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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腾公园里的魔鬼

一九七四年,中风的外祖母临终前的日子混乱又可怕,她去世后,汉德利家与怀尔、与当地的民风以及与奇技的最后纽带都消失殆尽了。父亲的拳脚相加早已偏离含糊的惩戒性质,但也不再像卡斯伯特离家前的最后一年那样,有太多杂乱无章的单纯敌意。在文法学校里,三四个男孩曾看到过他身上的瘀青,但谁都没有对别人提起过。
去世前的几个月里,温芙里德开始在外面为一只名为萨利的流浪斑纹猫放置食物。她总是会喂养当地的猫,尤其喜欢这一只。后来,萨利的体形越来越大。没过多久,温芙里德在后院的塑料桶背后发现了萨利和一窝小猫。温芙里德似乎被这群小家伙深深迷住了,她警告卡斯伯特不要靠近,让萨利自己照顾它们。总之,不要让自己的女婿知道它们的存在。
当亨利·汉德利终于发现那群小猫时,它们和萨利都失踪了。
任何事都能将亨利引爆,但叛逆或粗心的小举动——太过用力地摔门,大声地啜茶,把足球踢到厨房里——似乎格外容易刺激到他。
就在萨利和小猫消失几个星期之后,一个周日的下午,温芙里德在厨房为一只流浪猫治疗它的腿伤,她是刚刚在花园里碰上这只小猫的,她熟练地把它的爪子绑在一根仍旧散发着黑加仑味道的冰棒棍上。
卡斯伯特在一旁仔细观察了一会儿,感到有些无聊,他拿起另一根冰棒棍轻轻弹到了厨房桌子那头。就在此刻,他醉醺醺的父亲突然闯了进来。
“刚才那是什么玩意儿?是谁把这个脏东西带进厨房的,你为什么要乱丢那根棍儿?”
“它只不过是一只小猫,爸爸。”
“我们这儿已经快好了。”他的外祖母口气坚决地答道,“这只小猫很快就会离开的。”
“你为什么要丢那根该死的棍儿?”
“你喝多了。”外祖母说,“别管我们。求你了,汉克。”
“我不是故意的,爸爸。”
“你这个该死的乡巴佬!”他尖叫起来,开始踹自己的儿子,紧接着又解下皮带,动手抽打他,“滚吧,你这个大笨蛋!”
外祖母把小猫丢在一旁,哀婉地试图安慰女婿,还把肉乎乎的双手放在他的肩膀上,分散他的注意力,但亨利只是绕过她,并没有停手。
当然,父亲打孩子是完全合法的。在一九八九年《儿童法案》之前,虐待者很容易就能逃过监管。温芙里德给警察打过七个电话,每一次都被告知这不构成犯罪,但若是有人受伤了,她应该回拨电话。
“我可以再报警。”她这样说,并再次拨通了报警电话。但当局这一次派来的是个穿着棕色套装和白色衬衫、衣领还被染了色的年轻社工。那个星期一的下午,他和亨利谈了大约二十分钟。宿醉十分严重的亨利装模作样地向所有人表示了歉意。不过事情似乎不太可能在短时间内就出现什么变化,其中一部分原因是卡斯伯特被吓得不敢说出真相,甚至还为亨利进行了辩护。
“我爸爸挺好的。”他告诉社工,“我不是最优秀的。”
第二天,星期二的晚上,温芙里德·文洛克在睡梦中死于巨型动脉瘤破裂。
 
那些最恶毒的殴打都是在他的外祖母去世之后落在卡斯伯特身上的,也就是他离家去上大学之前的那些年。他忍受了非法的虐待(所有事情发生的时间点正随着卡斯伯特年龄的增长变得越来越模糊。九十岁之际,半醉半醒的他所能记得的多半是自己做过的憾事和自我仇恨——还有他对死去的哥哥不朽的崇拜)。
和他认识的所有黑乡男孩一样,卡斯伯特也变得怀恨在心。当然,他最糟糕的伤痕是看不到的,可他的思想却逐渐被打磨,进入了某种无名黑暗综合征的早期阶段。
他越来越讨厌自己,讨厌这个世界和世间的一切,还有一直在持续攻击他内心的愧疚。终于,这种愧疚爆发了。痛苦不堪的他会向老人们投石块,掴了支持灯笼裤队和狼队的小孩[37](卡斯伯特支持的是阿斯顿维拉队)。有一次,他还把一只小沙鼠丢进了金鱼缸里,眼睁睁地看着它淹死。在一座被称为水塔桥的运河桥下,他曾经帮助一个小规模男孩团体杀死过一只流浪的西班牙猎犬,他们还费力地从运河边拽来许多金雀花,把猎犬埋了起来。
十二岁时,他把一只手放进了其中一个男孩的裤子里,还邀请他用嘴巴含住自己的生殖器。不过,那个男孩只是一拳打在他的肚子上,开始嘲笑他。“我才不想要你那个丑陋的小鸡鸡呢。”他大声尖叫起来。一次,卡斯伯特把自己卧室里的一个电热毯扯开了,将刺穿棉花的卷曲电线铺在卧室的地板上,试图找出能够将自己电死的方法。可他胆怯了。这种结束自己生命的方法似乎太费力了,就像是被卡在父亲的金属车床上被转死。后来的某个阶段,在伯明翰运河沿岸的罗腾公园里,愤怒的他会到某座老铁桥附近闲逛,从他父母所住的街区幽怨地步行走向黑乡的核心地带。他会在桥梁的步道上吐痰,试图唤起内心冰冷的意志,好让自己能把一条腿迈过栏杆,然后再迈过另一条腿。锻造扶手吱嘎着尖叫起来。隆隆作响的汽车一闪而过。远处,这里曾经覆盖的矿渣留下的一片片黑色将郁郁葱葱的运动场和草坪搞得支离破碎。他低头望着幽幽的河水,幻想着死亡。然而,即便是自己罪有应得,他也做不到自杀。
和许多受人虐待的孩子一样,他最初的心境充满了可怕的羞愧与自卑。一度,他曾为自己多次自杀未遂的桥下运河取过一个新名字,叫作水獭河。努力鼓起勇气自杀变成了一种冲动,他会在自己记得的时候“恳求水獭界之神的原谅”。他强迫自己想象这位所有惨遭谋杀的动物的救世主穿着长袍,长着锥子形状的眼睛,蓄着长长的胡须,每只柔软的手指上都长着带有珍珠光泽的纤长爪子。他还会逼迫自己说:“我的罪孽冒犯了您。”一次,在一遍遍不停祈祷“上帝原谅我”时,他沿着运河步道走远了,离开西布罗姆维奇,朝着达德利和更远的地方进发,并最终来到了自己从未见到过的废弃运河体系支流。一旦离开西布罗姆维奇的棕色地带、枯萎的榆树、荒废的铸造厂,运河里漂荡着机油的河水就变得越来越绿,比草坪的颜色还要鲜艳。走在路上时,卡斯伯特一直在思考自己若是祈祷得足够用力、足够长久,是不是就能看到另一只水獭,就像他和德莱斯坦在怀尔森林中跌进道尔斯小溪时见到过的那样。这只水獭会在覆盖着青苔的水中舒展自己的身体,转上几圈,然后在圣卡斯伯特的祝福下拯救他——这一次不是让他不被淹死,而是让他不再绝望。
他在穿过旧公寓走廊时,想起了这件事情。年轻的时候,学习动物的语言对他来说无疑是太早了——就英国这个国家的寿命而言也为时尚早,因为它还没有如预言中那样触底。说实话,直到巴杰瓦医生派他前往动物园,他才意识到某种新的事情正在筹备之中,相信自己还是能够再次找到德莱斯坦,相信不管有多少艰难险阻,他都应该行动起来,迎接水獭之神。
“主啊,原谅我。”卡斯伯特自言自语道,“我的心就是一个恶魔。”
可我们把你带回来了,他听到名叫奥斯曼的狗说道,无条件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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