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夜晚已降临里奇蒙的首相豪宅，西草坪上树立着高大的柱子，上面点燃七彩的妖精火，奇异的光芒照亮四周。仆人穿着五颜六色的鸟类与蝾螈服装，拿着点心四处巡。不见身影的乐师躲藏在湖畔黑压压的树篱后，演奏着孔雀舞曲，嫋嫋乐音轻柔地伴随着宾客的交谈声。
帝国的大人物在花园里漫步，无精打采地低声聊天，不时看着表。他们穿着礼服和西装，表情隐藏在华美的面具后面，有些面具做成动物的模样、有些是鸟类，有些是魔鬼。德威罗先生挥霍无度，这宴会只不过是冰山一角，即便现在国家正在打仗，他还是三不五时举办宴会。
约翰·曼德列克斜倚柱子，看着宾客缓慢走过。他的面具以月光石薄片缝制，样子模仿白子蜥蜴的头，做工相当细致，样子也很漂亮，只不过不太与脸贴合。曼德列克不容易看到外面，因而误踩进花坛两次。他叹了口气。巴谛魔还没回来……他本来以为，现在应该可以看出一些端倪的。
一小群人经过他身边。两只殷勤的母山猫和一个阿谀奉承的树精，正围在一只孔雀身边。瞧那只孔雀的大肚子，还有妄自尊大、昂首阔步的模样，曼德列克一眼就认出那是柯林斯先生。这些女人可能是内政部层级较低的魔法师，急着想升迁。曼德列克一脸不悦。他在内阁会议提出使用权杖的建议时，柯林斯和其他人都忙着批抨，之后，他得承受大家的冷嘲热讽，还有德威罗先生的白眼。显然，他的建议实在太过愚蠢，政治人物不该如此莽撞发言。
可恶的政治！这些繁文缛节快要掐死他了——他觉得自己好像苍蝇，受困在令人窒息的蜘蛛网上。他这辈子全都耗在满足德威罗、帮他对抗敌手。简直是浪费时间！总得有人在一切都太迟之前，平定帝国的动荡。总得有人排除众议，使用权杖。
曼德列克离开白厅之前，曾走进雕像堂的地下室。他好多年没来了，现在，他站在楼梯底，吃惊地望着房间对面的地板——那里镶嵌着红瓷砖。一个大胖子职员从桌子边起身，走了过来。
曼德列克向他点点头。「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视察藏宝地窖。」
「当然可以，曼德列克先生。请跟我来。」
他们走过房间，职员在红瓷砖旁边停下脚步。「长官，既然到了这条界线，我得请您卸除身上所有的魔法物件，并驱散任何看不见的东西。这条线是条界线，再过去，就不能使用任何魔法了，连护身符也不行，就算只有一点点魔法痕迹，也会引来严重的制裁。」
曼德列克看了一眼那阴暗空荡的走道。「真的吗？什么制裁？」
「长官，我不能说。您没有需要报备的怪东西吧？那么我们可以前进了。」
他们进入单调的石造通道迷宫，此处比上方的国会大厦还要古老，随处可见木门与黑暗的开口。电灯泡照亮了中央走道。尽管曼德列克怎么努力，却看不出来哪里有隐藏的陷阱。职员看起来只顾着往前走，一边走，还一边悄悄哼着曲子。
终于，他们来到了一座钢造大门。职员指着门说：「这就是藏宝室。」
「我们能进去吗？」
「最好不要，长官。如果想看里面，那儿有观看窗。」
曼德列克往前走，移向门中央的小窗口。窗后是间明亮宽敞的房间，在远远的房间中央，安置着一座淡粉色的大理石基座。基座上没有其他柜子，政府最珍贵的宝物就这样摆在上面——一小堆装饰品，闪耀着五颜六色的光芒。曼德列克的视线立刻落在一根长长的木杖上，那根权杖朴素无节，顶部雕着简单的小圆球。一旁是条短短的金链，中间挂着小小的椭圆金坠子，坠子中央散发着深邃的青玉光芒。
格莱斯顿权杖、撤马尔罕护符……曼德列克的心头涌上一股刺痛的失落感。他检查前三个界层：没有魔法、铁丝、网子或其他守护措施的迹象。但是，基座旁边倒是铺着诡异的绿瓷砖，看起来很不妙。
曼德列克离开铁窗那边。「可以告诉我，这间房间使用什么守护吗？」
「长官，是毒云，最杀人不眨眼的那种。如果您执意进入，不出几秒就会尸骨无存。」
曼德列克看着职员。「真的啊！很好，我们走吧！」
屋里突然传来一阵笑声。曼德列克低头望着杯中的蓝色鸡尾酒。如果到地窖走那么一遭让他获得任何领悟，那就是德威罗一心一意想抓着大权。权杖根本没有人拿得到。这不是说他想要……其实他也不知道他到底想要什么。曼德列克不禁怒火中烧，这宴会、这身愚蠢的打扮，都让他心灰意冷。他举起玻璃杯，一口把杯中物饮尽。他试着回忆，究竟他最后一次的快乐时光是在何时。
「约翰，你这老蜥蜴！瞧你在墙边偷偷摸摸！」一个矮矮胖胖的绅士从草坪那头走了过来，他一身青绿色的晚礼服，面具是笑得不怀好意的妖精。有个高高瘦瘦的年轻人搀扶着他，那年轻人的面具像是垂死的天鹅。这年轻人失控地傻笑着。
「约翰哪约翰，」妖精说道，「你到底忙是不忙？」他开玩笑地一掌挥过曼德列克的肩膀。那年轻人又捧腹大笑。
「你好啊，昆丁，」曼德列克小声说道，「玩得开心吗？」
「和亲爱的路波差不多呢，」妖精指着房子，窗边映出一个欢欣雀跃的牛头影子。「你知道，这宴会真能让他忘却所有烦忧。可怜哪！」
曼德列克调整了蜥蜴面具。「这位年轻先生是？」
「这位，」妖精一把搂过那个戴着天鹅面具的人，「是年轻有为的巴比·瓦兹，我下一出旷世剧作的主角！这孩子是明日之星！别忘了、别忘了——」妖精看起来站得有点不稳，「《从旧城瓦平到西敏市》要举办首演了，我正在提醒大家。后天，曼德列克，后天喏！保证看过后，大家的生命都会不同！对吧，巴比？」他粗鲁地推开年轻人。「好，去帮我们再拿一杯来！我有话要和这长鳞片的朋友说。」
那个带着天鹅面具的人离开了，踉跄穿过草坪。曼德列克不发一语看着他。
「约翰，」妖精靠了过来，「我这几天一直送讯息给你。我看你八成把我给忘了。希望你明天来找我，明天喏，可别忘记喽，是很重要的事。」
这人浑身酒气，熏得曼德列克在面具底下皱鼻子。「真抱歉，昆丁，内阁会议一拖再拖，我分不开身。明天应该可以了。」
「好、好，你是聪明人，曼德列克。好好保持。晚安，萧托！我认出你了！」一旁经过了一个笨重的身躯，这人戴着不甚搭调的小羊面具。妖精离开曼德列克身边，开玩笑地戳着这刚来的人的肚子，之后便摇摇晃晃走了。
蜥蜴和小羊面面相觑。
「这个昆丁·梅克皮，」羔羊用低沉的声音诚实说道，「我不喜欢他，这人真是放肆，我看他脑袋一定有问题。」
「他的确很开心，」其实曼德列克私底下很同意萧托的看法。「唉呀，好久不见了，萧托。」
「没错，我一直在亚洲，」大个儿叹了口气，笨重的身体倚着拐杖，「我现在还得亲自出马，寻找货色。时局艰困哪！」
曼德列克点点头。在魔俑肆虐后，萧托·宾恩的精品店毁了，至今仍没有完全恢复往日荣景。虽然宾恩先生辛苦地重建商店，但财务仍相当吃紧。这和战争及贸易中断不无关连，现在，有办法进入伦敦的魔法用品比以前少了，而且肯花钱的魔法师也不多。就和许多人一样，这几年来，宾恩苍老了许多，庞大的身躯似乎有点缩小，那身白西装松垮垮地披挂在他的肩上。曼德列克不禁有点可怜起他了。
「亚洲有什么消息吗？」曼德列克问道，「帝国的情形如何？」
「这服装真是愚蠢——我敢说，他们一定把最好笑的那件给我。」宾恩掀开羔羊面具，用手帕拭去脸上的汗珠。「曼德列克啊，帝国岌岌可危了。据说印度也有叛军，北方的山丘魔法师忙着召唤恶魔，发动攻击，总之谣言是这么传的。我们在德里的驻防地，还商请日本盟友协助，来保护城镇。你想象得到吗？我很替我方担心，真的很担心。」老先生叹了口气，戴回面具。「曼德列克，我看起来怎么样？像不像活蹦乱跳的小羔羊？」
面具底下，曼德列克咧嘴一笑。「你本来可能比较敏捷。」
「我想也是。好吧，就算要把自己搞得像白痴，也得先填饱肚子。喂，小姐！」他举起了拐杖，打了个讽刺的招呼，便朝着端着食物的女侍走去。曼德列克目送他，刚刚的好心情，顿时也在凉飕飕的夜空中消失无踪。他仰望着黯淡的夜空。
很久很久以前，他坐在花园，握着铅笔
他把玻璃杯抛在柱子后面，朝着房子走去。
曼德列克看到珍·法拉在豪宅走廊，离一群狂欢者有一点距离。她手腕上挂着天堂鸟面具，搭着杏黄色的细翎羽。她要从面无表情的仆人手中接过长大衣。而曼德列克一靠近，那仆人就悄悄离开了。
「这么早就要走了？」
「对，我累了。如果昆丁·梅克皮强留我下来听他讲他那部烂戏，我一定揍他一顿。」她噘嘴的模样真可爱。
曼德列克靠近了点。「如果你愿意，我送你一程，我也正要走了。」他随手摘下面具。
珍微笑道：「若有必要，我有三个巨灵和五个魔精护送我。有什么是你办得到而他们办不到的？」
整个晚上，曼德列克一直觉得忧郁而疏离，这会儿却不在乎了。他才不管后果。能和珍·法拉接近，他胆子就大了起来。他轻轻碰了她的手。「搭我的车回伦敦吧，我会在路上慢慢回答你的问题。」
法拉尔小姐笑了。「那条路很长的，曼德列克先生。」
「或许我有很多答案。」
珍·法拉勾着曼德列克的手臂，两人一起穿过走廊。一路上引来了几个人的目光。
豪宅的门厅空荡荡的，只有两位男仆站在门边待命。炉火劈啪烧着，墙上挂着雄鹿头和褪色徽章，这是很久以前从国外的壁炉盗取而来的。对面墙上以彩绘玻璃装饰，上面以平面图描绘着伦敦市中心的建筑：寺院、西敏宫、泰晤士河畔的重要政府办公室。街道上挤满崇拜的人群，而宫殿庭院中央有个光芒四射的身影，那就是首相，他手举了起来，摆出祝愿的手势。门厅的光线照在玻璃上，映出黯淡的光芒，而外面一片黑压压。
窗户下方是张矮矮的绿沙发，上面摆着丝质靠垫。
曼德列克停下脚步。「这里很温暖。在这等我，我去找司机。」
珍·法拉却没放开手臂，只看着那张沙发。「不然我们两人都待在这儿吧？」
「也对。」
他回过头面对着她，身体颤动。她也微微发抖。
「你也感觉到了？」
「对，」他轻轻地说，「不过别说话。」
她把他推开。「笨蛋，是感应网！有东西启动它了。」
「喔，没错！」他们站在那儿，听见木柴在火堆里劈啪燃烧，也听到走道后方的花园隐约传来的笑语。但是再远一点，是又高又尖的嘎吱声。
「那是德威罗的警报网，」曼德列克说，「有东西从外面闯进花园了。」
珍皱着眉头。「他的魔鬼会拦截那个东西。」
「听起来它们正在攻击入侵者……」彩绘玻璃窗外，不知哪里传来奇怪的喊声，那声音不像人类发出，此外还有巨响，宛如隆隆雷声在遥远的山中回荡。两位魔法师静静站着，隐约听到花园里的呐喊。
声音越来越大。一名带着墨镜、穿晚宴服的男人从他们面前冲过去，边跑边念咒语。他一手捧着发亮的深橘云雾，另一手则推开大门，不一会便消失在外头。
曼德列克作势跟随。「我们应该跟过去看——」
「等一下，约翰！」珍·法拉注视着上方的窗户，「它朝着这边来了……」
曼德列克目不转睛盯着玻璃窗，后方光芒乍现，把彩绘玻璃照得透亮，瞬间发出斑斓光彩。声音越来越高，这下子好像旋风直往他们逼近——疯狂凶恶的尖叫呼啸而来，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大。这两人往后退缩。他们听到爆炸巨响，阴森的呐喊传遍四方。之后又见到另一道闪光：他们立刻看见一个巨大的轮廓，有着怪物的身形、长满了触角，还有翅膀和镰刀似的爪子，它直往窗户飞了过来。
曼德列克倒抽一口气，法拉放声尖叫，两人往后退，拼命抓着彼此。
又有一道光芒闪过，之后黑影填满窗户、撞上玻璃——
乒！位于窗户正中央、描绘着首相的那片玻璃，被撞得粉碎。小小的东西穿过窗户，于空中画出一道弧线，在门厅的灯光下闪耀着深绿色光芒。它就掉落在他俩前面的瓷砖上，发出虚弱而悲哀的声音，软绵绵弹跳一下之后，便躺在地上动也不动。
两个魔法师呆若木鸡地看着它。是只奄奄一息的青蛙。
窗外依然喧嚣，不过已渐渐平息。一两道闪光照在窗户上，随后夜色恢复漆黑。
曼德列克弯下腰，看看那一蹶不振的青蛙。它腿部弯曲，四脚朝天，嘴巴半开，眼睛紧闭。无色的古怪液体缓缓流到周围瓷砖上。曼德列克心脏怦怦跳，他用隐形眼镜观察：从三个界层来看，这只青蛙没什么异状。不过……
「这究竟是什么鬼东西啊？」珍·法拉脸色苍白，厌恶之情扭曲了她的面貌。「我要召唤巨灵，在更高界层观察观察，之后我们就能处理——」
曼德列克举起一只手。「等等，」他更靠近了一点，对那只青蛙说话：「巴谛魔？」
法拉小姐皱眉。「你是说，这东西是——？」
「不知道。安静点。」他又喊了一遍，这次更大声，也更靠近这耷拉的可怜脑袋。「巴谛魔——是你吗？是我……「他顿了一下，舔舔嘴唇，「你的主人。」
青蛙一条前腿抽动了一下，曼德列克坐下来，兴奋地抬头看着他朋友。「他还活着！看到没——？」
法拉小姐紧闭双唇，嘴巴拉成一条线。她站得远远的，刻意与这番景象保持距离。门厅边缘站了一两个吃惊的男仆，法拉小姐一怒之下，挥手把他们打发走。「它活不了多久的，灵髓都流光了。你要它来这里？」
曼德列克没看着她，只担忧地看着地上的青蛙。「对对对，我给了开门令，一旦获得任何有关霍普金的讯息，马上回来向我报告。」他又继续尝试：「巴谛魔！」
从法拉的声音听来，便可知道她现在兴趣来了。「真的？从刚刚的声音听来，想必他大概是遭到追杀了。有意思！约翰，时间紧迫，我们得赶快审问，德威罗附近一定有画着五芒星的房间。虽然有些勉强，但如果我们在这玩意儿流失所有灵髓之前使用足够的力量，还是可以——」
「别说了！他要醒了！」
青蛙的后脑勺早已模糊难辨，前腿动也不动，不过一边眼皮突然一颤，没过多久就张开。那颗突眼迷濛失焦地望着前方。
「巴谛魔……」
「谁叫我？」声音小小的，仿佛从老远传来。
「曼德列克……」
「噢。还以为是哪个值得我醒来的人。」于是他头一歪，眼皮又垂下了。
法拉小姐靠了过来，用尖尖的鞋尖轻推着青蛙。「先完成你的任务！」她说道，「跟我们报告关于霍普金的事情！」
青蛙微微张开眼，痛苦地转身，聚焦于法拉小姐身上一会儿。又是那微小的声音说道：「那是你的小妞吗？拜托，别跟我说是。」
于是青蛙再度合上眼睛，任凭曼德列特怎么恳求、法拉怎么命令，就是不肯睁眼。曼德列克跪坐着，心不在焉地拨着头发。
法拉好不耐烦，一手摆在曼德列克身上。「振作点，约翰！那不过是只魔鬼，瞧他灵髓已经四分五裂了！如果我们动作不快点，什么讯息也没办法获得！」
曼德列克这会儿已起身，疲惫地望着她。「你觉得我们能叫得醒它？」
「当然，只要用对技巧就行。说不定『闪亮光圈』或者『虐灵咒』行得通。不过我们可能剩不到五分钟可用，因为它连形体都维持不住了。」
「那些技巧会把它害死。」
「是没错，不过资讯就到手了。约翰，快点！喂，你过来！」她对着一小群围观者旁边的男仆弹弹手指。「过来！拿个畚箕或铲子什么的——我们得赶快把这东西铲起来。」
「不行……一定有别的办法。」曼德列克说得很小声，法拉小姐压根儿没听见。她对着周围的人发号施令时，曼德列克又蹲回青蛙身旁，悄悄念起一长串复杂的咒语。青蛙四肢颤抖，身上缓缓升起一阵淡淡的灰烟，好像冰冷的空气碰到暖气。很快地，青蛙的身体已经消融在这缕轻烟之中，烟雾轻拂过曼德列克的鞋子便消失无踪。
法拉小姐转了过来，正好看到曼德列克起身。青蛙不见了。
她目瞪口呆，望着曼德列克好一会儿。「你干了什么事？」
「驱散我的仆人。」他别开眼睛，一手玩弄着领子。
「但是霍普金的资讯呢？」她真被弄糊涂了。
「过两天再问我仆人吧！先等他的灵髓在异世界养精蓄锐，之后才有力气和我说话。」
「两天！」法拉小姐气得尖叫，「那可能就来不及了！我们完全不知道霍普金——」
「他是个很宝贵的仆人，」曼德列克望着她，眼神呆滞冷漠，虽然法拉的话让他脸红了。「不会太迟。等他灵髓复原，我就会和他谈谈。」
法拉的眼神掠过一丝阴郁。她走过来，曼德列克闻到石榴的香气袭来，还有淡淡的柠檬味。「我以为，」法拉说道，「你会认为我比那个黏呼呼的濒死魔鬼还要重要。那个魔鬼没能依照命令带回资讯。我们本来该得到重要情报的……而你竟然放了它！」
「只是暂时。」曼德列克挥挥手，赶忙念出咒令，于是静音球包围他们四周，这么一来，门厅那群挤在花园出入口的人就听不到他俩说什么。那些人依然戴着面具：曼德列克瞥见面具闪亮缤纷的色彩、奇形怪状的造型，还有在眼睛部位挖出的空洞。只有他和法拉没戴上面具，让他觉得自己赤裸暴露。此外，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抚她的愤怒，因为他的举动连自己都觉得惊讶，这下子该他生气了。「请控制自己，」他冷冷的说，「我喜欢怎么对待我的奴隶，就怎么对待。」
法拉小姐发出短暂而古怪的笑声。「确实如此。他们到底是你的奴隶……还是你可爱的朋友？」
「别这样——」
「够了！」她转身离去，「曼德列克先生，大家老早就在找你的弱点，」她又回过头，「而我已经无意间发现了。了不起！没想到你竟是这么滥情的白痴。」她的大衣随着她转身而翻扬；之后，她猛然踏出静音球的薄膜，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门厅。
曼德列克眼睁睁望着她离开。他深深吸了口气，之后念了个字，收回静音球，四周的噪音、混乱与众人热切臆测的说法，随即涌了过来。
《沙丘》六部曲合集
《波西杰克逊》系列合集
《猎魔人》合集
帝国的大人物在花园里漫步，无精打采地低声聊天，不时看着表。他们穿着礼服和西装，表情隐藏在华美的面具后面，有些面具做成动物的模样、有些是鸟类，有些是魔鬼。德威罗先生挥霍无度，这宴会只不过是冰山一角，即便现在国家正在打仗，他还是三不五时举办宴会。
约翰·曼德列克斜倚柱子，看着宾客缓慢走过。他的面具以月光石薄片缝制，样子模仿白子蜥蜴的头，做工相当细致，样子也很漂亮，只不过不太与脸贴合。曼德列克不容易看到外面，因而误踩进花坛两次。他叹了口气。巴谛魔还没回来……他本来以为，现在应该可以看出一些端倪的。
一小群人经过他身边。两只殷勤的母山猫和一个阿谀奉承的树精，正围在一只孔雀身边。瞧那只孔雀的大肚子，还有妄自尊大、昂首阔步的模样，曼德列克一眼就认出那是柯林斯先生。这些女人可能是内政部层级较低的魔法师，急着想升迁。曼德列克一脸不悦。他在内阁会议提出使用权杖的建议时，柯林斯和其他人都忙着批抨，之后，他得承受大家的冷嘲热讽，还有德威罗先生的白眼。显然，他的建议实在太过愚蠢，政治人物不该如此莽撞发言。
可恶的政治！这些繁文缛节快要掐死他了——他觉得自己好像苍蝇，受困在令人窒息的蜘蛛网上。他这辈子全都耗在满足德威罗、帮他对抗敌手。简直是浪费时间！总得有人在一切都太迟之前，平定帝国的动荡。总得有人排除众议，使用权杖。
曼德列克离开白厅之前，曾走进雕像堂的地下室。他好多年没来了，现在，他站在楼梯底，吃惊地望着房间对面的地板——那里镶嵌着红瓷砖。一个大胖子职员从桌子边起身，走了过来。
曼德列克向他点点头。「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视察藏宝地窖。」
「当然可以，曼德列克先生。请跟我来。」
他们走过房间，职员在红瓷砖旁边停下脚步。「长官，既然到了这条界线，我得请您卸除身上所有的魔法物件，并驱散任何看不见的东西。这条线是条界线，再过去，就不能使用任何魔法了，连护身符也不行，就算只有一点点魔法痕迹，也会引来严重的制裁。」
曼德列克看了一眼那阴暗空荡的走道。「真的吗？什么制裁？」
「长官，我不能说。您没有需要报备的怪东西吧？那么我们可以前进了。」
他们进入单调的石造通道迷宫，此处比上方的国会大厦还要古老，随处可见木门与黑暗的开口。电灯泡照亮了中央走道。尽管曼德列克怎么努力，却看不出来哪里有隐藏的陷阱。职员看起来只顾着往前走，一边走，还一边悄悄哼着曲子。
终于，他们来到了一座钢造大门。职员指着门说：「这就是藏宝室。」
「我们能进去吗？」
「最好不要，长官。如果想看里面，那儿有观看窗。」
曼德列克往前走，移向门中央的小窗口。窗后是间明亮宽敞的房间，在远远的房间中央，安置着一座淡粉色的大理石基座。基座上没有其他柜子，政府最珍贵的宝物就这样摆在上面——一小堆装饰品，闪耀着五颜六色的光芒。曼德列克的视线立刻落在一根长长的木杖上，那根权杖朴素无节，顶部雕着简单的小圆球。一旁是条短短的金链，中间挂着小小的椭圆金坠子，坠子中央散发着深邃的青玉光芒。
格莱斯顿权杖、撤马尔罕护符……曼德列克的心头涌上一股刺痛的失落感。他检查前三个界层：没有魔法、铁丝、网子或其他守护措施的迹象。但是，基座旁边倒是铺着诡异的绿瓷砖，看起来很不妙。
曼德列克离开铁窗那边。「可以告诉我，这间房间使用什么守护吗？」
「长官，是毒云，最杀人不眨眼的那种。如果您执意进入，不出几秒就会尸骨无存。」
曼德列克看着职员。「真的啊！很好，我们走吧！」
屋里突然传来一阵笑声。曼德列克低头望着杯中的蓝色鸡尾酒。如果到地窖走那么一遭让他获得任何领悟，那就是德威罗一心一意想抓着大权。权杖根本没有人拿得到。这不是说他想要……其实他也不知道他到底想要什么。曼德列克不禁怒火中烧，这宴会、这身愚蠢的打扮，都让他心灰意冷。他举起玻璃杯，一口把杯中物饮尽。他试着回忆，究竟他最后一次的快乐时光是在何时。
「约翰，你这老蜥蜴！瞧你在墙边偷偷摸摸！」一个矮矮胖胖的绅士从草坪那头走了过来，他一身青绿色的晚礼服，面具是笑得不怀好意的妖精。有个高高瘦瘦的年轻人搀扶着他，那年轻人的面具像是垂死的天鹅。这年轻人失控地傻笑着。
「约翰哪约翰，」妖精说道，「你到底忙是不忙？」他开玩笑地一掌挥过曼德列克的肩膀。那年轻人又捧腹大笑。
「你好啊，昆丁，」曼德列克小声说道，「玩得开心吗？」
「和亲爱的路波差不多呢，」妖精指着房子，窗边映出一个欢欣雀跃的牛头影子。「你知道，这宴会真能让他忘却所有烦忧。可怜哪！」
曼德列克调整了蜥蜴面具。「这位年轻先生是？」
「这位，」妖精一把搂过那个戴着天鹅面具的人，「是年轻有为的巴比·瓦兹，我下一出旷世剧作的主角！这孩子是明日之星！别忘了、别忘了——」妖精看起来站得有点不稳，「《从旧城瓦平到西敏市》要举办首演了，我正在提醒大家。后天，曼德列克，后天喏！保证看过后，大家的生命都会不同！对吧，巴比？」他粗鲁地推开年轻人。「好，去帮我们再拿一杯来！我有话要和这长鳞片的朋友说。」
那个带着天鹅面具的人离开了，踉跄穿过草坪。曼德列克不发一语看着他。
「约翰，」妖精靠了过来，「我这几天一直送讯息给你。我看你八成把我给忘了。希望你明天来找我，明天喏，可别忘记喽，是很重要的事。」
这人浑身酒气，熏得曼德列克在面具底下皱鼻子。「真抱歉，昆丁，内阁会议一拖再拖，我分不开身。明天应该可以了。」
「好、好，你是聪明人，曼德列克。好好保持。晚安，萧托！我认出你了！」一旁经过了一个笨重的身躯，这人戴着不甚搭调的小羊面具。妖精离开曼德列克身边，开玩笑地戳着这刚来的人的肚子，之后便摇摇晃晃走了。
蜥蜴和小羊面面相觑。
「这个昆丁·梅克皮，」羔羊用低沉的声音诚实说道，「我不喜欢他，这人真是放肆，我看他脑袋一定有问题。」
「他的确很开心，」其实曼德列克私底下很同意萧托的看法。「唉呀，好久不见了，萧托。」
「没错，我一直在亚洲，」大个儿叹了口气，笨重的身体倚着拐杖，「我现在还得亲自出马，寻找货色。时局艰困哪！」
曼德列克点点头。在魔俑肆虐后，萧托·宾恩的精品店毁了，至今仍没有完全恢复往日荣景。虽然宾恩先生辛苦地重建商店，但财务仍相当吃紧。这和战争及贸易中断不无关连，现在，有办法进入伦敦的魔法用品比以前少了，而且肯花钱的魔法师也不多。就和许多人一样，这几年来，宾恩苍老了许多，庞大的身躯似乎有点缩小，那身白西装松垮垮地披挂在他的肩上。曼德列克不禁有点可怜起他了。
「亚洲有什么消息吗？」曼德列克问道，「帝国的情形如何？」
「这服装真是愚蠢——我敢说，他们一定把最好笑的那件给我。」宾恩掀开羔羊面具，用手帕拭去脸上的汗珠。「曼德列克啊，帝国岌岌可危了。据说印度也有叛军，北方的山丘魔法师忙着召唤恶魔，发动攻击，总之谣言是这么传的。我们在德里的驻防地，还商请日本盟友协助，来保护城镇。你想象得到吗？我很替我方担心，真的很担心。」老先生叹了口气，戴回面具。「曼德列克，我看起来怎么样？像不像活蹦乱跳的小羔羊？」
面具底下，曼德列克咧嘴一笑。「你本来可能比较敏捷。」
「我想也是。好吧，就算要把自己搞得像白痴，也得先填饱肚子。喂，小姐！」他举起了拐杖，打了个讽刺的招呼，便朝着端着食物的女侍走去。曼德列克目送他，刚刚的好心情，顿时也在凉飕飕的夜空中消失无踪。他仰望着黯淡的夜空。
很久很久以前，他坐在花园，握着铅笔
他把玻璃杯抛在柱子后面，朝着房子走去。
曼德列克看到珍·法拉在豪宅走廊，离一群狂欢者有一点距离。她手腕上挂着天堂鸟面具，搭着杏黄色的细翎羽。她要从面无表情的仆人手中接过长大衣。而曼德列克一靠近，那仆人就悄悄离开了。
「这么早就要走了？」
「对，我累了。如果昆丁·梅克皮强留我下来听他讲他那部烂戏，我一定揍他一顿。」她噘嘴的模样真可爱。
曼德列克靠近了点。「如果你愿意，我送你一程，我也正要走了。」他随手摘下面具。
珍微笑道：「若有必要，我有三个巨灵和五个魔精护送我。有什么是你办得到而他们办不到的？」
整个晚上，曼德列克一直觉得忧郁而疏离，这会儿却不在乎了。他才不管后果。能和珍·法拉接近，他胆子就大了起来。他轻轻碰了她的手。「搭我的车回伦敦吧，我会在路上慢慢回答你的问题。」
法拉尔小姐笑了。「那条路很长的，曼德列克先生。」
「或许我有很多答案。」
珍·法拉勾着曼德列克的手臂，两人一起穿过走廊。一路上引来了几个人的目光。
豪宅的门厅空荡荡的，只有两位男仆站在门边待命。炉火劈啪烧着，墙上挂着雄鹿头和褪色徽章，这是很久以前从国外的壁炉盗取而来的。对面墙上以彩绘玻璃装饰，上面以平面图描绘着伦敦市中心的建筑：寺院、西敏宫、泰晤士河畔的重要政府办公室。街道上挤满崇拜的人群，而宫殿庭院中央有个光芒四射的身影，那就是首相，他手举了起来，摆出祝愿的手势。门厅的光线照在玻璃上，映出黯淡的光芒，而外面一片黑压压。
窗户下方是张矮矮的绿沙发，上面摆着丝质靠垫。
曼德列克停下脚步。「这里很温暖。在这等我，我去找司机。」
珍·法拉却没放开手臂，只看着那张沙发。「不然我们两人都待在这儿吧？」
「也对。」
他回过头面对着她，身体颤动。她也微微发抖。
「你也感觉到了？」
「对，」他轻轻地说，「不过别说话。」
她把他推开。「笨蛋，是感应网！有东西启动它了。」
「喔，没错！」他们站在那儿，听见木柴在火堆里劈啪燃烧，也听到走道后方的花园隐约传来的笑语。但是再远一点，是又高又尖的嘎吱声。
「那是德威罗的警报网，」曼德列克说，「有东西从外面闯进花园了。」
珍皱着眉头。「他的魔鬼会拦截那个东西。」
「听起来它们正在攻击入侵者……」彩绘玻璃窗外，不知哪里传来奇怪的喊声，那声音不像人类发出，此外还有巨响，宛如隆隆雷声在遥远的山中回荡。两位魔法师静静站着，隐约听到花园里的呐喊。
声音越来越大。一名带着墨镜、穿晚宴服的男人从他们面前冲过去，边跑边念咒语。他一手捧着发亮的深橘云雾，另一手则推开大门，不一会便消失在外头。
曼德列克作势跟随。「我们应该跟过去看——」
「等一下，约翰！」珍·法拉注视着上方的窗户，「它朝着这边来了……」
曼德列克目不转睛盯着玻璃窗，后方光芒乍现，把彩绘玻璃照得透亮，瞬间发出斑斓光彩。声音越来越高，这下子好像旋风直往他们逼近——疯狂凶恶的尖叫呼啸而来，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大。这两人往后退缩。他们听到爆炸巨响，阴森的呐喊传遍四方。之后又见到另一道闪光：他们立刻看见一个巨大的轮廓，有着怪物的身形、长满了触角，还有翅膀和镰刀似的爪子，它直往窗户飞了过来。
曼德列克倒抽一口气，法拉放声尖叫，两人往后退，拼命抓着彼此。
又有一道光芒闪过，之后黑影填满窗户、撞上玻璃——
乒！位于窗户正中央、描绘着首相的那片玻璃，被撞得粉碎。小小的东西穿过窗户，于空中画出一道弧线，在门厅的灯光下闪耀着深绿色光芒。它就掉落在他俩前面的瓷砖上，发出虚弱而悲哀的声音，软绵绵弹跳一下之后，便躺在地上动也不动。
两个魔法师呆若木鸡地看着它。是只奄奄一息的青蛙。
窗外依然喧嚣，不过已渐渐平息。一两道闪光照在窗户上，随后夜色恢复漆黑。
曼德列克弯下腰，看看那一蹶不振的青蛙。它腿部弯曲，四脚朝天，嘴巴半开，眼睛紧闭。无色的古怪液体缓缓流到周围瓷砖上。曼德列克心脏怦怦跳，他用隐形眼镜观察：从三个界层来看，这只青蛙没什么异状。不过……
「这究竟是什么鬼东西啊？」珍·法拉脸色苍白，厌恶之情扭曲了她的面貌。「我要召唤巨灵，在更高界层观察观察，之后我们就能处理——」
曼德列克举起一只手。「等等，」他更靠近了一点，对那只青蛙说话：「巴谛魔？」
法拉小姐皱眉。「你是说，这东西是——？」
「不知道。安静点。」他又喊了一遍，这次更大声，也更靠近这耷拉的可怜脑袋。「巴谛魔——是你吗？是我……「他顿了一下，舔舔嘴唇，「你的主人。」
青蛙一条前腿抽动了一下，曼德列克坐下来，兴奋地抬头看着他朋友。「他还活着！看到没——？」
法拉小姐紧闭双唇，嘴巴拉成一条线。她站得远远的，刻意与这番景象保持距离。门厅边缘站了一两个吃惊的男仆，法拉小姐一怒之下，挥手把他们打发走。「它活不了多久的，灵髓都流光了。你要它来这里？」
曼德列克没看着她，只担忧地看着地上的青蛙。「对对对，我给了开门令，一旦获得任何有关霍普金的讯息，马上回来向我报告。」他又继续尝试：「巴谛魔！」
从法拉的声音听来，便可知道她现在兴趣来了。「真的？从刚刚的声音听来，想必他大概是遭到追杀了。有意思！约翰，时间紧迫，我们得赶快审问，德威罗附近一定有画着五芒星的房间。虽然有些勉强，但如果我们在这玩意儿流失所有灵髓之前使用足够的力量，还是可以——」
「别说了！他要醒了！」
青蛙的后脑勺早已模糊难辨，前腿动也不动，不过一边眼皮突然一颤，没过多久就张开。那颗突眼迷濛失焦地望着前方。
「巴谛魔……」
「谁叫我？」声音小小的，仿佛从老远传来。
「曼德列克……」
「噢。还以为是哪个值得我醒来的人。」于是他头一歪，眼皮又垂下了。
法拉小姐靠了过来，用尖尖的鞋尖轻推着青蛙。「先完成你的任务！」她说道，「跟我们报告关于霍普金的事情！」
青蛙微微张开眼，痛苦地转身，聚焦于法拉小姐身上一会儿。又是那微小的声音说道：「那是你的小妞吗？拜托，别跟我说是。」
于是青蛙再度合上眼睛，任凭曼德列特怎么恳求、法拉怎么命令，就是不肯睁眼。曼德列克跪坐着，心不在焉地拨着头发。
法拉好不耐烦，一手摆在曼德列克身上。「振作点，约翰！那不过是只魔鬼，瞧他灵髓已经四分五裂了！如果我们动作不快点，什么讯息也没办法获得！」
曼德列克这会儿已起身，疲惫地望着她。「你觉得我们能叫得醒它？」
「当然，只要用对技巧就行。说不定『闪亮光圈』或者『虐灵咒』行得通。不过我们可能剩不到五分钟可用，因为它连形体都维持不住了。」
「那些技巧会把它害死。」
「是没错，不过资讯就到手了。约翰，快点！喂，你过来！」她对着一小群围观者旁边的男仆弹弹手指。「过来！拿个畚箕或铲子什么的——我们得赶快把这东西铲起来。」
「不行……一定有别的办法。」曼德列克说得很小声，法拉小姐压根儿没听见。她对着周围的人发号施令时，曼德列克又蹲回青蛙身旁，悄悄念起一长串复杂的咒语。青蛙四肢颤抖，身上缓缓升起一阵淡淡的灰烟，好像冰冷的空气碰到暖气。很快地，青蛙的身体已经消融在这缕轻烟之中，烟雾轻拂过曼德列克的鞋子便消失无踪。
法拉小姐转了过来，正好看到曼德列克起身。青蛙不见了。
她目瞪口呆，望着曼德列克好一会儿。「你干了什么事？」
「驱散我的仆人。」他别开眼睛，一手玩弄着领子。
「但是霍普金的资讯呢？」她真被弄糊涂了。
「过两天再问我仆人吧！先等他的灵髓在异世界养精蓄锐，之后才有力气和我说话。」
「两天！」法拉小姐气得尖叫，「那可能就来不及了！我们完全不知道霍普金——」
「他是个很宝贵的仆人，」曼德列克望着她，眼神呆滞冷漠，虽然法拉的话让他脸红了。「不会太迟。等他灵髓复原，我就会和他谈谈。」
法拉的眼神掠过一丝阴郁。她走过来，曼德列克闻到石榴的香气袭来，还有淡淡的柠檬味。「我以为，」法拉说道，「你会认为我比那个黏呼呼的濒死魔鬼还要重要。那个魔鬼没能依照命令带回资讯。我们本来该得到重要情报的……而你竟然放了它！」
「只是暂时。」曼德列克挥挥手，赶忙念出咒令，于是静音球包围他们四周，这么一来，门厅那群挤在花园出入口的人就听不到他俩说什么。那些人依然戴着面具：曼德列克瞥见面具闪亮缤纷的色彩、奇形怪状的造型，还有在眼睛部位挖出的空洞。只有他和法拉没戴上面具，让他觉得自己赤裸暴露。此外，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抚她的愤怒，因为他的举动连自己都觉得惊讶，这下子该他生气了。「请控制自己，」他冷冷的说，「我喜欢怎么对待我的奴隶，就怎么对待。」
法拉小姐发出短暂而古怪的笑声。「确实如此。他们到底是你的奴隶……还是你可爱的朋友？」
「别这样——」
「够了！」她转身离去，「曼德列克先生，大家老早就在找你的弱点，」她又回过头，「而我已经无意间发现了。了不起！没想到你竟是这么滥情的白痴。」她的大衣随着她转身而翻扬；之后，她猛然踏出静音球的薄膜，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门厅。
曼德列克眼睁睁望着她离开。他深深吸了口气，之后念了个字，收回静音球，四周的噪音、混乱与众人热切臆测的说法，随即涌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