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狱在等待4
“她是你的眼线。这就是你的问题?”
“我们的眼线,特雷弗。对,这就是问题,也许是。”
一年前——不,十六个月前,当时地上还有积雪,莫琳·艾尔沃森求见西格斯比夫人,她想挣一些额外的收入,因此什么工作都愿意做。西格斯比夫人从一年前就在构思自己的一个小计划了,但不确定该怎么实现,于是她问艾尔沃森愿不愿意从孩子们那儿搜集情报并汇报给她。艾尔沃森答应了,甚至表现出了一定水平的智慧,她建议散播流言,称场地内有几个所谓死角,那儿的监听麦克风不太灵敏或干脆失灵。
斯塔克豪斯耸耸肩。“她汇报给我们的情报也就是八卦传闻的水平。比如哪个男孩和哪个女孩一起过夜,谁在食堂桌上写了‘托尼是傻瓜’之类的事情。”他停顿片刻,“不过告密也许加重了她的负罪感。”
“她结过婚,”西格斯比夫人说,“但你会注意到她摘掉了结婚戒指。我们对她在佛蒙特的生活有什么了解?”
“这会儿我说不上来,不过档案里肯定有,我可以去查一下。”
西格斯比夫人陷入沉思,她意识到自己几乎同样不了解莫琳·艾尔沃森这个人。她知道艾尔沃森结过婚,因为她见过婚戒;她知道艾尔沃森是个退伍军人,和异能研究所的许多工作人员一样;她知道艾尔沃森的家在佛蒙特州。但除此之外,她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她雇这个女人刺探住客的情报,怎么可能什么都不知道呢?这也许没什么要紧的,反正艾尔沃森已经死了,但西格斯比夫人不由得想到,先前她把对讲机留在办公室里,是因为她觉得勤杂工肯定在无事生非。她又想起积灰的摄像头玻璃罩、运行缓慢的电脑、人手不足而且无能的电脑维护人员、屡次发生食物中毒事故的食堂、被老鼠啃断的电线和浮皮潦草的监控报告,尤其是从晚间十一点到早上七点的夜班,因为住客都在睡觉……
她不由得想到了这里的疏忽大意。
“茱莉娅?我说我——”
“我听见了,我没聋。这会儿负责监控的是谁?”
斯塔克豪斯看了看手表。“多半没人。现在是中午。孩子们不是在房间里,就是在做孩子通常会做的事。”
你这是想当然,她心想,疏忽之母难道不就是想当然吗?异能研究所已经运作了六十多年,从未出过任何意外。除了定期报告情况,从来不需要使用那部专线电话——他们称之为零号电话,至少在她的监管下没有过。简而言之,从没发生过他们无法在机构内解决的事情。
当然了,河湾镇有些流言。镇民中流传最广的是:森林中的机构是某种核导弹基地,或者与细菌、化学武器有关。也有人说——这个比较接近真相,它是政府的研究所。流言没事,流言是自发产生的混淆性信息。
一切都很好,她对自己说。一切都井井有条。一名受疾病折磨的清洁工自杀,那只是路上的一个坑,而且是个微不足道的坑。然而,它依然象征着更大的……嗯,算不上问题,说“问题”就太大惊小怪了……隐忧,对,就是这个词,部分的错在她。西格斯比夫人任职初期,摄像头的玻璃罩从来不会积灰,她也绝对不会不带对讲机就离开办公室。要是在以前,她肯定会对这个受雇于她去刺探住客情报的女人了解更多。
她想到了熵增原理,事情进展顺利时容易凭借惯性下滑。
想当然。
“西格斯比夫人?茱莉娅?有命令要我执行吗?”
她回过神来。“有。我需要了解她的一切,假如监控室现在没人,那就立刻派人去。就杰里吧。”杰里·西蒙兹是他们的两名电脑技师之一,擅长调试古老的设备并让其乖乖运转。
“杰里在休假,”斯塔克豪斯说,“去拿骚钓鱼了。”
“那就派安迪去。”
斯塔克豪斯摇头道:“费洛斯在村里。我看见他从福利社出来。”
“该死,他应该在这儿的。那就齐克吧,希腊佬齐克。他管过监控室,对吧?”
“应该是的。”斯塔克豪斯说。又来了,模棱两可、臆测、想当然。
积灰的摄像头玻璃罩、积灰的踢脚板、B层肆无忌惮的闲聊、没人值守的监控室。
西格斯比夫人不假思索地决定,研究所必须进行大规模整改,而且要在绿叶变色,从树上飘落之前完成。这个艾尔沃森的自杀并非毫无意义,至少为他们敲响了警钟。她不喜欢和零号电话线路另一头的男人交谈,他称呼她的名字时有点大舌头(把“西格斯比”说成“七格比”),她每次听见都会不寒而栗,但该做的事情也必须去做,因为书面报告分量不够。他们在全国各地都有外联人员。他们有随时待命的私人喷气式飞机,工作人员薪水很高,所有福利一应俱全。然而,这个机构变得越来越像濒临废弃的购物中心里的一家十元店。太疯狂了,情况必须改变,情况必将改变。
她说:“叫齐克检查一遍追踪器,确定所有受管人员都在场并且能找到。我特别感兴趣的是卢克·埃利斯和埃弗里·狄克逊,艾尔沃森经常和这两个人交谈。”
“我们知道他们在交谈,但离‘经常’还差得远呢。”
“别废话。”
“这就去。不过,你需要放松一下。”他指着脸色发黑、舌头伸出来的尸体说,“想一想,这个女人病得很重,她知道生命即将结束,干脆给了自己一个痛快的了断。”
“特雷弗,你去检查一遍所有住客。只要他们都在——小脸放不放光我无所谓,那我就可以放松了。”
但她不会放松的,这个地方已经太放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