它的
头盔是里卡斯从来没见过的泛白光金属，头冠上镶着宝石。
就像这家伙的华丽盔甲一样，它的眼睛也引起了里卡斯的注意。裹着
绿色绷带的脸上唯一露出来的就是眼球，它们燃烧着跟下午天空一样的黄
光。
“别动！”史尔穆命令道。
里卡斯和妮瓦听从了。穆尔人不知道这家伙是谁，但他知道不能惹恼
它。
“瑞卡德，伟大的最后一位矮人王，”莱纽思一边解释一边退向他
们。他跟木乃伊国王擦肩而过，亲生儿子也是同样小心翼翼地过去了。
“他不是想伤害你们。给他看看你们没带武器。”
里卡斯和妮瓦照莱纽思说的做了。当他们再次面对前方时，瑞卡德站
到了旁边。两个角斗士赶紧走过去，远古国王又堵住了门。
“奇怪，”莱纽思喃喃道。
“也许还有尤里克人在附近，”里卡斯凝视着河沟另一侧的黑暗。
“别犯傻了，”老矮人哼道，他指着陷入河沟的两把黑曜石剑。先前
抓着剑柄的手彻底消失了。“有两个尤里克人进来，都死了。”
说完，莱纽思穿过门继续走。在另一边，一大堆错综复杂的隧道分岔
出十几个方向，通往大都市里曾经的豪华大街和隐秘小道。科马洛大部分
仍然埋在沙层下，但里卡斯看得出来大多数房子都是用花岗岩块儿建造
的。从那五尺高的门和齐胸的窗户看来，这绝对是一座矮人城市。
史尔穆带着他们走向最宽敞的通道，莱纽思解释说：“我在两百年前
发现了科马洛。”
“怎么发现的呢？”妮瓦问。
“我碰巧遇到一小截被风吹出来的栏杆，”莱纽思褶皱的嘴唇上现出
一个愉悦的微笑。“我立刻就知道自己发现了一座远古时代的矮人城市。
这城齿对你们的人来说太小了，其石制工艺远非我们这个年代的卑微石匠
所能达到。”
老矮人继续描绘接下来一个半世纪的挖掘，一开始是一个人干，最后
率领整个村子齐心协力恢复了科马洛。里卡斯只是大致关注了一下。穆尔
人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便频频回头。事实上，守护这座秘密城市的大门
“自愿打开”令他紧张不已，他并不太相信莱纽思统计的尸体数。
最终他们抵达另一座通往一扇门的桥。这次的桥是厚木板制成的，现
在已经腐朽破烂，到处是梅吉洛特蜥的宽大扁肋骨架的窟窿。史尔穆推开
一扇巨大的铁门，带他们进入一条设有齐胸高箭孔的短通道。莱纽思的矮
人在对面挖了一连串洞穴，露出了一座大城堡的外壁。
当他们穿过这个区域时，里卡斯凝视着商店和住家的窗户，那都是城
堡的铁匠、皮革工、箭羽商、武器贩和其它十几种工匠的房子。他们的工
具大部分是用钢铁做的，仍然整整齐齐地挂在千年前的架子上。面对这座
金属宝库，里卡斯喘不过来气了。
他们穿过另一道门，进入了内城。在庭院中央，一个正方形的白色大
理石城堡拔地而起，房顶消失在上方的沙子中。城堡的每个角落都有一座
圆形塔，箭孔指着下面庭院大部分地方。
“这是伯雷恩之堡，矮人王三千年的家。”莱纽思骄傲地打开大门。
“三千年？”妮瓦喘声道。“你怎么知道的？”
老矮人冲她皱起眉头，就好像她是个小孩一样。“我就是知道，”他
示意她和里卡斯进去。
门厅入口两侧各有一对儿石凳，一个适合短腿的矮人，一个适合长腿
的人类。角落里放着一副矮人全身甲，盔甲的铁手套里攥着一把双刃战斧
的手柄。盔甲和武器都是锃亮的铁所制，就如锻造之日时那般闪亮。
里卡斯回想起他们在城市大门处的遭遇，便小心翼翼地端详这不可思
议的盔甲。幸运的是，他在头盔面罩后面看到的不是发光的眼睛，而是一
片漆黑。然而，穆尔人注意到这盔甲对于矮人来说太小了。如果他们要到
这个身高，以矮人的种族来说，肩膀太厚实，四肢太臃肿。
莱纽思发现穆尔人在仔细打量盔甲，说：“我们的祖先不像今天这么
健壮。”老矮人的脸颊红了，他扭过头去。“他们甚至还有点头发，”他
恼火地加了句。
妮瓦扬了扬眉毛，里卡斯咬住嘴唇以免表露出自己的厌恶。穆尔和矮
人通常对自己干净的皮肤和头皮引以为傲。两个种族大多数成员都反感身
上长出一层凌乱汗毛的想法。
史尔穆走到下个开放区域，巨大的走廊绕了城堡周围一圈。地板上纹
刻着光亮的黑白方格。高大的白色柱子沿着墙壁支撑着上方的拱顶。每个
拱顶之间的墙壁上正好涂着一幅壁画。
妮瓦走到最近一副画旁观赏。“太夸张了吧，莱纽思？”她问。“你
说头发的时候，我没想到是这样子！”
里卡斯跟过来。妮瓦面前的画描绘一个穿着黄金全身甲的矮人，手中
拖着巨大的战棍。他金色的皇冠下是一大蓬乱发，直接垂到了肩膀上。这
还不是最糟糕的。他的脸被浓厚的毛发遮住了，那毛从他的眼睛开始长，
乱七八糟地垂到了他的肚子上。
“继续走！”莱纽思命令道。“我不是带你们来这里嘲笑我祖先
的。”
他催促他们离开门厅，史尔穆紧随其后。当他们经过其它壁画时，穆
尔人也看到所绘制的胡子飘飘的矮人。这些图案通常把矮人画成站在光线
模糊的阴森城堡里，或者在某个漆黑的洞穴大厅里。
当他抵达这一列最后一幅壁画时，里卡斯站住了。他毫不怀疑这幅图
描绘的是这座城市的守护神瑞卡德王。这个矮人跟城门处遇到的人影一
样，被画成长着金黄色眼睛和穿着镶金银边的黑色板甲。他的头盔是奇异
的白色金属制成的镶宝石皇冠。图绘国王的手中握着跟门卫处同样的战
斧。这把武器锯齿形的利刃闪烁着点点精光。
背景跟国王的图案同样引人入胜，穆尔人被迷住了。在瑞卡德身后，
地面倾斜出一个缓坡，某种里卡斯不认识的阔叶植物的绿色草秆和红色花
朵点缀其上。在山坡底部，一条宽阔的蓝色水流划过一片青葱绿地。在这
些地上长的农作物包括所有能想到的颜色和形状。在绘图背景的远处，河
流最终消失在茂盛的树林中，林子的颜色从琥珀色到赤褐色再到枣栗色都
有。林地后面浮起一列山脉，山峰和陡坡覆盖着奇妙的白色。
“瑞卡德是带领我们祖先进入这个世界的国王，”莱纽思解释道。
“什么世界？”里卡斯的眼睛仍然盯着图画，气喘吁吁地问。
“当然是这个世界了，”史尔穆也在端详这幅画。“别让这壁画误导
你。画家肯定是做了一定的修饰。也许这些绿地是他的天堂构想——或者
是来世的。”
“未必，”莱纽思的声调奇异地阴沉。“矮人画家只会画他们所看到
的。”
“你什么意思？”妮瓦对着壁画皱起眉头。“谁会见过这些？这甚至
比半身人的森林更华丽！”
莱纽思扭过头去。“走吧，”他咕哝道。“我不是带你们来看这个
的。”
矮人带头转过拐角，沿着走廊一直走，遇到一面带有胡子矮人脑袋的
浮雕镀铜门。雕塑的眼睛是蓝玻璃所制，随着莱纽思和客人们走近，眼珠
子也在跟着动。
里卡斯和妮瓦对视了一下，这个活雕像的注视令他们紧张不安。
莱纽思站在门前，对着这颗头吐出一连串奇怪音节的短语。待他说
完，瞪视的眼睛上上下下打量了里卡斯和妮瓦一阵子。最后这颗头的金属
嘴唇有动静了，它用同样断奏的音调回应莱纽思的询问。门打开了。
门移动之时，里卡斯听到身后走廊里有极其微弱的脚步声。“就没人
听到吗？”他问。
莱纽思皱起眉头。“肯定是开门的回声。”
不过老矮人把火把递给了里卡斯。莱纽思示意其余人呆在后面，他沿
着走廊走回一片漆黑中，矮人视力在火把光下无效。
“我们该不该跟他去？”里卡斯问。
“要命的话就别跟，”史尔穆答道。“我父亲很讨厌别人不放心
他。”
他们仿佛等了很久很久，莱纽思从阴影中无声地走出来。“那儿什么
都没有，”他暴躁地说。“可能是只翼蛇。”
“翼蛇？”妮瓦问。
“一种会飞的小蛇，”史尔穆解释说。
“肮脏的吸血怪，”莱纽思补充道，他走过之前打开的门。“一般来
说，它们跟死人一样安静，但时不时也会翻腾一下。”
里卡斯皱眉回头凝视着那条走廊。他看不到任何东西，没法反驳老矮
人所说的话，便跟着其余人进入到一个小房间。周围淡黄色的光芒仿佛没
有明显的光源，就像雾气一样填满了房间。在屋子中央，一本翻开的书悬
在半空，就好像搁在一张里卡斯看不到的桌子上一样。
“我想让你知道，当你拯救凯尔德时，救的不只是一个村子，”莱纽
思骄傲地比了比那本书。
它以镶金边的皮革装订，羊皮纸页上一列列各种各样的文字散发着绿
光。从旁侧望去，长角野兽的鲜亮图案映入里卡斯的眼睛，它们张牙舞爪
的样子就好像仍在画家第一次在峡谷里看到时咆哮一般。
尽管这些魔法图片在书里，但里卡斯更感兴趣的是没看到的东西。他
先伸一只手到下面，然后把大书册翻了过来，问：“是什么东西支撑着
它？”
“什么东西支撑着它？”莱纽思哼道。“我给你看的是《科马洛王之
书》，你还问这么简单的附魔效果？”
“我对书从来都没啥兴趣。在奴隶围栏里没什么时间学读书，”穆尔
人不由自主地把注意力又放到了大书册上。
“我也读不了——至少是读不了这本书，”莱纽思平静地答道。“这
是用我们祖先的语言写的。我的所学只能翻译一点点，足以知道这大书册
讲述的是科马洛的历史。”
“真——呃——有趣，”里卡斯瞥了眼妮瓦，看看她是否明白莱纽思
为什么郑重其事地带他们来这里。
“我想里卡斯对大厅堂会更感兴趣，尤拉诺马斯，”史尔穆注意到里
卡斯的困惑表情。“我们的朋友没明白他们所作所为是多么事关重大，但
他们确实从尤里克人的手中保住了国王之书。”
史尔穆的话让老矮人平静下来。“你比一般人聪明得多，”他骄傲地
点头道。
他们离开小房间，浮雕头对莱纽思简短地说了几句话，然后门自动关
上了。老矮人带着朋友们继续沿着走廊前行，转过了另一个拐角。这一次
他们站在一面腐朽破烂之极的厚实木门前，里卡斯很惊讶这门竟然还能挂
在铰链上。
尽管门破烂不堪，但刻在上面的奇异生物依然栩栩如生。这些多毛的
野兽样子像熊，除此之外，里卡斯发现覆盖在这动物背上的不是节壳，而
是没有太多防护效果的长毛厚肉垫。穆尔人很想知道这些雕刻描绘的是不
是远古矮人圈养的家畜。
当莱纽思走向大门时，它们展开了，露出一间华丽的房间，里面大得
火把都不能从一头照到另一头。然而，当四个游人绕着边上走时，穆尔人
看出来它曾经是一个大宴会厅。墙壁上挂着几十把各种尺寸和种类的铁武
器，其间是颜色和画工都很生动的巨大壁画。这些画不光描述了一个英俊
的矮人贵族和他的美丽女友之间的每个浪漫场景，而且还有矮人骑士勇敢
地独自战胜巨人、四头蛇和成群的红眼兽人。
莱纽思带头在房间里走，然后让里卡斯站在一张大宴会桌前。穆尔人
半信半疑地瞥了眼妮瓦的方向，但还是照老矮人希望的做了。莱纽思把火
把递给儿子，消失在了黑暗中。
老矮人在房间周边到处翻查了一阵子，盾牌和斧子咣咣相撞。最后他
回到三人身边，肩膀上挂着黑腰带，胳膊上捧着铁剑。他把腰带放在桌子
上，然后拿着长剑面朝里卡斯，用剑刃侧面拍了拍穆尔人的左臂。
“以远古矮人族一百五十年国王的名义，我认可你把尤里克入侵者从
科马洛之门中驱赶出去的勇气和能力，”莱纽思给了里卡斯一个坚定的微
笑，拍了拍穆尔人另一只胳膊。“我任命你为矮人王的骑士，并赐予你这
把魔法武器，瑞卡德之祸。”
老矮人把武器交过来时，里卡斯张口结舌。“在科马洛携带武器不是
会激怒瑞卡德吗？”他喘息道。“尤其是拿他的武器？”
“这不是瑞卡德的武器，”莱纽思的嘴角下垂。“这把剑给了他最后
一击，并杀了他。按照科马洛的法律，不允许访客携带武器，但你不再是
访客了。你是这座城市的骑士。”
里卡斯的手一接触武器柄，脑子里就开始乱成一团。他耳朵里忽然听
到同伴们的心跳声，就像古尔格战争宴会的鼓声一样，他们的呼吸对他来
说就像横扫泥海的沙尘暴一样响亮。穆尔人下意识地弯腰转身，却发现这
个声音只是由一只在地上跑了几码远的黑色蟑螂引起的。
他很快从奇怪的声音中放松下来，他听到大厅外面空中翼蛇的翅膀扇
动的扑扑声。他推开妮瓦和史尔穆，冲到房间门口并关上了门。铰链的咯
咯声在他耳中响彻，像闪电矢一般传入他的脊髓。片刻之后，门外飞腾的
翼蛇发出了深沉的轰隆声。一连串剧烈的嚓嚓声在木头之间回荡，就好像
门要裂开了。里卡斯摇了摇头，蹒跚着远离门，举起瑞卡德之祸保护自
己。
泛光的剑刃映入视野时，穆尔人迷茫的大脑慢慢开始搞清楚情况了。
他意识到这把剑有魔法。拿着它，他就能听到附近的声音，好像就在耳边
响一样。
“里卡斯，怎么了？”
妮瓦关心的声音像霹雳一样在他脑袋里隆隆响，打乱了他刚努力集中
起来的精神。贯穿耳朵的剧痛让他大叫一声。最后里卡斯扔掉了剑，并跪
了下来。
“他怎么了？”妮瓦问道。她的声音仍然刺痛了穆尔人的耳朵，只不
过不像片刻前那么大声了。
“里卡斯，再把剑捡起来，”莱纽思下令说。“我会提醒你会出现什
么事，告诉你怎么控制这魔法。”
里卡斯没有伸手拿剑，老矮人慢步走向他。
“我没想要这把剑，”里卡斯害怕地望着这把利刃。
莱纽思走到他旁边。“把剑捡起来，”矮人轻声说。“对一个声音聚
精会神，其它声音就会减弱。你会发现它是个很有用的东西。”
里卡斯不情愿地听从了，迫使自己凝神于老矮人的呼吸。令他惊讶的
是，其它声音全都消退成了背景噪音。他仍然有点担心，但它们不再在脑
中回荡或者伤害耳朵了。不幸的是，老矮人的呼吸声仍然听起来像是巨龙
的咆哮。
“现在，对你选择的声音集中精力，用正常的声音说话，”莱纽思
说。
里卡斯把注意力放在老矮人的呼吸上，答道：“好吧。现在呢？”
老矮人肺部进出的气流消失在里卡斯的隆隆话语声中，里卡斯发现自
己能够再次思考了。
“现在跟我来，”莱纽思说。
里卡斯站起来，跟着矮人回到宴会桌。“这把剑还能干别的吗？”
“我不知道，”莱纽思答道。“我在国王之书里看到提起过它，但读
得不够多，不知道这把武器还可能拥有什么力量。”
莱纽思说话的时候，里卡斯通过聚焦矮人的话语来调整所到的魔法增
幅音。“谢谢你的剑。这是无上的荣耀。”
“还不止，”老矮人拿起桌子上的黑腰带。
莱纽思把腰带递给里卡斯，它的干皮就像卵石路上的碎石。这个东西
很宽，跟腰布差不多。皮带扣被一个红色火焰团盖着，中心是个凶悍的半
人头骨。
“这是等级腰带，”莱纽思把腰带束在了穆尔人的腰上。
里卡斯退后几步，问：“这怎么用？”
他的问题惹得老矮人呵呵一笑。“不用担心，”莱纽思说。“它的魔
法不像瑞卡德之祸那样有强制性。三千年来，这条腰带在矮人之间代代相
传，是凌驾于所有矮人军队之上的权威象征。”
“你为什么给我这个？”里卡斯让老矮人扎紧自己的腰。
“因为你是唯一配得上它的骑士。”
“事实上，你是唯一的骑士，”史尔穆补充道。“没有其他人能戴
了。”
里卡斯正要感谢再感谢老矮人时，却听到惊叫声在紧闭大门另一边回
荡。虽然他听不懂那语言，但认出来跟储藏国王之书的那道门上玻璃眼雕
像的声音一样。
“书！”他大呼，转身向门跑去。
“怎么了？”史尔穆喘声道。
“门刚才叫了，”他示意莱纽思跟上自己。
穆尔人还没多加解释，就听到梅谭那尖锐的声音吃惊地大叫。控脑师
尖叫之后是响亮的轰隆声。
当里卡斯抵达大厅时，门自动打开了。趴在门上的翼龙向穆尔人扑击
过来，但这恶心的小东西靠近之前，他就一巴掌把它从空中扫了下来。
里卡斯转向走廊，听到门再次尖叫。又是一阵爆炸，走廊里的声音在
每个人耳中连绵不绝。穆尔人全速冲出去，他相信同伴们会跟上来的。
剧烈爆炸之后，城堡陷入死寂。对于穆尔人来说，他们好像是在兜圈
子。走廊比他记忆中长得多，遇到几个跟藏书密室类似的单间后，迷路令
他很沮丧。
最后他抵达了正确的房间，这次他毫不怀疑找到了正确的一间。前面
躺着瑞卡德王停滞的身影，他手举的大斧头一分为二，黑色的盔甲被炸得
凹陷焦黑。里卡斯勉强瞅了瞅头盔，看到裹在国王脸上的绿布烧光了。现
在只剩下焦黑的头骨，覆盖着一部分紧绷的皮肤，正从面罩后面向外凝
视。
当穆尔人打量瑞卡德的脸时，尸体的眼窝深处开始闪烁黄光。里卡斯
不希望国王醒来后第一个看到的是自己，便转身走向藏书的房间。
镀铜门从铰链上脱落了，晃晃悠悠地就像被一个半巨人踢开了似的。
浮雕的玻璃眼从脸上挖了出来，现在正碎落到石地板上。
莱纽思跟着里卡斯而来，接着冲进房间，发出伤痛欲绝地尖叫。“不
见了！”
“出什么事了？”史尔穆问。“谁能做这种事？”
“梅谭，”里卡斯望着长长的走廊答道。
妮瓦跟着冲进来，她的火把在这支小队身上投射出忽隐忽现的黄色光
环。她不用问就知道出什么事了。
莱纽思匆忙冲出房间，攥紧了里卡斯的手。“你必须找到他！这本书
是我们人民的历史！”
老矮人说话的时候，瑞卡德王的尸体站起来环视一周，就好像在找什
么东西，它并没有理会里卡斯及其同伴。
穆尔人离开其他人。“安静下。我用这把剑追踪梅谭。”
过了一会儿，穆尔人抓紧了新剑的剑柄，倾听这座远古矮人城市的声
音。他可以听到同伴们的紧张呼吸声，和瑞卡德偶尔改变位置时的金属碰
撞声，甚至还有他们丢在大厅后面的火把的轻柔丝丝声——但是没发现梅
谭到场的任何线索。
“他走了，”里卡斯最后说。
莱纽思呻吟一声，双手捂脸。“怎么办？”
“会有办法的，”妮瓦答道。
里卡斯把剑尖垂到遍布黄沙的地板上，一脸坚毅。“我会把书拿回
来，”他说。“就算要追着鲁巴大人一直到尤里克也一样。”
“我跟你一起去，”史尔穆激动地说。“村子里的年轻矮人多得很。
很多人会把这个任务当成自己的信志。”
里卡斯点点头。“多谢你帮助。”
莱纽思的眼睛睁开了。老矮人仿佛为了确定刚得到的斗士并不只是个
不管偷盗宝贝书窃贼的无情幻影，他伸手按住穆尔人的胳膊。“你能做到
吗？”
“回答之前想好，里卡斯，”妮瓦说。“不要承诺你做不到的事
情。”
作为回答，里卡斯一手按在等级腰带上，然后走向出口。“我们一小
时后前往尤里克。”
“你可别辜负这腰带啊，亲爱的。”
虽然妮瓦的微语几不可闻，但对里卡斯来说隆隆作响，就跟梅谭击倒
瑞卡德、掳走科马洛王之书时用的魔法爆弹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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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西杰克逊》系列合集
《猎魔人》合集
气。它亮得都透明了，只不过肌肤下还有暗色的粗骨架在燃烧。
“抓紧他，”矮人说。“承受太阳魔法的代价是剧痛。”
里卡斯把伽农的大腿拉直，双手按住朋友结实的胳膊，大腿夹住了半
巨人粗壮的腰部。“你确定有效？”穆尔人问。
史尔穆瞥了眼挂在橄榄色天空的火盘。“你每天早上也会怀疑太阳从
泥海里冒出来？”
“不会，但这——”
“要我开始吗？”史尔穆打断道，他另一只手指着燃烧的手掌。“给
你朋友治伤时我也很疼。”
妮瓦在伽农硕高身体的另一侧，两只强壮的胳膊分别夹住一只脚踝。
“我准备好了。”
里卡斯对史尔穆点点头，矮人用两根冒烟的指头插进了半巨人溃烂的
伤口。光舌像蛛丝一样射向伤口，伽农的腿变得跟史尔穆的手一样透明，
他皮肤下面的血管看起来就像是粗绳。
角斗士的眼睛突然睁开了。他嘴里吐出的雷鸣般吼声在凯尔德村的小
屋间回荡。他下意识地试图坐起来，里卡斯使尽力气才按住他。妮瓦反复
把半巨人脚踝按在石板上，努力让他的双腿相对静止。
伽农扯动里卡斯的胳膊，想探身把矮人推离他的伤口。穆尔人差点抓
不住他了。史尔穆一边谨慎地看着嘶叫的半巨人，一边继续用手指握着伤
口。他手上的颜色慢慢褪去，肌肉也再次变得不透明。当所有的火焰离开
手指时，矮人抽回手来，把一条布裹在新烧焦的戳孔上。
半巨人的腿继续发光，里卡斯想象着自己都能看到小火焰在肌肉和血
管里流窜。伽农停止了尖叫，脑袋落回到里卡斯怀中。过了一会儿，他闭
上眼睛，带着有节奏的沉重呼吸，陷入了沉睡中。
“现在他安全了，”史尔穆说。他用裹着这条腿的绷带勒紧半巨人的
大腿，然后看着妮瓦。“你很强壮。因为你抓得紧，我的工作才比预想的
容易得多。”
妮瓦皱了皱眉头，没有回答，她不确定怎么接受这恭维。
“现在怎么办？”里卡斯把半巨人的头搁在地上。“我们往他喉咙里
灌水吗？”
“太早了，”莱纽思的一根弯手指冲着里卡斯的方向摇了摇。这个头
上裹着带血绷带的老矮人就是当时出言劝阻里卡斯投降的人。莱纽思也是
史尔穆的父亲和这个村子的尤拉诺马斯，这个词很多时候意思是“祖
父”，但也用来尊称“创始人”。
莱纽思拉着里卡斯的胳膊，帮穆尔人站起来。“你要等一天他才会醒
来。”
“一天？”里卡斯喘声说。“太长时间了。”
率领侦察兵的克里奇派了一个信使回来，汇报说今早战斗的幸存者正
向一大群第一次战后的散兵而去。这些尤里克军中虽然没有丝毫梅谭的影
子，但现在军团已经装满了水囊，里卡斯想尽可能快地重新追击。
“太阳在升起的时候才能运作，”史尔穆说。“抱歉，可我真的没法
加快你朋友的恢复。”
“对他使用别的法术，”穆尔人嚷道。“就算要花几个小时从你的法
术书上重新记忆——”
“我不是法师，”矮人打断道，他愤慨地撇撇嘴。“我是一个太阳牧
师。”
“有啥不一样吗？”妮瓦站到里卡斯和矮人之间问。
史尔穆对她说话的时候，表情温柔下来。“法师从植物里盗取魔
法，”他解释说。“我的是来自太阳的馈赠。使用它不会对生灵有任何吸
收。”
“那为什么大家不都用太阳魔法呢？”贾希拉走到妮瓦身边，望着天
空中燃烧的火球。“量这么大，大家不用毁坏土壤就能好好用魔法了。”
“牧师魔法不是每个人都能用的，它赠予那些能跟元素交流的人，”
莱纽思讲解说。老矮人对着村子挥了挥斑驳的手。“在这些居住在太阳下
的矮人之中，只有史尔穆被赐予了火眼。”
“就是说你儿子帮不上我们了，”里卡斯沮丧地咬着嘴唇。
“你应该说不能更进一步帮了，”妮瓦纠正道，她掩饰了穆尔人无意
间的失礼。
史尔穆摇了摇头，看着地面。“对不起。当然了，如果你愿意把这个
半巨人留给其他人——”
矮人们提出过照顾提尔的伤员，但穆尔人不愿意把伽农这样的强力战
士留下来。
“我们可以休息下，”贾希拉的下巴点了点广场。“过去几天可能你
没啥事儿，但对我们这些非穆尔人来说可真是一次耐力考验。”
里卡斯看了看剩下的军团。大部分战士聚在水箱周围，正疲惫地装满
水囊或者躲在斗篷下徒劳地躲避太阳。
穆尔人点点头。“你说得对，贾希拉。传令下去吧。”
“好的，”莱纽思说。“我的人民会为你的军团打包补给。”老朽的
矮人示意里卡斯跟上来。“你跟我走吧。”
“去哪儿？”里卡斯问。“干嘛？”
莱纽思阴着脸，明摆着这位尤拉诺马斯不喜欢被询问。里卡斯转开目
光后，老村长招过来一个圆脸亮眼的矮人女孩，用自己村子的喉音语给她
下了一连串命令。里卡斯趁机呼喊斯坦。自从穆尔人把圣堂武士及其手下
从拱岩处叫下来以后，他俩就一直保持距离。
“矮人们在给我们补充物资，”里卡斯粗壮的胳膊搭在圣堂武士的肩
膀上。“你和你的人去抬吧。如果没有我的允许就打开包裹，我拿你们的
脑袋。”
“但是——”
“如果你不喜欢，可以回提尔去，”里卡斯哼道。
“你知道我不能回去，”斯坦眯起灰白色的眼睛。“我要跟军团一起
汇报战况。”
“那就照我的命令做，”里卡斯答道。他的手指夹着从圣堂武士那儿
拿来的水晶。“给泰西安汇报的事儿只能由我来。”
斯坦咬牙切齿地问：“无视我？”
作为回答，里卡斯把胳膊从这人肩上拿下来，看着别处。
圣堂武士离开后，莱纽思再次拉着里卡斯的胳膊。“这边，”他拉着
穆尔人往村子另一头走。“你也来，史尔穆。”
高个矮人跟着父亲边走边问：“我们要去科马洛吗，尤拉诺马斯？”
莱纽思缓缓点了点头，虽然颇为惊讶，但还是承认了，他似乎一直惦
记着年轻矮人之间的传言。
“我们必须也叫上妮瓦，”史尔穆的声音跟父亲一样坚定。“她救了
我的命，对抗尤里克人的时候跟里卡斯一样强大。”
莱纽思锐利的眼睛盯着儿子，为他的冒失而恼火。当这个年轻的矮人
没有在凌厉的瞪视下退缩时，老矮人叹气道：“只要你高兴，那我同
意。”
史尔穆兴高采烈地给妮瓦打个手势，然后跟上了里卡斯和父亲。老矮
人朝着村墙踏步而行，在一座大沙丘下面站住了。这里有一对儿矮人在站
岗。他们装备着铁斧，站在一扇雕刻着巨毒蛇头鸟的镀铜门两侧。这只怪
兽的翅膀展开，爪子箕张，蛇头随时出击。门本身半开半关，里卡斯可以
看到一个深深的隧道通往沙丘下面。
“这门怎么是开着的？”莱纽思质问两个守卫。
年轻的矮人忐忑不安地彼此对视，其中一个答道：“战斗后我们到岗
时就是开着的。”
史尔穆担心地皱起眉头。“尤里克人怎能——”
老矮人扬起一只手，打断了儿子的问题，然后盯着蛇鸟的眼好一阵
子。最后，他下了结论：“这门是自愿打开的。”
“它经常这么干吗？”里卡斯关心地问。
“偶尔吧，”莱纽思给了穆尔人一个神秘莫测的微笑。“不过我不担
心。门开以后有两个尤里克人爬进门了，但他们很快就会后悔犯了个
错。”
“怎么讲？”妮瓦问。
老矮人扭头没有回答，然后说。“把你们的武器给守卫。”
说完，老矮人抬头看着鸟雕，发出急促的鸟鸣声。门完全展开了，铰
链吱呀作响，里卡斯怀疑这声音在凯尔德村另一头都听得到。
里卡斯和妮瓦不情愿地把兵刃交给守卫，跟上了莱纽思。穆尔人不喜
欢不带武器，但很明显尤拉诺马斯是不容置疑的。
进了通道，莱纽思从地上捡起两支火把。史尔穆手一摸顶端就点亮了
它们。
莱纽思讪讪地看着妮瓦，说：“我们三个不需要火把。”他其实是说
没有光源在场时，精灵、矮人和穆尔人也有能力感应到周围热度。“但鉴
于我儿子的请求，年轻女人，”他冲她闪过一个意想不到的微笑，“我们
还是用吧。”
莱纽思递给儿子一根后，带头走下冰冷的通道。为了避免沙子落下来
埋住掘道，这条道沿途蒙着宽大的兽皮，它们因年代久远而蒙灰破裂。里
层有木梁支撑，每个拐角处还有石柱。狭窄的走廊很低，里卡斯和妮瓦不
得不弯着腰走。
就在里卡斯想问还有多远要走时，通道抵达了一间小厅堂。这条路前
往一条小石廊，貌似曾经是一座桥。在这个堤道上放置着十多把各式材质
的武器。从木柄的腐烂或者黄色骨刃的脆度看来，有一些可是相当古老
了。
然而有两把武器是新的。一对儿黑曜石短剑在桥的一侧，各有白色的
死人手指仍然抓着每把武器的剑柄。尸体的其余部分不见了，已逐渐陷入
目前已填满桥下河沟的粉状沙子中。然而，里卡斯毫不怀疑这些剑士穿着
哈曼纳士兵的红色外套，因为他们武器的形状跟其他尤里克军人所持的一
致。
莱纽思哈哈大笑，笑声在沙洞的寂静墙壁间回荡。“不听古人的话，
就是自取灭亡，”他带头上了桥。
到桥的另一头后，这支小队站在了一扇壮丽的石桥拱门下面。拱肩上
雕刻着一些奇怪的古文，里卡斯喜欢这种书写体的文字。
“到门的另一边，你要坚信的是友谊的力量，而不是利刃的性情，”
莱纽思翻译道，他老朽的嘴唇撇出一个微笑。”
老矮人带着他们走向大门，里卡斯头上几尺处挂着一扇锈红色的铁闸
门。拉着门的粗铰链消失在路两侧岗楼的一组洞口中。这些房子的墙壁以
白色大理石所建，切割地精美细致恰到好处，甚至银色的火把光都不能渗
透进去。
“欢迎来到科马洛，矮人之王的失落之城，”莱纽思对着客人们比了
比大门。
“我从没在一个地方看到这么多铁，”妮瓦的目光从闸门移到铰链。
“什么国王能有这么多？”
“你在这里所见到的，完全比不上城堡的奇观，”史尔穆自夸道。
“跟我来。”
矮人走到闸门下面。当妮瓦和里卡斯要跟上去时，一个齐胸高的人影
从岗楼后面绕了出来堵住了他们的路。它穿着一套完整的黑色板甲，每个
关节处用金银镶边。它手中握着一把锯齿铁战斧，上面闪烁着光芒，它的
头盔是里卡斯从来没见过的泛白光金属，头冠上镶着宝石。
就像这家伙的华丽盔甲一样，它的眼睛也引起了里卡斯的注意。裹着
绿色绷带的脸上唯一露出来的就是眼球，它们燃烧着跟下午天空一样的黄
光。
“别动！”史尔穆命令道。
里卡斯和妮瓦听从了。穆尔人不知道这家伙是谁，但他知道不能惹恼
它。
“瑞卡德，伟大的最后一位矮人王，”莱纽思一边解释一边退向他
们。他跟木乃伊国王擦肩而过，亲生儿子也是同样小心翼翼地过去了。
“他不是想伤害你们。给他看看你们没带武器。”
里卡斯和妮瓦照莱纽思说的做了。当他们再次面对前方时，瑞卡德站
到了旁边。两个角斗士赶紧走过去，远古国王又堵住了门。
“奇怪，”莱纽思喃喃道。
“也许还有尤里克人在附近，”里卡斯凝视着河沟另一侧的黑暗。
“别犯傻了，”老矮人哼道，他指着陷入河沟的两把黑曜石剑。先前
抓着剑柄的手彻底消失了。“有两个尤里克人进来，都死了。”
说完，莱纽思穿过门继续走。在另一边，一大堆错综复杂的隧道分岔
出十几个方向，通往大都市里曾经的豪华大街和隐秘小道。科马洛大部分
仍然埋在沙层下，但里卡斯看得出来大多数房子都是用花岗岩块儿建造
的。从那五尺高的门和齐胸的窗户看来，这绝对是一座矮人城市。
史尔穆带着他们走向最宽敞的通道，莱纽思解释说：“我在两百年前
发现了科马洛。”
“怎么发现的呢？”妮瓦问。
“我碰巧遇到一小截被风吹出来的栏杆，”莱纽思褶皱的嘴唇上现出
一个愉悦的微笑。“我立刻就知道自己发现了一座远古时代的矮人城市。
这城齿对你们的人来说太小了，其石制工艺远非我们这个年代的卑微石匠
所能达到。”
老矮人继续描绘接下来一个半世纪的挖掘，一开始是一个人干，最后
率领整个村子齐心协力恢复了科马洛。里卡斯只是大致关注了一下。穆尔
人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便频频回头。事实上，守护这座秘密城市的大门
“自愿打开”令他紧张不已，他并不太相信莱纽思统计的尸体数。
最终他们抵达另一座通往一扇门的桥。这次的桥是厚木板制成的，现
在已经腐朽破烂，到处是梅吉洛特蜥的宽大扁肋骨架的窟窿。史尔穆推开
一扇巨大的铁门，带他们进入一条设有齐胸高箭孔的短通道。莱纽思的矮
人在对面挖了一连串洞穴，露出了一座大城堡的外壁。
当他们穿过这个区域时，里卡斯凝视着商店和住家的窗户，那都是城
堡的铁匠、皮革工、箭羽商、武器贩和其它十几种工匠的房子。他们的工
具大部分是用钢铁做的，仍然整整齐齐地挂在千年前的架子上。面对这座
金属宝库，里卡斯喘不过来气了。
他们穿过另一道门，进入了内城。在庭院中央，一个正方形的白色大
理石城堡拔地而起，房顶消失在上方的沙子中。城堡的每个角落都有一座
圆形塔，箭孔指着下面庭院大部分地方。
“这是伯雷恩之堡，矮人王三千年的家。”莱纽思骄傲地打开大门。
“三千年？”妮瓦喘声道。“你怎么知道的？”
老矮人冲她皱起眉头，就好像她是个小孩一样。“我就是知道，”他
示意她和里卡斯进去。
门厅入口两侧各有一对儿石凳，一个适合短腿的矮人，一个适合长腿
的人类。角落里放着一副矮人全身甲，盔甲的铁手套里攥着一把双刃战斧
的手柄。盔甲和武器都是锃亮的铁所制，就如锻造之日时那般闪亮。
里卡斯回想起他们在城市大门处的遭遇，便小心翼翼地端详这不可思
议的盔甲。幸运的是，他在头盔面罩后面看到的不是发光的眼睛，而是一
片漆黑。然而，穆尔人注意到这盔甲对于矮人来说太小了。如果他们要到
这个身高，以矮人的种族来说，肩膀太厚实，四肢太臃肿。
莱纽思发现穆尔人在仔细打量盔甲，说：“我们的祖先不像今天这么
健壮。”老矮人的脸颊红了，他扭过头去。“他们甚至还有点头发，”他
恼火地加了句。
妮瓦扬了扬眉毛，里卡斯咬住嘴唇以免表露出自己的厌恶。穆尔和矮
人通常对自己干净的皮肤和头皮引以为傲。两个种族大多数成员都反感身
上长出一层凌乱汗毛的想法。
史尔穆走到下个开放区域，巨大的走廊绕了城堡周围一圈。地板上纹
刻着光亮的黑白方格。高大的白色柱子沿着墙壁支撑着上方的拱顶。每个
拱顶之间的墙壁上正好涂着一幅壁画。
妮瓦走到最近一副画旁观赏。“太夸张了吧，莱纽思？”她问。“你
说头发的时候，我没想到是这样子！”
里卡斯跟过来。妮瓦面前的画描绘一个穿着黄金全身甲的矮人，手中
拖着巨大的战棍。他金色的皇冠下是一大蓬乱发，直接垂到了肩膀上。这
还不是最糟糕的。他的脸被浓厚的毛发遮住了，那毛从他的眼睛开始长，
乱七八糟地垂到了他的肚子上。
“继续走！”莱纽思命令道。“我不是带你们来这里嘲笑我祖先
的。”
他催促他们离开门厅，史尔穆紧随其后。当他们经过其它壁画时，穆
尔人也看到所绘制的胡子飘飘的矮人。这些图案通常把矮人画成站在光线
模糊的阴森城堡里，或者在某个漆黑的洞穴大厅里。
当他抵达这一列最后一幅壁画时，里卡斯站住了。他毫不怀疑这幅图
描绘的是这座城市的守护神瑞卡德王。这个矮人跟城门处遇到的人影一
样，被画成长着金黄色眼睛和穿着镶金银边的黑色板甲。他的头盔是奇异
的白色金属制成的镶宝石皇冠。图绘国王的手中握着跟门卫处同样的战
斧。这把武器锯齿形的利刃闪烁着点点精光。
背景跟国王的图案同样引人入胜，穆尔人被迷住了。在瑞卡德身后，
地面倾斜出一个缓坡，某种里卡斯不认识的阔叶植物的绿色草秆和红色花
朵点缀其上。在山坡底部，一条宽阔的蓝色水流划过一片青葱绿地。在这
些地上长的农作物包括所有能想到的颜色和形状。在绘图背景的远处，河
流最终消失在茂盛的树林中，林子的颜色从琥珀色到赤褐色再到枣栗色都
有。林地后面浮起一列山脉，山峰和陡坡覆盖着奇妙的白色。
“瑞卡德是带领我们祖先进入这个世界的国王，”莱纽思解释道。
“什么世界？”里卡斯的眼睛仍然盯着图画，气喘吁吁地问。
“当然是这个世界了，”史尔穆也在端详这幅画。“别让这壁画误导
你。画家肯定是做了一定的修饰。也许这些绿地是他的天堂构想——或者
是来世的。”
“未必，”莱纽思的声调奇异地阴沉。“矮人画家只会画他们所看到
的。”
“你什么意思？”妮瓦对着壁画皱起眉头。“谁会见过这些？这甚至
比半身人的森林更华丽！”
莱纽思扭过头去。“走吧，”他咕哝道。“我不是带你们来看这个
的。”
矮人带头转过拐角，沿着走廊一直走，遇到一面带有胡子矮人脑袋的
浮雕镀铜门。雕塑的眼睛是蓝玻璃所制，随着莱纽思和客人们走近，眼珠
子也在跟着动。
里卡斯和妮瓦对视了一下，这个活雕像的注视令他们紧张不安。
莱纽思站在门前，对着这颗头吐出一连串奇怪音节的短语。待他说
完，瞪视的眼睛上上下下打量了里卡斯和妮瓦一阵子。最后这颗头的金属
嘴唇有动静了，它用同样断奏的音调回应莱纽思的询问。门打开了。
门移动之时，里卡斯听到身后走廊里有极其微弱的脚步声。“就没人
听到吗？”他问。
莱纽思皱起眉头。“肯定是开门的回声。”
不过老矮人把火把递给了里卡斯。莱纽思示意其余人呆在后面，他沿
着走廊走回一片漆黑中，矮人视力在火把光下无效。
“我们该不该跟他去？”里卡斯问。
“要命的话就别跟，”史尔穆答道。“我父亲很讨厌别人不放心
他。”
他们仿佛等了很久很久，莱纽思从阴影中无声地走出来。“那儿什么
都没有，”他暴躁地说。“可能是只翼蛇。”
“翼蛇？”妮瓦问。
“一种会飞的小蛇，”史尔穆解释说。
“肮脏的吸血怪，”莱纽思补充道，他走过之前打开的门。“一般来
说，它们跟死人一样安静，但时不时也会翻腾一下。”
里卡斯皱眉回头凝视着那条走廊。他看不到任何东西，没法反驳老矮
人所说的话，便跟着其余人进入到一个小房间。周围淡黄色的光芒仿佛没
有明显的光源，就像雾气一样填满了房间。在屋子中央，一本翻开的书悬
在半空，就好像搁在一张里卡斯看不到的桌子上一样。
“我想让你知道，当你拯救凯尔德时，救的不只是一个村子，”莱纽
思骄傲地比了比那本书。
它以镶金边的皮革装订，羊皮纸页上一列列各种各样的文字散发着绿
光。从旁侧望去，长角野兽的鲜亮图案映入里卡斯的眼睛，它们张牙舞爪
的样子就好像仍在画家第一次在峡谷里看到时咆哮一般。
尽管这些魔法图片在书里，但里卡斯更感兴趣的是没看到的东西。他
先伸一只手到下面，然后把大书册翻了过来，问：“是什么东西支撑着
它？”
“什么东西支撑着它？”莱纽思哼道。“我给你看的是《科马洛王之
书》，你还问这么简单的附魔效果？”
“我对书从来都没啥兴趣。在奴隶围栏里没什么时间学读书，”穆尔
人不由自主地把注意力又放到了大书册上。
“我也读不了——至少是读不了这本书，”莱纽思平静地答道。“这
是用我们祖先的语言写的。我的所学只能翻译一点点，足以知道这大书册
讲述的是科马洛的历史。”
“真——呃——有趣，”里卡斯瞥了眼妮瓦，看看她是否明白莱纽思
为什么郑重其事地带他们来这里。
“我想里卡斯对大厅堂会更感兴趣，尤拉诺马斯，”史尔穆注意到里
卡斯的困惑表情。“我们的朋友没明白他们所作所为是多么事关重大，但
他们确实从尤里克人的手中保住了国王之书。”
史尔穆的话让老矮人平静下来。“你比一般人聪明得多，”他骄傲地
点头道。
他们离开小房间，浮雕头对莱纽思简短地说了几句话，然后门自动关
上了。老矮人带着朋友们继续沿着走廊前行，转过了另一个拐角。这一次
他们站在一面腐朽破烂之极的厚实木门前，里卡斯很惊讶这门竟然还能挂
在铰链上。
尽管门破烂不堪，但刻在上面的奇异生物依然栩栩如生。这些多毛的
野兽样子像熊，除此之外，里卡斯发现覆盖在这动物背上的不是节壳，而
是没有太多防护效果的长毛厚肉垫。穆尔人很想知道这些雕刻描绘的是不
是远古矮人圈养的家畜。
当莱纽思走向大门时，它们展开了，露出一间华丽的房间，里面大得
火把都不能从一头照到另一头。然而，当四个游人绕着边上走时，穆尔人
看出来它曾经是一个大宴会厅。墙壁上挂着几十把各种尺寸和种类的铁武
器，其间是颜色和画工都很生动的巨大壁画。这些画不光描述了一个英俊
的矮人贵族和他的美丽女友之间的每个浪漫场景，而且还有矮人骑士勇敢
地独自战胜巨人、四头蛇和成群的红眼兽人。
莱纽思带头在房间里走，然后让里卡斯站在一张大宴会桌前。穆尔人
半信半疑地瞥了眼妮瓦的方向，但还是照老矮人希望的做了。莱纽思把火
把递给儿子，消失在了黑暗中。
老矮人在房间周边到处翻查了一阵子，盾牌和斧子咣咣相撞。最后他
回到三人身边，肩膀上挂着黑腰带，胳膊上捧着铁剑。他把腰带放在桌子
上，然后拿着长剑面朝里卡斯，用剑刃侧面拍了拍穆尔人的左臂。
“以远古矮人族一百五十年国王的名义，我认可你把尤里克入侵者从
科马洛之门中驱赶出去的勇气和能力，”莱纽思给了里卡斯一个坚定的微
笑，拍了拍穆尔人另一只胳膊。“我任命你为矮人王的骑士，并赐予你这
把魔法武器，瑞卡德之祸。”
老矮人把武器交过来时，里卡斯张口结舌。“在科马洛携带武器不是
会激怒瑞卡德吗？”他喘息道。“尤其是拿他的武器？”
“这不是瑞卡德的武器，”莱纽思的嘴角下垂。“这把剑给了他最后
一击，并杀了他。按照科马洛的法律，不允许访客携带武器，但你不再是
访客了。你是这座城市的骑士。”
里卡斯的手一接触武器柄，脑子里就开始乱成一团。他耳朵里忽然听
到同伴们的心跳声，就像古尔格战争宴会的鼓声一样，他们的呼吸对他来
说就像横扫泥海的沙尘暴一样响亮。穆尔人下意识地弯腰转身，却发现这
个声音只是由一只在地上跑了几码远的黑色蟑螂引起的。
他很快从奇怪的声音中放松下来，他听到大厅外面空中翼蛇的翅膀扇
动的扑扑声。他推开妮瓦和史尔穆，冲到房间门口并关上了门。铰链的咯
咯声在他耳中响彻，像闪电矢一般传入他的脊髓。片刻之后，门外飞腾的
翼蛇发出了深沉的轰隆声。一连串剧烈的嚓嚓声在木头之间回荡，就好像
门要裂开了。里卡斯摇了摇头，蹒跚着远离门，举起瑞卡德之祸保护自
己。
泛光的剑刃映入视野时，穆尔人迷茫的大脑慢慢开始搞清楚情况了。
他意识到这把剑有魔法。拿着它，他就能听到附近的声音，好像就在耳边
响一样。
“里卡斯，怎么了？”
妮瓦关心的声音像霹雳一样在他脑袋里隆隆响，打乱了他刚努力集中
起来的精神。贯穿耳朵的剧痛让他大叫一声。最后里卡斯扔掉了剑，并跪
了下来。
“他怎么了？”妮瓦问道。她的声音仍然刺痛了穆尔人的耳朵，只不
过不像片刻前那么大声了。
“里卡斯，再把剑捡起来，”莱纽思下令说。“我会提醒你会出现什
么事，告诉你怎么控制这魔法。”
里卡斯没有伸手拿剑，老矮人慢步走向他。
“我没想要这把剑，”里卡斯害怕地望着这把利刃。
莱纽思走到他旁边。“把剑捡起来，”矮人轻声说。“对一个声音聚
精会神，其它声音就会减弱。你会发现它是个很有用的东西。”
里卡斯不情愿地听从了，迫使自己凝神于老矮人的呼吸。令他惊讶的
是，其它声音全都消退成了背景噪音。他仍然有点担心，但它们不再在脑
中回荡或者伤害耳朵了。不幸的是，老矮人的呼吸声仍然听起来像是巨龙
的咆哮。
“现在，对你选择的声音集中精力，用正常的声音说话，”莱纽思
说。
里卡斯把注意力放在老矮人的呼吸上，答道：“好吧。现在呢？”
老矮人肺部进出的气流消失在里卡斯的隆隆话语声中，里卡斯发现自
己能够再次思考了。
“现在跟我来，”莱纽思说。
里卡斯站起来，跟着矮人回到宴会桌。“这把剑还能干别的吗？”
“我不知道，”莱纽思答道。“我在国王之书里看到提起过它，但读
得不够多，不知道这把武器还可能拥有什么力量。”
莱纽思说话的时候，里卡斯通过聚焦矮人的话语来调整所到的魔法增
幅音。“谢谢你的剑。这是无上的荣耀。”
“还不止，”老矮人拿起桌子上的黑腰带。
莱纽思把腰带递给里卡斯，它的干皮就像卵石路上的碎石。这个东西
很宽，跟腰布差不多。皮带扣被一个红色火焰团盖着，中心是个凶悍的半
人头骨。
“这是等级腰带，”莱纽思把腰带束在了穆尔人的腰上。
里卡斯退后几步，问：“这怎么用？”
他的问题惹得老矮人呵呵一笑。“不用担心，”莱纽思说。“它的魔
法不像瑞卡德之祸那样有强制性。三千年来，这条腰带在矮人之间代代相
传，是凌驾于所有矮人军队之上的权威象征。”
“你为什么给我这个？”里卡斯让老矮人扎紧自己的腰。
“因为你是唯一配得上它的骑士。”
“事实上，你是唯一的骑士，”史尔穆补充道。“没有其他人能戴
了。”
里卡斯正要感谢再感谢老矮人时，却听到惊叫声在紧闭大门另一边回
荡。虽然他听不懂那语言，但认出来跟储藏国王之书的那道门上玻璃眼雕
像的声音一样。
“书！”他大呼，转身向门跑去。
“怎么了？”史尔穆喘声道。
“门刚才叫了，”他示意莱纽思跟上自己。
穆尔人还没多加解释，就听到梅谭那尖锐的声音吃惊地大叫。控脑师
尖叫之后是响亮的轰隆声。
当里卡斯抵达大厅时，门自动打开了。趴在门上的翼龙向穆尔人扑击
过来，但这恶心的小东西靠近之前，他就一巴掌把它从空中扫了下来。
里卡斯转向走廊，听到门再次尖叫。又是一阵爆炸，走廊里的声音在
每个人耳中连绵不绝。穆尔人全速冲出去，他相信同伴们会跟上来的。
剧烈爆炸之后，城堡陷入死寂。对于穆尔人来说，他们好像是在兜圈
子。走廊比他记忆中长得多，遇到几个跟藏书密室类似的单间后，迷路令
他很沮丧。
最后他抵达了正确的房间，这次他毫不怀疑找到了正确的一间。前面
躺着瑞卡德王停滞的身影，他手举的大斧头一分为二，黑色的盔甲被炸得
凹陷焦黑。里卡斯勉强瞅了瞅头盔，看到裹在国王脸上的绿布烧光了。现
在只剩下焦黑的头骨，覆盖着一部分紧绷的皮肤，正从面罩后面向外凝
视。
当穆尔人打量瑞卡德的脸时，尸体的眼窝深处开始闪烁黄光。里卡斯
不希望国王醒来后第一个看到的是自己，便转身走向藏书的房间。
镀铜门从铰链上脱落了，晃晃悠悠地就像被一个半巨人踢开了似的。
浮雕的玻璃眼从脸上挖了出来，现在正碎落到石地板上。
莱纽思跟着里卡斯而来，接着冲进房间，发出伤痛欲绝地尖叫。“不
见了！”
“出什么事了？”史尔穆问。“谁能做这种事？”
“梅谭，”里卡斯望着长长的走廊答道。
妮瓦跟着冲进来，她的火把在这支小队身上投射出忽隐忽现的黄色光
环。她不用问就知道出什么事了。
莱纽思匆忙冲出房间，攥紧了里卡斯的手。“你必须找到他！这本书
是我们人民的历史！”
老矮人说话的时候，瑞卡德王的尸体站起来环视一周，就好像在找什
么东西，它并没有理会里卡斯及其同伴。
穆尔人离开其他人。“安静下。我用这把剑追踪梅谭。”
过了一会儿，穆尔人抓紧了新剑的剑柄，倾听这座远古矮人城市的声
音。他可以听到同伴们的紧张呼吸声，和瑞卡德偶尔改变位置时的金属碰
撞声，甚至还有他们丢在大厅后面的火把的轻柔丝丝声——但是没发现梅
谭到场的任何线索。
“他走了，”里卡斯最后说。
莱纽思呻吟一声，双手捂脸。“怎么办？”
“会有办法的，”妮瓦答道。
里卡斯把剑尖垂到遍布黄沙的地板上，一脸坚毅。“我会把书拿回
来，”他说。“就算要追着鲁巴大人一直到尤里克也一样。”
“我跟你一起去，”史尔穆激动地说。“村子里的年轻矮人多得很。
很多人会把这个任务当成自己的信志。”
里卡斯点点头。“多谢你帮助。”
莱纽思的眼睛睁开了。老矮人仿佛为了确定刚得到的斗士并不只是个
不管偷盗宝贝书窃贼的无情幻影，他伸手按住穆尔人的胳膊。“你能做到
吗？”
“回答之前想好，里卡斯，”妮瓦说。“不要承诺你做不到的事
情。”
作为回答，里卡斯一手按在等级腰带上，然后走向出口。“我们一小
时后前往尤里克。”
“你可别辜负这腰带啊，亲爱的。”
虽然妮瓦的微语几不可闻，但对里卡斯来说隆隆作响，就跟梅谭击倒
瑞卡德、掳走科马洛王之书时用的魔法爆弹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