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狱在等待18
十点二十分。
在那节“南方快运”棚车里,卢克在旋耕机、割草机和箱装的舷外发动机的后面沉睡,列车正从纽约州驶向宾夕法尼亚州,它进入一条快速通道,即将疾驰足足三个小时。列车时速提高到七十九英里,若是有谁在道口停留或在铁轨上睡觉,恐怕会酿成惨剧。
在西格斯比夫人的办公室里,弗里达·布朗站在办公桌前。她的粉色连体睡衣比她在家里穿的衣服体面得多。她的头发和白天一样扎成双马尾,她的双手扣在身后。
办公室连着一个狭小的私人房间,斯塔克豪斯在那儿的沙发上打盹。西格斯比夫人认为没有必要叫醒他,至少现在还没有。她扫视面前的女孩,没找到任何出众之处。女孩整个人都是棕色的,和名字一样[1]:棕色的眼睛,深棕色的头发,夏日的阳光把皮肤晒成拿铁咖啡的颜色。根据档案记载,以及异能研究所的标准,她的BDNF水平同样很普通:有用,但不惊人。但是,她棕色的眼睛里有某种东西、某种神采,像是桥牌或惠斯特牌玩家拿到很多王牌的那种表情。
“埃文斯医生说你知道失踪的孩子去了哪儿,”西格斯比夫人说,“也许你愿意先说说这个信息是从哪儿来的?”
“埃弗里,”弗里达说,“他去了我的房间。这会儿正在我的床上睡觉。”
西格斯比夫人微笑道:“很抱歉,亲爱的,你来迟了一步。狄克逊先生已经把他知道的全告诉我们了。”
“他撒谎了。”她的双手依然扣在身后,表面上依然波澜不惊,但西格斯比夫人和许多孩子打过交道,知道这个女孩光是来到这儿就已经吓得够呛了。她明白其中的风险,然而,她棕色眼睛里的那份确定依然如故。非常有意思。
斯塔克豪斯走进她的办公室,把衬衫下摆掖进裤腰。“这是谁?”
“弗里达·布朗。一个有虚构症的小女孩。亲爱的,我猜你不知道这个词是什么意思。”
“不,我知道,”弗里达说,“意思是我骗了你,但我没有。”
“埃弗里·狄克逊也没有。我和斯塔克豪斯先生说过一遍了,现在再对你说一遍:我看得出一个孩子有没有撒谎。”
“哦,也许他说的绝大多数都是实话,因此你才会相信他。但他在普雷艾尔上没说实话。”
她的眉头皱了起来。“那是——”
“普雷斯克艾尔?”斯塔克豪斯走到她面前,抓住她的胳膊,“你是在说这个吗?”
“那是埃弗里说的,但他在骗你。”
“你怎么——”西格斯比夫人开口,但斯塔克豪斯举起一只手,示意她先别说话。
“既然普雷斯克艾尔是谎言,那么真相是什么?”
弗里达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我若告诉你,我能得到什么好处?”
“你不会被电击,”西格斯比夫人说,“在你的这一小段人生中。”
“如果你电击我,我会告诉你一些信息,但未必是实话。就像埃弗里,你电击他的时候,他可没说实话。”
西格斯比夫人猛拍桌子。“小姐,少跟我来这套!你有话要说就——”
斯塔克豪斯再次举起手,他在弗里达面前跪下。他太高大了,即便跪下,两人的眼睛依然不在同一个高度,但总算比较接近了。“弗里达,你想要什么?回家?我直说好了,那是不可能的。”
弗里达险些笑出声来。回家?回去找她的毒虫老妈,还有她一个接一个的毒虫男人?老妈的上一个男人想看弗里达的胸部,好确定一下“她发育得有多快”。
“我不想回家。”
“那你想要什么?”
“我想待在这儿。”
“这是个很不寻常的请求。”
“但我不想打针,也不想继续做测试,更不想去后半区,永远。我想待在这儿,长大后成为一名护工,就像格拉迪丝或威诺娜;或者技术员,就像托尼和埃文;或者我可以学做饭,当道格大厨那样的厨师。”
斯塔克豪斯望向女孩的身后,想确定西格斯比夫人是不是和他一样惊讶。显然是的。
“可以说……呃……我们是可能安排永久居留的吧,”他说,“如果你的情报足够好,并且我们抓住了他。”
“抓住他不能成为交易的一部分,否则就不公平了。抓住他是你的工作,如果我的情报足够有用,而且我确定很有用。”
他再次望向弗里达的身后,西格斯比夫人微微点头。
“行,”他说,“说定了。现在你交代吧。”
她又露出狡黠的笑容,斯塔克豪斯很想一耳光扇得她再也笑不出来。尽管这个念头只持续了一瞬间,但那一瞬间他是认真的。“我还要五十枚代币。”
“不行。”
“那就四十枚。”
“二十,”西格斯比夫人在弗里达身后说,“前提是你的情报足够有用。”
弗里达考虑了片刻,“好吧,但我怎么知道你们会信守承诺呢?”
“那就只能相信我们了。”西格斯比夫人说。
弗里达叹息道:“看来只能这样了。”
斯塔克豪斯说:“别磨蹭了,要说就快说吧。”
“他是在普雷艾尔之前下船的。他爬上了一段红色台阶。”她犹豫了片刻,然后说出了最重要的内容,“台阶顶上有个火车站。他要去的就是那儿。火车站。”
注释:
[1]布朗的英文“Brown”也有“棕色”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