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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每个伦敦人两只老鼠

卡斯伯特感觉自己需要休息一下。偷偷溜进动物园,在围栏上剪出了一条条缝隙;在企鹅池里跌了灾难性的一跤;释放沙猫——这一切简直要了他的命。此时此刻,更多奇怪的光出现在动物园的外围,还有警报声和微弱的人声。天空中,就在孩子们的云朵涂鸦旁,是不是有什么东西?难道自杀式狂热组织的成员已经在自己的飞船里集结完毕了?难道他们以死亡调制的加州鸡尾酒已经将他们从肉体的“媒介”中“解放”了出来,很快就会成群结队地降临到伦敦?
卡斯伯特怀疑自己还能承受多少,这种怀疑程度不亚于他对米埃扎不带一丝困惑的喜爱程度,他靠在了一个状似河马的垃圾桶上,那上面开了一个收集尘土用的大口。他不是已经被委以重任了吗?可怜的企鹅已经把帮助它们寻找伊玛戈之鸥的任务交给了他,而他辜负了它们。
卡斯伯特对米埃扎说:“要是我随你去见你的‘首领’,我就会失去更多的时间。我已经对那些呆呆的企鹅做出了承诺,明白吗?”
“企鹅?”猫倒吸了一口冷气,“哦,萨利克!为何要在它们身上浪费时间呢?你不知道它们的水池就是‘迷失机遇’的圣坛吗?它们无法被伤害或得到帮助,它们周围的预言也无法改变:圣坛即将动摇。”
“好吧,这我无从知晓,不是吗?”
“你会知道的。这已经超出了我们的理解力范围。”米埃扎答道,“只有神明能够明白。不过,对于动物来说,没有任何一样东西比圣坛更危险。它是一座不受控的承诺装置。你看吧,你的魔鬼们,哦,它们会赞美圣坛,你会明白的。它是它们技术的一部分。”
“可那是个可爱的东西,没错。那个叫泰克顿的家伙,他还凭借它获过一项大奖呢。”
“那就是白水泥。没有人问过企鹅,它们对于自己酸奶颜色的游乐场作何感想。事情本没有这么困难。但如今,企鹅们已经被洗脑,成了设计的暗码,等待着为某个永远不会到来的人表演。它们每晚都在等待,窝在自己的密室中,唱着献给伊玛戈之鸥的诗篇。”
“好吧,这有什么可怕的吗?”
“你真让我吃惊,聪慧的兄弟。”那只猫答道,“可怜的企鹅只不过是些独特的装饰。等到外星人唤醒圣坛,这些小浑蛋也会随之消亡。难道你还不明白吗?圣坛就是献给那些应该存在却永远不会存在的东西的纪念碑。企鹅们在等待表演一段展现集体主义辉煌的芭蕾,但这样的舞蹈只能在建筑师的脑袋中表演。”
“当时你说过——承诺过——要告诉我有关鸥的事情。它们对我、对那些无赖企鹅来说都很重要。我和企鹅之间正在进行货真价实的谈判。这个名叫泰克顿的家伙,幻化成了鸟儿。但我清清楚楚地听你说过,只要我把你放出你的——你们的猫笼,你就会助我一臂之力。你的确这么说过,不是吗?”
“如果这就是你要说的,如果你必须这么说,那我就相信。”米埃扎答道,“不过我没有这么说过。”
“啊,猫咪!”
“平静一点,萨利克。听着,我猜你已经做了一些事好将‘伊玛戈之鸥’引到这里来,我们迟早都会明白的。不过,说实话,你的哥哥怎么会和——”它说话的样子就像含着一把死虫子,“和这些鸟儿在一起?鸟儿吃的是垃圾,不是鲜美、温暖而美丽的鲜血,就像猫那样。在我和你谈起通往神明的真理之路时,你却只想谈论一件老古董。难道你没有听到我的话吗?你就要见到夜之首领了。”
“我听到了,猫咪!那我说的东西呢?”
“是的,当然了。我是真的相信自己说过,会告诉你有关许多鲜活小害虫的事情。而且我已经说过了!”米埃扎叹了一口气,“你的行为并非总像一只猫,兄弟。”
卡斯伯特想温柔地捋一捋米埃扎两耳之间的那撮毛,直到这只猫能说些合情合理的话。显而易见,卡斯伯特对于“合情合理”的想法——找到那位幻化成白色鸟儿的出色设计师的幽灵——并不明确。可他终究还是失去了理智。他俯下身来,把手伸向了米埃扎。那只猫猛地向后跳了回去,嘴里咝咝作响,似在咆哮,还竖起了尾巴。
“别碰我。那是先知爱抚猫时才能触碰的地方。”米埃扎说,“你看到我前额上的M标记了吗?那就是他的手指在所有小猫身上画下的。”
沙猫冒险迈了几步,靠近卡斯伯特,但表情看起来充满了恐惧。
那个标记非常明显。和任何一只年迈的斑纹猫一样,它深色的毛发间的确有一个M。这令卡斯伯特大吃一惊。
“那是穆罕默德的印记。”沙猫说。
卡斯伯特有些紧张地答道:“不过那也有可能代表了圣母马利亚,或是名字以M开头的什么人,撒克逊战神、穆格诺或是穆格朗德之类的,或是米埃扎?”
“没错,兄弟,也许你是对的,但我表示怀疑。你应该小心些,不要贸然得出结论。鉴于你无法戒酒,把我的M倒过来变成W可能对你来说是最好的。想想吧,想想对你来说明艳、翠绿而强烈的一切——伍斯特郡、怀尔、惠灵顿,还有你的外祖母温芙里德——也都在我的脸上,只不过是倒过来的。我拥有一切。M倒转过来就是可以直立行走的W。”
“我可以走路。”
“你那是蹒跚,兄弟。你走不了路。”
终于,卡斯伯特又含糊地开了口:“我不认为M或W和任何东西存在太多的关联。”他咬了咬嘴唇,然后更加自信地说,“我觉得你有点聪明反被聪明误,猫咪。而且,我不是你的兄弟!我的兄弟是德莱斯坦。他是个真正的专家,相信我!”他叹了口气,接着说:“好了,那鸥是怎么回事?”
“我从没有明确地提到过鸥的事情。我说的一直都是老鼠。”猫答道。
“滚!”卡斯伯特尖叫起来,失望到了极点。那声音响亮得如同出自动物园里的任何一只动物。猫似乎十分困惑,却不慌不忙。
“你听到它们的动静了吗?”米埃扎问道,“它们无处不在。吱吱,吱吱,啃噬着整个糟糕的英国。吱吱,吱吱,吱吱。你释放了我,好让我和我的朋友们能将它们消灭。吱吱,吱吱,吱吱。”
“消灭海鸥?”
“不,消灭老鼠。”米埃扎回答,“吱吱,吱吱,吱吱。”
“猫咪,你有什么毛病。我什么也没有听到。”
他突然意识到,米埃扎的举止和他在英国碰到过的任何一只小猫没有任何不同。毕竟,猫的倔强是出了名的。十分不情愿地,他对这只目光短浅、一心只想着啮齿类动物的猫生出一种怜惜之情。他感觉自己想要像哄婴儿一样哄这只猫,可他知道米埃扎会蠕动着摆脱他的怀抱,可能还会重重地抓挠或者咬伤他。
“哦,米埃扎,我真希望自己能够摸摸你、抱抱你,带着你在动物园里四处行走。你是一只完美的猫咪。我相信每一个到访动物园的人都会这么想。”
“并不是所有人都会这么想。”米埃扎说,“许多访客——还有这里的许多其他动物——都想把我勒死。对了,你的那个彗星的组织,你知道他们想要对我做些什么?!不,我会自己走。我不喜欢被人溺爱,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兄弟。”
这只猫在卡斯伯特的两腿周围转着圈,尾巴颤抖着。“除此之外,我饿死了。动物园的管理员们假装自己了解非洲,可他们把我们弄得比在马格里布[42]时都饿。在给我们称重、让我们保持苗条方面,他们简直是丧心病狂。他们不会阻止老鼠进入动物园,却连最瘦小的一只都不肯给我们。我告诉你,他们在用那些老鼠折磨我们。老鼠无处不在,你懂的。有上百万只。每个伦敦人都能分到两只。你闻到它们的味道了吗?”
卡斯伯特环顾四周。他的确看到某片冬青灌木丛中有几个肮脏的小影子在移动,还伴有沙沙作响的噪声。
“难道那种气味不会让你感到饥渴吗?”米埃扎问道。
卡斯伯特说:“我什么也闻不到,对老鼠也没有兴趣。我想要的是海鸥,真的。因为它,我就要失去理智了。”他深吸一口气,向后蹒跚了几步,几乎摔倒在地。“或许是因为我没喝弗洛特。就是这样。你知道,如果我能戒几天,就能挨过困难的那一部分。其实这正是我计划向你提起的事情,虽然我不知道如今这样做还有什么意义。我本来还有个差劲的想法,认为也许你可以用你的神、首领之类的说辞帮我戒掉弗洛特。”
“不要失去希望,兄弟!”米埃扎仰面滚动身子,再一次将自己短粗的四肢伸展开来。它耳语道:“你总是对的那一个。今晚,你会以自己想要的方式得到宽恕,你会戒掉弗洛特,你会释放动物,而你的哥哥,他的名字是不是叫德莱斯坦?他会出现在这片鲜活的土地上。还有……他也许会。德莱斯坦可以……”
“什么?谁?”
“水獭之神。”
“哦,求你了。”卡斯伯特含糊地说,“他是我的哥哥,不是这个世界的哥哥。我的确想要见到他。就一次也好。已经过去这么这么久了。”
“既然此时此刻一切都充满了希望与幸福,你愿不愿意先陪我抓只老鼠?”猫问道。
卡斯伯特摇了摇头,翻了个白眼。
“不,当然不行,萨利克。纵使你不想去抓老鼠,我不得不说,我还是再一次感到吃惊。”
“你不该吃惊。”
“不过,我们还有许多其他的共同点,兄弟。”
“才没有呢。”
“我说到哪儿了?对了,对了,对了——我还是必须向你展示通往夜之首领的神圣之路。你是我的兄弟,但它是我的统治者。它正是那个也许可以帮你戒酒的人。戒掉酿造出来的卑劣饮料,戒掉那种小偷的消遣和囚犯的回忆。”
“你说的是烈酒吗?”卡斯伯特问道,“你是指痛饮弗洛特,对吗?”
“弗洛特神灵。”米埃扎说。
“琴酒[43]也行。”
这只猫朝着其中一条动物园主干道走去,停下脚步,回过头面对着卡斯伯特。当卡斯伯特来到它站的那条路上,他第一次看到了路面上绘制的一条绿色线路标记。白天到访时,他在路标上看到过这条线。和群居动物标记、动物园员工衬衫以及所有的咖啡馆餐巾一样,这条线用的也是浅浅的西蓝花绿。
米埃扎说:“我应该告诉你:这对我来说也是个无可匹敌的夜晚。就好像动物园里所有的猫总说的那样,兄弟。有一条线由神圣的颜色绘制,如果我们能沿着这条线走下去,它将指引我们见到首领。如果你循着它再走远一些,我相信它还能带你去往你希望释放的水獭朋友那里,这都是天意,它还会带你找到伊玛戈之鸥,最终就是你那神秘失踪的德莱斯坦。当然,由于我一直被圈禁着,我从未亲眼见过这些东西或是这条线,也从未想到会有今夜的到来!”
卡斯伯特不知该想些什么。他问道:“那就让我们去见见这位首领好了。他能为我的状况——提供一剂解药?”
“首领能做的事情很多。我不能保证。”
“好吧,无论如何,来吧。你能抓到一两只老鼠,我能得到一只猫。”
卡斯伯特知道,无论如何,无论自己做些什么,他都要见一见这位首领。因此,他会跟随米埃扎。他要找出水獭,帮助它们进入摄政运河。也许水獭会知道去哪儿寻找伊玛戈之鸥。他想起了黑乡那几条被人弃用的运河,以及穿过荒凉的工业景观走向偏远的西边时,河水是如何变成绿色、闪闪发光的。他不介意跟随绿线——反正只走一会儿。起码,那是一个可去的地方,能够远离外星人,远离黑乡,远离红色警卫队。最重要的是,这能让他远离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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