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狱在这里37
蒂姆拽着温迪起身,她看上去晕乎乎的,不太清楚自己身处何方。一片碎纸卡在她的头发里。外面的扫射终于停止,至少告一段落了。现在外面传来了交谈声,但蒂姆的耳朵嗡嗡作响,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不过也不重要。假如他们在和谈,那固然好。但更谨慎的做法是准备好迎接下一场战斗。
“温迪,你还好吧?”
“他们……蒂姆,他们杀了约翰警长!还有多少人?”
他使劲摇晃她。“你没事吧?”
她点点头。“没……没事。我觉得——”
“带卢克从后面走。”
她伸手去拉卢克。卢克躲开,跑向警长的办公桌。塔格·法拉第想抓住他的胳膊,但卢克也躲开了他。一颗子弹擦过笔记本电脑,将它撞歪,屏幕尽管裂开了,但依然亮着,U盘橙色的运行灯还在有节奏地闪烁。卢克的耳朵同样在嗡嗡作响,但快跑到门口的时候,他听见西格斯比夫人说“一定要抓住那个男孩”。
该死的贱人,他心想。不肯放弃的贱人。
卢克抓起笔记本电脑,跪在地上,把电脑抱在胸口。艾丽丝·格林和汤姆·琼斯冲进破碎的双开门。塔格举起手枪,但还没来得及开火就吃了黑克勒-科赫37步枪的一个点射,制服衬衫的后背被打成了碎片。格洛克从塔格手里飞出去,旋转着滑过地面。现在只剩下弗兰克·波特傻站在那儿了,他甚至没有想到要保护自己。他满脸震惊和难以置信的表情。艾丽丝·格林一枪爆了他的头,然后蹲下闪躲,因为他们身后的街道上忽然枪声大作,随之而来的是喊叫和一声惨叫。
枪声和惨叫声使得拿黑克勒-科赫37步枪的男人分神了片刻,琼斯转向那个方向,蒂姆趁机对他连开两枪,一枪击中后脖颈,另一枪击中头部。艾丽丝·格林直起腰,继续前进,她面不改色,跨过琼斯的尸体。蒂姆看见另一个女人跟着她走进警察局。这个女人年纪比较大,穿着红色裤装,同样拿着手枪。基督在上,他心想,他们到底来了多少人?他们为了一个小男孩派出了一支军队?
“格林,他躲在办公桌后面。”老女人说。在这个血腥的战场上,她的声音镇定得堪称可怕,“我看见他耳朵上的绷带露在外面。你把他拖出来,崩了他。”
姓格林的女人绕过调度台。蒂姆没有命令她站住——早就来不及了,只是扣动温迪那把格洛克的扳机。尽管弹夹里应该还有一颗甚至两颗子弹,手枪却只发出了干巴巴的咔嗒一声。虽然此刻生死攸关,但他依然想到了为什么会这样:上次去邓宁的靶场练习射击后,温迪没有给枪装满子弹,这种事对她来说并不紧急。他甚至有时间想到(他刚来到迪普雷的时候也想到过):温迪从来就不是当警察的料。
她应该好好当她的调度员,他心想,但后悔也来不及了。看来我们都在劫难逃了。
卢克从办公室后面站起来,双手抱着笔记本电脑。他挥动电脑,电脑结结实实地砸在格林脸上。裂开的屏幕彻底碎了。格林踉跄着后退,撞上穿红色裤装的女人,鼻子和嘴巴里淌出鲜血,前者再次举起手枪。
“放下枪,放下,给我放下!”温迪尖叫道。她捡起了塔格·法拉第的格洛克。格林置若罔闻,她在瞄准卢克,卢克没有卧倒躲藏,而是在从电脑上拔下莫琳给他的U盘。温迪开了三枪,她眯着眼睛瞄准,每次扣动扳机都尖叫一声。第一枪击中了艾丽丝·格林的鼻梁上方。第二枪飞出了大门上的洞,仅仅一百五十秒前,那儿还镶着一块毛玻璃。
第三枪打中了茱莉娅·西格斯比的一条腿。西格斯比夫人倒在地上,枪从手里飞了出去,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你朝我开枪?你怎么能朝我开枪?”
“你傻吗?你说为什么?”温迪说。她走向靠坐在墙边的女人,鞋底嘎吱嘎吱地踩着碎玻璃。空气中弥漫着火药燃烧的气味,曾经整洁的办公室现在一片狼藉,充满了蓝色的烟。“你命令他们开枪打那个孩子。”
西格斯比夫人对温迪露出那种专门为白痴保留的笑容。“你不明白。你怎么可能明白?他属于我。他是有主人的。”
“现在不是了。”蒂姆说。
卢克在西格斯比夫人身旁跪下。他脸颊上沾着血,眉头上插着一块碎玻璃。“你留下谁负责看管异能研究所?斯塔克豪斯?是他对吧?”
她只是瞪着他。
“是不是斯塔克豪斯?”
西格斯比夫人没有回答。
鼓手登顿走进警察局,环顾四周。他睡衣的一侧被鲜血浸透,但他看上去极其警惕。古塔阿勒·多比拉从他身后往里看,瞪大了眼睛。
“妈的,”鼓手说,“好一场血战。”
“我不得不朝一个男人开枪,”古塔阿勒说,“一个女人企图朝古尔斯比夫人开枪,古尔斯比夫人只好开枪打她。明摆着的,我们在自卫。”
“外面还有几个人?”蒂姆问他们,“都倒下了,还是还有能动弹的?”
安妮推开古塔阿勒·多比拉,来到鼓手身旁站住。她披着披肩毯,双手各拿着一支在冒烟的枪,看上去就像从意大利式西部片里走出来的角色。蒂姆没有吃惊。他已经不会吃惊了。“我觉得从厢式车里出来的人都躺在外面了,”她说,“有两个受伤的,一个脚上中弹,另一个重伤。被古塔阿勒撂倒的就是他。剩下的狗崽子看上去都断气了。”她扫视房间,“基督在上,警察局现在还剩下谁?”
温迪。蒂姆心想,但他没有说。她现在应该是代理警长了。或者是罗妮·吉布森,等她度假归来。多半是罗妮,温迪不会想要这份工作的。
阿迪·古尔斯比和理查德·比尔森来到古塔阿勒身旁,站在安妮和鼓手身后。比尔森惊愕地扫视警察局的大开间:弹痕累累的墙壁,破碎的玻璃,地上的血泊,横七竖八的尸体。他抬起手捂住了嘴。
阿迪比他坚强。“医生已经在路上了。半个镇子的人聚在街上,大多数都带着枪。这儿到底是怎么了?那又是谁?”她指着皮包骨头、耳朵上裹着绷带的男孩。
卢克对周围的一切都毫不在意。他的注意力全在穿裤装的女人身上。“斯塔克豪斯,对。肯定是他。我要联系他。我该怎么做?”
西格斯比夫人只是瞪着卢克。蒂姆在卢克身旁跪下。他在裤装女人的眼里看到了痛苦、难以置信和憎恨。他不确定是哪一种情绪占据了上风,但要他猜的话,他认为是憎恨。憎恨永远是最强烈的情绪,至少在短期内必定是如此。
“卢克——”
卢克没有理他。他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受伤的老女人身上。“我必须联系他,西格斯比夫人。他扣押着我的朋友们。”
“他们不是囚犯,他们是财产!”
温迪来到他们身旁。“夫人,课堂上讲林肯解放黑奴的时候你肯定逃学了。”
“你跑到我们镇上来开枪杀人,”安妮说,“现在应该知道厉害了吧?”
“安妮,安静。”温迪说。
“我需要联系他,西格斯比夫人。我要和他做个交易。告诉我,该怎么联系他。”
她没有回答,卢克把大拇指插进她红色裤装上的弹孔。西格斯比夫人尖叫起来:“住手!天哪!住手!太疼了!”
“电棒不疼吗?”卢克对她吼道。玻璃碴在地上哗啦啦地滚动,汇集成几条小溪。安妮看得目瞪口呆。“打针不疼吗?险些被淹死不痛苦吗?还有意识被强行撕开呢?”他再次把大拇指插进弹孔。警察局的门砰然关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意识被生生摧毁呢?那才是最痛苦的!”
“让他住手!”西格斯比夫人尖叫,“别让他再伤害我了!”
温迪弯腰想拉开卢克。蒂姆摇摇头,抓住她的胳膊。“不。”
“就是我说的阴谋,”安妮对鼓手悄声说,她的眼睛瞪得很大,“那个女人为那个阴谋做事。他们全是!我早就知道了,我说过,但没人相信!”
蒂姆耳朵里的嗡嗡声开始消退。他没听见警笛声,但并不吃惊。他估计州警甚至都不知道迪普雷发生了枪战,至少现在还不知道。要是有人打911,电话不会转给南卡罗来纳公路巡逻队,而会转给费尔利县警察局,也就是眼前的这堆废墟。他看了一眼手表,惊讶地发现这个世界在仅仅五分钟前还风平浪静,顶多六分钟。
“西格斯比夫人,对吧?”蒂姆在卢克身旁跪下。
她一言不发。
“你惹上了大麻烦,西格斯比夫人。我建议你把卢克想知道的事情告诉他。”
“我需要医疗救助。”
蒂姆摇摇头。“你需要的是回答卢克的问题,然后我们再说医疗救助的事。”
“卢克说的是实话,”温迪喃喃自语,“一切都是真的。”
“我刚刚不是说过吗?”安妮高兴得都快叫起来了。
罗珀医生挤进警察局。“我的上帝啊,”他说,“还有人活着吗?这个女人伤得有多重?是恐怖袭击吗?”
“他们在拷问我,”西格斯比夫人说,“看你拎着那个黑色诊疗包,你应该是一位医生,因此你有义务阻止他们。”
蒂姆说:“医生,你治疗过的那个男孩是从这个女人和她带来的突击队手中逃出来的。我不知道外面死了几个人,但我们有五位同事牺牲了,包括警长,都是在这个女人下命令打死的。”
“这个回头再说,”罗珀说,“现在我必须治疗她,她在流血。另外,没有人打电话叫救护车吗?”
西格斯比夫人看着卢克,咧嘴微笑,像是在说“我赢了”,然后望向罗珀。“谢谢你,医生。谢谢你。”
“这个老东西倒也算有种,”安妮说,语气里不无钦佩,“但被我打中脚的那个男人就未必了。假如我是你,我就去找他。要我说,为了一针吗啡,他都愿意把他老妈当白奴卖了。”
西格斯比夫人惊慌地瞪大眼睛。“别碰他。我禁止你们和他说话。”
蒂姆站起身。“禁止个屁。我不知道你为谁做事,但我认为你绑架儿童的日子到头了。卢克,温迪,跟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