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狱在等待2
西格斯比夫人认出了克拉克,她在走廊里见过他许多次,每次他不是在扫地就是在拖地,但她从没见过他这个样子。他脸色惨白,花白的头发乱蓬蓬的,就好像他一直在揪头发或揉脑袋,他的嘴唇在虚弱地颤抖。
“出什么事了,克拉克?您看上去像是见了鬼。”
“您必须跟我来,西格斯比夫人。您必须亲自看一眼。”
“看什么?”
他摇摇头,重复道:“您必须跟我来。”
她跟着他走过行政楼和宿舍区西楼之间的通道。她问了克拉克两次究竟出了什么事,但他只是摇摇头,说她必须亲自看一眼。西格斯比夫人刚才只是因为被打断而生气,但惴惴不安的心情逐渐占了上风。是某个孩子出事了,还是测试出了什么差错,就像克罗斯那小子?肯定不是。假如是孩子出事了,来报信的应该会是某个护工、技术员甚至医生,而不是一名勤杂工。
在几乎空无一人的西楼走廊中间,站着一个腹部肥硕得衬衫下摆都无法塞进裤腰的男孩,他在看一张纸,这张纸挂在一扇紧闭房门的门把手上。他看见西格斯比夫人走近,立刻惊慌起来。在西格斯比夫人看来,他就应该这样反应。
“你是惠普尔,对吧?”
“对。”
“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史蒂维咬住下嘴唇,脑袋里思前想后。“没有,西格斯比夫人。”
“那就好。现在滚吧。要是没有安排测试,就去找点事情给自己做。”
“行啊。我是说,好的,西格斯比夫人。”
史蒂维转身离开,边走边扭头偷看。西格斯比夫人没注意到,她在看挂在门把手上的那张纸。纸上面写着“请勿进入”,多半是用别在克拉克衬衫口袋里的那支笔写的。
“要是我有钥匙就肯定锁上了。”弗雷德说。
勤杂工有A层几个储藏室的房门钥匙,也有他们负责补货的自动贩卖机的钥匙,但没有检查室或宿舍房间的钥匙。后者几乎从不上锁,除非偶尔有孩子捣蛋,必须关禁闭一天以示惩戒。勤杂工也没有出入电梯的钥匙卡。假如他们要去地下楼层,就必须找护工或技术员带他们下去。
克拉克说:“胖小子要是进去,小心灵肯定会吓出毛病来。”
西格斯比夫人没有理会他,她打开门,看见一个空荡荡的房间——墙上没有照片或海报,床上只有光秃秃的床垫。与宿舍楼过去这十几年的大多数房间毫无区别,曾经汹涌而来的BDNF水平高的儿童浪潮减退成了涓涓细流。亨德里克斯医生的理论是,BDNF水平高也是人类基因组的产物,和人类的其他特性一样,例如,敏锐的视觉和听觉,或者按照他的原话:摆动耳朵的能力。他也许在开玩笑,然而就驴金刚而言,你永远也说不准。
她扭头望向弗雷德。
“在卫生间里。我关上了门,以防万一。”
西格斯比夫人打开卫生间的门,愣了足足好几秒。在担任异能研究所负责人的这些年里,她见过不少死亡,包括一名自杀成功的和另外两名自杀未遂的住客,但她从没见过自杀的工作人员。
这名清洁工(看棕色制服就知道)在花洒上自缢身亡,要是换个体重比较大的,比如刚才被她赶走的惠普尔,花洒肯定就断了。死者肿胀发黑的脸上一双眼睛在瞪着西格斯比夫人,舌头从嘴唇之间伸出来,就好像她临终前还在斥骂他们。瓷砖墙上用凌乱的笔迹写着遗言。
“是莫琳,”弗雷德低声说,他从工装裤的后袋里取出手帕擦嘴,“莫琳·艾尔沃森。她——”
西格斯比夫人从震惊中挣脱出来,扭头向后看。通往走廊的门敞开着。“去关门。”
“她——”
“去关上那扇门!”
勤杂工乖乖地去关门。西格斯比夫人伸手去摸上衣右侧的口袋,但口袋里空空如也。妈的,她心想。妈的,妈的,妈的。你居然会忘记带上对讲机,但谁能想到会碰上这种事呢?
“去我办公室,叫罗莎琳德把我的对讲机给你,然后拿来给我。”
“您——”
“闭嘴。”她转向他。她的嘴抿成一条缝,眼睛从一张窄脸上凸出来,弗雷德不由得后退一步。她看上去已经癫狂。“去,快去,一个字也别告诉其他人。”
“好的,我保证。”
他匆匆出去,随手关上门。西格斯比坐在光秃秃的床垫上,望着吊在花洒上的女人。她望向用口红写在马桶前方瓷砖墙上的遗言。
地狱在等待,我会在这里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