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西方奇幻小说网 > 战锤·荷鲁斯叛乱·伪神> 第十二章 宣传鼓动 疑心相同的兄弟 盘蛇与月亮

第十二章 宣传鼓动 疑心相同的兄弟 盘蛇与月亮

  伊格内斯·卡尔卡斯在记事本上笔走龙蛇,手中的书写工具仿佛拥有自我意识。或许确实如此,他在动笔时几乎不假思索。灵感女神真真切切地降临在卡尔卡斯身上,他胸中的诗意化作一股奔涌的河流,讲述着登机甲板上的那场残暴恶行。他脑海里的精妙韵脚汇成一场完美交响,每一篇的每一节都像拼图般严丝合缝,仿佛再也没有可作替代的排列方式。

  即便在事业的巅峰期,在撰写海洋诗集和内省与颂歌的时候,他也从未品味过灵感如此汹涌澎湃。事实上,卡尔卡斯此刻回顾自己的代表作品,不由得憎恶其低俗品位,颇为反感那种完全忽视银河大局的短浅目光和沾沾自喜。此刻的这些文字,这些倾心吐露的思想,它们才是关键所在,他暗暗咒骂自己居然虚度了那么多时日。

  真相才是关键所在,洛肯连长早就对他说过。但卡尔卡斯之前并未将这话真正听进心里。自从获得了洛肯的支持至今,他所谱写的那些诗篇都微不足道,根本配不上一个曾经赢得埃塞俄比亚奖章的诗人,但今日一切都变了。

  在登机甲板的血腥惨剧发生之后,他立刻冲回自己的舱房抓起一瓶泰拉酿制的好酒,又匆匆赶往观察甲板。然而他发现那里挤满了惨呼哀号的疯子,于是转而造访避难所,他很清楚这里必然空无一人。

  义愤填膺的字句如同滚滚洪流般从他心头倾泻到笔下,他肆意运用着大胆而直白的比喻和描写,毫不回避自己方才目睹的可怕暴行。他已经在邦兹曼本子上写满了三页,手指被墨水染得乌黑,诗人之魂熊熊燃烧。

  “我至今为止的一切成就都只是序章。”他低声自言自语。

  卡尔卡斯暂且停笔,仔细思索面前的窘境:真相若无人知晓便是毫无用处。为记述者预留的设施中包含一台印刷机,容许他们大规模发行作品。但众所周知,送交那里印刷的所有材料都会遭受严格管控与大幅删减,所以很少有人真正加以利用。考虑到这份新诗篇的内容,卡尔卡斯是肯定用不上的。

  他的圆润面孔上缓缓展露出一道微笑,他将手探进长袍口袋,抽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悠弗拉迪·奇勒的圣言录传单——并将它放在桌面上,用掌根抚平。

  纸上墨迹模糊,散发着氨水的臭味,显然是某种廉价机械式大规模印刷机的产物。既然悠弗拉迪能想方设法弄到一台,那么卡尔卡斯也可以。

  在离开舰桥之前,洛肯允许泰保特·玛尔将尤甘·坦巴的尸体付之一炬。这位全身沾满血迹和污秽的同僚连长用一台火焰喷射器的炽热吐息将那具可憎尸体笼罩起来,直到它化作灰烬。这远远难以偿还一位亲近兄弟的牺牲,但也别无他法。众人将一摊闷燃残骸留在身后,循着原路离开泰拉荣耀号。

  等到他们彻底走出战舰的时候,这颗卫星已经渐渐落入夜幕,远在上方的戴文变成了低垂于薄暮天空里的淡黄圆盘。洛肯捧着盛放宿敌刃的光滑木盒,麾下战士们一言不发地跟随他远离星船废墟。

  一阵隆隆震颤传遍整个星球,三股拔地而起的明亮烟柱直刺天际,见证这场灾厄行动拉开序幕的帝国登陆区如今要为它收场了。洛肯遥望着死亡军团战争机械返回轨道泊位的壮观景象,心中暗暗感谢那些机组人员为击退如潮死物所提供的关键协助。

  很快,泰坦的运输载具就化作天边的一团朦胧光芒,唯有水波拍岸的轻柔响动与雷鹰引擎的低沉咆哮能够打破四下的沉寂。方圆数公里的荒凉泥地空空如也,洛肯举步迈下残骸坡道,感觉自己像是银河之中最孤独的人。

  在几公里外,他能看到若干碧蓝光点追随泰坦载具而去,那些帝国军队运输船正在将最后一批士兵送往重型运输舰。

  “这里的事情很快就要了结了,嗯?”托迦顿说。

  “我猜是的,”洛肯表示认同,“越快越好。”

  “你觉得那玩意是怎么跑到这里来的?”

  洛肯不必询问他的兄弟所指何物,仅仅摇摇头,暂且不愿与托迦顿分享自己的怀疑。他对挚友充满敬爱,然而托迦顿有一张大嘴巴,洛肯可不想打草惊蛇。

  “我不知道,塔瑞克,”洛肯说,两人来到地面,走向雷鹰的突击舱门,“我觉得我们恐怕永远都无法知道了。”

  “得了,加维尔,是我啊!”托迦顿笑道,“你是个直性子,所以说谎的技术烂透了。我知道你已经有些想法,赶快吐出来吧!”

  “我不能说,塔瑞克,抱歉,”洛肯回答,“现在还不行。相信我。我知道该怎么办。”

  “你真的知道吗?”

  “我不确定,”洛肯承认,“我想是的。王座在上,真希望能和战帅谈谈。”

  “这个没戏,”托迦顿指出,“所以你只好和我谈了。”

  洛肯迈上舱门,很高兴终于摆脱了卫星的泥泞地表,随后转身面对托迦顿,“你说得没错,我应该告诉你,我很快就会说的。但我首先要搞清楚一些事。”

  “行了,我又不傻,加维尔,”托迦顿凑近说道,确保旁人无法听见他们的交谈,“我知道这东西肯定是被远征队里某个人带过来的。而且必须早在我们抵达之前。那就意味着,只有一个人和我们同在芝诺比娅,又赶在我们前头来到了这里。你知道我说的是谁。”

  “我知道你说的是谁,”洛肯表示同意,他将托迦顿拉到一边,让其余战士陆续登上雷鹰,“但我不明白的是,为什么?为何要大费周章窃取这个东西,再把它带来这里?”

  “要是他果真和战帅负伤有牵连,我就要把那个狗娘养的劈成两半,”托迦顿低吼道,“军团非要剥了他的皮不可。”

  “不,”洛肯嘶声说,“现在还不行。我们要把前因后果搞清楚,确认是否还有共犯。我难以相信竟然有人胆敢谋害战帅。”

  “你觉得这是某种政变吗?你觉得这会不会是其他某位原体动手夺取战帅头衔?”

  “我不知道,这听起来没道理。这听起来像是辛德曼书里的故事。”

  两人默然无语。有着永恒不变兄弟情谊的基因原体之中竟会有人妄图篡夺荷鲁斯的职位,这简直荒谬无端,惊世骇俗,超乎想象,不是吗?

  “嗨,”雷鹰机舱里的维帕斯喊道,“你们两个阴谋家嘀咕什么呢?”

  “没什么,”洛肯充满负罪感地说,“我们只是聊聊。”

  “那就赶紧把话聊完。我们得立刻出发!”

  “为什么,怎么了?”洛肯走入机舱问道。

  “是战帅,”维帕斯回答,“他们要把战帅送到戴文去。”

  雷鹰随即踏着苍蓝烈焰隆隆启动,扬起一片混浊泥水。炮艇在那座庞大残骸周围盘旋爬升,越发迅猛地刺向夜空。

  驾驶员将引擎功率锁定,雷鹰咆哮着遁入黑暗。

  赤红火球般的恒星逐渐低垂,消失在地平线彼端,他们乘坐雷鹰重返戴文大气层,下方平原卷起的炎热气流让这趟旅途颇为颠簸。透过驾驶舱的强化玻璃窗,那片广阔大陆尘灰飞扬,棕黄干燥。洛肯坐在飞行员旁边,凝视战机的电子设备面板,看着那枚代表战帅所乘风暴鸟的红色亮点越发接近。

  他能远远望见脚下的闪动光芒,那是大军最初造访戴文时建立的帝国部署区,无以计数的弧光灯、临时停机坪和防御工事组成了一个宽阔明亮的圆环。驾驶员带着他们俯冲而下,对洛肯而言,目前行动速度远比飞行安全更加重要,他们沿途超越了众多登陆舰船。

  “怎么这么多?”洛肯不禁问道。战机的飞行方向逐渐平缓,从那光明圆环上方闪过,他看到一群群士兵和机仆正在埋头劳作,迎接大批飞船的降落。

  “不知道,”驾驶员说,“来自舰队的登陆船足有几百艘。显然很多人都想来戴文。”

  洛肯没有作答,无数登陆船集体涌向戴文的景象是他脑海里又一片难以理解的拼图。通信网络里充满了狂乱信息和啜泣语音,一些人坚称末日已然降临,另一些人则赞颂帝皇神威,相信他的钦选勇士即将起死回生。

  这全都毫无道理。他试图与四王议会成员联络,但并未得到回话,而当他发现自己也无法接通复仇之魂号上的马罗格斯特时,一种可怕的不祥预兆便笼罩在洛肯心头。

  他们的航线很快就越过了帝国阵地,洛肯看到一条蜿蜒光带从登陆区向北延伸出去。星星点点的细微光芒穿透了昏暗夜色,洛肯命令驾驶员放慢速度,低空飞行。

  那是一条长长的车辆队列:坦克、补给车、平板运输车,甚至是一些民用交通工具,全都满载乘客,沿着尘埃飞扬的土路隆隆开动,以各自引擎所能达到的极限速度向山脉驶去。雷鹰伴着最后一缕淡薄日光迅猛前行,不消片刻就让那些同向进发的车辆消失在视野中。

  “我们距离战帅的位置还有多远?”他问道。

  “以目前速度,大约十分钟。”驾驶员回答。

  洛肯尽力收拢思绪,但这一切疯狂局势早已令他心乱如麻。自从撤离英特雷斯之后,他的脑海就状如旋涡,将纷杂莫名的奇思异想尽数吞没,随即吐出尖锐荆棘般的怀疑和忧虑。他是否依旧没有从朱巴的遭遇中走出来?耳语山脉之下的那股脱缰邪力是否污染了他,让他变得杯弓蛇影、疑神疑鬼?

  此前洛肯或许尚可接受这种解释,然而如今他已经发现了宿敌刃,并且确信首席牧师艾瑞巴斯在前来戴文的旅程中向自己撒了谎。

  卡尔卡斯曾说过,艾瑞巴斯想让荷鲁斯造访戴文的卫星,那个怀言者又毫无疑问地牵涉了宿敌刃被窃之事,这只能推导出唯一的结论——那就是艾瑞巴斯希望荷鲁斯在这里受伤身亡。

  但这同样没有道理。为何要采取如此令人费解的复杂手段来刺杀战帅呢,想必其中另有隐情……

  事实证据逐渐累积,但相互之间毫无关联,洛肯仍旧不明白这一切为何发生,他仅仅知道这是某些人的刻意筹划。无论其背后动机是什么,他都要揭露这项恶毒阴谋,让涉事之人以命抵罪。

  “我们接近战帅的风暴鸟了。”驾驶员喊道。

  洛肯摇摇头打破了这充满恨意的沉思。他方才没有察觉到时间的流逝,此时立刻将注意力放在驾驶舱强化玻璃之外的场景上。

  高耸的群山将他们包围起来,一座座陡峭的红石峰峦中掺杂着黄金和石英的闪亮脉络。他们跟随一条古老大道沿着峡谷前行,岁月的侵蚀已经让铺路石砖纷纷破损开裂。远古先王的雕像矗立于宽阔道路两侧,倒塌石柱则恍若匍匐在地的卫士一般四处散落。峡谷深处灌注了漆黑阴影,前方开阔位置的某种光辉映射在黄铜色的天空上。

  驾驶员放慢速度,操纵炮艇穿过谷口,飞入了深埋于山脉之间的巨坑里。这是一片底部平坦的辽阔盆地,巨坑的陡峭边缘陡然上升,其直径足有数千米之宽。

  一座宏伟的石制建筑矗立在中央,显然是用山体石料堆砌而成的,它沐浴在上千支熊熊火把的耀眼光辉里。雷鹰绕着建筑盘旋,洛肯注意到其整体结构是八边形的,每一角都像是要塞的防御堡垒。八座高塔环绕着中间的宽阔拱顶,塔尖烈焰飞扬。

  洛肯发现战帅的风暴鸟就在下方,周围聚集着成百上千个手持火把的身影。一条空旷的走廊将人群分开,由风暴鸟一路引向那对通往建筑内部的宏伟拱门,洛肯看到了战帅那绝难错认的身躯,荷鲁斯之子战士们将指挥官抬在肩头缓步前行。

  “送我们下去。快!”洛肯喊道。他站起身来,匆匆走回乘客座舱,从武器架上一把抓起自己的爆矢枪。

  “怎么了?”维帕斯问,“有麻烦?”

  “或许吧,”洛肯说着,面向炮艇里的所有战士开口,“等到我们降落之后,听我指挥行事。”

  他的部下已经高效地完成了登陆作战的准备工作,洛肯察觉到雷鹰逐渐改变飞行方式,开始减速下降。内部照明由红转绿,战机狠狠砸落在地。突击舱门随即掀开,洛肯一马当先,充满自信地向那座石制建筑迈进。

  夜幕已经彻底降临,但空气依旧燥热不堪,略带酸味和苦味的浓郁花香令人迷醉。他带领战士们快步前行。很多手持火把的人疑惑地转过头来凝视他们,洛肯此刻才注意到这些都是戴文的原住民。

  戴文人大多较为瘦削,身材高大,毛发浓重,四肢纤细,头顶的精细发辫与阿巴顿颇为相似。他们的鳞甲披风覆有闪烁图案,身上的涂漆盔甲由同种材料所制,交叉皮带中佩带着若干柄匕首以及原始粗陋的黑火药手枪。他们纷纷为阿斯塔特让出一条路来,低垂头颅以示尊崇,洛肯则愕然地发现,这些不同于寻常人类的原住民已经近乎异种。

  他第一次登陆这颗星球的时候并没有对戴文人多加留意。昔日作为一名小队指挥官,他更在乎服从命令并完成分配给自己的任务,而非仔细观察当地居民。即便是这一次,他的心思也被其他事务所占据,依旧忽略了戴文人那堪称粗野兽性的容貌。

  在数百名星球原住民的包围之下,洛肯分外清晰地辨别出他们与人类基因的相异之处,他暗自猜想这些人在六十年前是如何逃过彻底灭绝的,毕竟与戴文人展开先期接触的是怀言者——那支军团向来不以兼收并蓄而著称。

  洛肯回想起了阿巴顿与战帅针对英特雷斯问题展开的暴烈争论,由于该文明对异形种族的包容态度,第一连长当时无比坚决地要求开战。如此说来,戴文的情况更是一份教科书式的开战理由,但出于某种原因,战争并未爆发。

  戴文人显然有着人类基因,但这支旁系血脉已经几乎成了独立的种族。他们五官间距较大,漆黑眼眸里没有瞳孔,面孔和手臂上覆盖着如猿猴般密集浓厚的毛发,这让洛肯联想到一些帝国军队兵团所采用的稳定种系变种人。那些粗蛮生物拥有基础水平的智能,懂得如何挥动剑刃或使用步枪,但也仅此而已。

  相比之下,戴文居民显然具备着更高层次的智力,但这些人的外表还是让他对于当前事态感到惴惴不安。

  洛肯走到一列由山石开凿而成的庞大阶梯面前,旁边是盘卷毒蛇的雕像与烈焰熊熊的火盆,他立刻将戴文人抛诸脑后。位于两侧和中央的三条狭窄沟渠将阶梯分割开来,其中奔涌着水流。

  战帅及其随行人员已经走到了上层,消失在视野中。洛肯匆忙率领战士们大步登上宽阔台阶,而就在此刻,一阵巨石碾磨的隆隆巨响从前方传来。那对宏伟大门的形象顿时跃入洛肯脑海,他说道:“我们动作要快。”

  洛肯迅速逼近阶梯顶端,煤炭火盆里的不断跳动的火焰投射出一股红光,映射在那些石像的细密鳞片和石英眼珠上。盘卷在立柱周围的蛇形雕塑沐浴在几束夕阳余晖中,仿佛获得了生命,正缓缓游下石阶。那光影效果令人备感不安,洛肯再次启动盔甲内置频道,“阿巴顿?阿西曼德?你们能听到我吗?请回话。”

  他的耳麦里杂音嘶鸣,没有任何应答。洛肯又加快了脚步。

  他终于迈上石阶顶端,面前是一片月光照耀的空旷地带,两排覆有蛇形雕像的高大立柱之间是一条狭窄小径,末端坐落着那对深陷在宏伟峭壁里的巨型拱门。两扇沐浴月光的青铜门扉表面有着繁复雕饰与螺旋图案,它们伴随隆隆低吼轰然关闭。那可怖门洞让洛肯不禁一阵冷战,其中的深邃黑暗仿佛充斥着亘古而原初的力量。

  他看见若干阿斯塔特站在远处,围观那对巨兽般的拱门缓缓闭合。洛肯找不到战帅的踪影。

  “加快速度,作战行进。”他命令道。随即迈开大步奔向前方,这是阿斯塔特在缺乏载具支援时所采用的行军方式。他们可以保持这种速度展开长途奔袭,并且在行进结束后尚有余力作战。洛肯在心底盼望接下来不要面对战斗。

  随着洛肯越来越接近大门,他注意到上面铭刻的螺旋图案绝非毫无意义,而是描绘着各种各样的造型与场景。众多毒蛇形象或是在两扇门扉之间盘卷延伸,或是绕成圆环吞噬自己的尾巴,另外还有很多相互纠缠不清,仿佛是在交配。

  等到大门在一声雷霆轰鸣中彻底关闭之后,他才看清了整体图案。洛肯不像指挥官那样具有艺术眼光,但无论如何,紧锁拱门表面那幅极具冲击力的铭刻图案依旧让他倍受震慑。位处中央的是一株巨树,繁茂枝条上挂着数不胜数的各种果实。三支根脉从门扉底部延伸下行,遁入一个宽阔池塘,从中流淌出来的三条溪流跨过这片空地,沿着宏伟阶梯中的沟渠奔涌而下。

  两条巨蛇缠绕在树干上,将头颅埋进枝条间,洛肯发现这与军团药剂师肩甲上的徽记颇为相似。

  七名战士矗立在池塘边缘,面对那扇巨门。他们披着荷鲁斯之子的绿色盔甲,都是洛肯熟识的同僚:阿巴顿、阿西曼德、塔苟斯特、赛迪瑞、埃卡顿、齐伯尔,还有马罗格斯特。

  他们全都未着头盔,一同转过身来,洛肯在那些面孔上看到了如出一辙的无助和绝望。他常常与这些战士并肩出生入死,此刻兄弟们流露出的悲凉神色让他怒气顿消,只剩下无所适从和心痛欲碎。

  他放慢脚步,站在阿西曼德面前。

  “你们做了什么?”洛肯问道,“我的兄弟啊,你们做了什么?”

  “我们做了必要的事情。”阿巴顿替阿西曼德回答。

  洛肯并未理会第一连长,“小荷鲁斯?告诉我,你们做了什么?”

  “就像艾泽凯尔说的,我们做了必要的事情,”阿西曼德说,“战帅生命垂危,瓦顿束手无策,所以我们把他送到了戴尔弗斯。”

  “戴尔弗斯?”洛肯问。

  “那就是这个地方的名字,”阿西曼德回答,“盘蛇结社的圣殿。”

  “圣殿?”托迦顿问道,“你们把战帅送进了一个宗教场所?你们疯了吗?指挥官绝不会同意的。”

  “或许不会,”瑟加·塔苟斯特说着,迈步走到阿巴顿身旁,“但他最后已经说不出话了。他和那个该死的记述者女人一刻不停地谈了几个小时,接着就失去意识。我们被迫把他置入静滞力场,才能将他活着送到这里。”

  “塔瑞克说得没错吗?”洛肯问,“这是个宗教场所吗?”

  “宗教场所、圣殿、戴尔弗斯、医疗厅堂,随你怎么称呼,”塔苟斯特耸耸肩,“在战帅命悬一线的时候,无论是认同宗教还是否定宗教,似乎都无关紧要了。这是我们仅存的希望,又有什么坏处呢?如果我们袖手旁观,战帅就会死。至少现在他还有一线生机。”

  “我们要用什么样的代价换回他一条命?”洛肯质问道,“要把他送进一个伪神的殿堂吗?帝皇教导过我们,只有当最后一座神殿倾覆在最后一个祭司头顶的时候,文明才能至臻完美,而你们却把战帅送到了这种地方。这与我们两个世纪以来为之奋斗的核心理念彻底相悖。你们不明白吗?”

  “如果帝皇在此,他也会这样做的。”塔苟斯特说。他此等狂傲自负让洛肯怒火满腔。

  他充满威胁意味地逼近塔苟斯特,“你自以为了解帝皇的意志吗,瑟加?担任一个秘密组织的结社领袖就能让你通晓万物吗?”

  “当然不能,”塔苟斯特讥笑道,“但我知道他想让自己的儿子活下去。”

  “即便要把战帅的性命交给这些……野蛮人?”

  “我们的隐秘组织正是源自这些野蛮人。”塔苟斯特指出。

  “这就更让我对此缺乏信任,”洛肯对结社领袖厉声说道,随后转身面对维帕斯和托迦顿,“走,我们要把战帅接出来!”

  “你们不能。”马罗格斯特跛着脚站在阿巴顿一侧,洛肯渐渐意识到诸位兄弟组成了一道屏障,挡在他和大门之间。

  “你这是什么意思?”

  “据说戴尔弗斯大门一旦关闭,就只能从内部开启。急需救助的人会被送入圣殿,任由故去者的永恒精魄加以评判处置。如果他命不该绝,那么就能亲手打开大门,否则九天之后大门会自动开启,他的遗体将在火化后撒入池塘。”

  “所以你们就把战帅扔在里面了?你们倒不如把他留在复仇之魂号上,反正也没有区别;至于故去者的永恒精魄——这又是什么鬼东西?简直疯了。你们难道不明白吗?”

  “眼睁睁地看他丧命却坐视不管,那才是疯了,”马罗格斯特说,“你正在对于我们出自敬爱的行为大加指责,你难道不明白吗?”

  “不,老马,我不明白,”洛肯哀伤地回答,“你们究竟怎么想到要把他送过来的?这又是你们那个该死的结社才掌握的隐秘知识吗?”

  兄弟们都缄默不语,洛肯在一张张面孔上搜寻答案,骤然看清了那可怕的实情。

  “是艾瑞巴斯告诉你们的,对不对?”

  “是的,”塔苟斯特承认道,“他对这些结社早有所知,并目睹过医疗厅堂的功效。如果战帅能够生还,你也会感激他开口提议的。”

  “他在哪儿?”洛肯质问,“他要给我解释清楚。”

  “他不在这里,加维尔,”阿西曼德说,“这是荷鲁斯之子的事务。”

  “那么他现在何处,还在复仇之魂号上吗?”

  阿西曼德耸耸肩,“我猜是吧。这重要吗?”

  “我相信大家都被欺骗了,兄弟们。”洛肯说道,“如今唯独帝皇有能力治愈战帅。其余都是虚伪谎言,是不洁巫师的可疑手段。”

  “帝皇不在这里,”塔苟斯特直白地说,“我们愿意接受任何帮助。”

  “你呢,塔瑞克?”阿巴顿开口道,“你要像加维尔一样背弃四王议会兄弟吗?来站在我们一边。”

  “加维尔或许是个榆木脑袋,艾泽凯尔,但他是对的,在这件事上我不能和你们站在一边。我很抱歉。”托迦顿说着,与洛肯一同转身远离大门。

  “你们忘却了四王议会的誓言!”阿巴顿朝两人的背影喊道,“你们立誓在有生之年忠于四王议会。你们是背信弃义之人!”

  第一连长的话语带着爆矢弹般的凶狠力量击中洛肯,让他顿时停下脚步。背信弃义之人……这个称呼令人憎恶。

  阿西曼德快步赶上,抓着洛肯的臂膀示意他看那片池塘。乌黑池水微微波动,洛肯注意到戴文卫星的黄色月牙倒映在水面上。

  “你看!”阿西曼德说,“月光照耀水面,洛肯。新月的弧形图案……在我们立下四王议会誓言的时候,你的头盔上就烙印了这个徽记。这是好兆头,兄弟。”

  “好兆头?”洛肯甩开对方的手厉声说道,“我们什么时候开始笃信预兆了,小荷鲁斯?四王议会的誓言只是效仿惯例,但今天这是祭典仪式。这是污秽邪术!我当时告诉过你们,我不会在任何神殿中屈膝,不会承认任何幽魂。我心中只有切实明晰的帝国真理,此话绝非儿戏。”

  “拜托,加维尔,”阿西曼德恳求道,“我们这样做是正确的。”

  洛肯摇摇头,“你们把战帅送到这里,会让所有人都后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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