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两秒钟
就在阿斯特丽德站在熊猫滑翔车旁边时，总督察奥莫托索终于通过角膜电话的音频联系上了她。她想要找个私密的地方，于是偷偷溜到了一棵白绿相间的杂色悬铃树背后，蹲下来接电话（自从维基精神网络的皮下注射和角膜电器成为公共权利以来，“蹲下来”接听视觉电话这种独特的方式就被通俗地称为“视话蹲”）。
“督察？你在吗？”奥莫托索问道，“督察？阿斯特丽德？”他的声音一点儿也不无力，仿佛已经醒来好几个小时了（事实上，他才刚醒来二十二分钟，这段时间里，他一直在自如地应对事关他仕途的一系列最稀奇古怪的角膜电话）。
“长官，非常非常抱歉。我在。动物园这边的情况，我们一直试图——”
“是的，是的。”奥莫托索打断了她，这是他在两个人平日里开玩笑时很少会做的，“我已经接过好几个其他人打来的角膜电话了。说吧，快点儿。阿斯特丽德？给我简要地汇报一下，非常简略地。”他平日里和蔼可亲的家长作风消失得无影无踪。她能够听到他那一端的背景中有另一通角膜电话哔哔响了起来。
“老实说，首先，我还没有……抱歉，长官……我还没有理解问题的严重性。我觉得这里是动物园，不是吗？不过的确，我搞砸了。有入侵者。另外还有一个弱者。还有动物跑出来了。阿特维尔就在我这里，但是……长官。长官，媒体也来了，可以说是倾巢出动。显然这已经超出了我们能够应对的范围。我们需要更多的警员。比彻姆似乎已经打电话叫来了英国所有的广播电台和电视台。”她清了清喉咙，“我觉得我刚才看到了天空新闻台的人。”
“该死。”奥莫托索倒吸了一口气，“到处徘徊的动物。我已经有所耳闻。我希望报道的都是一堆胡说八道的玩意儿。我觉得那些肯定是流浪狗。”
“我知道，长官。真是闻所未闻。不过我怀疑那不是胡说八道，至少不是单纯的胡说八道。”
“言之无物！”奥莫托索怒吼道，“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呢？你和阿特维尔是那里唯一的巡警吗，督察？”
“是的，长官，我不久之前才赶到这里。我是今晚待命的唯一一个人。在我赶来的时候……很难说到底发生了什么。在我看来一切都是例行公事。起初是这样的。警卫队派来了战斗直升机……不过他们——”
“他们总是派来那些无用的直升机。我知道。提醒你一句，那些直升机对我们永远不会有任何帮助。”
“是的，长官。可尽管如此……事情看起来还是例行公事。”此时此刻，她感觉今晚发生的事情就是一片污迹，“是这样的，阿特维尔早些时候给我发来了角膜信息。我在达克兰。我们看到了一个被什么东西咬下来的山羊头——”
“见鬼，一个山羊头？那你还觉得这不过是例行公事吗，督察？你是这么觉得的吗？你？”
一阵刺痛的羞耻感涌上了阿斯特丽德的脸颊。她发现自己几乎说不出话来，强烈地渴望照着自己的脑袋来上一拳。
“对不起，长官。我们试着保护周边。”她答道，“这是比彻姆的主意，听上去是明智的吗？”
奥莫托索在电话里响亮地叹了一口气：“是的。”他说，“公园主管想要伦敦警察厅宣布这是一起重大事件。我们会派伦敦警察厅SO19专业武装警察——这还没完。总得来说事情看起来很糟，我们……你本该把事情汇报上来，阿斯特丽德。”
“是的，长官，我知道，长官。我知道。”她正在痛苦地自我谴责。她为什么偏偏没有严肃认真地对待阿特维尔最初的那个电话呢？这就好像她的嘴唇还没碰到弗洛特，她的人生就已经因为弗洛特瘾的复发而脱了轨。
奥莫托索磨牙延伸出来的咝咝声和角膜电话线路中的白噪声融为一体。沉默过后，他终于开了口：“这样吧，我有点儿恼火，不过我刚刚才在半夜被人吵醒，得知贝克街出现了黑猩猩，独立新闻电视台或天空电视台已经过去了，而我正是要为这一切负责的那个官员。只不过我现在没有在负责。”
“是的，长官。”
“我们只能继续干下去，对吗？我只希望没有人丧生。”他沉默了几秒钟，“所以说，让我们来看看。你和阿特维尔，守住阵地。试着帮助比彻姆把他的人集合在一起，但别让那个浑蛋乱跑。暂时把那些该死的自动新闻媒体赶回自己车里去。还有动物在逍遥法外呢，不是吗？”
“我相信是这样的，长官。”阿斯特丽德答道。
“那现在就不是把酒瓶丢掉[52]的时候。好了，我的意思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抱歉，措辞不佳。对不起，阿斯特丽德。我尊重你戒弗洛特的行为。深深地尊重！”
“别担心。”阿斯特丽德回答。
“你就是现场的负责人了，至少是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可以吗？你可能会看到新人彻底崩溃，而我已经要求所有的公园巡警都赶过去了。暂时，你就是现场的负责人了。祝你好运。”
“好的，长官。”
“那就这样。好了，冷静。再见！”他下线了。
的确，远非“把瓶子丢掉”，阿斯特丽德觉得自己正朝着喝上一杯的方向飞速发展。她多少有些担心这一整晚只不过是她幻想出来的，是失眠和第二次戒断所带来的持续精神神游症。难道她已经疯了，在滴酒不沾十一年之后？还是说她已经豪饮过一瓶，才有了这接踵而至的噩梦，而她则在梦中骑着某只凶猛的熊进入了一片虚幻的境界？
“不。”她大声说道，试图强制自己冷静下来，仿佛她就是自己的匿名戒断协会保证人。她疯狂地想要去感受奥莫托索不知怎么依旧能够给予她的信任。“我还是清醒的。我做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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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督察？你在吗？”奥莫托索问道，“督察？阿斯特丽德？”他的声音一点儿也不无力，仿佛已经醒来好几个小时了（事实上，他才刚醒来二十二分钟，这段时间里，他一直在自如地应对事关他仕途的一系列最稀奇古怪的角膜电话）。
“长官，非常非常抱歉。我在。动物园这边的情况，我们一直试图——”
“是的，是的。”奥莫托索打断了她，这是他在两个人平日里开玩笑时很少会做的，“我已经接过好几个其他人打来的角膜电话了。说吧，快点儿。阿斯特丽德？给我简要地汇报一下，非常简略地。”他平日里和蔼可亲的家长作风消失得无影无踪。她能够听到他那一端的背景中有另一通角膜电话哔哔响了起来。
“老实说，首先，我还没有……抱歉，长官……我还没有理解问题的严重性。我觉得这里是动物园，不是吗？不过的确，我搞砸了。有入侵者。另外还有一个弱者。还有动物跑出来了。阿特维尔就在我这里，但是……长官。长官，媒体也来了，可以说是倾巢出动。显然这已经超出了我们能够应对的范围。我们需要更多的警员。比彻姆似乎已经打电话叫来了英国所有的广播电台和电视台。”她清了清喉咙，“我觉得我刚才看到了天空新闻台的人。”
“该死。”奥莫托索倒吸了一口气，“到处徘徊的动物。我已经有所耳闻。我希望报道的都是一堆胡说八道的玩意儿。我觉得那些肯定是流浪狗。”
“我知道，长官。真是闻所未闻。不过我怀疑那不是胡说八道，至少不是单纯的胡说八道。”
“言之无物！”奥莫托索怒吼道，“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呢？你和阿特维尔是那里唯一的巡警吗，督察？”
“是的，长官，我不久之前才赶到这里。我是今晚待命的唯一一个人。在我赶来的时候……很难说到底发生了什么。在我看来一切都是例行公事。起初是这样的。警卫队派来了战斗直升机……不过他们——”
“他们总是派来那些无用的直升机。我知道。提醒你一句，那些直升机对我们永远不会有任何帮助。”
“是的，长官。可尽管如此……事情看起来还是例行公事。”此时此刻，她感觉今晚发生的事情就是一片污迹，“是这样的，阿特维尔早些时候给我发来了角膜信息。我在达克兰。我们看到了一个被什么东西咬下来的山羊头——”
“见鬼，一个山羊头？那你还觉得这不过是例行公事吗，督察？你是这么觉得的吗？你？”
一阵刺痛的羞耻感涌上了阿斯特丽德的脸颊。她发现自己几乎说不出话来，强烈地渴望照着自己的脑袋来上一拳。
“对不起，长官。我们试着保护周边。”她答道，“这是比彻姆的主意，听上去是明智的吗？”
奥莫托索在电话里响亮地叹了一口气：“是的。”他说，“公园主管想要伦敦警察厅宣布这是一起重大事件。我们会派伦敦警察厅SO19专业武装警察——这还没完。总得来说事情看起来很糟，我们……你本该把事情汇报上来，阿斯特丽德。”
“是的，长官，我知道，长官。我知道。”她正在痛苦地自我谴责。她为什么偏偏没有严肃认真地对待阿特维尔最初的那个电话呢？这就好像她的嘴唇还没碰到弗洛特，她的人生就已经因为弗洛特瘾的复发而脱了轨。
奥莫托索磨牙延伸出来的咝咝声和角膜电话线路中的白噪声融为一体。沉默过后，他终于开了口：“这样吧，我有点儿恼火，不过我刚刚才在半夜被人吵醒，得知贝克街出现了黑猩猩，独立新闻电视台或天空电视台已经过去了，而我正是要为这一切负责的那个官员。只不过我现在没有在负责。”
“是的，长官。”
“我们只能继续干下去，对吗？我只希望没有人丧生。”他沉默了几秒钟，“所以说，让我们来看看。你和阿特维尔，守住阵地。试着帮助比彻姆把他的人集合在一起，但别让那个浑蛋乱跑。暂时把那些该死的自动新闻媒体赶回自己车里去。还有动物在逍遥法外呢，不是吗？”
“我相信是这样的，长官。”阿斯特丽德答道。
“那现在就不是把酒瓶丢掉[52]的时候。好了，我的意思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抱歉，措辞不佳。对不起，阿斯特丽德。我尊重你戒弗洛特的行为。深深地尊重！”
“别担心。”阿斯特丽德回答。
“你就是现场的负责人了，至少是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可以吗？你可能会看到新人彻底崩溃，而我已经要求所有的公园巡警都赶过去了。暂时，你就是现场的负责人了。祝你好运。”
“好的，长官。”
“那就这样。好了，冷静。再见！”他下线了。
的确，远非“把瓶子丢掉”，阿斯特丽德觉得自己正朝着喝上一杯的方向飞速发展。她多少有些担心这一整晚只不过是她幻想出来的，是失眠和第二次戒断所带来的持续精神神游症。难道她已经疯了，在滴酒不沾十一年之后？还是说她已经豪饮过一瓶，才有了这接踵而至的噩梦，而她则在梦中骑着某只凶猛的熊进入了一片虚幻的境界？
“不。”她大声说道，试图强制自己冷静下来，仿佛她就是自己的匿名戒断协会保证人。她疯狂地想要去感受奥莫托索不知怎么依旧能够给予她的信任。“我还是清醒的。我做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