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在亲眼见到维多利亚杀害了一个男吸血鬼之后，伊森难以置信地在城堡周围游荡着。他在寻找卡尔梅特，但却并不专心。他现在好不确定自己到底该做什么。这条路，不管是对是错，现在都看不清楚。这座城堡的主人和他的女人们看上去都很邪恶，但是维多利亚呢?她是他们中的一员，因此她同样必须去死。为什么这一简单的真理却让他如此受伤呢?她为什么杀死自己的同类呢?那个男人是不是就是她父亲想让她嫁的那个人?
他多么希望自己没有把护身符扔掉。尽管发生了这么多事，他身体里的一部分仍然希望到最后，如果城堡主人和他的女人都死了，而他和维多利亚能够存活下来，这样他们就可以在一起了。但是在他做过这些事情之后，她怎么可能原谅他呢?甚至连他自己都无法原谅自己。这太残酷了。他们怎么还可能在一起呢?她是魔鬼的后代，必须被摧毁。而过了这么久，他仍然怀抱美丽的幻想，希望自己和她能有幸福的生活。
她能有多邪恶呢?没有人是完全的好人吧。伊森在修道院见到的那些人都是好人，但是他们中的大部分也是为了悔改过去做的邪恶的事才去修道院的。即使是伊森自己在离开村子之后也是过着一种会被大多数神父称为罪恶的生活，甚至安德鲁神父也会这样说。但是安德鲁神父向他保证主已经宽恕了他。他也说过主的宽恕是无限的。那么为什么维多利亚不能被宽恕呢?她的罪恶都是她犯下的吗?还是她父亲犯下的?
伊森在大厅里走来走去，又在各个房间走进走出。他不确定自己到底在找什么，也不知道他会找到什么。他不像卡尔梅特那样有第六感。他打开的任何一扇门里都有可能是一个吸血鬼，也是他的葬身之地。但这一切都不再困扰他。他已经被折磨够了，如果这一切要有个了断，他只希望不用太痛苦。
他走过走廊，听到了轻微的打斗声。他鼓足勇气，继续朝着声音走去。呻吟声是从通往大厅路中间的一个房间里传出来的。
“来吧，怪物。”他想他听到的是卡尔梅特的声音。“让我们干一仗!”
“这么急着赴死吗?”一个男人的声音问道。
当伊森靠近房门时，他听见尖叫声穿透了整座城堡。他被这声音吓了一跳。他迅速看了一下周围，这声音感觉就在身边。随着回声慢慢散去，他意识到声音是从远处传来的，而且这不是吸血鬼的尖叫。
“维多利亚。”他低声喃喃。
他转过身，朝着声音的方向向下走去。他在台阶上停下来，上下查看，却还是不确定声音到底来自哪里。就在他打算跑上楼去的时候，突然他的脊柱感受到一阵刺骨的冰冷。他转过身，看见一个人影朝他过来了。
伊森在台阶上退后几步躲进第一个房间。他把门微微关上，留了个门缝看来的是谁。他慢慢地看清了这个人影，发现他并不是那么令人害怕。这个人非常的高大，苍白，皮肤几乎是白色的，有着黑色的长发。他初期的平静，有着帝王的威严，几乎有一种诱人的吸引力。他几乎滑动地走到楼梯。
这么多年来，伊森仅仅从维多利亚，詹姆斯神父还有村民们的故事和传说中听说过弗拉基米尔公爵。就在维多利亚在村子里被绑在柱子上的那个夜晚，伊森离维多利亚，狼人还有吸血鬼都那么远，因此他没有仔细地看清楚他。但是现在，他就在眼前，如此清晰，而伊森却奇怪地一点儿也不感到害怕。弗拉基米尔公爵就像一个有权势又善于计谋的人类一样：比正常人高大，但却和人类无异。
就在弗拉基米尔公爵转身上楼时，他停了下来看了一眼伊森。当他们目光相遇时，伊森感到被威胁了。就在他们互相盯着彼此的时候，公爵的双眼从深黑色变成了一种穿透的水晶蓝色。一阵寒气包围了伊森，他能看见自己呼吸的白气。
“对一些心已经结冰的人来说死亡或许是一条温暖的毯子。”弗拉基米尔公爵说，“看在我女儿的面子上，我会让你死个痛快。”他说完就转身上了楼梯。
伊森待了一会儿，直到确定公爵没有进房间直接走了。他在楼梯上站了一会儿考虑要不要跟上去。弗拉基米尔公爵肯定是去查看维多利亚为什么尖叫的。伊森很清楚这个吸血鬼公爵对他来说太过强大，他根本难以接近，更别说攻击了。
他记得这个吸血鬼和卡尔梅特打斗过。他是不是放过了卡尔梅特去救维多利亚了?他跑下楼，走进刚刚他们两人打斗的房间。里面相当黑暗;他只能模糊地看出家具和窗户的形状。
“卡尔梅特?”他低声喊道。
“伊森，”一个刺耳的声音回应道。“是你吗?”卡尔梅特剧烈的咳嗽着，伊森朝着这声音走去。
等他的双眼适应这黑暗以后，他发现卡尔梅特一只手握着他的剑坐在地面上，另一只手捂着肚子。他呻吟着，努力想站起来找伊森。伊森在他身旁蹲下，想帮他站起来。
“等一下，伊森，”卡尔梅特说。“能开一下窗户吗?”
伊森起身拉开窗帘，让残月的光照进房间;很快就要日出了。伊森在卡尔梅特身边蹲下。
“真高兴看到你还活着，我的孩子。”卡尔梅特说道。
“你伤的严重吗，先生?”伊森问。
卡尔梅特深吸了一口气，低头看看自己的肚子，把手移开。他留了很多血，伊森倒吸了一口气。“没有看上去那么严重，孩子，”卡尔梅特笑了，“伤口不是很深，只是很疼。”卡尔梅特尝试坐起来。“我不是给了你一些纱布和药水吗?”他问。
伊森点点头，从他的腰带上拿过一个小包打开。伊森帮他清理了一下伤口。就如卡尔梅特所说，伤口并不深，但是很长，几乎从肚子的一头一直到另一头。他打开小包里的一瓶药水。
“直接把它倒在伤口上，”卡尔梅特指挥道。
伊森遵循他的命令，卡尔梅特痛苦地呻吟着，就好像伊森在往他的伤口上撒盐一样。“对不起!对不起先生，”伊森不知这药水会让卡尔梅特这么痛苦。
“没事，不用担心，继续倒吧，”卡尔梅特说，“把整个伤口都倒上。”
伊森点点头，确保在伤口的每一寸都倒上了这药水。确定伤口被清理好后，他就用纱布包扎好伤口，以防伤口再流血。
“怎么样，先生?”伊森问。
“做得很好，孩子。”卡尔梅特回答。很明显他现在很痛苦，但是他努力想让自己看起来是坚强的。卡尔梅特动了动，但是伊森一只手放在他肩膀上，不让他移动。
“我们等一下好吗?”伊森问。“我紧张……”
卡尔梅特坐回地上。“你听见尖叫声了，对吗?”卡尔梅特问。
“是的，”伊森回答道。
“他差点杀了我，你知道吗，他差点杀了我，”卡尔梅特哀鸣道，“如果不是刚刚那声尖叫，他可以杀了我的。”他把头靠在墙壁上。“我太老了，不能在干这行了。二十年前，这么点小伤口根本不会让我怎么样，但是现在……”他的声音慢慢小了。
“他离开的时候看起来并不是很着急。”伊森说。
卡尔梅特看了伊森一眼，笑了。“你觉得他可以先解决掉我再走，是吗?”他问。
伊森挠挠头，笑了一声。“是的，我认为那样比较符合逻辑。”他说完，他们两一起笑了起来。
卡尔梅特又把头靠回墙壁上，说。“他在玩弄我。”他说。
“什么意思?”伊森问道。
“我不知道。但是你是对的;他本来可以先解决我的。我杀了他三个女人，但是他看起来并没有那么生气或者担心。而是有些其他的情绪。”
“其他的?”伊森问。
卡尔梅特没有回答。伊森意识到这是卡尔梅特的一种感觉但他却无法解释。他低头看着自己放在地上的那一小瓶药水。瓶子已经快空了，但他也意识到即使是一小滴也会十分管用，因此他又把瓶子装回小包。“这是什么东西?”他问，“圣水吗?”
“差不多，”卡尔梅特回答，“实际上这是一种草药，用开水冲泡过，就像茶一样。”
“茶?”伊森问，“它能治划伤吗?”
“不仅仅是划伤，也不仅仅是茶。这种草药叫乌头。它很稀有。它能治疗所有吸血鬼抓伤带来的病痛。”伊森瞪大双眼。
“它能阻止吸血鬼毒吗?”
“不能，没有什么能够阻止吸血鬼毒，”卡尔梅特解释到，“一个人会得吸血鬼毒是因为被吸血鬼咬了，没有任何解药。不过，我猜现在还有一些生来就是吸血鬼的人。”
“那么乌头是用来做什么的?”伊森问。
“哦，如果一个人被吸血鬼所伤，他就会变得很虚弱，会精神错乱，发烧，会变得歇斯底里。乌头只能治疗这些症状。这也会让人迷醉，但是也并没有那么快有效。
“哦。”伊森气馁的回复。
“抱歉，”卡尔梅特说，“我知道你期待什么。”
“没关系，”伊森回答，“我想她肯定不可能原谅我了。”
“什么意思?”卡尔梅特问。
“我把她给我的护身符丢到了城堡周围的峡谷里。”
卡尔梅特大笑起来。“你不会吧?”他说。
“是的，我确实丢了。”伊森回答。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他问。
“她一直跟着我，”伊森说。
“啊。她折磨你了是吗?”卡尔梅特若有所思地问。
“某种意义来说是的，”他回答。“因为她必须得死，但是她一直跟着我，对我好，又想帮我，就让她要死这件事让我很难接受。但是，我又不可以……我又不想……她总是这样……我不知道。”
“她是你生命的一部分。”卡尔梅特替他补充道。伊森点点头。“她对我们形成威胁吗?”卡尔梅特问。
“什么意思?”伊森问道。
“我在评估我们现在的处境。那天晚上总共有六个女人攻击了村子。我杀了其中一个，然后今晚我也已经又杀了两个。在我们分开之后，你杀了几个?”
伊森停了一下。“一个都没有。”他最后说。
“必须要好好想想了，对吗?”卡尔梅特说。“所以现在我们还有三个女人需要对付，包括那个头领。然后还有两个男的。”
“只有一个男的。”伊森说。
“一个?”
“是的。如果刚刚跟你打斗的那个男的是他们的头儿，那么另外一个男吸血鬼刚刚已经被维多利亚杀死了。”
“你怎么知道的?”
“我看到了。她用我们的木桩插进了那个男吸血鬼的心脏。我也不知道她从哪儿得来的木桩。”
“她杀了她的同类。是她本来要嫁的那个吗?”卡尔梅特疑惑地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看起来好像是那个男的想要攻击她。”伊森回答。
“哦，那就说得通了，”卡尔梅特想站起来，“我们走吧。不要浪费时间了。”伊森伸出手扶他起身。
“你说说得通了，是什么意思?”伊森问，“那个男的攻击她?”
“吸血鬼是有非常强烈控制欲的生物，”卡尔梅特解释，“他们一定要让事情按照一定的路径发展。他们必须在固定时间进食，在固定地点睡觉，生命中的所有事都需要这样安排。当出现任何不正常，他们就会行为怪异，甚至侵犯他们自己的同类。我们出现在这里触及他们的弱点。那个男性吸血鬼肯定觉得相当困扰。维多利亚极大可能是出于自卫。这也许就是为什么他们的头儿在听见她的尖叫声时那么迅速就离开的原因吧。我猜肯定是有另一个吸血鬼在追她。他必须去保护维多利亚。”
“看来她在每个角落都很危险。”伊森说，“甚至在她的同类中她也找不到安慰。”
“我想其他吸血鬼肯定没有把她看成同类。”卡尔梅特走向门口说道。
伊森一想到这一点就感到难以言喻的哀伤。一直以来，他都把维多利亚当成异类，认为她是吸血鬼，她是邪恶的。他从未想过其他的吸血鬼是把她当成人类的。在他离开的这些年里，维多利亚该多么的寂寞啊。在哪里都是格格不入，对谁来说都是外人，没有同类。
卡尔梅特回过头，看到伊森脸上悲伤的表情。“你知道的，”他说，“等这里的一切结束了，我需要一个助手。也许你可以跟着我一起旅行。”
“我以为这里结束后你会退隐。”伊森说道。
“哦，你觉得我就那么老了吗?”卡尔梅特反驳道。
“不是的，”伊森解释说，“不是因为这个。难道你不是已经扫除英格兰所有的吸血鬼了吗?你说过，这个吸血鬼是最强大的一个。如果你杀了他，我以为不会再有这么多吸血鬼需要处理了。”
“不一定，”卡尔梅特说，“英格兰是个小地方。弗拉基米尔公爵不是最强中的一个，他就是最强大的。我相信他就是第一个吸血鬼。他已经有几千岁了。我相信所有吸血鬼的命都是属于他的。”
“什么?”伊森难以置信，“这怎么可能?”
“在我所有旅行，研究以及处理吸血鬼的经验中。”卡尔梅特解释，“我从没见过哪个男吸血鬼能把一个男性人类转化成吸血鬼。如果一个男人被咬了，他只会死去。而如果一个女人被咬了，她不仅仅会变成吸血鬼，而且会归属于她的主人。她会把自己的一切献给她的主人，这种联系超过其他一切联结。那么男性吸血鬼是在怎么来的呢?”
“是魔鬼?”伊森猜测。
“愚蠢，”卡尔梅特说道，“我想是弗拉基米尔公爵一个一个地创造了他们。”
“所以，所有的男性吸血鬼都从属于他吗?”伊森问。
“并不会像女性吸血鬼那样盲目，”卡尔梅特说，“但是，确实从某种意义来说所有的吸血鬼都是服务于弗拉基米尔公爵的。按照我的猜测，如果这个城堡里小小的吸血鬼世界仅仅因为我们的出现开始出现破裂，那么你能想象当我杀了他们都首领之后，会对全世界的吸血鬼造成怎样的影响吗?它会崩塌。”
“那他们会作何反应?”伊森好奇地问，“他们会做什么呢?”
“这我不确定，”卡尔梅特说，“我确定并不会是什么好事，但是却必须有个了结。我无法单独完成。等这一切结束之后我就会去环游世界。我听说在这个世界的每个角落都有吸血鬼类型的生物。亚洲，非洲，甚至美洲。你听说过塞勒姆武术审判吗?”
“当然听过。”
“我曾经在一份法庭记录里读到过，一个女孩声称有魔鬼以一种动物的形态出现在她面前，吸取她身上的营养。听起来耳熟吗?”
“太不可思议了，”伊森说，“他怎么去新世界的?或者说他可以去任何地方，只要没有阳光?”
“这就是我在我死前想搞明白的一件事，”卡尔梅特说，“他们为什么要冒这个险?所以，你愿意和我一起吗?这会是个探险之旅。”
“我不知道，”伊森说，“我们是否能先安然度过今晚?”“没问题。”卡尔梅特说。
“你感觉如何了?”伊森问道。卡尔梅特看了他一眼，笑了。他点燃一支火把，打开通往大厅的门。“我现在想再杀几个吸血鬼。”卡尔梅特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