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西方奇幻小说网 > 战锤·荷鲁斯叛乱·无所畏惧> 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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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计时:12.17.46]

  “谁是...萨姆斯?”通讯官问道。紧接着他便匆忙将耳机从耳边扯开。

  “报告!”盖奇厉声道。

  “突发的持续性干扰,长官,”通讯官说着,灵巧地操纵他的工作面板,尝试重建连接。“干扰模式。听起来类似于由风暴引发的扰动形式,就好像莱普提斯努米纳斯地区突然遭遇了恶劣天气。”

  “失去通讯了吗?”盖奇问道。

  “与莱普提斯努米纳斯的通讯连线暂时中断,”通讯官回答。

  “但是数据连线依旧活跃,”旁边一个工作台上的高阶技师说道。“宫殿的数据引擎还在继续处理并递交信息。”

  “恢复连线,”盖奇对通讯官说。

  盖奇穿过战略室走到侯米德身旁,舰长正与几位军官一同审视迅速成形的战术概况。考斯及其近地空间都体现在这个三维全息投影中。

  它讲述着一个苦涩的故事。

  基本上所有轨道船坞都已经覆灭,或是严重受损以至于无法修复,日后只能将其拆毁并加以替换。第十七军团舰队组成若干阵形对考斯南半球展开轰炸。舰队其余部分则占据着明确的轨道优势位置。

  奥特拉玛舰队已经七零八落,仅剩大约两成。那些幸存的战舰或是在朝恒星远端撤退以逃避舰队追击和武器阵列那不可阻挡的火力,或是像马库拉格之耀号一样无助地漂浮在高层轨道上。

  已经几乎没有反击的资本了。他们完了。结束了。怀言者只需将最后一些殊死抵抗的第十三军团战舰猎杀殆尽便可。

  这对武器阵列而言似乎易如反掌。它已经摧毁了一个当地铸造世界,一枚拥有攻击能力的卫星,星系孟德维尔点附近的一座空间堡垒,以及若干艘主战舰。

  “扫描仪器正常运转,”舰长说道,“动力在逐渐恢复。我预计十五分钟之内可以足够支持武器或引擎,但并非二者。”

  “护盾呢?”盖奇问。

  “以我所见武器或引擎有更高的优先级。”

  盖奇点点头。这个理论可能颇有道理。有三艘怀言者巡洋舰几乎是停泊在了旗舰上。只要它们保持如此之近的距离,武器阵列就不会向马库拉格之耀号开火。那些巡洋舰也不会开火,否则它们早该这样做了。它们贴近过来是为了展开登舰。

  敌人想要将旗舰完好地捕获。

  盖奇如今看清楚了。他之前还不明白为何极限战士舰队中很多艘最为庞大而强悍的主力战舰都得以幸存。掌握着武器阵列的敌人总该明白要首先剿灭最大的威胁吧?

  那些逃过一劫的战舰都和马库拉格之耀号一样无助。一旦它们摆脱废代码和电磁脉冲的影响,展开移动或升起护盾,武器阵列便立刻将其摧毁。

  怀言者打算尽可能多地俘获军团的主力战舰。他们想要增进自己舰队的力量。他们想要强化手中的火力。

  他们图谋利用极限战士的战舰来对抗帝国。

  洛加最后都说了些什么胡言乱语?荷露斯反叛?内战?他已经彻底疯癫,况且那并非洛加。那是某种异形的诡谲勾当。那是天界能量突破屏障的后果。

  盖奇知道他在自欺欺人。今天所发生的一切重塑了整个银河,就算是最为疯狂的理论可能也望尘莫及。他希望自己不会苟活在那新的秩序之下。

  无论他的余生还有多久,他都不会允许奥特拉玛的战舰落入叛徒手中。

  他转向安皮恩。

  “你的小队准备就绪了吗?”

  “是的,”安皮恩说。

  “行动,”盖奇命令道。“击退登舰者。找到他们,把他们从旗舰上赶走。”

  [计时:12.20.59]

  欧尔佩松让他们等着。

  烟雾遮盖了河流,遮盖了码头,遮盖了栈桥。两艘货船在河口燃烧,让黄色火舌在厚重的雾气中跃动。仿佛整个世界都变成了气态。

  他让他们等着:格拉福特,宰比斯,两名士兵还有那个沉默的女孩。他们藏身在一座俯瞰河岸的船员住所里。他们都带着武器,除了格拉福特和那个女孩之外。她还是没有说过一句话,也没有与任何人对视过。

  欧尔把枪背到身后,躲在了一座装货的小棚子后面。过去,他常常到耐瑞德口岸的集市来。虽然河口的空间大多被工业设施所占据,但也总会有新鲜的海产到来。数百艘小船挤在大型运输船之间,飘荡于诸多码头和堤岸旁。

  现在这里一团糟。不止一道巨浪将渔船卷入街道,让它们砸在房屋和工厂上粉身碎骨。路面上覆盖着一层垃圾和残骸。积水更糟。它就像褐色的油脂,其中漂浮着尸体,数千具尸体堵塞了口岸,堆积在栈桥下,像遭到遗弃的废品般被涌动的潮水聚集起来。

  这地方充满了死亡的气味。被污水浸透的死亡。

  欧尔坐下来,打开他的工具包。他拿出自己从卧室中抢救出来的几样东西,摊在一个破旧的包装箱上整理清楚。

  有个小铁盒,装粗制烟叶的铁盒。他很久没抽烟了,但之前几个版本的他会抽烟。他打开铁盒,闻到积聚在里面的烟草味,之后把那个小布包倒在手里。他把它打开。

  和他记忆中一模一样。一个银制小指南针和一枚黑玉钟摆。好吧,它们看起来是白银和黑玉制成的,他也从来没有纠正过这样说的人。那块黑玉挂在一根纤细的银链上。他有很多年没有用过这些物件了——欧尔怀疑大概超过一百年了——但银链末端那枚光滑的黑色球体依旧温暖。

  指南针被制成人类头骨的样式,这是一件拇指大小的精美工艺品。颅骨略显修长,稍稍超过人类的标准比例,暗示着它并非以人类头骨为设计模板。那颅骨实际上是个盒子,沿着下颌的轮廓借助微型合页打开,显露出作为表盘的上颚。罗盘边缘的铭文极其微小而精细,需要钟表匠的放大镜才能看清楚。这个欧尔也有。

  随着他挪动罗盘,那根黑金两色的指针轻快地转动起来。

  他将它放下来,朝向北方。他看着指针颤动不已。

  欧尔从包里掏出一个小记事本,打开新的一页。老旧的笔迹已经填满了过半的页数。他把记事本附带的笔抽出来,拔掉笔帽,记下了日期和地点。

  这花了几分钟的时间。他提起银链,让钟摆悬在罗盘上方缓缓摆动。他将这个过程重复了数次,并整洁地记录下每一次钟摆晃动的角度与方向,以及罗盘指针颤动的方式。他计算出对应的方位,写了下来。之后他翻到记事本最后一页,将一张折叠之后粘在封底上的泛黄纸张铺展开来,开始研究上面的图表。这是两万两千年前在地球上完成的一份抄本,复制于在那两万两千年前所书就的一幅图表。他昔日的笔迹与现今大相径庭。图表上展示着一个带有基本方位的风向图。这是个付诸笔端的绝妙奥秘。欧尔思索着在考斯上展开对决的两股势力,并意识到他们有所共通。他们对一件事的看法相同。那就是语言拥有力量,至少其中一些如此。信息带来胜利。

  “Thrascias,”他自言自语道。如他所料,他们需要一艘船。

  他与之前一样小心地将这些东西收好,检查了一下他的枪,随后动身去找其他人。

  贝尔雷恩犹疑地看着那艘小艇。

  “赶快上来,”欧尔说。

  那小艇是一艘渔船,足够承载十几个人,它船体纤长,还有个带顶棚的船舱。

  “我们要去哪儿?”宰比斯问。

  “离开这儿,”欧尔把一些箱子搬上船。“走得远远地。Thrascias。”

  “什么?”宰比斯问。

  “西北偏北,”欧尔更正道。

  “为什么?”雷恩问。

  “因为我们必须往那边走。来帮我搬箱子。”

  他们在那座船员住所里翻箱倒柜,找出了一些罐头,裹着锡纸的口粮包,还有医疗用品以及其他有用的东西。克兰克和格拉福特拿着四个塑料桶到口岸的水箱去接饮用水了。

  “我们要划船吗?”雷恩问。

  “不,它有引擎。一台小聚变引擎。但它会发出噪音,而有时候我们不能出声音,所以也得把桨带上。”

  “我可不划,”雷恩说。

  “我也没让你划,小子。我们有格拉福特呢。他不会嫌累。”

  这个小伙子,雷恩,逐渐变得躁动不安。欧尔能看出来。他们全都很紧张。除了卡特之外,她正坐在一根系船柱上,看着水中的尸体。口岸内陆的街道中传来枪声,还有坦克的声响。坦克和猎犬。

  但欧尔知道它们不是猎犬。

  “去帮你朋友接水吧,”欧尔说道。他爬上船去检查电子器件并启动引擎。

  雷恩沿着河滩朝水箱走去。狂风卷着黑烟扫过码头,他咳嗽起来。

  他根本没有在想奈芙。一点也没有。

  然而她突然就出现了。出现在他面前,仿佛是从烟雾中现身。

  她微笑着。在他眼中她从未如此美丽过。

  “我一直在找你,贝尔,”她说道。“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他说不出话。他张开双臂,含着泪水向她走去。

  在水箱旁的克兰克抬起头。他看见了站在道路尽头的雷恩。他看见了他正在做什么。

  “贝尔!”克兰克尖吼道。“贝尔,不要!不要!”

  他正要冲过去,却突然被人挡住了路。有人出现在码头上。有人从烟雾中现身。他们凶狠而肮脏,身穿黑衣。他们瘦骨嶙峋,仿佛营养不良。他们有枪。他们有用黑色石块和锈蚀金属制成的短刀。

  克兰克的枪就靠在水箱上。但他不得不退开。他没法拿到武器。

  那些短刃兄弟会教徒嘲笑着他。

  “杀了他,”克里欧弗斯特命令道。

  [计时:12.39.22]

  六号杀戮小队身披密封战甲,冲出了86号气密舱门。希尔拥有指挥权。安皮恩亲自将这项职责交给了他,尽管战舰上幸存的数名连长都乐意接受这一殊荣。

  四十支小队沿着马库拉格之耀号的舰身前行。四十支杀戮小队,各有三十名成员。他们带着爆矢枪和近战武器。每支小队还有三名兄弟携带了磁性地雷。

  希尔所属小队的出击位置在左舷主转向推进器后方。那庞大而坚实的结构如同一座居住塔楼,各个方位上布置的排气管道足有一些神殿的拱顶般大小。

  考斯悬挂在那些林立的管道上方:仿佛是阴森高塔背后的一轮明月。考斯看起来如同古老地球一般:绿色的大陆,蓝色的海洋,白色的云层。

  然而希尔能看到它遭受的剧创。一片深棕色的螺旋状乌云覆盖了部分星球,其他区域则像是受损的水果般布满瘀伤。大气层严重错位。在日夜分割线的弧形阴影之中,南半球大陆点缀着明亮的橙红色光斑,如同炉篦上的炽热煤块。

  靴子上的电磁锁让他得以吸附在舰身上。他不断前进,拓宽自己的视野。他能极为清晰地展望考斯近地空间。他能看到那些被烈焰所吞噬的轨道平台闪耀着狂野的能量。他能看到距离星球最近的天然卫星已是通体焦黑,弹坑累累。

  面前有很多战舰。数千艘战舰。有些战舰熊熊起火。有些战舰四下漂荡,被洞穿,被处决,被撕碎,被毁灭;这是一片缓缓四散的残骸,一团静默而闪亮的金属碎片。一束束能量在太空中闪现。

  无边银河的茫茫星海无动于衷地俯视这一切。

  星光冷冽。仿佛这是一个极为明亮,但尖锐而清冷的夜晚。韦瑞迪安星系那颗恒星的蓝白色光芒不受任何阻隔。所有阴影都鲜明而幽深。他周围不是灼目的光亮就是漆黑的暗影。

  所有军团战士都经受过训练,能够在绝对真空与失重的情况下作战。然而严格来说此刻并非如此。旗舰提供着有限的引力,重力场发生器确保一层稀薄的空气——或者说大气层——依附在舰身外面,从而为开放式机库和泊位的运作提供便利。

  然而这里还是没有什么上下之分。旗舰左舷部分展露在他面前,如同一座巢都的天际线。这片繁杂的结构上密布着管道和塔楼,排气口和拱门,高台和棱柱。一切事物都有着巨大的规模。杀戮小队沿着舰身飞跃前行,仿佛是一群在都市屋檐上如履平地的杂技演员。

  微弱的重力让他们有着数倍于平日的力量。一步便可踏出十米之遥。尽管他们训练有素,对理论可能熟捻于心,但这个实战可能依旧让他们花费了一点时间来掌握。很容易走得太远,冲得太猛,飞得太快。当他们遭遇到左舷冷却排气口之间的裂谷,或是深渊般的甲板间开垛口时,杀戮小队的成员们便会短暂启动太空装甲上的推进装置,从而跨过这些由精金和钢铁构成的鸿沟。

  怀言者巡洋舰自由的科基斯号是一头庞大的猩红猛兽,但它像吸血的寄生虫般依附在马库拉格之耀号左舷后侧。两艘战舰夹缝中的空间一片漆黑,星光被彻底隔绝。

  然而在那片黑暗中却有点点光明。与小队一同前进的希尔辨认出那些是切割工具的火花和探照灯的光亮。随时准备突入舰身的怀言者小队正在手术式地切开旗舰装甲,从而将大型气密舱门连接上来,为他们的突击部队提供一条直接的通道。

  四号和八号杀戮小队按计划应该从其他出击位点抵达这里,与他们合力对抗入侵,但希尔没有看到他们的踪影。他该等多久?在希尔看来,敌军登舰的威胁已经被忽视了太久。

  他瞥了一眼他的副手安特罗斯。

  他打出信号。

  他们发动攻势。

  他们将推进装置开足马力,沿着一条宽阔而明亮的热交换通道迅速前进,在一座如吊桥般高大的能量耦合器的幽深阴影中穿行。他们渺小的影子扫过舰身。

  他们的半数目标站在旗舰本体上。另一半则站在与舰身垂直的停泊塔上。热熔工具正在对抗舰身装甲。大型切割工具从巡洋舰的开放式货运舱门中探出。从希尔的角度来看,巡洋舰位于头顶上方,那些切割器则悬垂下来,噬咬着旗舰的身躯。一蓬蓬白热的火花四下飞溅到黑暗的太空里。

  希尔用爆矢枪开火,子弹带着喷灯般的颤抖尾迹窜了出去。毫无声响。一个怀言者站在热交换口放哨,但他正看着错误的方向,这让爆矢弹在他的胸甲上炸开。他的躯干爆炸成一个火球,弹片和鲜血朝四周扩散。强大的冲击让他抽搐着向后翻滚。希尔从那具不停旋转的尸体旁掠过,再次开火。他的第三发子弹射偏了,无声地在舰身上凿出一个弹坑。他的第四发子弹带走了一个怀言者的面孔,让他在一丛烈焰与火花中被甩飞出去。鲜血从他面目全非的头颅上涌出,在接近真空的环境里摇晃颤动。

  杀戮小队全体开火了。他们像一支展开轰炸的雷电战机编队般横扫目标区域,怀言者在爆矢弹的冲击下纷纷毙命。尸体翻滚四散。其中一些解离开来,释放出云团般的血滴,如同水银一样泛起波纹。一个怀言者受到的重击将他的尸首撞飞,以极高的速度远离旗舰,逐渐消失。另一个敌人的推进装置因受损而失灵,他带着一条火龙直冲上去,轰然撞在那艘巡洋舰的装甲上。

  四个怀言者在死去的时候都没来得及解除靴子上的电磁锁,因此还保持着站立在舰身上的姿势,只有双臂软垂下来,仿佛是一组雕像,或是挂着重物沉入海底的溺亡者。

  这片区域顿时充满了飘动飞旋的血团。它们撞在希尔身上,爆成更小的血珠,沿着他的盔甲滑动。在一秒之内,他的护目镜被完全覆盖,让他彻底失去了视线。

  他急停下来,朝反方向启动推进,终于脚踏实地。

  他刚刚恢复视线便看到一个怀言者向他冲来。他们都站在那座停泊塔侧面,他们脚下的“地面”与舰身垂直。那个怀言者在低重力环境下的动作倍显夸张,近乎可笑。他用武器开火了。一枚爆矢弹从希尔身边划过。希尔展开反击。寂静而迅猛的子弹打断了敌人的右腿,并撕碎了他两侧的肩甲。这冲击顿时剧烈地改写了他的行进方向,让他的冲锋变成向后的翻滚和旋转。他撞在一个推进器底座上,沿着另一个角度弹了出去。

  希尔转过身。他以毫厘之差躲过了一柄从黑暗中挥来的动力斧。他用一发子弹干掉了那个敌人,将他从阴影里轰到光明之中。但立刻又出现了两个。他们都握着切割工具向他展开进攻:一把炽热的粒子炬,和一把动力切割器。那两个怀言者缓慢地迈着大步向他扑来。

  希尔带着他的电磁长剑。他拔剑出鞘,将两发子弹送进那个手持切割器的怀言者胸口,扬起一片飞舞的血珠。随后他迎向那把喷吐着热能的粒子炬。

  它能切开舰身装甲。它当然也能切开他。

  希尔将剑刃的长度与锐利运用到极致。他一剑斩断了粒子炬的整流罩,以及握着它的那只手臂。断臂上涌出鲜血,破损的粒子炬则喷薄出能量。那个怀言者被笼罩在白热的火团中,他挣扎着后退,迅速焚化。希尔冒险在敌人胸膛猛踢了一脚。那个怀言者翻转着飘远,他遭到焚灭的躯体灼目得难以直视。脱缰的能量最终触及了粒子炬的能量源,将其引爆。静默的冲击波与光芒在舰身的引导下沿着停泊塔向上方奔涌而去。火球轰击在巡洋舰的装甲上,朝周围扩散,最终耗尽了全部怒火。

  希尔被震向后方。他盔甲上的传感器在一瞬间里全部失效,他接收到的只有一阵劈啪作响的噪音。

  他试着锁定在舰身上,重新立足。

  爆炸的光芒消散了。他迅速评估战斗局势。在可见范围之内,他失去了两名战士,但怀言者部队已经溃败。四下都是飘荡的破碎尸首,以及无数形状不规则的颤抖血滴。然而其他杀戮小队还是不见踪影。

  希尔来到大型切割器旁边。这些庞大的机械全都比一辆犀牛运兵车还要宽,它们借助巨型伺服臂从敌军巡洋舰内部伸展出来。希尔向博马如斯发出信号,后者是携带磁性地雷的战士之一。他们开始将地雷附着在切割器上。希尔让博马如斯展开工作,自己向上行进,来到了伺服臂中间位置的控制平台。如果他能把这个东西收回到敌军战舰内部去...

  质爆弹如同一阵流星雨般向他倾泻而来。其中一些击中了平台和护栏,炸出明亮的火花。这片枪林弹雨无比凶猛。在他的下方,数名战士顿时殒命。身披钴蓝盔甲的尸体开始与穿着猩红盔甲的尸体一同飘荡。那些闪亮而颤抖的血珠则有着相同的颜色。

  他向“上”仰望。

  杀戮小队的突袭并非神不知鬼不觉。一支庞大的怀言者部队正从巡洋舰的开放式货运舱门中现身。他们立刻发动了攻势,推进装置喷吐着火舌。

  希尔和他的战士面对着八倍于己的敌人。

  [计时:12.40.22]

  欧尔从小艇里迈出来,站在码头上。他握着激光枪。

  他用长满老茧的右手食指轻轻一拨解除了保险,欧尔一眼都没看手里的武器。他直面前方,沿着码头望向远处的那些人。他神色严峻。这让他的皱纹更深了。他紧锁眉头的样子就像是在灼目的阳光下眯着眼睛。

  他没有犹豫。一步,两步,他开始小跑,接着大步奔跑起来,沿着码头向上前进,把枪抵在肩头,贴在脸颊上,边跑边瞄准。

  第一枪。一个短刃兄弟会教徒,肩胛骨之间的脊柱,这个家伙正要一刀扎进克兰克的脖子。第二和第三枪。一个把克兰克按在地上的教徒,正中面孔。第四枪。一个开始转身的教徒,下颚挨的一枪将他打倒在水里。第五,第六和第七枪。两个持枪的教徒,三枚子弹将他们一同洞穿。

  两个人开始朝码头方向还击。

  第八枪。其中一个射手,把他打倒在地。第九枪。击杀了他。第十枪。另一个射手,爆头。

  第十一枪。没能开火。弹夹空了。他今天开了不少枪。弹出弹夹,继续向上跑,弹夹嘭地一声掉落在地。装上一个新弹夹。

  他来到他们面前,他冲进他们之间。近身战斗。欧尔挥动武器,把枪托砸在一张脸上。壕沟战技巧,就像他们多年之前在那片泥地里学会的一样,那是在...凡尔登外面?喔,有把刺刀多好!此刻光秃秃的枪口也凑合了。它猛敲在一个额头上。

  一记侧踢击碎了某个脚踝,他的枪托又打中另一张脸。他用激光枪挡住一把刀,像使用短棍一样将敌人的武器格开。他再次开火。近身距离。射穿胸骨。鲜血从背后喷溅出来。

  黑暗中发出的激光在他身边扫过。他无动于衷。四名教徒正手忙脚乱地翻过码头末端的栏杆加入战斗,向他扑来。

  欧尔转过身,端着激光枪,调整成全自动开火。枪口像频闪灯一样发出扫射。

  他身后传来骨骼碎裂的声响。欧尔猛然转过身。一个他之前未曾注意到的教徒躺在一滩逐渐扩散的血泊中。格拉福特用装卸臂打倒了他。

  “谢谢,”欧尔说。

  “他要伤害你,士兵佩松。”

  在这种时候,欧尔盼望他能教会这个老旧的劳役机仆如何开火。

  在这种时候...

  他祈祷过多少次自己不会再经历这种时候。但悲哀的是,战争永不停息。总会有另一场战斗要打。欧尔很清楚。他几乎比任何人都更清楚。

  或许这一次格拉玛提卡斯是对的。或许这就是最终的战争。或许这便会是最后一场战斗。

  克兰克试着站起身。他受了不小的震慑。欧尔四下寻找雷恩。他看到那个小伙子被某种东西拽进阴影里。

  “它抓住他了,抓住他了!”克兰克一直在嘀咕。

  “没事的,”欧尔说道,但他没有看着克兰克,而是将目光保持在雷恩身上。“拿上水。到小艇那儿去。我们要走了。”

  那个小伙子或许已经死了。或许只是晕过去了。现在激光枪已经派不上用场了。抓住他的那个东西从亚空间里直接现身。欧尔不知道雷恩或者克兰克看到的是什么。或许是某种源自想象的怪兽形体。欧尔能够看到它的本质。污秽的物质,融合成一具人形躯壳,披挂着梦魇的外袍。它很真实,足以夺走生命,但它也并不真实。它只是源自虚空的某种东西在这个世界的能量中投射出的倒影。某种饥饿,亢奋,急切的东西。

  你可以称其为恶魔。这是个太具体的词,但或许恶魔也仅此而已。

  欧尔瞥了一眼死在他手下的那些尸体,那些身穿黑衣的粗野战士。他们知晓虚空秘术。并不多,但足以浅尝其妙。足以让他们相信自己找到了无可承受的真理。足以汇聚成一个教团,一种信仰。足以让他们失去理智。就像那些愚蠢的怀言者。虚空的秽物有害无益。一旦稍有沾染便挥之不去。很难将其根除殆尽。

  这个兄弟会的黑色短刃。仪式短刃。献祭匕首。他捡起最近的一把,将刀柄嵌在枪口里。这种临时拼凑的插入式刺刀在紧急关头颇有用处。他在奥斯特里兹就是这样干的。

  欧尔把刺刀装好,迈步上前将黑色短刃捅进正在抓挠雷恩的那个东西体内。黑光四溅。轻烟弥漫开来,带着腐肉和臭鸡蛋的味道。

  那个恶魔像女人一样尖叫起来,随后消亡,它的组成物质崩坏成一滩黑色黏液,泼洒在雷恩身上。那个小伙子昏了过去。但他还有脉搏。

  欧尔转头张望。那个女孩,卡特,正站在他身后,盯着雷恩。

  “帮我把他抬起来,”欧尔说。

  她没说话,但还是握住了雷恩的双脚。眼中饱含恐惧的宰比斯走了过来,帮她抬起那个小伙子。

  欧尔把黑色短刃从枪口中拔了出来,扔进污秽的水里。他抚摸挂在脖子上的徽记,轻声嘀咕着感谢他的神赐予救赎。肾上腺素充斥他的老胳膊老腿。他讨厌这种亢奋,这种灼热感。他以为自己早就过了那个岁数。

  他转身走回小艇。枪声肯定会引来注意,但他估摸他们还有时间离开这里,驶入海峡。

  他看到了被格拉福特撂倒的教徒。一个指挥官,一个军官,这群人的领袖。一位大人。他俯卧在地。头上的伤口流出了一大滩血。他身边有把短刀,一把仪式匕首。

  但这个军官的匕首非同寻常。这是精工打造的。为了标识他的身份与地位。这比其他人所携带的粗糙仪式工具更为精美,如果这种从本质上便是扭曲而邪恶的东西可以称得上精美的话。

  这或许并非完全是欧尔在寻找的东西,但目前为止他还没有见过更合适的,如果就这么扔下真是太愚蠢了。

  他将它捡起来,用布包好,装进兜里。

  三分钟之后,小艇的引擎轰鸣着启动,那艘船驶入黑色的水域,离开了这个码头。

  克里欧弗斯特猛然惊醒。他坐起身,把脸从那冰冷潮湿的码头地面上抬起来。到处都是血,他全身都是血。他摸着自己的脑袋,发现有一片颅骨疼得不行,而且有些活动。

  他很难受。

  他意识到自己丢失了某个东西,某个特殊而宝贵的东西,某个由阿汝尼森交给他的东西。弗斯特的未来便维系于此。有了这个东西他才能获取自己梦寐以求的力量和权势。

  那个贼要为此抵命。

  不,比死更糟。

  [计时:12.41.11]

  沉闷的轰响。仿佛他的耳朵被堵住了。仿佛一切都蒙上了雾气。就好像他额头上的血管在狂跳。

  一阵噪音。一阵沙沙作响的噪音。是通讯器。他头盔里的通讯器。一段通讯信息。说的是什么?

  文坦努斯试着回答。他的嘴很麻木,僵硬。他头下脚上。他能闻到血腥味。他的血。

  那段信息说的是什么?是什么信息?那么微弱,那么遥远,那么沉闷。

  他挣扎着聆听。它愈发响亮,扫过一层层让它变得沉闷的帷幕,就像从水下传来的声音,直到它终于清晰可闻。

  “萨姆斯。这是你将听到的唯一一个名字。萨姆斯。它意味着终结和死亡。萨姆斯。我是萨姆斯。萨姆斯包围了你。萨姆斯就是你身边的那个人。萨姆斯会咀嚼你的骨头。小心!萨姆斯来了。”

  “谁在说话?谁?”文坦努斯结结巴巴地说。“谁在频道里?表明身份!”

  他正仰面躺在一道由乱石和破碎的草坪所组成的斜坡上。他躺在莱普提斯努米纳斯宫殿的庭院里。

  他站起身。旁边有两个死去的极限战士,一个被压扁,一个被撕成两半。

  文坦努斯想起来了。他记起了克希尔的转化。

  他四下张望。

  那个恶魔十分庞大。它有干瘪修长的臂膀,走路的姿势就像收起双翼的蝙蝠一般。它头顶的两支角也很大。

  它正在向宫殿发动攻击。它将墙壁撕开。倒塌的墙体喷吐出一道由砖石和灰泥组成的汹涌湍流。

  战斗兄弟和军队士兵不断后撤,用一切武器朝它开火:爆矢枪,激光枪,等离子,普通子弹。枪林弹雨打在那个东西丑恶的黑色躯体上,但它似乎完全没有感觉到自己承受的伤害。文坦努斯能在耳边听到它的声音,通讯器里的胡言乱语。

  “萨姆斯。它意味着终结和死亡。萨姆斯。我是萨姆斯。萨姆斯包围了你。萨姆斯就是你身边的那个人。萨姆斯会咀嚼你的骨头。小心!萨姆斯来了。”

  文坦努斯看到了苏鲁斯。苏鲁斯刚捡起了他的剑,他用来斩杀克希尔的剑。文坦努斯知道,他就是知道,苏鲁斯要为自己失手释放出这个邪魔而赎罪。

  苏鲁斯持剑冲向恶魔。

  文坦努斯迈步向前。他开始奔跑。

  “苏鲁斯!”他喊道。

  苏鲁斯充耳不闻。他全身溅满了腐液,不断劈砍着那个东西的秽恶肉体。

  恶魔似乎终于注意到了那个在攻击它脊背的钴蓝色身影。

  它一脚踩了下去。

  随后它继续前进,对于不断冲击它血肉的质爆弹不以为意。另一段宫殿围墙轰然倒塌。

  文坦努斯来到了苏鲁斯身边。他的躯体被压进草坪里,那个冒着轻烟的焦坑渗出黏液。他试着将他拽出来。苏鲁斯还活着。他的盔甲救了他一命,但他身受重伤。多处骨骼断裂。

  文坦努斯听到一阵轰响和滚动的声音。一辆影刃冲入宫殿庭院。它从桥梁另一端驶来,撞倒大门挤了进来。它摧毁了怀言者付出数百条生命也未能夺取的大门。

  那辆超重型坦克隆隆地碾过破碎的草坪,推翻了斯帕兹手下士兵建立的一些掩体。它抬起它的火山炮。文坦努斯听到了它为开火而充能时所发出的标志性低吟。

  那冲击十分凶暴。一道闪光。一道炽烈光束。它正中恶魔的躯体。那灼目的明亮光芒似乎在恶魔身上偏转,被它的黑暗所遮掩。那个生物的身体上飘荡出漆黑的气体,但没有任何明显的损伤。

  它转向那辆坦克。

  文坦努斯再次开始奔跑,穿越那片被撕碎的草坪,经过死在恶魔手下的诸多尸首,朝宫殿围墙冲去。他有一个理论可能。虽然算不上什么,但这是他仅有的。那个恶魔对于躯体受到的伤害毫不在意,但它的头颅或许更脆弱。大脑或颅骨的损伤或许能减缓它的行动或削弱它的能力。或许甚至能把这该死的东西赶走。

  它冲到了影刃面前。那辆超重型坦克正试着重新为武器充能,但那声名远扬的缓慢射速...

  恶魔抓住了坦克的前部,将装甲捏扁,将履带护罩撕裂。它把那辆三百吨重的坦克推向后方,地上掀起的草皮如同一张桌布。坦克喷着尾气对抗那个生有双角的怪物,履带尖鸣着打滑。泥土四溅。青草横飞。影刃试着调整炮管,在零距离上朝恶魔开火。那个恶魔将粗大的炮口连带炮台扇到一边,就像用一记重拳打歪对手的下巴。文坦努斯能听到内部传动装置和旋转驱动器断裂爆炸。炮台顿时歪倒下来,瘫软在那强大的车身上。

  恶魔俯下身,闻了闻,一口咬掉一块装甲。接着它再次推动坦克,让它倒退着碾过一片华美的果园,撞在带有露台的墙壁上。

  文坦努斯沿着一道由碎石堆成的斜坡冲了上去,接着张开双臂奋力一跃,落在一条花园长廊的平坦顶面上。他沿着它狂奔,翻过一段被恶魔砸断的部分,随后再次飞跃,跳到了宫殿的屋顶上。他继续奔跑,与恶魔高度相近,几乎还要更高一些。它在摧毁那辆坦克,就像猎犬杀死兔子一样。

  文坦努斯能看到它苍白而布满皱纹的脖颈,与人类的近似。他能看到上面覆盖着一缕缕丑恶的黑色毛发。他能看到它的头颅,那对荒唐巨角下面挂着松弛的斑驳皮肤。

  文坦努斯开始加速。他伸手拔剑,但剑鞘是空的。

  他身上只有克希尔的仪式匕首。

  他将它抽出来,用双手握住,刀尖向下,随后从屋顶一跃而起,手臂高举在头顶。

  [计时:12.42.16]

  无路可走。怀言者蜂拥而出,整片区域弹如雨下。

  希尔不停地躬身躲闪,爆矢弹踏着静默的炽烈轨迹在他身边划过。

  他的杀戮小队已经完了。任务失败了。敌我差距太过悬殊。

  “分散!”他在通讯器里喊道,将自己的推进装置启动到最大功率。

  骤然的加速让他一跃而起,向斜上方飞了出去,逃出这片杀戮场。四个,或许是五个小队成员和他一同脱身。最后一个撤离的扎瑞杜斯被上方射来的子弹击中,他瘫软的尸体旋转着遁入星海,随着推进装置失灵后产生的间歇失火而抽搐扭动。

  子弹在他们身后穷追不舍。希尔向侧面急转,看到无声的闪光从自己下方的旗舰装甲上迸发,火花在舰身表面的扶垛和支柱上飞溅。

  他降落下去,盼望自己有所掩蔽。他必须装填子弹。他试着计算敌人的分布,推测他们发动攻击的角度。他向幸存的小队成员呼喊命令,提振士气。

  怀言者还是突然降临了。两个敌人从一座散热塔后面翻过来,另外两个则绕过它侧面的缓冲板。他开了两枪。有什么东西拍打了一下他的肩膀。

  不,那是一只手。一只手把他往后拽。

  基里曼将希尔推到一边,自己扑向怀言者。他穿着战靴的双脚踏入战舰装甲,让他得以立足。他显得无比庞大,就像一个泰坦。并非火星的战争机械。而是神话中的巨人。

  他没有戴头盔。这不可能。低温让他脸上蒙着冰霜。他张着嘴发出无声的呼吼,冲到敌人面前。

  他杀死了其中一个。他赤手空拳将那个军团战士的脑袋砸进了他的胸腔里。一团团鲜血从两侧喷涌出来,颤动着四下漂荡。那具尸体缓缓向后倒下。

  基里曼转过身,找到了另一个敌人,随即用他的巨拳打穿了那个军团战士的胸口,接着把手连同对方的脊柱一起抽了回来。第三个敌人纵身上前,急切地想要获取手刃原体的荣耀。希尔站稳脚步,双手握住重新装填好的爆矢枪,将他轰成碎片。

  第四个冲了过来。

  基里曼扭过身打飞了他的头颅。干净利落。脑袋连同头盔像颗球一样翻滚着飞走,拖曳出一粒粒血珠。

  支援火力突然到来。另外一支杀戮小队终于抵达了这块舰身区域。一场激烈而静默的枪战隔着一条热交换通道展开。被击杀的尸首淌着鲜血遁入冰冷的黑暗。

  希尔确定了自己的位置。他向舰桥发出信号开启88号气密舱门。

  他看着基里曼。他向气密舱门示意。

  原体想要战斗。希尔明白那种目光。那种需求。基里曼想要继续战斗。鲜血如同猩红的花瓣一样萦绕在他身边,他想要再增加一些。

  然而是时候结束这场战斗,去打另一场真正重要的战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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