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冬
计划比亚丽丝想象中棘手。粉盒可以唬过他们遇到的警卫,但骗不了看守所的监视器。
道斯伸出援手,炮制出真正的「茶壶里的风暴」。之前和达令顿去罗森菲尔馆的时候他提过,但当时亚丽丝以为只是比喻,不过显然在圣艾尔摩会的全盛时期,他们曾经尝试过各种有趣的魔法。
第二天,道斯解释给亚丽丝与透纳听。她站在令牌居的流理台前,面前放着一个金茶壶和珠宝滤茶器。「重点不在于容器,而是茶本身。」她慎重量好茶叶的量,茶叶罐上印着圣艾尔摩会的会徽,那是个很怪的图案,他们称之为「山羊与船」。
「达令顿说过他们正在争取新会墓。」亚丽丝说。
道斯点头。「失去罗森菲尔馆之后,他们一败涂地。他们已经吵了很多年,宣称自己的魔法有各种创新用途。不过,既然已经没有节点了,盖了新会墓也没意义。」她把水倒在茶叶上,设定手机计时。电灯开始闪。「如果泡得太浓,整个东岸电网都会故障。」
「为什么会墓这么重要?」透纳问。「不过是房子罢了,让他们可以玩……魔法。」他舔舔牙齿,似乎不喜欢那个词的滋味。
「忘川会使用的魔法是以咒语和法器为基础,全都是借来的法术,非常稳定。我们不依赖仪式,所以我们可以使用结界。其他秘密社团使用的魔力非常强大──预知未来、与死者通话、改变物质。」
「大型魔法。」亚丽丝说。
透纳往后靠在流理台上。「也就是说,他们有机关枪,而你们只能用弓箭?」
道斯错愕地抬起头。她搓搓鼻子。「呃,比较像十字弓,不过,没错。」
定时器响了。道斯迅速取出滤茶器,将茶水倒进保温瓶。她交给亚丽丝。「最强的干扰功效应该可以维持两个小时。那之后……」她耸肩。
「应该不至于让整座看守所断电吧?」透纳问。「要是监狱突然停电,我可不想在里面。」
「哇,你进步真快!」亚丽丝说。「现在你竟然会担心魔法太强呢。」
道斯拉拉运动衫的袖子,刚才泡茶时的笃定自信完全消失。「如果我没弄错,应该不会。」
亚丽丝接过保温瓶放进包包,然后将头发扎成很紧的包头。她跟梅西说要去面试工作,借了她的高级黑色长裤套装。
「祝妳录取。」梅西说,给亚丽丝一个大大的拥抱,非常用力,她觉得骨头都快变形了。
「我也希望能录取。」亚丽丝回答。她很高兴可以玩扮装游戏,很高兴有个小小的冒险可以打发时间,虽然可能有危险。新月仪式原本感觉还很久、难以想象地遥远,但今晚就要举行了。她没办法思考其他事。
她看看手机。「没讯号。」
透纳也看看他的手机。「我也是。」
亚丽丝打开早餐室的小电视,只有噪声画面。「妳泡了一壶好茶呢,道斯。」
道斯一脸得意。「祝你们好运。」
「我可是要拿职业生涯去赌呢。」透纳说。「只靠好运恐怕不太够。」
*
前往监狱的车程很短。那里的人都没见过亚丽丝,所以她不用担心会有人认出她。那套借来的行头,让她看起来完全是律师助理的模样。透纳却得费一番功夫。今天上午他特地去法院一趟,「巧遇」葛瑞生的律师,将他的影像存在粉盒里。
他们顺利通过安检。
警卫护送他们走过一条寒酸的走道,日光灯管不停闪烁。亚丽丝低声说:「不要一直看监视器。」
「我觉得好像运作正常耶。」
「虽然运作正常,但只会录到噪声。」亚丽丝说得很有信心,但其实她也不确定。保温瓶放在她的包包理,压着她臗部的重量令人安心。
进入会见室之后,他们终于安全了。律师会见当事人的时候,禁止录音、录像。
他们进去的时候,兰斯已经坐在桌边了。「你想干嘛?」一看到透纳他立刻问道。透纳将粉盒里的镜子对臭脸警卫一闪,然后收进口袋。
「只有一个小时。」警卫说。「别拖太久。」
葛瑞生将椅子往后一推,看看透纳又看看亚丽丝。「妈的,搞什么鬼?你们两个怎么会一起出现?」
「一个小时。」警卫重复,出去之后锁上门。
「我知道我的权利。」葛瑞生说着站起来。他比在公寓的时候感觉更巨大,他的手虽然包着绷带,但亚丽丝并没有因此安心。她一直谨慎避免和葛瑞生这样的人在小空间共处。永远说不准他们什么时候会突然发飙。
「坐下。」透纳说。「我们需要聊聊。」
「我的律师不在场,你不能跟我谈话。」
「昨天我还看到你穿墙咧。」透纳说。「难道那就符合规定?」
这句话让兰斯露出几乎难为情的模样。他知道他不该使用空间移动魔法,亚丽丝想。而且更不该被警察看到。兰斯不可能知道透纳为忘川会工作。
「坐下,葛瑞生。」透纳重复。「不然等一下你会后悔。」
亚丽丝很好奇,兰斯会不会干脆吞颗蘑菇穿过地板消失。不过他慢吞吞、气呼呼地坐下。
透纳与亚丽丝在他对面坐下。
兰斯咬牙用下巴比比亚丽丝。「妳为什么去我家?」
我家。不是我们家。她没有说什么。
「我想查出是谁杀死塔拉。」透纳说。
兰斯举起双手。「既然你知道我是清白的,为什么不放我出去?」
「你敢说自己清白,未免太好笑。」透纳的语气,和善中暗藏轻蔑,短短几天前他也用这种语气对亚丽丝说话。「或许这次的案子真的不是你干的,倘若真是如此,我非常乐意撤销你的杀人罪名。不过现在呢,我想先说清楚,没有人知道我们来这里。警卫全都以为你在会见律师,你应该明白,我们想对你做什么都可以。」
「我应该要害怕吗?」
「没错。」透纳说。「你应该要害怕。但不是怕我们两个。」
「嘿,他想怕我们也可以啦。」亚丽丝说。
「当然可以,但他有更大的问题要烦恼。既然你没有杀塔拉,那就是别人干的。那个人在等机会干掉你。现在你还有用,可以背黑锅。但他会让你活多久?塔拉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或许你也一样。」
「我屁都不知道。」
「你要说服的人不是我。你亲眼见识过这些人有多厉害。你不过是块屎渣,他们不费吹灰之力就能灭了你。只要能让他们夜里安心好睡,他们绝对会毫不迟疑除掉你、你的朋友,甚至整条街的人,你以为他们不敢?」
「像你我这样的人,他们根本不放在眼里。」亚丽丝说。「一旦没用了,就会变成垃圾。」
兰斯小心地将受伤的手放在桌面上,身体往前倾。「他妈的,妳是哪根葱?」
亚丽丝迎视他的双眼。「我是唯一相信你没有杀塔拉的人。所以帮我查出来是谁干的,要是拖太久,透纳会嫌烦,把我拽出去,让你自己慢慢关到烂。」
兰斯来回看着亚丽丝与透纳。终于他说:「我没有杀她。我爱她。」
说得好像爱她就不可能杀她一样。「你们从什么时候开始和诗薇塔・麦尔斯合作?」
兰斯在座位上动了动。他们竟然知道这个名字,显然让他很不安。「不记得了。两年前?山丘上举办植物特卖会,塔拉去逛,碰巧和她聊起来。她们一拍即合,聊些小区花园之类的鬼东西。一开始我们只是卖货给她,后来开始一起种,让她抽成。」
「告诉我们梅瑞提魔药的事。」亚丽丝说。
「什么药?」
「你们种的东西不只大麻而已。你们帮布雷克・齐利种的东西是什么?」
「那个当模特儿的家伙?他老爱在塔拉身边转来转去,炫耀他多有钱,自以为是明星。我受不了那个王八蛋。」
没想到她竟然和兰斯・葛瑞生看法一致,她不知该作何感想。
「你们帮他种什么?」透纳逼问。
「不是帮他种的。一开始不是。我们原本卖草给他们兄弟会的人──这些话都不能当作呈堂证供吧?全都没有纪录吧?」透纳挥手要他继续说。「没什么特别的。便宜货,一袋十元,一次二十袋。很普通的东西。今年有个叫作凯蒂的女生跑来──」
亚丽丝往前靠。「凯蒂・麦斯特?」
「对。金发,很漂亮,可是有点肥?」
「继续呀,我很想听听你喜欢哪种女生。」
「真的?」
「当然不是啦,笨蛋。凯蒂找你们做什么?」
「她想知道我们的货种在哪里,问塔拉能不能在温室分一点空间种别的植物。药草之类的鬼东西,需要一堆很特别的条件,湿度之类的,我不懂。塔拉和诗薇塔很认真种。虽然花了不少时间,但后来长得很不错。我自己试过一次,一点也不嗨。」
老天。兰斯・葛瑞生曾经得手梅瑞提魔药,而他竟然完全不知情。要是他明白这种果实能让他控制别人,亚丽丝无法想象后果会有多恐怖……不过,布雷克抢先他一步。
「你认为那种果子没用。」亚丽丝说。「不会嗨。所以你卖给布雷克。」
「嗯。」葛瑞生笑嘻嘻地说。
「后来他又找你买,你觉得是为什么?」
葛瑞生耸肩。「有钱赚我就爽,管他那么多。」
「凯蒂・麦斯特知道你把梅瑞提魔药卖给布雷克吗?」
「不知道。她很严肃,跟我们说那玩意有毒,千万不能乱搞。我知道要是她发现,一定会超火大。可是布雷克一直来找我们要,后来他又带了另外一个人来,问我们能不能弄到蘑菇。」
「谁?」透纳问兰斯。但亚丽丝已经知道兰斯会说什么了。
兰斯在座位上动了动。他的表情很不安,几乎害怕。
「是柯林・卡崔,对吧?」亚丽丝说。「滚动条钥匙会的。」
「对。他……」兰斯往后缩,之前的虚张声势完全消失。他望着墙壁,彷佛以为那里会有答案。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但亚丽丝与透纳都没有催他。「那时候,我不知道我们惹上了什么事。」
「说吧。」透纳说。「从头说给我听。」
「塔拉整天待在温室。」兰斯欲言又止地说。「每天都很晚回来,待在那里调制一种鬼东西,把蘑菇和其他玩意混在一起,我不知道是什么。柯林给她一个金黄色的小碟子,塔拉说那是她的巫婆锅。柯林迷上她做出来的药,不停回来购买。」
「药?」透纳说。「你们不是卖迷幻菇而已?」
「塔拉提炼那玩意。不是摇头丸。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兰斯用没受伤的手搓搓另一只手臂,亚丽丝看得出来他冒鸡皮疙瘩了。「我们想知道柯林用那种药做什么,但他怎样都不肯说。所以塔拉就威胁说以后不帮他们做了。」兰斯伸出双手,彷佛向亚丽丝哀求。「我劝过她。我劝她不要好奇,赚柯林的钱就好了。」
「可是她不满足。」亚丽丝说。宁死勿疑。塔拉察觉背后一定有更大的利益,她想加入。「后来呢?」
「柯林认输了。」亚丽丝无法分辨他的语气是得意或懊悔。「一个周末,他和几个朋友来公寓接我们。我们全都吃了塔拉做的药,然后他们蒙上我们的眼睛,带我们进去一栋房子,一个房间。那里真的好漂亮,很多屏风,上面有像是犹太星星的东西,天花板打开,可以看到天空。」亚丽丝去过那个房间,那次他们要开启通往布达佩斯的传送门,但没有成功。他们是不是明知道没有塔拉的药就无法成功,还作戏给他们看?「我们围着一张圆桌站着,然后他们开始念咒,听起来好像是阿拉伯文之类的,我不知道,然后桌子……裂开了。」
「像通道那样?」透纳问。
兰斯摇头。「不是、不是,你不懂。看不到底。下面是黑夜──其他地方的黑夜──上面也是黑夜,我们的黑夜。到处都是星星。」他的语气满是藏不住的赞叹。「我们穿过去,然后就到了一座山顶。可以眺望好几英里,空气非常干净,甚至能看到地平线的圆弧。非常神奇。不过第二天我难受得快死了。还有,老天,我们好臭,好几天都洗不掉。」兰斯叹息,接着说:「大概就是从这时候开始的。柯林和那些人希望塔拉继续帮他们制药。而我只想到处鬼混。我们去过亚马逊、摩洛哥、冰岛的温泉池,也去纽奥良跨年。感觉就像最棒的电玩。」兰斯笑了几声。「柯林想不出塔拉如何制造出那种东西。他装作觉得很好笑的样子,但我知道他其实很不爽。」
亚丽丝试着想象这样的柯林──贪心、嫉妒,与毒贩纠缠不清,和她在贝尔邦家中看到的柯林完全不同──在那里的他,满怀抱负、仪表完美。他认为这件事会有怎样的结局?
「布雷克和柯林怎么会互相认识?」亚丽丝问。他们不像是会一起混的人。
兰斯耸肩。「长曲棍球之类的鬼东西?」
长曲棍球。柯林感觉完全不像运动选手,所以很难想象。他是不是看到布雷克拍的下流影片,像她自己一样发现他用了梅瑞提魔药?钥匙会的魔法开始衰退,他们会墓下方的节点逐渐失去作用,于是不择手段想找出开启传送门的办法。而柯林──聪明、友善、彬彬有礼的柯林──发现布雷克滥用梅瑞提魔药,却没有向忘川会报告。他没有阻止他危害女性,反而抓住机会为自己和社团谋求好处。
「崔普・海穆斯呢?」透纳问。提起那个脸色红润、开朗乐观的骷髅会员感觉很怪,但亚丽丝很庆幸他并未随便认定他没有嫌疑。
「谁?」
「有钱小鬼。」亚丽丝说,「帆船队,永远晒得很黑的那个?」
「耶鲁一大堆这种人。」
亚丽丝认为他不是在装傻,但她无法确定。
「那天你从监狱里开启传送门。」透纳说。
「你们来抓我的时候,我在身上藏了一小包药。」兰斯笑嘻嘻地说。「那个东西很小,随便都能藏。」
「为什么不干脆逃跑?」透纳问。「去古巴之类的地方?」
「我去古巴要干嘛?」兰斯问。「更何况,要传送去远的地方,一定要用那张桌子。」
「等一下。」亚丽丝说。「你只有一包药,结果你用来跑回家,就这样浪费掉?」
「我想说回去拿钱,说不定可以跑路,至少也能在这里买点东西,可是你们这些臭警察把整个地方弄得乱七八糟。」
「你为什么不先传送去会墓──那张桌子那里──然后再去你想去的地方?」
兰斯愣住。「靠。」他颓然往后一瘫。「靠。」他注视亚丽丝,表情惨到不行。「你们会帮我吧?你们会保护我吧?」
透纳站起来。「葛瑞生,你最好保持低调。只要你继续背黑锅待在这里,就会平安无事。」
亚丽丝以为兰斯会大吵大闹、讨价还价,甚至威胁他们,没想到他只是静静坐在那里,巨大的身体在日光灯下一动也不动,有如石像。透纳敲门要警卫来开门的时候,他一言不发,他们离开时,他连头都没抬。他去过亚马逊丛林,探索过摩洛哥马拉开西的市场。他见识过世上的各种神秘,但世上的神秘却完全没有留意到他。经历过这么多,最后他依然沦落至此。门关上了,空间移动魔法消失了。兰斯・葛瑞生哪里也去不了。
*
透纳与亚丽丝回校园的路上没有交谈,车子的暖气开到最强才能对抗酷寒。她传简讯给道斯,让她知道他们平安出来了,还有她八点之前一定会到黑榆庄。然后,她脱掉跟梅西借来的高跟鞋。这双鞋小了半号,她的脚快痛死了。
下高速公路时,透纳才终于问:「妳怎么看?」
「我认为现在的动机比一开始更复杂了。」
「我还不打算排除葛瑞生的嫌疑。要先找到真正的犯人才行。不过柯林・卡崔和凯蒂・麦斯特的嫌疑越来越重。」他戴着手套的手指轻敲方向盘。「不过,涉案的人不只有柯林和凯蒂,对吧?他们全都有份。那些穿长袍、戴兜帽,假装自己是魔法师的小鬼。」
「他们不是在假装。」不过亚丽丝懂他的意思。柯林是滚动条钥匙会与塔拉之间最直接的关连,但滚动条钥匙会让外人使用魔法,并且隐瞒忘川会,这部分所有成员都有错。如果塔拉对社团造成威胁,他们之中任何一个都可能决定要杀她灭口。凯蒂・麦斯特也不可能背叛手稿会。亚丽丝记得麦克・阿沃罗沃说过那种药有多罕见,说不定他们一致认为,不要继续让大兴安岭的供货商赚钱,直接种自己的货源。得知梅瑞提魔药外流时,阿沃罗沃似乎真的很惊讶,但也可能只是在演戏。
「妳认为谁的嫌疑最大?」透纳问。
亚丽丝尽可能不表现出惊讶。透纳或许只是想藉此整理自己的想法,但被问的感觉还是很棒。她多希望能有更好的答案。
亚丽丝伸展一下疼痛的双脚。「手稿会的所有成员都可以用伪装术,让塔拉以为她见到的人是兰斯。而且,既然钥匙会的人依赖塔拉供应秘密药物,他们没有理由杀她吧?过去几年他们的魔法根本行不通。他们需要她。」
「除非她逼得太紧。」透纳说。「我们不清楚她和柯林真正的关系如何,我们甚至不知道她做的那些药究竟是什么成分。现在的问题,已经不只是魔法蘑菇那么简单了。」
这是真的。或许化学小神童柯林觉得不爽,区区一个市区女生竟然比他厉害。被勒索而被迫分享魔法,滚动条钥匙会的人应该全都很不甘心。也可能有人破解了塔拉的配方,决定再也不需要她了。
「柯林・卡崔那天晚上有不在场证明。」亚丽丝说。「他在贝尔邦的沙龙。」
「难道他不能开个方便的小小传送门,钻出去杀死塔拉,然后神不知、鬼不觉地回来?」
亚丽丝很想揍自己一拳。「很聪明,透纳。」
「感觉简直像我是个好警察呢。」
亚丽丝知道她应该自己先想到这种可能。要不是她太希望柯林没有涉及这起案件最黑暗的部分,她一定会想到。她太希望在贝尔邦那里工作,不想让那个充满希望的完美暑假沾染塔拉命案的丑恶。
透纳将车开上查普街,停在范德比宿舍的大门外。她看到诺斯在门口台阶旁徘徊,他等了多久?他是不是在另一边找到塔拉了?她忽然想到,他被杀的地点──或者该说杀害美丽黛西之后自杀的地点──距离她坐着的地方只有几个路口,她不禁全身发毛。
「如果我说我的宿舍外面有个鬼,你会怎么想?」亚丽丝说。「就在中庭里。」
「真的?」透纳问。「在这几天我见识过这么多怪事之后?」
「嗯。」
「我还是认为妳在唬我。」
「要是我说他在帮我们调查呢?」
透纳真正的笑声和他的假笑完全不一样,那是发自腹部的低沉笑声。「我有过更诡异的线人。」
亚丽丝把脚塞进太小的鞋子,打开车门。夜晚的空气太冰,吸进去会痛,头顶的天空一片漆黑。新月之夜。她必须在一个小时内赶往黑榆庄。亚丽丝原本以为他们会在令牌居举行仪式找回达令顿,或许还会用到坩埚。但桑铎确确实实要带他回家。
「明天我去刺探一下凯蒂・麦斯特。」透纳说。「柯林・卡崔也一样。说不定他们会泄漏口风。」
「谢谢你送我回来。」亚丽丝关上车门,目送透纳倒车离开查普街。不知道她还有没有机会再和透纳警探说话。
说不定今晚一切都会改变。亚丽丝一直盼望达令顿能回来,但她也很害怕──她无法将这两种心情分离。她知道,一旦他告诉桑铎院长她做过的事,揭露她的真面目,她就不可能继续待在忘川会。她很清楚。但她也知道只有找回达令顿,塔拉才有机会洗刷冤情。他擅长这个世界的语言,明白其中的规范。他能看出其他人遗漏的关键。
她承认,她确实很想念他爱炫耀自己无所不知的死样子。但不只如此。他会保护她。
这个念头实在太可耻。生存者亚丽丝、响尾蛇亚丽丝,她不该这么软弱。但她累了,不想继续搏斗。她和道斯这段时间受到的刁难,达令顿绝对不会容许。或许他不认为她属于忘川会,但她知道他相信她应该受到忘川会的保护。他承诺过会为她──为他们所有人──挺身抵挡恐怖黑暗。这绝不是小事。
诺斯保持距离,在路灯的金黄光晕下飘浮,无论他是杀人犯还是受害者,总之他是伙伴。至少现在还是。
她对他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今晚她要偿还别的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