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前灯中的豺狼
当阿斯特丽德急匆匆返回出租滑翔车时，轨道负责人透过防弹透明隔板上的视频面板说道：“不收钱，全程免费乘坐。”轨道负责人歪着脑袋朝阿斯特丽德微笑，然后回过头看了看显示屏上的什么东西，纤长的手指飞快却不失优雅地在整个控制面板上移动。他似乎正为什么事感到紧张，甚至超出了他这份贫民工作所应承受的压力。阿斯特丽德仔细打量起他来。他穿着一件海军蓝色的绒毛背心，里面套着的旧羊绒针织衫的袖口已经破烂不堪。他的两只眼睛是杏仁形的，靠得很近，顶着一对粗眉，头发十分浓密。
“我得快点儿走。”阿斯特丽德说道。
她想和轨道负责人闲聊几句，却觉得自己会让这个男人更加紧张。他逐渐消失在了视频屏幕上。和某些警官不同，公园巡警在公园以外是没有治安权的，但贫民们总是把执法者视为可憎的红色警卫队的延伸。阿斯特丽德希望自己能够解释一下，说不定可以让这个人放松下来。可她感觉很不自在。作为一名女性警官，她曾被同事们称为“臭女警”，甚至还有更糟的称呼。
“今夜可真安静啊。”阿斯特丽德说道。
轨道负责人慢慢回到了显示屏上，答道：“是啊。”他更仔细地打量着阿斯特丽德，却并不会显得特别鲁莽。“我想到目前为止，生意不太好，如果你注意到了的话。”轨道负责人说，“要是不这么安静，我倒是没意见。”
阿斯特丽德回答：“祝你好运。”她清了清嗓子。“多赚点儿车费之类的。”出租车略微加速起来。阿斯特丽德一把拽住了车窗上的安全把手。它摸上去很脆弱，凉凉的，是用新型塑料制成的——一个没有搭配门的玩具门环。
她试着摇下车窗，却只能打开几英寸——窗户坏了。
的士此刻正快速向前移动，让阿斯特丽德左摇右晃。不知怎的，车身倾斜着绕过了街道上一个看上去衣衫褴褛、推手推车的贫民。
“哦！”阿斯特丽德说。
“抱歉！”轨道负责人说着重新出现在屏幕上。
“没关系。”她答道。
司机的鲁莽就像她人生中更加放任自流的那部分。
滑翔车遭遇到了些许低速湍流，颤抖起来，玻色子色荷发动机发出了尖叫声。在老城区里，滑翔车总是会遇到这种神秘的现象。
“没关系。”阿斯特丽德说，“我也没有什么生死攸关的事情要急着处理。”这就是她表示“慢点儿”这个意思最隐晦的方式。
在大波特兰街车站，阿斯特丽德要求轨道负责人右转，驶上摄政公园外环路。在动物园区域的上空，她看到了至少两架太阳能直升机在低声嗡鸣，探照灯不耐烦地四处飘忽。其中一架无疑是红色警卫队的战斗直升机。它的水平旋翼是用逼真的黑色羽毛状叶片组成的，能够发出与众不同的黄蜂般的呼呼声（据说这种叶片在陆地上能被回缩成许多叠层，使得这种极其罕见的战斗直升机能像滑翔车一样轻易驾驶）。从它机鼻处伸出来的强有力的神经大炮能在几秒钟里把一群人的大脑搅成灰色的汤汁，这样的事情的确发生过。另外一架太阳能直升机是小型的自动新闻媒体无人机。她还看到了阿特维尔提到的自动新闻媒体滑翔车高耸的白色无线电接收器。但她仍然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
“疯了。”她说了一句。
就在这个时候，两件事情发生了。首先，阿斯特丽德感觉到了二次戒断过程中某种轻微的、意想不到的放松。仅仅靠近动物园就能起到某种作用。她的肌肉和肌腱都不那么紧绷了。这很奇怪。她又能思考了。就连如同爪子般在她的五脏六腑中抓挠的那种渴望也稍微缓和了一些。
其次，她明白生命——可能甚至包括她自己的性命在内——正处于危险之中。她不确定是怎么回事，或是为什么。我要自杀了吗？她怀疑。不——我是不会那么做的。这是二零五二年，事件发生时，红色警卫队和自动新闻机会赶在警方之前到达，这本身并不是什么不寻常的事情。在维基精神网络的留言簿上，消息传播的速度就是这么迅猛。不幸的是，正是因为如此，跟随自动新闻媒体机出访的制作人和摄像师，通常都不是什么精英人士，而呆头呆脑在一旁看热闹的人在事件中受伤或是遭遇更糟糕伤害的情况屡见不鲜。无人驾驶的自动新闻太阳能直升机会定期从伦敦上空进行扫描，通过照片来发现异常现象，因此立刻就能飞到任何发生异常情况的现场。要是警卫队也在场，好吧，那么什么事都是有可能发生的。警卫队总是会先动用神经长矛，然后再提问。
“快点儿开，但要小心。”她开口说道，“谢谢。”
他们朝着北行驶了一两分钟，来到位于左手边的奢华的切斯特大门门前。这里曾是维多利亚时代的一座屠宰场，门上的装饰熟铁被涂成了光滑的黑色和金色。和往常一样，大门本身是敞开的，于是车子向公园里行驶了几米远，到达被称为切斯特路的双车道大街。街道上铺着公园内部小路特有的粉红色沥青。
“就是这里。”阿斯特丽德说。
“好的。”轨道负责人答道，“我们现在已经离开了操作路网，长官。你可能已经注意到了。”
“我知道。这没事的，对吗？”
“为了你这没有任何问题，长官。”
紧靠右手边的地方，就是通往步行大道的大门，穿过那里就能通往公园北部的所有区域。此刻，大门紧锁着。不过，摄政公园所有的大门和门锁都只是一种心理上的威慑，不仅仅是为了阻止流浪汉和小孩在夜里进入公园，也是为了强有力地暗示某种有价值的东西是可望而不可即的。实际上，除了动物园本身和公园的内环路之外，整个摄政公园是千疮百孔的。
切斯特路通往内环，那里有一个玫瑰花园和安静的天鹅以及埃及大雁的隐蔽巢穴。阿斯特丽德需要打开步行大道。不过，除非是在追踪逃犯，否则阿特维尔巡警应该已经遵循程序，封锁了内环路。自动新闻报道机是怎么跑进来的，谁也说不准，但这并没有让阿斯特丽德感到吃惊。
阿特维尔的车应该就停在这条路前方四分之一英里左右的地方，也就是公园的旁边。
“我们要进去，不过我需要把门锁打开。”阿斯特丽德说。
她跳出的士。松弛的水轮机盖噪声比滑翔车外面更加嘈杂，听上去就像是有人在用一把勺子有规则地敲打豆子罐头。她也听到了动物的叫声，此起彼伏的叫声——嘶吼声、驴叫声、喘息声和嘤嘤声，显然全都十分不安。
阿斯特丽德刚一靠近大门，就发现动物园里真的出了大事。从她所站的地方向北望去，动物园里的灯光正如暴雨般狂闪不停。她的耳边响起了更多动物的尖叫，几乎无法弄清声音到底是从哪里传来的，仿佛一颗导弹击中了诺亚方舟。
“哦，上帝啊。”她说道。
她的双手颤抖了起来，猛地拉出万能钥匙，将黑色的围栏向后卷动。她感觉自己如同一卷钚线般，全身紧绷了起来，兴奋不已。这不是什么情绪高涨的感觉，更像是若隐若现的焦虑感，既光芒四射又令人苦恼。是时候有所行动了，她想。不，别心怀渴望，这太差劲了。要保持专业。
结果证明，大门的确是锁着的。阿特维尔真不错。如今，警队里大多数老手都会忽略这样一个细节。而这正是他们仍是公园巡警的原因。
阿斯特丽德全速跑回的士那里，喘着粗气在后座上坐好，向轨道负责人解释他们需要尽快且尽可能安全地加速驶向步行大道。
“动物园里可能有入侵者。”阿斯特丽德说，“也许有人受了伤。一种微乎其微、存在于她内心更深处的良知悄悄爬上了她的心头。“你瞧，我已经下班了，却被自己的同事叫到了这里。不过事情还真是有点儿奇怪。”
轨道负责人带着呼哧作响的声音咯咯笑了起来。“我都不知道这里还有一座动物园。你有没有注意到，这里很难被人看到。你刚才听我说了吗？我说那里没有滑翔车的路径。我在自己驾驶，OK？”
将的士切换成手动控制模式是很少见的，通常也是违法的。
“我知道。”阿斯特丽德试着保持礼貌，“麻烦你了，走吧。没有滑翔车路径你也能行驶，对吗？你的眼睛会适应的。这对警方来说很有帮助。”
“我夜车开得不好。”轨道负责人答道，“我会试试的。”
“好吧。”阿斯特丽德说，“走吧。”
“这些动物，它们有可能想要在你身边玩耍。”
“嗯。也许吧。”阿斯特丽德十分虚伪地笑了起来。
的士轨道负责人直视着前方，身子开始无精打采地靠向自己那一侧的门边，仿佛做好了准备要迎接一个漫长的夜晚，然后又笔直地坐起身来。到目前为止，他一直都在自己的整个操作面板上忙活着，显然是在照看其他路径上的另外几辆的士，不过眼下他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
轨道负责人正在加速，车头灯的灯光大亮着聚集在一起。随着滑翔车加速行驶，数不清的绿色园景一闪而过。尽管公园里一片漆黑，步行大道旁的一片片悬铃树却闪烁着白光，在阿斯特丽德的余光中变成了一道来回晃动的闪光。她感觉晕头转向，头昏脑涨，于是在座位上倾身向前，寻找着阿特维尔那辆帕拉丁牌熊猫滑翔车的踪影。
“抱歉，朋友，麻烦请慢一点。”阿斯特丽德说。她说起话来带着以前从没有过的严厉语气。轨道负责人猛踩了一脚刹车，害得阿斯特丽德向前撞了过去。轨道负责人再一次发出了滑稽的笑声。
她说了一句：“谢谢。”
就在两个人停在那里时，滑翔车的小型色荷发动机因为高温而嘀嗒作响起来。阿斯特丽德忽然发现了帕拉丁汽车的尾灯，就在他们前方步道上一百多米的地方。要是轨道负责人没把车子停下来，他们可能就一头撞上阿特维尔的车尾了。
“再往前开一点儿。”阿斯特丽德说，“麻烦你，慢慢地开。”的士开始向前滑行。轨道负责人再一次猛踩刹车。
“到底出了什么事？”阿斯特丽德问道。
“哇维！”轨道负责人惊呼，“哇维！”
阿斯特丽德向外望去，差点儿撞上了的士的天花板。她看到了那些生物，它们共有五只，就在前方。它们就站在那里，呈大三角形状的黄褐色耳朵在轻快地抖动，但身体一动不动。和她夜里在哈格斯顿的后院墙壁上偶尔看得到的狐狸不同，这些家伙的口鼻处并不是那么尖，个头也要更大一些，不过二者的外表十分相似。最大的不同之处在于，它们长着可爱黑刺李般双眼的脸庞上带着令人胆怯的表情。那完全就是豺狼的表情。
“哇维！”
“什么是哇维？”阿斯特丽德问道，“你是什么意思？”
在车头灯的照耀下，豺狼们的双眼含磷般闪烁着令人毛骨悚然的黄白色光芒。
轨道负责人似乎没有听到她的话，按了好几次喇叭。这些罕见的动物稍稍后退了几步，尾巴向下卷着。只见这些“哇维”慢慢后撤，停顿片刻之后再次向前迈开了碎步，每一只都在车子前方循着某种不规则的轨道前行。阿斯特丽德无言以对地注视着。这个豺狼群体似乎正以一种混乱的节奏散开和重组，一会儿收缩，一会儿展开，用身上那对来自赤道的肺呼吸着英格兰的空气。
“我不知道哇维是什么。”轨道负责人说，“不知道用英语该怎么说。”他听上去很不耐烦。阿斯特丽德让他陷入了某种难以应付的状况。
“麻烦你，继续行驶。”阿斯特丽德说。她能够看到那辆车里阿特维尔的模糊身形。对方显然对喇叭或是车头灯没有反应，而这让阿斯特丽德心生恐惧。
她对轨道负责人说：“先生，要是你不介意的话，别把车子停在这里。请往前开一点儿。”
轨道负责人答道：“我不喜欢哇维。它们都是些祸患。这就是问题。”声音听上去仿佛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的。轨道负责人缓缓地把的士向前挪了挪。那几只动物在车子周围徘徊了片刻，很快就融入夜色中，肌肉随着犬科动物的骨架不停地拉扯起来，而那副骨架就像一个小小的、永不餍足的仇恨牢笼，上面还长了爪子。
阿斯特丽德迈出出租车，心头再一次被紧张的情绪所笼罩。她为轨道负责人解锁了两张全新的五十英镑视觉矩阵全息图，相当于车费的两倍。但仔细想想，这对她来说似乎并不算多。看到飘拂着的红色全息图，那个男人皱起了眉头，从阿斯特丽德的手中夹走了钞票，用她听不出更听不懂的某种语言嘟囔了几句。他对着阿斯特丽德的手闻了闻（过去的伪造全息图会在皮肤上留下特有的番茄叶味道），开口说道：“我喜欢光学信用卡，全息钞票要花两英镑手续费的，长官。”轨道负责人把打着转的红色全息钞票塞进了光学信用卡的读卡器里。“不过我可以收下。”他的窗户砰的一声关上了。
他向后倒车，断断续续的风扇声即便在车头灯消失于城市后仍然不绝于耳。
《沙丘》六部曲合集
《波西杰克逊》系列合集
《猎魔人》合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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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和轨道负责人闲聊几句，却觉得自己会让这个男人更加紧张。他逐渐消失在了视频屏幕上。和某些警官不同，公园巡警在公园以外是没有治安权的，但贫民们总是把执法者视为可憎的红色警卫队的延伸。阿斯特丽德希望自己能够解释一下，说不定可以让这个人放松下来。可她感觉很不自在。作为一名女性警官，她曾被同事们称为“臭女警”，甚至还有更糟的称呼。
“今夜可真安静啊。”阿斯特丽德说道。
轨道负责人慢慢回到了显示屏上，答道：“是啊。”他更仔细地打量着阿斯特丽德，却并不会显得特别鲁莽。“我想到目前为止，生意不太好，如果你注意到了的话。”轨道负责人说，“要是不这么安静，我倒是没意见。”
阿斯特丽德回答：“祝你好运。”她清了清嗓子。“多赚点儿车费之类的。”出租车略微加速起来。阿斯特丽德一把拽住了车窗上的安全把手。它摸上去很脆弱，凉凉的，是用新型塑料制成的——一个没有搭配门的玩具门环。
她试着摇下车窗，却只能打开几英寸——窗户坏了。
的士此刻正快速向前移动，让阿斯特丽德左摇右晃。不知怎的，车身倾斜着绕过了街道上一个看上去衣衫褴褛、推手推车的贫民。
“哦！”阿斯特丽德说。
“抱歉！”轨道负责人说着重新出现在屏幕上。
“没关系。”她答道。
司机的鲁莽就像她人生中更加放任自流的那部分。
滑翔车遭遇到了些许低速湍流，颤抖起来，玻色子色荷发动机发出了尖叫声。在老城区里，滑翔车总是会遇到这种神秘的现象。
“没关系。”阿斯特丽德说，“我也没有什么生死攸关的事情要急着处理。”这就是她表示“慢点儿”这个意思最隐晦的方式。
在大波特兰街车站，阿斯特丽德要求轨道负责人右转，驶上摄政公园外环路。在动物园区域的上空，她看到了至少两架太阳能直升机在低声嗡鸣，探照灯不耐烦地四处飘忽。其中一架无疑是红色警卫队的战斗直升机。它的水平旋翼是用逼真的黑色羽毛状叶片组成的，能够发出与众不同的黄蜂般的呼呼声（据说这种叶片在陆地上能被回缩成许多叠层，使得这种极其罕见的战斗直升机能像滑翔车一样轻易驾驶）。从它机鼻处伸出来的强有力的神经大炮能在几秒钟里把一群人的大脑搅成灰色的汤汁，这样的事情的确发生过。另外一架太阳能直升机是小型的自动新闻媒体无人机。她还看到了阿特维尔提到的自动新闻媒体滑翔车高耸的白色无线电接收器。但她仍然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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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次，她明白生命——可能甚至包括她自己的性命在内——正处于危险之中。她不确定是怎么回事，或是为什么。我要自杀了吗？她怀疑。不——我是不会那么做的。这是二零五二年，事件发生时，红色警卫队和自动新闻机会赶在警方之前到达，这本身并不是什么不寻常的事情。在维基精神网络的留言簿上，消息传播的速度就是这么迅猛。不幸的是，正是因为如此，跟随自动新闻媒体机出访的制作人和摄像师，通常都不是什么精英人士，而呆头呆脑在一旁看热闹的人在事件中受伤或是遭遇更糟糕伤害的情况屡见不鲜。无人驾驶的自动新闻太阳能直升机会定期从伦敦上空进行扫描，通过照片来发现异常现象，因此立刻就能飞到任何发生异常情况的现场。要是警卫队也在场，好吧，那么什么事都是有可能发生的。警卫队总是会先动用神经长矛，然后再提问。
“快点儿开，但要小心。”她开口说道，“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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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这里。”阿斯特丽德说。
“好的。”轨道负责人答道，“我们现在已经离开了操作路网，长官。你可能已经注意到了。”
“我知道。这没事的，对吗？”
“为了你这没有任何问题，长官。”
紧靠右手边的地方，就是通往步行大道的大门，穿过那里就能通往公园北部的所有区域。此刻，大门紧锁着。不过，摄政公园所有的大门和门锁都只是一种心理上的威慑，不仅仅是为了阻止流浪汉和小孩在夜里进入公园，也是为了强有力地暗示某种有价值的东西是可望而不可即的。实际上，除了动物园本身和公园的内环路之外，整个摄政公园是千疮百孔的。
切斯特路通往内环，那里有一个玫瑰花园和安静的天鹅以及埃及大雁的隐蔽巢穴。阿斯特丽德需要打开步行大道。不过，除非是在追踪逃犯，否则阿特维尔巡警应该已经遵循程序，封锁了内环路。自动新闻报道机是怎么跑进来的，谁也说不准，但这并没有让阿斯特丽德感到吃惊。
阿特维尔的车应该就停在这条路前方四分之一英里左右的地方，也就是公园的旁边。
“我们要进去，不过我需要把门锁打开。”阿斯特丽德说。
她跳出的士。松弛的水轮机盖噪声比滑翔车外面更加嘈杂，听上去就像是有人在用一把勺子有规则地敲打豆子罐头。她也听到了动物的叫声，此起彼伏的叫声——嘶吼声、驴叫声、喘息声和嘤嘤声，显然全都十分不安。
阿斯特丽德刚一靠近大门，就发现动物园里真的出了大事。从她所站的地方向北望去，动物园里的灯光正如暴雨般狂闪不停。她的耳边响起了更多动物的尖叫，几乎无法弄清声音到底是从哪里传来的，仿佛一颗导弹击中了诺亚方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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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斯特丽德全速跑回的士那里，喘着粗气在后座上坐好，向轨道负责人解释他们需要尽快且尽可能安全地加速驶向步行大道。
“动物园里可能有入侵者。”阿斯特丽德说，“也许有人受了伤。一种微乎其微、存在于她内心更深处的良知悄悄爬上了她的心头。“你瞧，我已经下班了，却被自己的同事叫到了这里。不过事情还真是有点儿奇怪。”
轨道负责人带着呼哧作响的声音咯咯笑了起来。“我都不知道这里还有一座动物园。你有没有注意到，这里很难被人看到。你刚才听我说了吗？我说那里没有滑翔车的路径。我在自己驾驶，O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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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阿斯特丽德试着保持礼貌，“麻烦你了，走吧。没有滑翔车路径你也能行驶，对吗？你的眼睛会适应的。这对警方来说很有帮助。”
“我夜车开得不好。”轨道负责人答道，“我会试试的。”
“好吧。”阿斯特丽德说，“走吧。”
“这些动物，它们有可能想要在你身边玩耍。”
“嗯。也许吧。”阿斯特丽德十分虚伪地笑了起来。
的士轨道负责人直视着前方，身子开始无精打采地靠向自己那一侧的门边，仿佛做好了准备要迎接一个漫长的夜晚，然后又笔直地坐起身来。到目前为止，他一直都在自己的整个操作面板上忙活着，显然是在照看其他路径上的另外几辆的士，不过眼下他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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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往前开一点儿。”阿斯特丽德说，“麻烦你，慢慢地开。”的士开始向前滑行。轨道负责人再一次猛踩刹车。
“到底出了什么事？”阿斯特丽德问道。
“哇维！”轨道负责人惊呼，“哇维！”
阿斯特丽德向外望去，差点儿撞上了的士的天花板。她看到了那些生物，它们共有五只，就在前方。它们就站在那里，呈大三角形状的黄褐色耳朵在轻快地抖动，但身体一动不动。和她夜里在哈格斯顿的后院墙壁上偶尔看得到的狐狸不同，这些家伙的口鼻处并不是那么尖，个头也要更大一些，不过二者的外表十分相似。最大的不同之处在于，它们长着可爱黑刺李般双眼的脸庞上带着令人胆怯的表情。那完全就是豺狼的表情。
“哇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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轨道负责人似乎没有听到她的话，按了好几次喇叭。这些罕见的动物稍稍后退了几步，尾巴向下卷着。只见这些“哇维”慢慢后撤，停顿片刻之后再次向前迈开了碎步，每一只都在车子前方循着某种不规则的轨道前行。阿斯特丽德无言以对地注视着。这个豺狼群体似乎正以一种混乱的节奏散开和重组，一会儿收缩，一会儿展开，用身上那对来自赤道的肺呼吸着英格兰的空气。
“我不知道哇维是什么。”轨道负责人说，“不知道用英语该怎么说。”他听上去很不耐烦。阿斯特丽德让他陷入了某种难以应付的状况。
“麻烦你，继续行驶。”阿斯特丽德说。她能够看到那辆车里阿特维尔的模糊身形。对方显然对喇叭或是车头灯没有反应，而这让阿斯特丽德心生恐惧。
她对轨道负责人说：“先生，要是你不介意的话，别把车子停在这里。请往前开一点儿。”
轨道负责人答道：“我不喜欢哇维。它们都是些祸患。这就是问题。”声音听上去仿佛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的。轨道负责人缓缓地把的士向前挪了挪。那几只动物在车子周围徘徊了片刻，很快就融入夜色中，肌肉随着犬科动物的骨架不停地拉扯起来，而那副骨架就像一个小小的、永不餍足的仇恨牢笼，上面还长了爪子。
阿斯特丽德迈出出租车，心头再一次被紧张的情绪所笼罩。她为轨道负责人解锁了两张全新的五十英镑视觉矩阵全息图，相当于车费的两倍。但仔细想想，这对她来说似乎并不算多。看到飘拂着的红色全息图，那个男人皱起了眉头，从阿斯特丽德的手中夹走了钞票，用她听不出更听不懂的某种语言嘟囔了几句。他对着阿斯特丽德的手闻了闻（过去的伪造全息图会在皮肤上留下特有的番茄叶味道），开口说道：“我喜欢光学信用卡，全息钞票要花两英镑手续费的，长官。”轨道负责人把打着转的红色全息钞票塞进了光学信用卡的读卡器里。“不过我可以收下。”他的窗户砰的一声关上了。
他向后倒车，断断续续的风扇声即便在车头灯消失于城市后仍然不绝于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