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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计时:01.16.32]

  在战列舰命运之手号的带领下,第十七军团舰队的十七艘战舰组成星形阵形,进入考斯南半球低层轨道。

  它们一边下降,一边向附近的轨道平台投放弹幕,将两座船坞当场毁灭,并让第三座陷入瘫痪。对它们展开拦截的任何尝试都遭遇了凶猛火力的还击。护卫舰詹尼维斯号试图干扰这个行星突击阵形,但立刻被数门主光矛武器的连续轰击所湮灭。航母斯坦哈特号与康诺的勇气号先是被击退,随后又在正面交锋中遭受重创。斯坦哈特号动力失效,生命维持系统全部停止运作,从此开始环绕那颗恒星进行漫长而死寂的公转,其船员都被冰封在各自的岗位上。两轮舷侧齐射让康诺的勇气号遍体鳞伤,它挣扎着躲避那不断逼近的阵形,但又遭受了第三轮火炮轰击。其舰身装甲分崩离析。龙骨开始断裂。一道介子束撕裂了这艘航母暴露在外的反应堆内核,它骤然焚灭,堕入考斯的大气层。

  因此,它成为了击中考斯的第二艘主力舰。

  它的下坠不像大型巡洋舰安卓达米克斯号那样庄严而缓慢。康诺的勇气号是一枚满月般的白热火球,从头到尾都被熠熠闪光的辐射所吞噬。它像流星一样陨落,不停地翻滚旋转。它轰然坠入星球南极点附近的冰冷大海。

  这场冲击近似于能够引发物种灭绝的陨石碰撞。热量与光芒喷薄而出,这剧烈的闪光让方圆五百公里之内的大气层震荡不已。数万亿吨海水瞬间蒸发,另有数万亿吨被抛上天空。地质构造也受到了损伤。这场冲击所引发的海啸在六分钟之后踏上大陆的海岸线,那奔涌而来的滔天黑浪将四公里范围内的沿海区域彻底抹平。

  而这仅仅是个前奏,是为真正的攻击拉开残暴序幕的附带伤害。

  那个突击阵形下降到其所能维持的最低高度,它们焦灼的虚空盾与稀薄的高层大气相接触,发出尖锐的嘶吼。光矛武器阵列和轰炸火炮开始射击。

  系统性毁灭由此展开。

  这毫无精巧可言。北半球满是战略目标和聚居区,需要进行定点清除。同时,在袭击开始之前,第十七军团的绝大多数地面部队都在北半球登陆,这样才不会引起质疑。

  但南半球基本上可以彻底毁灭。

  命运之手号的阵形正有此意。熔岩炸弹轰击着荒凉的大陆,用炼狱般的烈焰风暴把它们烧焦。炽热的光矛将海水蒸发,让海床暴露出来。介子转化器和离子束撼动着那些上古板块,冲击地壳,让震荡波在地幔中蹿行。烟尘和灰烬玷污了大气层。蒸汽将南极点彻底笼罩。

  树木熊熊燃烧。丛林化作焦土。河流踪影全无。冰川骤然融解。山脉崩塌倾覆。沼泽蒸发干涸。沙漠熔融成玻璃。

  在零星分布的城市中,数百万人顷刻间丧生。

  [计时:01.37.26]

  基里曼在看着。

  他手中的笔折断了。他命人再取一支来。他面前的工作台上摊着笔记和草稿。

  那些没有在最开始的灾难中瘫痪,死亡或是陷入疯癫的机械神教技师已经开始对伤痕累累的旗舰系统进行重启。他们恢复了有限的通讯。基里曼拥有可供作战的动力,护盾和武器。

  但即便是强大的马库拉格之耀号也无法凭一己之力阻止第十七军团舰队。奥特拉玛舰队单位七零八落。完全无法展开协调。

  来不及协调舰队去阻止那场行星突击。

  考斯正在燃烧。考斯,维瑞迪亚的璀璨明珠,五百世界的个中翘楚,正遭受暴行,或许它永远都无法痊愈。

  基里曼转过身。他看不下去了。

  “还在重复吗?”他问道。

  “大人?”盖奇回应道。

  “我的通告?向我兄弟发出的信息?”

  “是的,大人,”马瑞乌斯盖奇说。“我们在用仅有的通讯手段重复播放。”

  原体点点头。

  “我要...取消它吗?”第一战团长问。

  基里曼没有回答。侍从们将更多的数据呈交到了舰桥。在缺乏有效运作的沉思者与数据网络的情况下,他命令所有岗位上的书记官用数据板和纸张对信息进行手动记录。递送员每四分钟都会将一批文件交给他。桌子上的材料已经堆积成山。

  原体注意到了什么。他在无数细节之中发现了某些东西。他将它捡起来。其他纸张与数据板散落开来。

  “那是什么?”盖奇问道。

  [计时:01.40.41]

  这个世界战栗不已。在星球另一端,行星轰炸正摧残着南半球。即便在这里也能感觉到由此引发的轻微地震和气压波动。

  这里。努米纳斯空港。大片区域依旧在熊熊燃烧。重型火炮的隆隆轰鸣从城市传来。每过几分钟都有一支飞行编队从头顶掠过,拖曳着明亮的尾迹。浓烟将天空涂成一片昏黑,诸多明亮的光点都是残骸焚灭,战舰开火与轨道船坞爆燃。

  尘埃遮天蔽日。那是被猛烈冲击所震起的黄色尘土与灰烬。它悬浮在空中,覆满住一切表面。轻微的地震让一些尘埃纷纷洒落。它渗入排气管。钻进下水道。随着阵阵微风如轻烟般摇摆。

  它沾在鲜血上。

  无数死者血迹斑斑的皮肤和盔甲都被它所覆盖。它像锯末般阻塞住一滩滩鲜血。它涂抹了尸体的面孔,让它们看起来仿佛是被殡仪馆整理过仪容一样。

  维尔特斯是一支基因群落突击小队的基因之名领袖,他沿着一条公路前进,激光枪端在手中。他的棕色皮靴将灰尘激起。八名部下紧跟着他,另有十二个人和重型武器在后方压阵,那是一辆拥有自动炮的装甲速攻艇。他们的守望者佐拉托尔就在附近。

  这个区域需要清剿。指挥官下达了命令。在午夜之前,整个空港必须被彻底扫清。到处都藏着幸存者。特斯很谨慎,因为他知道这些所谓的“幸存者”里有些是第十三军团的战士。他的手下没法对付那样的敌人,无论对方的状态有多糟。

  这就是为什么他们还有重型武器和守望者。

  特斯所惧怕的并非死亡。他们是基因群落。他们是不朽的。这是他们得到的承诺,是他们立下的誓言。正是这样的承诺诱使他脱离帝国军队,加入了这个兄弟会。以服务换取不朽:在特斯看来,这是笔好生意。

  他所惧怕的并非死亡。但他是个老兵了,他知道自己还是要尽量远离痛苦。

  佐拉托尔的存在让这片区域的敌人坐立不安。特斯警觉地站直身子,有三个人冲进了前方的空旷地带,逃向另一头的闷燃废墟。他们是未经改造的人类,这让他很欣慰。他们穿着装卸工的制服。他们手无寸铁。

  特斯举枪,瞄准,朝最前面的人射击。七十五米,移动目标。腿部后面中弹,正合他意。不错。那个人倒在地上,痛苦地哀嚎起来。还活着。活着就好。除了清剿这片区域之外,他的突击小队还负责觅食。

  在他周围,基因群落的其他人也举枪瞄准。两个人开枪但射偏了,仅仅打在覆满灰尘的碎石上。他的副手加瑞尔射出一枪,命中了。那个人被一发爆头撂倒。死了也不错。

  特斯笑了起来。加瑞尔也笑着回应,在满面尘灰中露出一排白牙。

  又一声枪响。不是激光枪。而是深沉的轰鸣。爆矢枪。加瑞尔爆炸开来。碎肉和黑血四下飞溅,全身覆满尘埃的众人又被涂抹上一层模糊的血肉。加瑞尔的一截脊椎迸射到特斯身上。他将眼睛里的血眨出去。他在地上看到了牙齿,嵌在一块颚骨中的牙齿,仅仅一秒之前还在朝他笑的牙齿。

  特斯的手下急忙分散。他嚎出一道命令。

  “支援!支援!”

  有个他妈的极限战士正朝他们冲过来。冲出掩体。像一道蓝色的残影。那个混蛋块头真大。

  他们开火了。五把激光枪的灼目光束命中了那个巨人。猛烈的冲击敲打着覆满尘埃的蓝色盔甲。他们放慢了他的脚步,但没能让他停下。他一只手里是一把他妈的剑,另一只手则握着金色的残破旗帜。

  他用剑捅穿了福布,透明窟窿,之后又砍翻了格罗卡斯。那一剑让格罗卡斯翻转起来。他像个舞者般旋动着,喷洒的鲜血如同一袭红色披风,然后摔落下来。

  极限战士杀掉了索尔科,接着特斯的世界就骤然上下颠倒,他被撞翻在地。那个极限战士并没有停下脚步。他在朝重型武器冲过去。他知道那才是真正的威胁。

  特斯翻过身,吐出鲜血和尘土,在极限战士撞上他的时候他咬掉了一块舌头。

  “杀了他!杀了他!”

  支援单位逐渐就绪。那些人在开火,其中一些跪在地上帮助瞄准。那个极限战士大步流星。他挥舞着那根他妈的旗杆。白痴。自动炮会把他弄死。

  速攻艇向前猛冲。它为什么他妈的不开火?

  特斯意识到了那个极限战士的狡猾之处。这就是为什么他一头扎进人群。他想要解决掉速攻艇。如果速攻艇开火的话,特斯和其他人就会被误伤。

  你们这些蠢货,特斯心想。你们这些蠢货。这个宇宙如果由你们做主的话得变成什么鬼样子?我不重要!我是他妈的不朽的!基因之名!记得么?我们是基因群落!他们取了我们的血。他们会复活我们。怀言者承诺以此换取我们的服务。如果我们为他们而死,他们就复活我们,他们能做到。他们有基因科技。

  别管我!他妈的干掉那个混蛋!

  速攻艇冲向那个狂奔的极限战士。那个混蛋真快。个头那么大的家伙不应该能跑得那么——

  特斯意识到一件事。

  加瑞尔是被爆矢枪杀掉的,但那个极限战士没有爆矢枪。他没有爆矢枪,所以——

  第二个身穿钴蓝盔甲的巨人现身了。他有爆矢枪。

  他在二十米开外的一个铸造车间房顶出现。六米的高度,带有助跑。超人的肌肉能达到相当的距离。他飞身直落,探出双脚。他一直在等待速攻艇从自己下方经过。他在等待速攻艇前去对阵他的同僚。

  那个新出现的家伙轰然落在速攻艇前盖上,两只脚稳稳站住,让装甲凹陷下去。他落下时的巨响如同爆矢枪的怒吼。猛烈的冲击让速攻艇在反重力场上颠簸起来。

  那个新出现的家伙站稳脚跟之后俯下身,隔着驾驶舱顶用爆矢枪开火。轰。轰。两发子弹。两条性命。

  第一个极限战士也冲了过去,一头扎进支援小队狂乱的轻武器火力中。特斯看到激光枪的近距离射击从他的盔甲上无害地弹开。又是剑刃纷飞。动脉血喷洒在速攻艇侧面。那个极限战士将旗杆像棍棒一样挥动着,把一个基因群落的成员从靴子里打飞了出去。

  第二个极限战士跳下速攻艇舱顶,加入混战。他收起了爆矢枪。节约子弹。他握着战斗短刀突入敌群。几秒之中,十二个人里就死了八个。

  特斯大喊起来。他喊得如此用力,仿佛要把自己的五脏六腑都翻出来了。

  文坦努斯听见了喊声。他转过身。他手里的金色旗杆淌着鲜血。

  “你拿它干什么?”塞拉顿低吼着,从最后一个死者身上拔出自己的战斗短刀。

  文坦努斯没有在听。一些敌军步兵还活着。领头的那个在大喊。

  “我们应该让他闭上嘴,”塞拉顿说。他打开了速攻艇的舱门,将一个四分五裂的尸体拽出来。舱室内部涂满了鲜血。他得找找调整座椅位置的拉杆。

  那个怀言者出现了。铁骑式盔甲。终结者。

  “佐拉托尔!我的守望者!杀了他们!”特斯尖吼道。

  那个终结者身形庞大。经过强化的盔甲虽然颇为笨重,但是如坦克般坚实。层叠的巨型肩甲比附有羽冠的头盔还高。厚重的护颈一半是铁笼,一半是嘶吼的巨口。覆满铜钉的皮条与链甲保护着相对脆弱的关节。他看起来如同一架泰坦:无论是宽大的肩膀与上身,还是粗壮的双腿。

  他左手的利爪上流转着闪电。他用那巨大的双联爆矢枪开火。

  质爆弹将道路撕开。它们在一阵爆炸中杀死了两个被文坦努斯打翻在地的基因群落成员。它们将文坦努斯击倒,让盔甲碎片钻进他的双腿,并啃掉了速攻艇车头上的一大块装甲。

  塞拉顿翻身躲到速攻艇后面寻找掩护。他试着开火还击。他的准头不错,但是铁骑式盔甲轻松吸收了子弹的伤害。质爆弹冲击所引发的火焰舔舐着强化装甲。

  那个怀言者将火力向塞拉顿集中。速攻艇遭受了更严重的伤害,一枚子弹掀开驾驶舱,将金属舱顶像鞋舌一样卷了起来。

  文坦努斯受伤了。他的腿被碎片穿透。流血已经止住了。他翻身爬起来。他拥有那个笨重的终结者无法比拟的速度。它是个头戴猩红马鬃的血色巨兽。他冲了上去。

  它将枪口转了回来。文坦努斯有着超人的迅捷,但他没法躲过双联爆矢枪的子弹,他的盔甲也无能为力。

  旁边传来一声金属撕裂,螺钉脱落的轻响。那是塞拉顿将速攻艇的自动炮从支架上扯下来的声音。他站在速攻艇的驾驶舱里,露出上半截身子,一只脚踩着座椅,另一只脚踏在车头装甲上,被掀起来的舱顶仿佛是为了突显他的戏剧性出场。他用腿稳住那门多管自动炮,粗重的子弹带如同一条盘卷的铁蛇般延伸到驾驶舱里。

  他开火了。那重型武器发出一阵金属闷响,如同铃铛被石磨压扁的声音。飞旋的炮管上窜起一道轻烟。

  风暴般的子弹敲打并撕裂那铁骑式装甲。金属残片如同雪花般纷纷洒落。他周围的乱石爆成粉末。破碎的护颈与面甲被崩飞,还有残破的皮条,一丝丝马鬃,以及断裂的链甲铁环。子弹在四个位置穿透了盔甲,鲜血从弹坑中汩汩淌出。

  那个终结者站住了好一会儿,在冰雹般的子弹面前蹒跚后退。终于,他轰然倒地。

  文坦努斯俯视着他。刺鼻的青烟在空气中缭绕。那个怀言者动了动,他口中涌出的鲜血已经充满了头盔与护颈。他离死还有一段时间。他试着抬起那漆黑的双联爆矢枪。

  文坦努斯双手举起旗杆,将锋利的杆尾透过护目镜捅了下去,猛力拧动,直到杆尾碰到了头盔的底部。鲜血聚集在眼眶和护颈周围,沿着头盔侧面流淌下去,浸湿了顶饰的马鬃。

  文坦努斯后退一步,将略显扭曲的旗杆留在那里。塞拉顿走了过来。

  “我们得走了,”他说。

  “速攻艇能用么?”

  “勉强可以。”

  文坦努斯将旗杆拔出来,拿着它走向浑身弹孔的速攻艇。

  “这就是为什么,”他说道。

  “什么?”塞拉顿问。

  “这就是为什么我要带着它,”文坦努斯举起血迹斑斑的旗杆说道。“正是为了这种事情。”

  [计时:01.57.42]

  “那意味着什么?”马瑞乌斯盖奇问。

  “它意味着...”基里曼开口道。他接回那块数据板,思索着。“它意味着恶意前提。”

  他透过旗舰那宽大的柔晶舷窗望着下方饱受摧残的星球。

  “不过这已并不让人感到意外,”他接着说。“即便这果真是以错误或意外开场,如今它也到了完全不可原谅的地步。然而,能够确凿地证实我兄弟的罪行也是有所益处的。”

  基里曼用一个手势召来了通讯官。

  “撤销我上一条循环播放的信息,”他说着,拿起话筒。“改为这条。”

  他迟疑了一下,短暂地思考着,之后抬起头,清晰而流畅地朝话筒开口。

  “寇其斯的洛加。你应明白以下内容。其一:我完全收回之前庄重的停火倡议。它一经撤销,绝不会再次提出,无论是对你还是对你手下那些野种混蛋。其二,你不再是我的兄弟。我会找到你,我会杀了你,我会把你肮脏的尸体扔进地狱。”

  他将话筒交还给通讯官。

  “立刻重复播放这条,”他说道。

  基里曼带着盖奇,泽多夫舰长和其他几位高级军官走向战略室。

  “在缺乏通讯网络的情况下,我们会需要利用直连激光通信以及由快速舰船所呈递的密封指令来协调舰队,”他开口道。“我起草了一份仓促的战术计划。利用现有的一切权宜之计,精确的命令必须被传达给每一位舰长和连长。在一个小时之内——注意,一个小时之内——这支舰队要能够达成战术意图。我们要阻止那场轰炸。”

  “那就是我们的目标?”泽多夫问。

  “不,”基里曼承认道。“我会把这项职责交给姆拉图斯号和索罗尼姆之殇号。它们要率领各自的阵形对抗行星突击。我们的具体目标是信仰之律号。”

  泽多夫扬起眉毛。

  “那么,就是私人恩怨了,”他说道。

  基里曼毫不掩饰。

  “我会杀了他。我会亲手杀了他。”

  他看着盖奇。

  “什么都别说,马瑞乌斯,”他说道。“你要转移到姆拉图斯号去指挥攻击。头脑清醒,计划详尽。我知道追击敌军旗舰有着严重的战术缺陷。我不在乎。我平生唯独这一仗是要用心而不是用头脑去打的。那个混蛋必须死。那个混蛋。”

  “我仅仅想要抗议不能亲眼看到你杀了他,”盖奇说。

  “我的原体!”

  他们转过身。通讯官脸色苍白。

  “全息投影,长官。从信仰之律号传来的远程信号。”

  基里曼点点头。

  “当我呼吁停火的时候他不理不睬,当我叫他下地狱的时候他立刻联系我。接通。”

  “我的原体,我——”盖奇开口道。

  基里曼从他身边走过,迈向全息投影平台。

  “你没法阻止我进行这场交谈,马瑞乌斯,”他说道。

  基里曼踏上全息投影平台。光线在他面前弯折涌动。诸多图像形成又消逝,重现又褪去,就像胶片上的一块块光斑。之后洛加就突然出现在那里,和真人同样大小,直面基里曼。他的脸依旧被阴影笼罩,但这一次他的投影显得无比真实。另外一些形体挤在他周围,那是一团团残缺的虚影,无法分辨出任何一位他的奴仆和军官。

  “你发脾气了,罗保特?”洛加问道。他声音中的笑意显而易见。

  “我要把你开膛破肚,”基里曼柔声回答。

  “你发脾气了。伟大,冷静而超然的罗保特基里曼终于屈服于激情。”

  “我会开你的膛。我会剥你的皮。我会砍你的头。”

  “啊,罗保特,”洛加低声说。“此时此地,我终于听到你用一种让我喜欢的方式说话了。”

  “恶意前提,”基里曼的声音近乎耳语。“你控制了钟楼号。按照我的估计,你在至少一百四十个小时之前就控制了它。你控制了那艘船,你安排了这一切。你导演了这场暴行,洛加,你让它看似一场可怕的意外,从而利用我们的同情。你让我们按兵不动,眼睁睁地看着你滥杀无辜。”

  “这叫作背叛,罗保特。它很有用。你是怎么发现的?”

  “在查清船坞究竟是被什么击中之后,我们就追溯了钟楼号的路线。当你看到它的轨迹之后,将这一切视为意外的念头就变得可笑了。”

  “你认为自己能伤到我的念头一样可笑。”

  “我们没什么可争论的,你这蛆虫,你这背信弃义的混帐,”基里曼说道。“我只想让你知道,我会把你的心扯出来。而我想知道的是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如果你只是幼稚地把我们的陈年宿怨翻出来,那么你就是整个宇宙最可悲的灵魂。可悲。我们的父亲当年应该让你早早夭折。他该把你喂给鲁斯。你这畜生。你这蛆虫。”

  洛加微微抬起头,基里曼能在他阴影笼罩的脸上看到一抹微笑。

  “这和我们的积怨无关,罗保特...除了这让我有机会向你和那些荒唐的玩具兵复仇之外。那只是个附加的好处罢了。不,这是乌什库苏。考斯就是乌什库苏。献祭。这是崭新宇宙的破晓。崭新的秩序。”

  “你在胡说八道,混蛋。”

  “银河在转变,罗保特。它将要天翻地覆。上下颠倒。我们的父亲会从王座上滚下来。他会陨落,没有人能让他重生。”

  “洛加,你——”

  “听我说,罗保特。你以为你很聪明。很睿智。消息灵通。但这已经开始了。它已经在进行。银河在剧变。你会死,我们的父亲会死,其他人也会死,因为你们全都太愚蠢,看不清真相。”

  基里曼向那全息幽影迈了一步,仿佛他要将其打翻在地,或是扭断对方的脖子。

  “听我说,罗保特,”那团光影嘶声道。“听我说。帝国已经完了。它正在覆灭。它即将燃烧。我们的父亲已经完了。他的恶毒幻梦结束了。荷露斯在崛起。”

  “荷露斯?”

  “狼神荷露斯在崛起,罗保特。你丝毫不知道他的高贵之处。他超越了我们所有人。顺者昌,逆者亡。”

  “你这肮脏的东西,洛加。你吃迷魂药了吗?你疯了吗?这是什么疯癫胡话——”

  “荷露斯!”

  “荷露斯什么?”

  “他在崛起!他来了!他会扫清一切障碍!他会统御万物!他会达成帝皇永远做不到的东西!”

  “荷露斯不会——”基里曼清了清喉咙。他吞咽了一下。洛加彻底的疯癫让他倍受震慑。“荷露斯不会堕落。如果我们之中任何一个人堕落了,其他人也会——”

  “荷露斯向我们残酷而暴虐的父亲展开了抗争,罗保特,”洛加说道。“接受这一点,你就会心怀平静地死去。狼神荷露斯将要推翻腐朽的帝国,惩罚施暴的昏君。这已经在发生了。荷露斯绝非孤身一人。我诚心立誓与他同在。弗格瑞姆也是。还有安格隆。佩特拉波。马格纳斯。莫塔瑞恩。科尔兹。阿尔法瑞斯。你的忠诚是一纸空文,罗保特。我们的忠诚源于血誓。”

  “你一派胡言!”

  “你命在旦夕。伊斯特凡V变成了焦土。几位兄弟已经死了。”

  “死了?谁——”

  “费鲁斯曼努斯。科拉克斯。沃坎。全都死了。像牲畜一样被宰杀。”

  “这都是谎言!”

  “看着我,罗保特。你知道这不是谎言。你知道。你研究过我们每个人。你了解我们的力量和弱点。理论可能,罗保特。理论可能!你知道这是可能的。你从事实知道,这是个可能的结果。”

  基里曼后退一步。他张开嘴,但在震惊中哑口无言。

  “无论你对我作何看法,罗保特,”洛加说道,“无论你有怎样的观点,我都明白那大概是糟糕到极致了,但你知道我不是个愚蠢的人。难道我会背叛我的兄弟,袭击全员集结的第十三军团...只为了一点私怨?真的么?真的么?实战可能,罗保特!我来这里剿灭你和极限战士,因为你们是帝皇阵营中唯一一支有可能阻止荷露斯的力量。你们太过危险,不能存活,而我来这里就是为了确保你们不会存活。”

  洛加身体前倾。光芒照在他的牙齿上。

  “我来这里将你从棋盘上移除,罗保特。”

  基里曼后退一步。

  “要么是你疯了,要么是这个银河疯了,”他说话时的镇定令人惊叹。“无论如何,我要去把你和你手下那些野蛮杀手全都干掉。绝罚叛逆。你没有机会反思你的滔天罪行了。”

  “喔,罗保特,你总是能扮演一个傲慢浮夸的混帐。来找我把。我们看看谁先死。”

  洛加转身从那束光芒中退开,随后又迟疑了一下。

  “还有一件事你需要知道,罗保特。你真的不明白自己在对抗什么。”

  “一个疯子,”罗保特厉声说道,转身离开。

  洛加开始转化。

  他的全系投影产生剧变,如同熔化的油脂,变形的骨骼,淌落的白蜡。他的微笑从中开裂,某种东西由他的人形躯壳中现身。它绝非人类。

  基里曼察觉到了。他转过身。他看到了它。

  他瞪大了双眼。

  他能闻到它。他能闻到那漆黑的梦魇,那亚空间的亘古恶臭。那个东西在成长,还在成长。洛加空荡荡的皮囊像蛇皮般褪去。

  那是源自无光虚空的可怖存在。它有着闪亮的黑色肉体与纠结的血管,它有着蟾蜍般的黏液与一颗颗颤动的眼珠,它有着尖牙利齿与蝙蝠般的皮翼。它的形态违背常理。它是个畸形怪物。

  污秽的光芒遮盖住它,像一袭天鹅绒长袍般将它包裹。它如影似烟。它头顶有一对野牛般的棕色巨角,足有四米之长。它低哼一声。那隆隆闷响如同掠食者的嘶吼,带来腐败的恶臭。鲜血的气息。刺鼻的酸楚。毒素的异味。

  漂浮在洛加身后的那些东西也在转化。它们变得像甲虫般漆黑闪亮,泛着幽蓝。它们柔若无骨的肢体和伪足翻滚起来。它们扭动触须,发出昆虫般的嘀嗒声响。无数面孔相互交融翻涌,异变成可怖的双面畸形。一张张重叠的嘴含混地念着基里曼的名字。

  基里曼稳住心神。他无所畏惧。

  “我看够这些江湖把戏了,”他说道。“切断全息连线。”

  “那...连线...”通讯官开口道。“长官,连线早就切断了。”

  基里曼转回身面对那梦魇,那个不再是洛加的物体。他的手伸向剑柄。

  那个物体说话了。它的声音便是疯狂。

  “罗保特,”它说道。“让银河燃烧吧。”

  它张大嘴扑了过来,唾液飞溅。

  鲜血,数百升人类的鲜血,突然猛烈地喷射到旗舰舰桥的墙壁上。那柔晶舷窗被轰成暴风雪般的碎片,直通向太空。

  马库拉格之耀号的舰桥轰然爆炸。

  目标//接战

  在全面开战阶段,尤其在被迫进行防守或反击的情况下,就必须采取主动。认定你需要何种资源与能力来占据优势并迫使对方采取防守。探明对方拥有其中哪些资源与能力。将其夺取过来。不要追逐荣耀。不要强行开展无法获胜的正面交锋。不要明知不敌还以弱击强。不要浪费时间。明确你要如何强化自身,并达成这些目标。最为宝贵的永远是持续展开作战的能力。

  ——基里曼,军事法典草稿,14.2.x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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