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西方奇幻小说网 > 战锤·荷鲁斯叛乱·无所畏惧> 14

14

  [计时:4.12.45]

  天亮得很早。又是个好天气。光线非常好,欧尔觉得他们能多干一个小时的活。多干一个小时就是多两车亚麻。辛勤劳动换来的丰厚成果。

  收割的工作让他双手酸痛,但他睡得很好,精神不错。明媚的阳光总能让他心情舒畅。

  他坐起身,祷告了一句。在房子后面那间粉刷成白色的小屋里有个重力淋浴。他拽了下绳子,站在水流下面。他洗澡的时候能听见她在厨房里唱着歌。

  当他擦干身子,穿好衣服,走进厨房的时候,她却不在那儿。他能闻到热面包的香味。厨房门开着,阳光洒在地板上。她肯定是刚刚出去了一下。出去拿鸡蛋了。他能在温暖的空气中闻见亚麻的气息。

  他坐在老旧的餐桌旁。

  “该去干活了,欧尔。”

  他抬起头。有个人站在厨房门那里,背对着阳光,欧尔看不清他的脸。

  但欧尔佩松照样能认出他。欧尔摸了摸挂在脖子上的小徽记,下意识地寻求护佑。

  “我刚才说——”

  “我听到了。我在准备好之后会去的。我妻子在做早餐。”

  “你要错过时机了,欧尔。”

  “我妻子在做早餐。”

  “她没有,欧尔。”

  那个人走进厨房。他一点都没变。他不会变的,对吧?他永远不会。那种自信。那种英俊...那种魅力。

  “我不记得邀请过你进来,”欧尔说。

  “从来没人邀请我,”那个人答道。他给自己倒了一杯牛奶。

  “我没兴趣,”欧尔坚决地说。“无论你来这儿要说什么,我都没兴趣。你白跑了一趟。现在这就是我的生活了。”

  那个人坐在他对面。

  “不是的,欧尔。”

  欧尔叹了口气。

  “很高兴又见到你,约翰。现在,从我家滚出去。”

  “别这样,欧尔。你最近如何?还是那么虔诚?”

  “现在这就是我的生活,约翰。”

  “不是的,”那个人说道。

  “出去。我不想跟你扯上任何关系了。”

  “恐怕你没有选择。抱歉。情况变严重了一些。”

  “约翰——”欧尔几乎是吼出这个警告。

  “我是认真的。我们这样的人所剩无几了,欧尔。你知道。如果掰着手指头来数的话,都用不完你我的两只手。我们这样的人从来都不多。现在越来越少了。”

  欧尔站起身。

  “约翰,听我说。我要尽量直白地跟你说清楚。我对这些从来都没兴趣。我从来都不想参与任何东西。我不想知道你把什么样的麻烦带到我家来了。我喜欢你,约翰。实话实说。但我希望能永远都不要再见到你。我只想好好过一辈子。”

  “别这么贪心。你已经过了好几辈子了。”

  “约翰——”

  “得了,欧尔!你和我?安娜托巢都?拜托。泛太平洋?难道那什么都不算?”

  “那是一辈子之前的事了。”

  “几辈子。好几辈子。”

  “现在这就是我的生活。”

  “不,这不是。”

  欧尔瞪着他。

  “我希望你离开,约翰。走。现在就走。在我妻子回来之前。”

  “她不会回来的,欧尔。她根本没有出门。”

  “快滚,约翰。”

  “这就是你的生活,是吗?这些?一个退伍军人改当农夫?卸甲归田?用辛勤劳作换取粗茶淡饭和一夜安眠?真的?欧尔?这就是你的生活?”

  “现在这就是我的生活。”

  那个人摇摇头。

  “那么当你受够了这些之后又要做什么?你会抽身而去,换个活计吗?你厌倦了农活之后是什么?教书?做扣子?你会加入海军吗?也行啊,反正你加入过帝国军队。你会去做什么?一个当过农民和士兵的鳏夫?”

  “鳏夫?”欧尔厉声说道,那个字眼像一只迎面扑来的黄蜂般让他后退一步。“你在说什么,鳏夫?”

  “喔,拜托,欧尔。别把麻烦事都扔给我。你知道。她没有出门。她没有给你做早餐。她刚才也没有在唱歌。她根本没有来到考斯定居。她去世了,那个可怜的女人在你加入帝国军队之前就走了。在你最后一次加入帝国军队之前。拜托,欧尔,你的脑袋有点乱。你被震慑了。”

  “别来烦我,约翰。”

  “你知道我是对的。你知道。我能在你脸上看出来。”

  “别烦我。”

  “拜托。想一想。”

  欧尔盯着他。

  “你钻进我脑袋里了,约翰格拉玛提卡斯?你他妈钻进我的脑袋里了?”

  “我发誓没有,欧尔。我不会擅自那样做。这完全是你自己。精神创伤。会过去的。”

  欧尔重新坐下。

  “发生什么了?”他低语道。

  “我没多少时间。我待不了太久。能和你聊聊就已经很不容易了。我们需要你,欧尔。”

  “他们派你来的?我猜也是。”

  “是的,是他们。是他们。但我不是指它们。我是指人类。整个人类种族需要你,欧尔。一切都糟糕透顶。非常,非常糟。你简直无法相信。他会输,而如果他输了,我们就都输了。”

  “谁要输了?”欧尔问。

  “你觉得是谁?”

  “他要输掉什么?”

  “战争,”约翰说。“就是现在了,欧尔。这就是那场大战,我们总谈论的那一场。我们有所预感的那一场。它已经在发生了。基因原体自相残杀。最新的一轮处决即将发生,此时此地。就在考斯。”

  “我不想搅进去。我从来都不想。”

  “真他妈顽固,欧尔。无论你是否喜欢,你都是一个永生者。”

  “我不像你一样,约翰。”

  约翰格拉玛提卡斯靠在椅背上微笑起来,指着欧尔。

  “不,你不像我一样。我之所以成为现在这样要感谢异形的手段。而你,你还是一个真正的永生者。你还是像他一样。”

  “我不是。我也没有你的那些东西。天赋。灵能。”

  “这无关紧要。或许正因如此,所以你很重要。亦或因为你在考斯,所以你很重要。此刻只有三个我们这样的人在五百世界里,而站在考斯上的只有一个。脚踏实地。就是你。这件事交给你了。你别无选择。这件事交给你了。”

  “找别人去干,约翰。跟别人解释这些。”

  “你知道那没用的。没有人足够古老。没有人理解这一切。没有人拥有这种...视野。如果我跟任何人说这些,他们一定会以为我疯了。我也没时间像上次那样找个避难所躲上十八年。必须由你来做。”

  “做什么?”

  “离开这里。赶在他们倾覆这个世界之前。用一个间质漩涡。用古老的亚空间跨越。你必须准备好在那扇门打开的时候踏进去。”

  “然后去哪儿?”

  外面变暗了。太阳被遮蔽起来。格拉玛提卡斯抬起头,打了个冷战。

  “你要去拿一样东西,把它带给我。当那扇门打开的时候,把它带给我。我会等着你。”

  他犹豫了一下。

  “至少,我会尽可能等着你。”

  “我要去哪儿,约翰?”

  天色迅速变黑。格拉玛提卡斯耸了耸肩。

  “我们没时间了,欧尔。如果你同意的话,我可以让你看明白。”

  “你他妈别——”

  [计时:未知]

  这是某个地方。这里充满了亚空间的恶臭,以及虚空盾的刺鼻味道。周围漆黑的墙壁上镌刻着文字,并镶有水晶,象牙和红宝石。舱门的门框周围嵌着一圈金叶。这个地方很大。非常大。深邃而幽暗的房间如同一座教堂的正殿。如同一座坟冢。如同一片庞大的墓穴。地面是黑色大理石。

  这不是地面。这是甲板。

  他能感觉到下方传来的震动。引擎的震动。空气很干燥,这是人工维持的。他能闻到烟味。

  “我为什么闻到一股烟味,约翰?”他问道。

  他看不懂墙上铭刻的东西。他意识到自己对此感到宽慰。

  “约翰?你去哪儿了?”

  舷窗外面是一片星海。地板上有血。猩红的手印和脚印留在了地板与墙壁上。挂毯被扯掉了。舱壁上有很多弹孔:被爆矢弹打出的弹坑,被激光烧灼的印记,还有利爪的刻痕。地板上有尸体。

  这不是地板。这是甲板。

  他能听到战斗的声响。一场大战。数百万个声音在高喊与尖叫,刀剑相交,枪炮轰鸣。这震耳巨响从甲板下方传来。沉闷的声音在诸多走廊与舱门间回荡。仿佛毁天灭地的重大历史就发生在隔壁。

  “约翰?”

  丝毫没有约翰的踪迹。但他能察觉到其他心灵的存在。像主序星一样明亮的心灵。

  “约翰,我不想来这里。我一点都不想。”

  他向前走,穿过一道有他二十倍高的拱门,进入一个有他五十倍高的房间。墙壁和廊柱都无比庞大。空气中充满了烟味和逐渐消逝的回声。

  一个死去的天使倒在地上。甲板上。那天使是个巨人。他很美。他的剑碎了。他金色的盔甲满是裂痕。他的羽翼被折断。鲜血涂抹在他的甲胄上,浸透了他的狮皮斗篷。他的头发与盔甲一样是金色的。他的双颊上涂有泪滴。

  那个杀手就潜伏在旁边,漆黑如夜,是怒火的化身,被阴影所笼罩。带有黄金镶边的战甲让他的黑暗存在有了一种高贵轮廓。嵌在他胸甲和腿甲上的眼睛也被黄金所围绕:带着恶毒凝视的血红眼睛。他全身满溢着力量。他散发出炽热的能量,如同一个致命的辐射源。他仅仅站在这里便污染了整个宇宙。四周劈啪作响。嘶鸣不已。那可怕的恶意简直能被辐射检测器所探知。

  那个杀手身形庞大。他的肩甲上挂着毛皮斗篷与人皮。一个带刺的框架围绕着他的头颅:一个灵能牢笼,一个装甲铁箱。其中闪耀着猩红的光辉。那个杀手头颅光洁。他正俯视下方,面孔被阴影所笼罩。他俯视着那个刚刚被他杀死的天使。皮层插头和生体导管像发辫一样密布在他头顶。他是一个血肉之躯的野兽,栖身于钢铁之中。他是纯粹憎恨的化身。

  欧尔佩松意识到自己不该在这里。任何地方,宇宙中的任何地方都行,只要不是这里。他开始后退。

  那个杀手听到了他的脚步,或是察觉到了他。那个杀手缓缓抬起巨大的头颅。光芒从护颈中渗透出来,由下方照亮了他的脸。高傲。自负。邪恶。他睁开双眼。他盯着欧尔。

  “我...我摈弃你,邪魔,”欧尔结结巴巴地说道。他摸了摸挂在脖子上的小徽记,下意识地寻求护佑。

  “你...什么?”

  “我摈弃你的邪恶。”

  “没有邪恶可言,”那个杀手说道,他的声音如同一阵隆隆山崩。“只有漠然。”

  那个杀手向欧尔迈了一步。地板——甲板——在他脚下颤抖。

  他停了下来。他在看着什么。他在看着欧尔手里的什么东西。

  欧尔困惑地瞥了一眼。他意识到自己另一只手里一直握着某个东西。

  他看到了那是什么。

  那个杀手发出一声叹息。他张开嘴,双唇之间有一丝丝唾沫。他盯着欧尔的脸。直视他的灵魂。

  欧尔转过身。他再也忍受不了与那双眼睛对视了。他转身逃跑。

  他看到了身后的光芒。

  那个杀手,还有那种笼罩一切,刺痛神经的黑暗摄取了他的心魄,让他几乎完全没有注意到那光芒。

  如今他看到了。但它远非昔日般夺目。已经不是他印象中的那股光芒。

  那光芒褪色了。它曾有无可比拟的美,此刻却是日薄西山。它变得微弱暗淡。金色而破损,就像那个天使。同样地,它也是被那个由黑暗凝聚而成的杀手所摧残。

  在那光芒背后是一扇巨大的舷窗。

  透过它,欧尔看到了地球的朦胧荣光。

  人类的家园正熊熊燃烧。

  “我看够了,”欧尔佩松说。

  [计时:4.12.45]

  你被震慑了。只是震慑。你身上有伤,而且我给你看了很多东西。很多。我很抱歉,真的。谁都不该目睹那些。谁都不该被一口气灌输那么多。但真的没有时间来循序渐进了。

  你看到了你需要看的东西。我向你展示了你需要去的地方。

  这会很痛苦。会很难。你能做到。你克服过很多困难。拜托,欧尔。拜托,我亲爱的老朋友欧兰涅斯。

  该醒过来了。该醒——

  欧尔醒来了。

  没有阳光。没有床。没有厨房里传来的歌声。

  灰色的光线。浓雾。很冷。

  痛苦。

  他扭曲地仰面倒在地上。他双手酸痛,后背也是,还有一边的屁股。他感觉自己脑袋里像是拧进去了几颗铁螺丝。

  他坐起来。更疼了。

  欧尔意识到最剧烈的痛楚并非各处摔伤,扭伤和淤青。

  而是震慑。那场幻景所带来的震慑。他跪伏在地,干呕起来,仿佛要把那些记忆吐出来,就此了事。

  将那一切视作梦魇是个诱人的想法。诱人而轻松。他只是因为磕伤脑袋所以做了个噩梦。

  但欧尔知道人类的思维没法想象出那种事物。不会是那种。格拉玛提卡斯刚刚在这里。那个混蛋刚刚在这里。并非有血有肉地站在这里,但也差不多。他在这里,他要展示那些东西。

  约翰来到这里必定花费了极大的力气,也冒了极大的风险,而这意义深重。其中的深重意义并不让欧尔佩松感到宽慰。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他伤痕累累。他的衣服上沾了一层开始干燥变硬的泥巴。他试着搞清楚情况。

  什么都看不清。厚重的灰色浓雾笼罩了整个世界。在云层之上传来隆隆轰响与暗淡的闪光。在很远的地方——欧尔猜想那大概是北边——有一股光芒,仿佛浓雾另一头的某种庞大物体正在燃烧。

  某种像城市一样庞大的物体。

  他环视四周。地面上覆满了恶臭的黑色淤泥,四处散落着扭曲的农用机械和断裂栅栏。这就是那道巨浪留下的一片狼藉。他的土地,他的农田变成了这幅模样。

  他蹒跚着前行,靴子陷进淤泥里。那厚重的雾气一半是浓烟,一半是蒸发的洪水。地面上散发着矿物质与河床底泥的异味。他的作物都没了。

  他看见一排屹立不倒的栅栏。从它们伸出淤泥的高度判断,洪水在身后留下了大概一米深的泥层。一切都被掩埋了。比那该死的克拉森汀山脊还糟。他看到一只手,一只男性的手,从黑色的淤泥中探出来,那苍白的手上满是皱褶。看起来他像是在寻找空气。

  现在做什么都晚了。

  欧尔走到了栅栏旁边,靠在上面。他意识到这是西边田地的门。他所在的位置与自己想象中完全不同。他在西边半公里开外。一定是那道洪水把他冲了过来,就像一截断木,一块废料。他没有撞在一根柱子上把胳膊折断或是把脑袋砸扁真他妈是个奇迹;他居然也没淹死。

  弄清楚情况之后,他转过身沿着原路往回走。他知道了自己的位置,所以也就知道了自己的房子在哪儿。

  他路过一台播种机,那侧翻的机器有一半陷进了黑泥里。随后他找到了那条小路,至少那曾经是一条小路。如今它是淤泥中的一道沟,积着膝盖深的紫色泥水。他涉水前行。

  “佩松先生?”

  他停下脚步,那声音吓了他一跳。

  一个人坐在小路旁,背靠着残存的栅栏。他全身都是泥巴。

  “是谁?”欧尔问。

  “是我。是宰比斯。”

  宰比斯。赫比特宰比斯。一个工人。一个临时工。

  “站起来,”欧尔说。

  “不行,”宰比斯回答。他用一个很奇怪的姿势靠坐着栅栏。欧尔意识到那个人的左臂和肩膀都被带刺的铁丝网缠在了栅栏上。是那场洪水把他卷入了这样的处境。

  “坚持住,”欧尔说。他将手伸向腰包,但他的工具早就不见了。他走回那辆侧翻的播种机旁边,在附近的淤泥中搜寻了一会儿,终于找到原本放在驾驶舱里的工具盒。之后他拿着一把钳子回来,解救了宰比斯。那个人身上被铁丝网刮得鲜血淋漓。

  “走吧,”欧尔说。

  “去哪儿?”

  “我们要去些地方,”欧尔说。

  他们花费二十分钟穿过泥沼与浓雾,来到了欧尔的房子。至少是这座房子残余的部分。

  在路上,宰比斯不停地提问题,比如“发生什么了?”以及“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

  欧尔没有任何答案。或者说,他没有时间和耐心去解释这些。

  距离房子五分钟路程之外,他们遇到了卡特,她的全名是卡特琳娜。或者叶卡特莲娜。类似的一个名字,欧尔记不清了。和宰比斯一样,她也是个临时工,负责烘干亚麻捆。她大概有十七岁;是他邻居的女儿。

  她就这么站在浓雾里,一身泥水,双目无神,茫然地盯着什么不可能看到的东西,因为这雾气让能见度几乎为零。或许她正盯着某种令她宽慰的事物,比如昨天,比如她的五岁生日。

  “你还好吗,姑娘?”欧尔问她。

  她没有回答。震慑。强烈的震慑。

  “你还好吗?卡特,跟我们走。”

  她没有进行目光接触。她甚至没有点头。但当他们继续前进的时候,她远远地跟了上来。

  欧尔的房子一片狼藉。洪水席卷而过,带走了所有门窗和大部分家具,并作为交换留下了半米深的淤泥和残骸。欧尔考虑了一下是否要找找他妻子的照片,它曾经放在厨房的柜子上,但如今那个柜子已经踪影全无,所以他觉得想要找到一张放在上面的照片恐怕没有多大希望。

  他让宰比斯和卡特等着,自己走了进去。他的房间在楼上,所以处境比房子的其他部分略好一点。他找到了那个已经褪色的绿色帆布工具包,又往里面装了几样有用的东西。之后他脱掉了干农活的靴子,换上一身干衣服。当下最合适的就是他那套老旧的帝国军队制服,同样是暗淡的绿色。

  他还拿了几件东西,在自己的财产中做了一番取舍。他给宰比斯挑了件外套,从床上拿了条毯子给卡特保暖,还带上了一个医药包。他走下楼梯与他们会合。

  他的激光枪还挂在壁炉上方。他把枪取下来。他从烟囱旁的小格子里掏出一个木盒。三个充能好的弹夹。他把其中两个放进口袋,准备把第三个安到武器上。

  他听到宰比斯的喊声,立刻冲进泥泞的院子里,差点滑倒。那个该死的弹夹怎么都装不上。他很久没拿过枪了,技巧已经颇为生疏。

  而且他很害怕。他这辈子从来没有如此害怕过,虽然他经历过克拉森汀山脊。

  “怎么回事?”他问道,此时宰比斯正躲在一些翻倒的箱子后面。

  “那边有个东西,”他指着房子旁边的谷仓说。“大东西。动静不小。”

  欧尔什么都看不到。他回头看看卡特在哪儿。她正站在厨房门旁边,继续凝视着往昔,对宰比斯的恐慌毫无反应。

  “待在这儿,”欧尔告诉那个伤员。他站起身,端着枪走向谷仓。他听到了什么动静。宰比斯没说谎。无论那是什么东西,它确实很大。

  欧尔知道他需要很好的准头。一枪毙命。如果那是个大家伙,他就得尽快把它放倒。

  他一把拽开谷仓的门。

  他看到了格拉福特。那个庞大的装卸机仆正在谷仓里闷头乱撞。淤泥和水草彻底扰乱了它的传感器和视觉系统。

  “格拉福特?”

  “士兵佩松?”那个机仆认出了他的声音。

  “别动。站住别动。”

  那个庞大的半机械生物停顿下来。欧尔伸手将那些水草扯掉。他又用一块布将光学元件擦干净,把沾在精密传感器上的淤泥清理掉。

  “士兵佩松,”格拉福特说。“感谢你的协助,士兵佩松。”

  “跟我来,”欧尔说。

  “跟你去哪里,士兵佩松?”

  “我们有活要干,”欧尔说。

  8

  [计时:4.14.11]

  “解释清楚,”那个怀言者说道。他的名字是乌默诺尔。

  “我们被伏击了,”维尔特斯说。“两个极限战士。”

  诺尔看着那名终结者的尸体。

  “他们干的?”

  “他们干的,”特斯同意道。“他们杀死了我的守望者,杀死了我队伍里的很多人,还开走了速攻艇。其中有个连长。”

  “你为什么没有阻止他们?”诺尔问。

  “铁骑式装甲都没法阻止他们,”特斯惊愕地说。“你凭什么觉得我可以?”

  他停顿了一下。

  “原谅我,大人。他们是军团战士。我们无计可施。”

  “在遭到伏击之后你一直原地等待支援?”

  “是的,大人。”

  乌默诺尔抬起他的虚空瓶。他朝里面说了几句,警告前线军官说至少有两名敌人在星港区域活动。

  “他们可能有交通工具,”他补充道。

  诺尔看着自己的小队成员。

  “他们必须被猎杀,”他言简意赅地说。

  他手下的柯尔特点点头,将追踪者牵了过来。他不得不用电击棒。那头愤怒的追踪者抗拒性很强。

  它和成年獒犬体型相仿,但更加粗壮,而且它并非犬类。它低吼起来,嗅着四周,黑色的鼻孔淌着黏液。

  “我们需要一些他们触碰过的东西,”诺尔说。

  “那个连长碰到过我,”特斯说道。“他把我撞倒——”

  话音未落,他就意识到自己是个蠢货。

  诺尔看着他,点点头。

  “大人,不——”特斯开口道。

  那头追踪者猛冲过来。它扑到他身上。特斯尖叫起来,它开始将他生吞活剥。

  “它记住味道了,”柯尔特说。他将追踪者从那个基因之名成员身上拽开。特斯还没死。他应该死了。他早该死了。他的身体被啃掉了太多,已经不可能痊愈或是继续生活。他没法说话。他甚至难以表达自己遭受的可怕剧痛,除了抬起十指尽断的手掌或是晃动残缺的下颚。

  那头追踪者开始行动,它凭借刚刚吞噬的东西,用灵能展开搜寻。怀言者紧随其后。

  “他怎么办?”一名战士指着那颤抖的残躯对乌默诺尔说。“你可以结束他的痛苦。”

  “痛苦是良师益友,”诺尔说。“而慈悲是浪费弹药。”

  [计时:4.26.11]

  那个极限战士连长死战到底。他凭一己之力困兽犹斗,在无可避免的结局到来之前造成尽量多的伤害。

  索洛特绰尔取走了他的性命。他朝那个极限战士身后的舱壁发射了两枚质爆弹,爆炸在密闭空间中产生的冲击将那个身着钴蓝装甲的对手从掩体中推了出来。

  他试着站起身,但已经太晚了。第三枚子弹带走了他的头颅。

  绰尔走回船坞主控室。他的小队正在押送凡人囚犯,或是将敌人的尸体拖走。一股青烟在空气中缭绕。泽桑韦瑞德船坞已经被攻陷了。

  这花费的时间比预期中要久。绰尔对此感到恼火。他原本希望强烈的震惊能够让第十三军团丧失斗志,但并非如此。

  他仅有的宽慰是那些阴影技师也未能达到预期。他们还在埋头工作,对船坞主系统进行重调。科尔法伦的不悦会主要降临在他们头上。

  在主控室里,一些技师正操纵着动力工具来拆除更多的甲板和舱壁,从而接触到其下的大捆缆线。另一些则展开更加细致的工作,如同钟表匠般用融合在手指上的精巧工具刺探微型电路。几名技师通过神经脉冲单元直接相互连接,在这简易的思维空间环境中解放他们的头脑,重建这座船坞破碎的信息流结构。八重之道的代码在系统中流窜,用温暖的辉耀将他们笼罩。

  信众之主科尔法伦并没有被激怒。绰尔在一个俯瞰主控室的办公间中找到了他,这个锃亮的黄铜色房间如同一个忏悔室。他正读着一本粗制封皮的书。洛加之书。当然,这远非全部,仅仅是其中一册。洛加之书能够充满一摞数据板,已经被手动编纂成了九千七百五十二册。这个数字还在不断增长,科尔法伦亲自组建了一支上万人的书记员队伍进行誊写和复制。每一位第十七军团高级军官,以及每一个由怀言者指派的行星总督都应拥有一套并加以研习。绰尔知道还有几套将要被作为礼物赠予效忠荷露斯的原体们。复制品的复制品的复制品。佩特拉波的版本将是钢铁封面。弗格瑞姆的书则以鲜活血肉包裹。阿尔法瑞斯会收到有着细微差别的两套书。

  荷露斯的那套将以遭到背叛的军团战士的人皮作为封面。

  复制品的复制品的复制品。洛加逐字逐句地审阅每个版本。誊写时出现的差错将受到死亡的惩罚,甚至更糟。就在他们进入韦瑞迪安星系的前一天,一名书记员刚刚因为漏掉了一个逗号而被肢解。

  绰尔走进办公间。他在靠近之后才注意到,科尔法伦正在读的那本书是最初的手稿之一。那是原体在构思这些内容时的亲笔。这是最新的一册,正待批量传播。科尔法伦总是在新的章节完成时先仔细研读,之后才分发给手下的书记员进行誊写,保存和出版。

  科尔法伦所阅读的秘密是任何人都尚未得见的。

  “我为这场延误道歉,”绰尔说。

  科尔法伦摇了摇头,抬起一只带有利爪的手,他还在阅读。

  “技师已经解释过了,”他说道。“我们对考斯思维空间的摧毁比预期中更加彻底。重建工作很繁复。据我所知,还需要十分钟。”

  “当你安全回到战舰之后,我会很欣慰的,主人,”绰尔说。

  如今科尔法伦抬起了头。他微笑起来。

  “你的关护我心领了。但我在这里很安全,索洛特。”

  他看起来比以往更加羸弱。一团肮脏的天界光晕围绕着他。绰尔时不时能透过他的皮肤看到下方的骨骼,就像是断断续续的X光影像。科尔法伦正维持着相当程度的虚空奥术。

  “过来,索洛特,”他说道。“和我一起来读一读。”

  索洛特绰尔走到桌子前面,看着那本摊开的书。他注意到了那字迹的精妙美感。书页上几乎毫无空白。

  “他用笔和墨水,”科尔法伦仿佛在惊叹。“在这样的年代里。还是用笔。当然,我让那些书记员也这样做。”

  “据我所知——”

  科尔法伦看着他。

  “什么,索洛特?”

  “主人,我刚才想说,据我所知基里曼也用笔。”

  “的确。谁告诉你的?”

  “卢希尔。”

  “你杀死的那个人?”

  “是的,第一个祭品。”

  “他曾是你的朋友。”

  “所以他的死亡才有价值,”绰尔说。

  “是的,我相信基里曼也用笔,”科尔法伦说道。“他时常书写。据说他写了很多东西。然而并没有多少实质内容。他在写一篇...论述。关于战争。关于作战机制。关于战斗理论。幼稚的主题。那个人显然毫无灵魂与人格。他也丝毫不关注那些对更具智慧之人提出挑战的超凡事物。我们挚爱的原体早已了解关于杀戮的一切。他不需要,也没必要将它们写下来。那些原理十分简单。这就是为什么他可以超脱对粗糙世俗的记录,并将时间与精力放在更伟大的奥秘上。这个宇宙,以及其他宇宙的运作机理。还有存在的本质。”

  科尔法伦看着他。

  “洛加仅仅是将他所听到的一切复述出来。只有他能听到那些低语。你知道吗?”

  “来自诸神的?”绰尔问。

  “来自八重之道的伟力,”科尔法伦答道。“来自虚空之语和深渊之声。来自原初湮灭者的亚空间喉舌。”

  外面传来一个声音。技师们完成了他们的工作。

  科尔法伦合上书,站起身。

  “我们去好好利用他们的成果吧,如何?”他问道。

  [计时:4.55.34]

  泽桑韦瑞德船坞的系统被阴影机械神教重启后逐渐上线。一台数据引擎恢复了运行。它察觉到星球武器阵列处于失效状态,且该失效情况源于考斯韦瑞迪安锚点数据引擎枢纽所遭受的极端损失,因此这台机械自动遵循章程,接管了群龙无首的武器阵列系统。泽桑韦瑞德拥有先进的数据引擎枢纽,有能力在紧急情况下代行轨道主枢纽的职责。

  考斯武器阵列重新启动。数据流开始恢复。

  科尔法伦审视着一切,审视着八重之道的废代码牢固地在思维空间中扎根。他认定了一个目标,技师们匆忙锁定坐标。

  所有轨道武器平台,以及包括极地发射井在内的若干地面设施都被激活,随着它们的备用能源逐渐启动而开始运作。

  大约十分钟之后,主控室控制台上的权限警示灯变成了绿色。

  “目标锁定完成,”高阶技师说道,二进制废代码混杂在他的语音中。

  “准备好之后就开火,”科尔法伦说。

  光芒脉动。一闪而过。具有惊人能量的光束从考斯以及它的轨道平台上跃出。

  考斯的武器阵列足以击退一整支远征舰队或是主战斗群。只有最恶毒而巧妙的背叛才得以使其陷落。

  武器阵列开火了。考斯开始杀戮韦瑞迪安星系中的临近星球。

  首先遇难的是在考斯卫星轨道之外环游星系的一枚小行星。这个轨道曾经被一颗星球所占据,而它的残骸便是这枚叫作阿拉玛斯塔的小行星。这是一块与大型卫星相仿的巨石。

  它的名字已经不是阿拉玛斯塔了。如今它被称作韦瑞迪亚铸造厂。它是机械神教在这个星系中的首要基地,同时也是附近六个星系中最重要的生产设施。

  韦瑞迪亚铸造厂孤立无援,让考斯武器阵列宕机的废代码同样摧毁了它的系统。

  它没有虚空盾,没有反击的武器,也无法躲避。

  武器阵列共进行了四次长时间攻击。前两次将表层岩石化为灰烬,焚灭了混凝土要塞和精金壁垒。第三次攻击让铸造设施暴露在太空中,并引燃了反应堆的能源系统。

  第四次攻击致使韦瑞迪亚铸造厂如同一颗新星般爆炸。

  在之后的十八分钟里,考斯没有夜面。

推荐阅读:
  • 《沙丘》六部曲合集
  • 《波西杰克逊》系列合集
  • 《猎魔人》合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