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 李奥克斯神庙·卡拉斯神锤·神奇的会面章
所有的人，包括向来强悍得不在乎体力的矮人，都倒在地上拼命喘气。坦尼斯有一大堆的问题，却连话都说不出来。
雷斯林斜靠在哨塔的墙壁上。他金色的皮肤在提灯的照射下显现出一种奇怪的绿色。他双眼紧闭，时不时发出一阵刺耳的喘息声。
“他没伤到，只是累坏了，”卡拉蒙告诉大家。
“我们都累坏了，不光是你弟弟，”史东暴躁地说道，他不断摩挲着酸痛的腿部。“足有半天时间在爬山。我现在口干舌燥，大家都需要喝水休息——”
“——还有吃的，”卡拉蒙赶紧又补了一句，“没肉也行。”
“我们还在赛瓦矮人的领域里，并不安全。往前不远有一座李奥克斯的神庙，”阿曼告诉他们，“我们可以放心地在那里休息。”
“小雷，能坚持吗？”卡拉蒙怀疑地望着弟弟。
雷斯林仍然闭着双目，面露痛苦的表情。“只能这样了。”
“看来我必须让你拿着头盔了，”阿曼对佛林特说。“我得扶着可怜的皮克走路，我的手下都不愿意碰它。”
“如果他们真认为头盔那么恐怖，为什么不直接扔到桥下解决掉？”卡拉蒙问佛林特。
“你会把你父亲的尸骨扔到桥下吗？”佛林特瞪着卡拉蒙，反问道。“不管是不是诅咒，王子的灵魂既然回到了家乡，就要得到安息。”
阿曼坚持要赶紧上路，在一阵呻吟和抱怨声中，他们出发了。途中经过一座吊桥，看上去很多年没有升起来了。史东担心后有追兵，建议他们把吊桥升起来，但是阿曼说装置生锈，无法操作了。
“赛瓦矮人不会追来的，”他接着说道。
“你之前也说他们不会攻击我们，”佛林特说道。
“这次袭击会激怒我的父亲，”阿曼表示。“战争很可能因此爆发。”
离开哨塔，他们走上了一条宽阔的大路，更多废弃的建筑和商店出现在眼前。大街小巷四通八达。没有灯光，没有声音，这里荒无人烟。
雷斯林蹒跚而行，哥哥搀扶着他。佛林特低头走路，把头盔抱得紧紧的。泰索何夫越走越觉得无趣。阿曼离开大路，朝左转弯，带领众人走上一条支路。
一座巨大的建筑物出现在眼前。一扇刻有神锤符号的铜门敞开着。
“李奥克斯神庙，”阿曼说。
走进去时，海勒矮人士兵取下了头盔，不过他们这样做似乎出于习惯而非发自内心的尊重和敬意。进了铜门，矮人们便松了口气，一点儿也不讲客气，他们四仰八叉地躺在原来摆放祭坛的地上，懒洋洋地伸展胳膊，在背包里翻找食物。
阿曼与手下商量了片刻，派了一个士兵先回去给他父亲送信。他又安排了一个士兵在门口警戒，还有两个专门看守坦尼斯他们。
坦尼斯本来可以指出他们没想逃走，因为根本不愿意再去走一遍铁砧之回音。但是他已经累得不想争辩了。
“我们就在这里过夜，”阿曼宣布。“皮克走不动了。我认为这里很安全。赛瓦矮人一般不会冒险来这么远的地方，但为了以防万一，我已经派人从西沃伦调援军过来。”
坦尼斯认为这好极了。
“能不能给我们松绑？”他问阿曼。“你们把武器都拿走了。我们根本就没想攻击你们。在评议会做出判决之前，我们要得到应有的待遇才是。”
阿曼怀疑地看着他，然后点了点头。“松开他们，”他命令手下。
海勒矮人似乎对此不太高兴，但还是照做了。阿曼忙着照顾兄弟，伺候他吃饱喝足然后舒服地躺下去休息。坦尼斯好奇地四处打量着神庙。他想知道李奥克斯是如何为矮人们所知晓的，其他的神祗又是如何做的。从这座神庙的荒废状况，以及矮人们散漫随意的行为来看，坦尼斯推测，神还没有把他的归来告知矮人们。
据贤者们说，这个世界是由中立之神吉立安的朋友李奥克斯开创的，他用神锤敲打时间之砧座，让混沌延缓毁灭的轮回。神锤上飞出的火花变成了星星。群星上闪烁的亮光化为灵魂，由诸神赐予凡人的身躯和名为克莱恩的世界，供他们居住。虽然矮人创世论一直存在争议（矮人们相信他们是李奥克斯按照自己的形象创造的，其他人则主张矮人是混乱无序的盖加斯灰宝石所带来的产物），矮人们坚信他们是李奥克斯的子民。
大灾变之后，李奥克斯跟其他神祗一同离开，矮人们被抛弃了。大多数人拒绝相信并且坚持对神的信仰，即使他们的祈祷得不到回应。所以，当克莱恩上绝大多数人都忘记旧神的时候，矮人们依然记得并尊敬李奥克斯，代代讲述着他的古老传说，相信有一天他终会回来。
索巴丁矮人依然以李奥克斯的名讳宣誓；坦尼斯在桥上听够了这种誓言。他当然知道，佛林特这么多年来也是一直如此，尽管李奥克斯已经消失了数百年之久。根据佛林特的说法，李奥克斯的牧师在大灾变之前就不见踪影，和其他真神的牧师一同神秘消失。不过，现在山脉深处连一位牧师都没有了吗？
他的朋友们同样在四下张望，坦尼斯估计有人也有相同的疑问。当阿曼走过来分发食物时，卡拉蒙的眼睛都看直了。
矮人们大口嚼着某种腌肉。卡拉蒙饥肠辘辘地盯着那东西，然后看了一眼泰索何夫，想起关于虫子的说法，只有长叹一口气，摇了摇头。阿曼耸耸肩，递了一些给佛林特。佛林特含糊地表达了谢意，然后取了一大块。
雷斯林一点儿也不想吃，直接睡了。泰索何夫跷起腿，坐在一盏提灯前面，一边大口嚼着肉，一边观察着里面的虫子。佛林特之前告诉他，这些是幼虫，成年后形态巨大，可以蛀穿坚硬的岩石。泰斯对此很感兴趣，他不断地敲打着玻璃，看着幼虫在里面扭来扭去。
“我们是不是应该提起诸神回归的事情？”史东走过来坐到坦尼斯身边，问道。
坦尼斯用力地摇摇头。“我们现在已经够麻烦了。”
“我们没法不提及诸神，”史东坚持己见，“一旦要问卡拉斯神锤的事情。”
“我们不要谈及神锤，”坦尼斯简短地应道。“要尽可能不去蹲矮人的地牢。”
史东考虑了一下。“你说得对。要是提及诸神，事情就难办了，如果李奥克斯没有回到他们中间的话，那就更麻烦。但是，我不明白为何我们不找阿曼问问关于神锤的事情。这能体现我们对他们矮人的历史还是有所了解的。”
“不要这样做，史东，”坦尼斯厉声说道，然后走过去跟佛林特谈话。
他坐在矮人身边，拿了一些食物。“卡拉蒙怎么了？他居然不吃东西。”
“坎德人告诉他这是虫子肉。”
坦尼斯把嘴里的肉吐了出来。
“这是牛肉干，”佛林特低声笑道。
“你告诉卡拉蒙了吗？”
“没有，”矮人狡猾地笑了笑。“减点体重对他有好处。”
坦尼斯走过去安抚卡拉蒙。只一会儿工夫，大汉就开始狼吞虎咽地嚼起硬梆梆的牛肉来，一边还发誓要撕下坎德人的尖耳朵塞进靴子里面。半精灵走回去继续和佛林特谈话。
“你听见那些矮人提到过李奥克斯吗，除了拿他发誓？”坦尼斯问。
“没有。”佛林特双手护住放在腿上的格拉伦头盔，“你也没有。”
“那么，你是否认为李奥克斯没有回到他们当中？”
“也许他回来过！”佛林特哼了一声。“高山矮人当初把我们关在大门外的时候，也把李奥克斯关在了外面。”
“史东刚才问我……你认为我们应该告诉矮人们诸神回归的事情吗？”
“我才不会干对牛弹琴的事儿！”佛林特轻蔑地说。
他把手搭在头盔上，背靠着墙壁，闭上了眼睛。
“保持警惕，我的朋友，”坦尼斯轻声说。
佛林特含糊地应声点头。
*****
坦尼斯巡视四周。史东躺在地上，在黑暗中睁着眼睛。泰索何夫在虫子提灯旁边睡着了。
“所有的坎德人都该死，”卡拉蒙说着，给泰斯盖上一条毯子。“我差点饿死！”他悄悄地四下张望。“我不相信那些矮人，坦尼斯，”他轻声说道。“我们需要值夜吗？”
坦尼斯摇摇头。“我们都累坏了，而且明天还得出席评议会。我们需要保持清醒。”
他躺在废弃神庙的冰冷石板上，心想自己一生中从没有如此疲惫过，然而他睡不着。他想象着他们都被丢进矮人地牢，从此不见天日。他已经有了封闭的感觉；墙壁仿佛倒了下来。神庙这么大，坦尼斯还觉得空气稀少。他感到窒息，那种黑暗的封闭环境所带来的恐慌感侵袭全身，折磨着坦尼斯。
他的身体因疲劳而疼痛，当他终于放松下来、准备入睡的时候，史东的声音犹如当头浇下的一盆凉水。
“你们的英雄，卡拉斯，参加了最后的战役，对吧？”
坦尼斯低声咒骂着坐起身。
史东和阿曼坐在房间的对面。矮人士兵的鼾声震得墙壁嗡嗡作响，但是坦尼斯能够清晰地听见他们的对话。
“索拉尼亚骑士称他为卡拉斯，”史东说道，“卡拉斯在我们的语言当中是‘骑士’的意思。”
阿曼频频点头，自豪地捋着胡子，好像史东是在说他，而非那位声名显赫的祖先。
“那是真的，”阿曼说道。“索兰尼亚骑士们非常佩服他的勇气和战绩。”
“他参加最后的战役时带着传说中的神锤吗？”史东问。
坦尼斯心里呻吟了一声。他应该出面干预，因为他不希望矮人们怀疑他们到这里是来偷神锤的，但是太迟了，只会适得其反。他保持了沉默。
“卡拉斯作战勇猛，”阿曼深有感触地讲述着，“但是他对于这场战争感到很痛苦，他说兄弟之间不该自相残杀。卡拉斯剃须反战的事迹可谓轰动一时。要知道下巴没胡子是胆小鬼的象征。
“有人就这么称呼卡拉斯，因为当他看见两方的矮人无冤无仇，却毫不讲理地相互残杀，他便离开了战场，带走了邓肯国王的两个儿子的尸体——他们在战场上并肩战死。所以，卡拉斯躲过了夺去数千人性命的可怕爆炸。
“邓肯国王看见儿子们的尸体时，爆炸的消息传来，他知道不计其数的矮人死在达苟斯平原上，于是下令关闭索巴丁的大门。他悲痛地发誓，不会再有人为这场可怕的战争流血牺牲了。”
“你说邓肯有两个儿子，他们死在了战场上，卡拉斯带回了他们的尸体。那么，格拉伦王子呢？”史东脸色苍白，看起来很是困惑。“我不知道从哪里得知的，王子没有死在战场上。没有找到他的尸体。”
阿曼阴郁地瞥了一眼头盔。佛林特已经入睡，却还紧紧地抓着这遗物。
“由评议会来决定这件事情是否能公开，”阿曼沉声说道。“眼下，我们不谈这个。”
“那么我们谈点轻松的话题吧，”史东说。他的声音满含敬意，略有沙哑。“我这一生听说过很多次，关于那把传说中的卡拉斯神锤，修玛·龙灭挥舞过的神圣之锤。我非常希望能够亲眼见到神锤，那真是荣幸之至。”
“我们也一样，”阿曼说。
史东皱起眉头，似乎他以为矮人在取笑他。“我不明白，”他语气生硬。
“卡拉斯神锤不见了。三百年以来我们一直在找它。没有这把神锤，就没人能成为国王，没有一位国王，矮人就永远不会联合起来。”
“不见了？”史东震惊地复述道。“矮人怎么会把这么贵重的神器弄丢了？”
“不是弄丢了，”阿曼·卡拉斯气冲冲地说道。“大门关闭之后，各个部落开始谋划推翻邓肯国王，他们至今都认为他软弱无能。每个领主都去寻求卡拉斯的支持，希望以此登上王座。卡拉斯不想理会他们，所以秘密地离开索巴丁，流亡在外。他在外面待了很多年。最终，因为厌倦了旅行，想念家乡和人民，卡拉斯回到了索巴丁，可是他发现情况更加糟糕了。
“王国陷入了内战。卡拉斯只与临终前的邓肯见了一面。他悲痛万分地带着国王的尸体，前往邓肯生前修建的豪华墓地。卡拉斯随身带着著名的神锤。至于他说了什么，我已经告诉过你们了，”阿曼说道。“我将实现预言。”
史东礼貌地点点头，但他对预言毫无兴趣。“那么神锤就在邓肯国王的坟墓当中。”
“我们只能这样推测。卡拉斯一去不回，他的命运如何，无人知道。”
“墓地在什么地方？”
“在所有矮人最后的栖息地，领主山谷。”
史东捋着长髯，发出一声叹息。坦尼斯猜得到原因。一个真正的骑士不会打搅死者的长眠，但他对神锤的渴望如此强烈。
“或许，”片刻之后，他说，“能允许我进入墓地。当然，我会满怀无限的敬意。你为何摇头？不能这样吗？”
“以前也许可以，”阿曼说。“卡拉斯走后，领主们和他们的随从全都涌到墓地，每个人都希望拥有神锤。战争在这座神圣的山谷爆发了，激战正酣之时，一股强大的力量劈开墓地，将其冲到空中。”
“墓地消失了？”史东很沮丧。
“没有消失。我们看得见，却到不了。邓肯的墓地漂浮在领主山谷上几百英尺的空中。”
史东的脸色沉了下来。
“别这么垂头丧气，骑士先生，”阿曼得意地说。“你还有机会看到伟大的神锤。”
“什么意思？”史东问。
“如我所说，我就是那个预言中的矮人。我就是命中注定要找到卡拉斯神锤的人。时机一到，卡拉斯将亲自引导我前去，我相信时机就在眼前。”
“你怎么知道？”
阿曼没有回答。他表示自己累了，走过去看了看他的兄弟，然后便睡了。
史东失望透顶，沮丧得一言不发。坦尼斯望着浓浓的黑暗。他们用来锻造屠龙枪的神锤不见了，就算还在，也拿不到了。
似乎诸事不顺。
佛林特记得坦尼斯的叮嘱，睡觉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睁开的那只眼睛看到了一个奇怪的矮人大摇大摆地晃进了神庙，好像这地方是他的一样。佛林特这辈子从未见过这样的矮人。他有着蓬松亮泽的胡子，长长的卷发披在背后，身穿绣着金色扣子的蓝色外套，深至大腿的长靴，有褶边装饰的衬衫，头戴插有红色羽毛的宽沿帽。佛林特吃了一惊，直挺挺地坐了起来。
他正要喊醒其他人，但那矮人的傲慢态度似乎有一种力量，让他没能喊出声来。矮人径直走到佛林特前，无礼地盯着他。
“说吧，”佛林特皱着眉头说道。“你是谁？”
“你知道我的名字，”矮人仍然自上而下地盯着他，“我也知道你的名字，佛林特·火炉。我是你的一位老朋友。”
佛林特立即反驳道，“没有的事！我这辈子从没有哪个朋友穿得如此艳俗。羽毛和褶边！你让帕兰萨斯的纨绔子弟都感觉羞耻！”
“不过，你还是认识我。你经常喊我的名字。你以我的胡子起誓，如果你说谎就请我带走你的灵魂，”矮人从黑暗中摸出一个水壶。他取下塞子闻了闻，微微一笑，递给了佛林特。
酒香四溢，这种强烈的气味很明显是矮灵酒发出来的。
“愿意来一口吗？”陌生人问。
佛林特的脑海中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他觉得需要壮壮胆，于是接过水壶，递到嘴边灌下一口。炙热的液体灼烧着他的舌头，流过喉咙，从食道烧进胃里，最后爆炸了。
佛林特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然后擦去了眼角的泪水。
“很棒吧？是我自家酿的，”矮人骄傲地说，“我打赌你从未尝过这么好的酒。”
佛林特咳嗽着点点头。
矮人拿过水壶，猛灌一口，然后塞起来扔了出去，水壶就消失了。他在佛林特前面盘腿坐下，黑色的眼睛目光如炬，佛林特有些不自在。
“还没琢磨出我的名字？”矮人问。
佛林特知道他的名字，如同对自己的名字那么清楚，但他只觉得茫然，并不愿意相信，所以他摇了摇头。
“我不想为此纠缠，”矮人耸了耸肩，温和地笑道。“这样说好了，我认识你，佛林特·火炉。我对你非常熟悉。我认识你的父亲和祖父，他们认识我，你也认识我，只是你太固执而不愿意承认。我满足了。我非常满足。
“因此，”矮人说着探过身去，无礼地戳了戳佛林特的胸膛。“我打算为你做点事情。我会给你成为英雄的机会。我将让你找到卡拉斯神锤，锻造屠龙枪以拯救世界。你的名字，佛林特·火炉，将会响荡在安塞隆所有的殿堂之上。”
佛林特疑虑重重。“这算是什么圈套？”
矮人大笑起来，笑声极其洪亮。奇怪的是，神庙里的其他人似乎听不见，全都一动不动。
“你没有多少时间了，佛林特·火炉。你知道的，对吧？你有时呼吸困难，还有下巴和左臂的疼痛……和你父亲临死前的症状一样。”
“我没有！”佛林特愤怒地表示。“我和你还有这里的矮人一样健康。如果要我说的话，我比你们还要更健康！”
陌生人耸耸肩。“我所说的就是你需要想想身后之事。到底是光荣地离开，让吟游诗人吟唱你的名字，还是屈辱地死去，孑然一身，顾影自怜？”
“我还是要问，这算是什么圈套？”佛林特皱着眉头问道。
“你所需要做的就是戴上格拉伦的头盔，”矮人说。
“哈！”佛林特大声说道。他用指关节砰砰地敲击手里的头盔。“我就知道！这是个陷阱！”
“这不是陷阱，”矮人得意地捋着胡子。“格拉伦王子知道神锤在哪里。他知道如何拿到它。”
“那诅咒呢？”佛林特质问道。
矮人耸耸肩。“有危险，我不否认。不过，人生就是一场赌博，佛林特·火炉，你只有孤注一掷，才能大赚一笔。”
佛林特一边想着他的话，一边茫然地摩挲着左臂。突然，他发现那个矮人正一脸坏笑地看着他，于是立刻停止了动作。
“我会考虑的，”佛林特说。
“你必须得做，”矮人说道，他站了起来，伸懒腰，打哈欠。
佛林特也很不礼貌地站起来。“你……呃……你还对其他人说过这样的话吗？”
矮人狡猾地眨眨眼睛。“那只有我知道。”
佛林特哼了一声。“那他们……那些矮人们……知道你来这里了吗？”
矮人怒气冲冲地扫视着神庙。“他们像是知道的样子吗？宠坏的小子们！做这个，做那个！给我这个，给我那个！宠我，别宠他。听我的祈祷，别听他的。我很好，他很差！呸！”
矮人高声咆哮。他朝天空挥舞着拳头，一遍又一遍地怒吼，顿时地动山摇。佛林特摔倒了，畏缩着跪了下来。
矮人放下胳膊。他抚平外套，整理花边，捡回羽毛帽子。
“我可能会回索巴丁，”他坏笑着眨了眨眼。“也可能不会。这得看情况。”
他把帽子戴上，锐利的目光瞟了佛林特一眼，漫步走出神庙，同时吹着得意洋洋的小调。
佛林特依然跪着。
阿曼·卡拉斯醒了过来，看见他蜷缩在地上。
“啊，你感到地震了，”他说。“不要害怕。这种地震很轻微。我们称这种地震为——锅碗瓢盆奏鸣曲。没事的。回去睡吧。”
阿曼躺下去，翻过身，很快就又响起鼾声。
佛林特颤抖着站起来，擦去额头上的汗水。他望着格拉伦的头盔思考着——这不是第一次了——成为英雄是什么样的。他想到了胳膊上的疼痛，想到了死亡，想到了孑然一身、顾影自怜。他也想到了索巴丁的锅碗瓢盆奏鸣曲。
佛林特躺了回去，但他睡不着。他把头盔搁到一边，不敢碰到它。
《沙丘》六部曲合集
《波西杰克逊》系列合集
《猎魔人》合集
雷斯林斜靠在哨塔的墙壁上。他金色的皮肤在提灯的照射下显现出一种奇怪的绿色。他双眼紧闭，时不时发出一阵刺耳的喘息声。
“他没伤到，只是累坏了，”卡拉蒙告诉大家。
“我们都累坏了，不光是你弟弟，”史东暴躁地说道，他不断摩挲着酸痛的腿部。“足有半天时间在爬山。我现在口干舌燥，大家都需要喝水休息——”
“——还有吃的，”卡拉蒙赶紧又补了一句，“没肉也行。”
“我们还在赛瓦矮人的领域里，并不安全。往前不远有一座李奥克斯的神庙，”阿曼告诉他们，“我们可以放心地在那里休息。”
“小雷，能坚持吗？”卡拉蒙怀疑地望着弟弟。
雷斯林仍然闭着双目，面露痛苦的表情。“只能这样了。”
“看来我必须让你拿着头盔了，”阿曼对佛林特说。“我得扶着可怜的皮克走路，我的手下都不愿意碰它。”
“如果他们真认为头盔那么恐怖，为什么不直接扔到桥下解决掉？”卡拉蒙问佛林特。
“你会把你父亲的尸骨扔到桥下吗？”佛林特瞪着卡拉蒙，反问道。“不管是不是诅咒，王子的灵魂既然回到了家乡，就要得到安息。”
阿曼坚持要赶紧上路，在一阵呻吟和抱怨声中，他们出发了。途中经过一座吊桥，看上去很多年没有升起来了。史东担心后有追兵，建议他们把吊桥升起来，但是阿曼说装置生锈，无法操作了。
“赛瓦矮人不会追来的，”他接着说道。
“你之前也说他们不会攻击我们，”佛林特说道。
“这次袭击会激怒我的父亲，”阿曼表示。“战争很可能因此爆发。”
离开哨塔，他们走上了一条宽阔的大路，更多废弃的建筑和商店出现在眼前。大街小巷四通八达。没有灯光，没有声音，这里荒无人烟。
雷斯林蹒跚而行，哥哥搀扶着他。佛林特低头走路，把头盔抱得紧紧的。泰索何夫越走越觉得无趣。阿曼离开大路，朝左转弯，带领众人走上一条支路。
一座巨大的建筑物出现在眼前。一扇刻有神锤符号的铜门敞开着。
“李奥克斯神庙，”阿曼说。
走进去时，海勒矮人士兵取下了头盔，不过他们这样做似乎出于习惯而非发自内心的尊重和敬意。进了铜门，矮人们便松了口气，一点儿也不讲客气，他们四仰八叉地躺在原来摆放祭坛的地上，懒洋洋地伸展胳膊，在背包里翻找食物。
阿曼与手下商量了片刻，派了一个士兵先回去给他父亲送信。他又安排了一个士兵在门口警戒，还有两个专门看守坦尼斯他们。
坦尼斯本来可以指出他们没想逃走，因为根本不愿意再去走一遍铁砧之回音。但是他已经累得不想争辩了。
“我们就在这里过夜，”阿曼宣布。“皮克走不动了。我认为这里很安全。赛瓦矮人一般不会冒险来这么远的地方，但为了以防万一，我已经派人从西沃伦调援军过来。”
坦尼斯认为这好极了。
“能不能给我们松绑？”他问阿曼。“你们把武器都拿走了。我们根本就没想攻击你们。在评议会做出判决之前，我们要得到应有的待遇才是。”
阿曼怀疑地看着他，然后点了点头。“松开他们，”他命令手下。
海勒矮人似乎对此不太高兴，但还是照做了。阿曼忙着照顾兄弟，伺候他吃饱喝足然后舒服地躺下去休息。坦尼斯好奇地四处打量着神庙。他想知道李奥克斯是如何为矮人们所知晓的，其他的神祗又是如何做的。从这座神庙的荒废状况，以及矮人们散漫随意的行为来看，坦尼斯推测，神还没有把他的归来告知矮人们。
据贤者们说，这个世界是由中立之神吉立安的朋友李奥克斯开创的，他用神锤敲打时间之砧座，让混沌延缓毁灭的轮回。神锤上飞出的火花变成了星星。群星上闪烁的亮光化为灵魂，由诸神赐予凡人的身躯和名为克莱恩的世界，供他们居住。虽然矮人创世论一直存在争议（矮人们相信他们是李奥克斯按照自己的形象创造的，其他人则主张矮人是混乱无序的盖加斯灰宝石所带来的产物），矮人们坚信他们是李奥克斯的子民。
大灾变之后，李奥克斯跟其他神祗一同离开，矮人们被抛弃了。大多数人拒绝相信并且坚持对神的信仰，即使他们的祈祷得不到回应。所以，当克莱恩上绝大多数人都忘记旧神的时候，矮人们依然记得并尊敬李奥克斯，代代讲述着他的古老传说，相信有一天他终会回来。
索巴丁矮人依然以李奥克斯的名讳宣誓；坦尼斯在桥上听够了这种誓言。他当然知道，佛林特这么多年来也是一直如此，尽管李奥克斯已经消失了数百年之久。根据佛林特的说法，李奥克斯的牧师在大灾变之前就不见踪影，和其他真神的牧师一同神秘消失。不过，现在山脉深处连一位牧师都没有了吗？
他的朋友们同样在四下张望，坦尼斯估计有人也有相同的疑问。当阿曼走过来分发食物时，卡拉蒙的眼睛都看直了。
矮人们大口嚼着某种腌肉。卡拉蒙饥肠辘辘地盯着那东西，然后看了一眼泰索何夫，想起关于虫子的说法，只有长叹一口气，摇了摇头。阿曼耸耸肩，递了一些给佛林特。佛林特含糊地表达了谢意，然后取了一大块。
雷斯林一点儿也不想吃，直接睡了。泰索何夫跷起腿，坐在一盏提灯前面，一边大口嚼着肉，一边观察着里面的虫子。佛林特之前告诉他，这些是幼虫，成年后形态巨大，可以蛀穿坚硬的岩石。泰斯对此很感兴趣，他不断地敲打着玻璃，看着幼虫在里面扭来扭去。
“我们是不是应该提起诸神回归的事情？”史东走过来坐到坦尼斯身边，问道。
坦尼斯用力地摇摇头。“我们现在已经够麻烦了。”
“我们没法不提及诸神，”史东坚持己见，“一旦要问卡拉斯神锤的事情。”
“我们不要谈及神锤，”坦尼斯简短地应道。“要尽可能不去蹲矮人的地牢。”
史东考虑了一下。“你说得对。要是提及诸神，事情就难办了，如果李奥克斯没有回到他们中间的话，那就更麻烦。但是，我不明白为何我们不找阿曼问问关于神锤的事情。这能体现我们对他们矮人的历史还是有所了解的。”
“不要这样做，史东，”坦尼斯厉声说道，然后走过去跟佛林特谈话。
他坐在矮人身边，拿了一些食物。“卡拉蒙怎么了？他居然不吃东西。”
“坎德人告诉他这是虫子肉。”
坦尼斯把嘴里的肉吐了出来。
“这是牛肉干，”佛林特低声笑道。
“你告诉卡拉蒙了吗？”
“没有，”矮人狡猾地笑了笑。“减点体重对他有好处。”
坦尼斯走过去安抚卡拉蒙。只一会儿工夫，大汉就开始狼吞虎咽地嚼起硬梆梆的牛肉来，一边还发誓要撕下坎德人的尖耳朵塞进靴子里面。半精灵走回去继续和佛林特谈话。
“你听见那些矮人提到过李奥克斯吗，除了拿他发誓？”坦尼斯问。
“没有。”佛林特双手护住放在腿上的格拉伦头盔，“你也没有。”
“那么，你是否认为李奥克斯没有回到他们当中？”
“也许他回来过！”佛林特哼了一声。“高山矮人当初把我们关在大门外的时候，也把李奥克斯关在了外面。”
“史东刚才问我……你认为我们应该告诉矮人们诸神回归的事情吗？”
“我才不会干对牛弹琴的事儿！”佛林特轻蔑地说。
他把手搭在头盔上，背靠着墙壁，闭上了眼睛。
“保持警惕，我的朋友，”坦尼斯轻声说。
佛林特含糊地应声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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坦尼斯巡视四周。史东躺在地上，在黑暗中睁着眼睛。泰索何夫在虫子提灯旁边睡着了。
“所有的坎德人都该死，”卡拉蒙说着，给泰斯盖上一条毯子。“我差点饿死！”他悄悄地四下张望。“我不相信那些矮人，坦尼斯，”他轻声说道。“我们需要值夜吗？”
坦尼斯摇摇头。“我们都累坏了，而且明天还得出席评议会。我们需要保持清醒。”
他躺在废弃神庙的冰冷石板上，心想自己一生中从没有如此疲惫过，然而他睡不着。他想象着他们都被丢进矮人地牢，从此不见天日。他已经有了封闭的感觉；墙壁仿佛倒了下来。神庙这么大，坦尼斯还觉得空气稀少。他感到窒息，那种黑暗的封闭环境所带来的恐慌感侵袭全身，折磨着坦尼斯。
他的身体因疲劳而疼痛，当他终于放松下来、准备入睡的时候，史东的声音犹如当头浇下的一盆凉水。
“你们的英雄，卡拉斯，参加了最后的战役，对吧？”
坦尼斯低声咒骂着坐起身。
史东和阿曼坐在房间的对面。矮人士兵的鼾声震得墙壁嗡嗡作响，但是坦尼斯能够清晰地听见他们的对话。
“索拉尼亚骑士称他为卡拉斯，”史东说道，“卡拉斯在我们的语言当中是‘骑士’的意思。”
阿曼频频点头，自豪地捋着胡子，好像史东是在说他，而非那位声名显赫的祖先。
“那是真的，”阿曼说道。“索兰尼亚骑士们非常佩服他的勇气和战绩。”
“他参加最后的战役时带着传说中的神锤吗？”史东问。
坦尼斯心里呻吟了一声。他应该出面干预，因为他不希望矮人们怀疑他们到这里是来偷神锤的，但是太迟了，只会适得其反。他保持了沉默。
“卡拉斯作战勇猛，”阿曼深有感触地讲述着，“但是他对于这场战争感到很痛苦，他说兄弟之间不该自相残杀。卡拉斯剃须反战的事迹可谓轰动一时。要知道下巴没胡子是胆小鬼的象征。
“有人就这么称呼卡拉斯，因为当他看见两方的矮人无冤无仇，却毫不讲理地相互残杀，他便离开了战场，带走了邓肯国王的两个儿子的尸体——他们在战场上并肩战死。所以，卡拉斯躲过了夺去数千人性命的可怕爆炸。
“邓肯国王看见儿子们的尸体时，爆炸的消息传来，他知道不计其数的矮人死在达苟斯平原上，于是下令关闭索巴丁的大门。他悲痛地发誓，不会再有人为这场可怕的战争流血牺牲了。”
“你说邓肯有两个儿子，他们死在了战场上，卡拉斯带回了他们的尸体。那么，格拉伦王子呢？”史东脸色苍白，看起来很是困惑。“我不知道从哪里得知的，王子没有死在战场上。没有找到他的尸体。”
阿曼阴郁地瞥了一眼头盔。佛林特已经入睡，却还紧紧地抓着这遗物。
“由评议会来决定这件事情是否能公开，”阿曼沉声说道。“眼下，我们不谈这个。”
“那么我们谈点轻松的话题吧，”史东说。他的声音满含敬意，略有沙哑。“我这一生听说过很多次，关于那把传说中的卡拉斯神锤，修玛·龙灭挥舞过的神圣之锤。我非常希望能够亲眼见到神锤，那真是荣幸之至。”
“我们也一样，”阿曼说。
史东皱起眉头，似乎他以为矮人在取笑他。“我不明白，”他语气生硬。
“卡拉斯神锤不见了。三百年以来我们一直在找它。没有这把神锤，就没人能成为国王，没有一位国王，矮人就永远不会联合起来。”
“不见了？”史东震惊地复述道。“矮人怎么会把这么贵重的神器弄丢了？”
“不是弄丢了，”阿曼·卡拉斯气冲冲地说道。“大门关闭之后，各个部落开始谋划推翻邓肯国王，他们至今都认为他软弱无能。每个领主都去寻求卡拉斯的支持，希望以此登上王座。卡拉斯不想理会他们，所以秘密地离开索巴丁，流亡在外。他在外面待了很多年。最终，因为厌倦了旅行，想念家乡和人民，卡拉斯回到了索巴丁，可是他发现情况更加糟糕了。
“王国陷入了内战。卡拉斯只与临终前的邓肯见了一面。他悲痛万分地带着国王的尸体，前往邓肯生前修建的豪华墓地。卡拉斯随身带着著名的神锤。至于他说了什么，我已经告诉过你们了，”阿曼说道。“我将实现预言。”
史东礼貌地点点头，但他对预言毫无兴趣。“那么神锤就在邓肯国王的坟墓当中。”
“我们只能这样推测。卡拉斯一去不回，他的命运如何，无人知道。”
“墓地在什么地方？”
“在所有矮人最后的栖息地，领主山谷。”
史东捋着长髯，发出一声叹息。坦尼斯猜得到原因。一个真正的骑士不会打搅死者的长眠，但他对神锤的渴望如此强烈。
“或许，”片刻之后，他说，“能允许我进入墓地。当然，我会满怀无限的敬意。你为何摇头？不能这样吗？”
“以前也许可以，”阿曼说。“卡拉斯走后，领主们和他们的随从全都涌到墓地，每个人都希望拥有神锤。战争在这座神圣的山谷爆发了，激战正酣之时，一股强大的力量劈开墓地，将其冲到空中。”
“墓地消失了？”史东很沮丧。
“没有消失。我们看得见，却到不了。邓肯的墓地漂浮在领主山谷上几百英尺的空中。”
史东的脸色沉了下来。
“别这么垂头丧气，骑士先生，”阿曼得意地说。“你还有机会看到伟大的神锤。”
“什么意思？”史东问。
“如我所说，我就是那个预言中的矮人。我就是命中注定要找到卡拉斯神锤的人。时机一到，卡拉斯将亲自引导我前去，我相信时机就在眼前。”
“你怎么知道？”
阿曼没有回答。他表示自己累了，走过去看了看他的兄弟，然后便睡了。
史东失望透顶，沮丧得一言不发。坦尼斯望着浓浓的黑暗。他们用来锻造屠龙枪的神锤不见了，就算还在，也拿不到了。
似乎诸事不顺。
佛林特记得坦尼斯的叮嘱，睡觉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睁开的那只眼睛看到了一个奇怪的矮人大摇大摆地晃进了神庙，好像这地方是他的一样。佛林特这辈子从未见过这样的矮人。他有着蓬松亮泽的胡子，长长的卷发披在背后，身穿绣着金色扣子的蓝色外套，深至大腿的长靴，有褶边装饰的衬衫，头戴插有红色羽毛的宽沿帽。佛林特吃了一惊，直挺挺地坐了起来。
他正要喊醒其他人，但那矮人的傲慢态度似乎有一种力量，让他没能喊出声来。矮人径直走到佛林特前，无礼地盯着他。
“说吧，”佛林特皱着眉头说道。“你是谁？”
“你知道我的名字，”矮人仍然自上而下地盯着他，“我也知道你的名字，佛林特·火炉。我是你的一位老朋友。”
佛林特立即反驳道，“没有的事！我这辈子从没有哪个朋友穿得如此艳俗。羽毛和褶边！你让帕兰萨斯的纨绔子弟都感觉羞耻！”
“不过，你还是认识我。你经常喊我的名字。你以我的胡子起誓，如果你说谎就请我带走你的灵魂，”矮人从黑暗中摸出一个水壶。他取下塞子闻了闻，微微一笑，递给了佛林特。
酒香四溢，这种强烈的气味很明显是矮灵酒发出来的。
“愿意来一口吗？”陌生人问。
佛林特的脑海中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他觉得需要壮壮胆，于是接过水壶，递到嘴边灌下一口。炙热的液体灼烧着他的舌头，流过喉咙，从食道烧进胃里，最后爆炸了。
佛林特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然后擦去了眼角的泪水。
“很棒吧？是我自家酿的，”矮人骄傲地说，“我打赌你从未尝过这么好的酒。”
佛林特咳嗽着点点头。
矮人拿过水壶，猛灌一口，然后塞起来扔了出去，水壶就消失了。他在佛林特前面盘腿坐下，黑色的眼睛目光如炬，佛林特有些不自在。
“还没琢磨出我的名字？”矮人问。
佛林特知道他的名字，如同对自己的名字那么清楚，但他只觉得茫然，并不愿意相信，所以他摇了摇头。
“我不想为此纠缠，”矮人耸了耸肩，温和地笑道。“这样说好了，我认识你，佛林特·火炉。我对你非常熟悉。我认识你的父亲和祖父，他们认识我，你也认识我，只是你太固执而不愿意承认。我满足了。我非常满足。
“因此，”矮人说着探过身去，无礼地戳了戳佛林特的胸膛。“我打算为你做点事情。我会给你成为英雄的机会。我将让你找到卡拉斯神锤，锻造屠龙枪以拯救世界。你的名字，佛林特·火炉，将会响荡在安塞隆所有的殿堂之上。”
佛林特疑虑重重。“这算是什么圈套？”
矮人大笑起来，笑声极其洪亮。奇怪的是，神庙里的其他人似乎听不见，全都一动不动。
“你没有多少时间了，佛林特·火炉。你知道的，对吧？你有时呼吸困难，还有下巴和左臂的疼痛……和你父亲临死前的症状一样。”
“我没有！”佛林特愤怒地表示。“我和你还有这里的矮人一样健康。如果要我说的话，我比你们还要更健康！”
陌生人耸耸肩。“我所说的就是你需要想想身后之事。到底是光荣地离开，让吟游诗人吟唱你的名字，还是屈辱地死去，孑然一身，顾影自怜？”
“我还是要问，这算是什么圈套？”佛林特皱着眉头问道。
“你所需要做的就是戴上格拉伦的头盔，”矮人说。
“哈！”佛林特大声说道。他用指关节砰砰地敲击手里的头盔。“我就知道！这是个陷阱！”
“这不是陷阱，”矮人得意地捋着胡子。“格拉伦王子知道神锤在哪里。他知道如何拿到它。”
“那诅咒呢？”佛林特质问道。
矮人耸耸肩。“有危险，我不否认。不过，人生就是一场赌博，佛林特·火炉，你只有孤注一掷，才能大赚一笔。”
佛林特一边想着他的话，一边茫然地摩挲着左臂。突然，他发现那个矮人正一脸坏笑地看着他，于是立刻停止了动作。
“我会考虑的，”佛林特说。
“你必须得做，”矮人说道，他站了起来，伸懒腰，打哈欠。
佛林特也很不礼貌地站起来。“你……呃……你还对其他人说过这样的话吗？”
矮人狡猾地眨眨眼睛。“那只有我知道。”
佛林特哼了一声。“那他们……那些矮人们……知道你来这里了吗？”
矮人怒气冲冲地扫视着神庙。“他们像是知道的样子吗？宠坏的小子们！做这个，做那个！给我这个，给我那个！宠我，别宠他。听我的祈祷，别听他的。我很好，他很差！呸！”
矮人高声咆哮。他朝天空挥舞着拳头，一遍又一遍地怒吼，顿时地动山摇。佛林特摔倒了，畏缩着跪了下来。
矮人放下胳膊。他抚平外套，整理花边，捡回羽毛帽子。
“我可能会回索巴丁，”他坏笑着眨了眨眼。“也可能不会。这得看情况。”
他把帽子戴上，锐利的目光瞟了佛林特一眼，漫步走出神庙，同时吹着得意洋洋的小调。
佛林特依然跪着。
阿曼·卡拉斯醒了过来，看见他蜷缩在地上。
“啊，你感到地震了，”他说。“不要害怕。这种地震很轻微。我们称这种地震为——锅碗瓢盆奏鸣曲。没事的。回去睡吧。”
阿曼躺下去，翻过身，很快就又响起鼾声。
佛林特颤抖着站起来，擦去额头上的汗水。他望着格拉伦的头盔思考着——这不是第一次了——成为英雄是什么样的。他想到了胳膊上的疼痛，想到了死亡，想到了孑然一身、顾影自怜。他也想到了索巴丁的锅碗瓢盆奏鸣曲。
佛林特躺了回去，但他睡不着。他把头盔搁到一边，不敢碰到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