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动新闻不复存在
步行返回帕拉丁车旁时，阿斯特丽德忍不住吃了一惊。在她和奥莫托索通话前后，竟有这么多各式各样发出响亮警报声的应急车辆赶了过来。
似乎已经有人将这场危机通报给了当局。阿斯特丽德猜想，奥莫托索可能并未直接参与其中。那些掌权之人都用异乎寻常的活力欣然予以回应，而这证实了事情已经不再处于她或警队的掌控之下。
与此同时，阿特维尔和道金斯似乎已经承认了各自的职业角色。两个人一起离开了帕拉丁汽车，去“看一眼大家都在忙些什么”，事后道金斯像个普通的热闹看客似的说道。阿斯特丽德想要说些什么，但似乎是徒劳的。
两架新来的伦敦警察厅太阳能直升机此刻正在所有人上空轰隆作响地低飞，巨大的探照灯光束在动物园里来回扫射。阿斯特丽德早些时候在的士上看到过的小型自动新闻无人机马上退了回去，而红色警卫队的战斗直升机则升到了更高的观测高度。
六辆黄绿相间的格纹伞降医务滑翔车一辆接一辆地冲上步行大道，在靠近越来越多的停滞车辆时纷纷猛踩刹车。一辆辆白色荧光橙色相间的“果酱三明治”快速响应卫星滑翔车、装甲救险厢式货车、客货两用滑翔车以及伦敦警察厅的轿车强行驶入了阿特维尔那辆孤单的皇家公园熊猫车所在的区域，这一串白色与荧光橙色相间的“果酱三明治”反应之快，令人哑口无言。
这些车子上的荧光橙色带状花纹和方块花纹在夜空中留下了令人炫目的橙色、绿色和黄色火花。没过多久，各种闪亮的樱桃红电气设备也出现了，有来自伦敦消防局的，还有来自著名的、可以容纳70人的国家医疗服务体系头等医院的。六台滑翔车加油泵开始缓缓地向步行大道移动，身上背负的100-玻色子发动机敲击着、颤抖着，肥大的滑翔垫平铺在公园的草地上，而在巨型医院滑翔车身旁匍匐前行的所有庞然大物就像是盲目的红色大象，在试图和它们肥胖的妈妈一起挤上一条花园步道。
自始至终，一大群不加掩饰的新闻动态照片摄影师和摄像师从四面八方涌向前去，如同一条一望无垠、向内破裂开来的银河，将自己吸进了动物园的黑洞之中。两支乘坐运输滑翔车赶来的新闻小组在车子刚刚停下时便启动了卫星圆盘；英国国家广播公司的厢式货车上还涂着“聚光灯——现场卫星自动新闻”的字样。
阿斯特丽德决定昂首阔步地走去记者团最密集的地方。她猜到，比彻姆应该就被围在中央，对所有关心事态发展的人叽叽喳喳地说着什么。新的指挥结构意味着她不得不收回自己任由比彻姆差遣的随口承诺——警察占主导地位的老原则从现在开始不再适用，不能再向昔日里顺从而无能的公园警察兄弟们做什么随意的“安排”。
她猜测，此时此刻能被叫起来的皇家公园警队人数应该接近一百五十人。而他们会被分配到“事件区域”周围，建立限制通行的警戒线，承担起支援任务。眼下，这并不是什么容易的任务。
与此同时，看上去，一切是混乱的。阿斯特丽德知道“金——银——铜体系”是如何运作的，但她脑海中只有一个抽象的概念。和公园警务方面的几乎所有同事一样，一旦涉及国王为重大事件而新建的皇家紧急服务联络小组，她就力所不能及了。情况十分错综复杂，金色代表的是战略层面上的，银色是战术层面上的，而铜色则是地面操作层面上的。不过，在一位指挥官出现、向大家表明其身份之前，谁都没有其他事情可做，只能像奥莫托索说的那样，“守住阵地”，让人们撤往安全的地方。
“抱歉，抱歉。”阿斯特丽德边说边试图用手把记者们轻轻推到一旁，但她又为自己的行为感到十分羞愧。
当终于挤到比彻姆身旁时，她发现这个男人正被维基精神网络直播用的摄像机灯光照着，被围成的炙热“圆形监狱”圈在了中间。看到他，她竟然感受到了一种奇怪的安慰，至少比彻姆正在采取真正的行动去阻止一切，如果没有别的办法的话。
“嘿，你好啊。”阿斯特丽德边说边被挤到了他的身旁，无意中将他推离了中央。他失足跪在了地上，像个常去做礼拜的人一样在那里歇了片刻，吃惊地眨着眼睛，直到被她搀扶着站起来。这场意外让阿斯特丽德赢得了一个皱眉的表情作为奖赏。
“非常非常抱歉。”她低语道。很快，她转向人群说道：“听着，事态有变，我们已经发表声明，这里发生了一起重大事故。”
似乎没有一个人听到了她的话。比彻姆得意地笑了起来，追问道：“什么？一起重大的什么？”他点了点头，凑近阿斯特丽德，对她耳语起来：“我看到你的‘援军’已经到了，虽然我觉得你应该与此没有半分关系，对不对？现在我连自己的卫队都找不到了。该死，天知道他们怎么才能在这样混乱的局面中找到我。”
“闭嘴吧。”阿斯特丽德在他耳边高声说道。比彻姆的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他好像很满意别人用这样的方式和他说话——仿佛已经习惯了。
“公众的安全才是这里的第一要务。”她说，“紧接着才是你那些动物的安宁。这不正是你期待的吗？难道你有什么别的目的？”
阿斯特丽德转向记者，清了清嗓子：“听着！”她吼道，“好了！”人群至少安静了一些。一大排灯光一下子就转向了阿斯特丽德，害她眯起了眼睛。“我需要大家坐进自己的滑翔车和其他车辆中，拜托了。你们不引用我的话，我会感激不尽的。从现在开始，伦敦警察厅的公共事务部会处理各位的问题。”
一阵静寂过后，一个粗鲁的声音叫了起来，是一个记者：“回到你的自行车上去，普罗茨太太！”
好几个记者哄笑起来。有一个人首先做出了回应，说道：“为什么？为什么要侮辱警官，你们这群脑子里都是糨糊的人？你们把这一切都给我们毁了。”然而他的语气却是模棱两可的，甚至充满了讽刺的意味。
“等等。”另一个人说，“这不是限制区域，对吗？我自己说了算，而且我有该死的记者证——我觉得我们都有。就连国王也阻止不了我们。”
“小心！”某个人用青蛙似的声音大口吸着气警告大家，“这是暴动！”他结巴起来：“你会……你会……你会深陷其中的。”
“闭嘴吧，你这个该死的皇室走狗。”另一个人回应道。
“让老九哈利见鬼去吧！”
阿斯特丽德被空气中公然蔑视的氛围吓得惊慌失措。她无法理解为什么记者们似乎个个都怀揣着辛辣讽刺感。
“我……”她开始说道，感觉自己的心脏漏跳了一拍，颤抖起来，又猛地进入了难以驾驭的狂跳状态。一瞬间，她的视线边缘起了毛，逐渐变成了白色。她觉得自己就快晕倒了。
“该死的。”她怒了，微微骂出了声。她为自己的脆弱、为自己在压力之下的萎靡不振感到愤怒不已，却无法将心中的怒火集中起来，发泄到也许对她有用的地方去。这样的愤怒似乎会将她的心恢复到一个快速却正常的节拍，可她仍旧不知所措，因为她没有这种被人围观成为焦点的经历。
“见鬼，有几只动物跑出来了！”她气急败坏地答道，“你们都醉了吗？”
“是啊，是啊，是啊。动物逃犯。我们已经听说了。”
“重大事件的警报已经启动。”她说着，努力软化自己的语气，却还是无法控制，就像是在驾驶一辆手把突然被拔掉了的空气自行车。“你们……你们这群人需要自我保护。机动控制组很快就会到达这里。你们明白吗？你们正站在隔离区里。我们全都有危险。你们拥有新闻自由没错，但也面临着风险。”
片刻间，阿斯特丽德感觉到了一种微弱的力量。
“我们听到了，警官。”一个留着白色短发、年纪稍长的女记者答道，“不过我们的新闻自由一直在受到恐吓，对此我们已经厌倦了。这里正在发生某件非常非常有意思的事情。警卫队会在动物们做出任何伤害我们的事情之前就赶到，开始用神经长矛戳向我们。我们应该——”
“如果你们站在外面，我们是无法保护你们的。”她说。
此时此刻，他们注视她的表情更加严肃了，似乎是在对她的固执己见表示尊重——不管这样的固执是否荒谬，尽管显然他们是不会被她说服的。在她的眼睛逐渐适应摄像机灯光的过程中，她开始能够看到他们中某些人的面容了。许多人都和她想象的不太一样。公园巡警很少应对自动媒体背后那些普通的工作人员。阿斯特丽德也从没有接触过他们。这些人的眼睛中都闪烁着令人意想不到的洞察力，脸上则带着发自内心的忧虑表情。这让她想起了新闻曾经的样子，那是在“调查报道”（这个术语已经渐渐没有人使用了）和长篇新闻杂志的时代，如今，这种会令人不快的探索性作品已经随着财产权起义消失殆尽了。
这些自动新闻工作者看上去比阿斯特丽德刻板印象中的这类人还要邋遢。男人们似乎都穿着同一种古板的新塑料质地纤维夹克衫，以及她的男同事们会从玛莎百货购买的那种有机材质混合衬衫。女人们则让她想起了放假时的自己：匆匆化的妆，现成的黑色克莱龙材质服装。有些人还用她也用过的同一种多条状发夹和“原生”生物纤维发带把头发绾在了脑后。所有人似乎都刚刚睡醒，有些还是晕晕乎乎的。在水手驿站的弗洛特匿名戒断协会会议中，她一直以为来自金丝雀码头的那些肮脏的记者都是例外，看来这并不是绝对的。
好几个记者开始四处张望，审视着附近的灌木丛和树林。其中一个人看上去是个老手，留着一头白发，身穿袖口都已经磨破了的老式巴伯牌蜡面外套。他微微蹲下身子，缓缓地走向别处，稍稍转了个圈，在做完一次完整的360度检查之前差点儿摔了一跤。
“我的小美人，这就是我的芭蕾舞脚尖旋转——四位转[53]！”他俏皮地说。
另外一个女记者一只手紧紧攥着长长的自动报道可调节麦克风和一袋打开的“马沙拉酱口味”海藻脆片，开口说道：“抱歉，但我没有感觉到威胁。”她边说边朝阿斯特丽德摇了摇自己的可调节麦克风。“反正这周围看上去有不少新来的权威人士。”她补充道。
“我很担心。”阿斯特丽德笨嘴拙舌地答道，“我觉得我们都应该小心一些。我们真的知道动物园里有什么吗？那里真正有的是什么？”
“那里有的是一个故事，还有动物，在地球上其他地方都已经灭绝的动物。”
话说到这里，一个似乎一直在凝视地面、肥厚的下唇颤抖不已的自动记者开始不自觉地摇头，嘴里说着：“是啊，滚开！直接……直接……直接告诉我们媒体……媒体……媒体发布会什么时候开始，好吗？”他听起来既坚定又僵化，一直弯曲着的手指虚弱地攥着拳头——开，合，开，合。他抬起目光，凝视着她极度兴奋的双眼。
“我要放弃‘自动报道’新闻。”他用刻薄的语气说道，“它可以滚……滚蛋了。我会调查清楚到底他妈的发生了什么。我会亲……亲自把它写出来。”
阿斯特丽德发现自己十分钦佩他的勇气。
她也想要一点这样的勇气。
《沙丘》六部曲合集
《波西杰克逊》系列合集
《猎魔人》合集
似乎已经有人将这场危机通报给了当局。阿斯特丽德猜想，奥莫托索可能并未直接参与其中。那些掌权之人都用异乎寻常的活力欣然予以回应，而这证实了事情已经不再处于她或警队的掌控之下。
与此同时，阿特维尔和道金斯似乎已经承认了各自的职业角色。两个人一起离开了帕拉丁汽车，去“看一眼大家都在忙些什么”，事后道金斯像个普通的热闹看客似的说道。阿斯特丽德想要说些什么，但似乎是徒劳的。
两架新来的伦敦警察厅太阳能直升机此刻正在所有人上空轰隆作响地低飞，巨大的探照灯光束在动物园里来回扫射。阿斯特丽德早些时候在的士上看到过的小型自动新闻无人机马上退了回去，而红色警卫队的战斗直升机则升到了更高的观测高度。
六辆黄绿相间的格纹伞降医务滑翔车一辆接一辆地冲上步行大道，在靠近越来越多的停滞车辆时纷纷猛踩刹车。一辆辆白色荧光橙色相间的“果酱三明治”快速响应卫星滑翔车、装甲救险厢式货车、客货两用滑翔车以及伦敦警察厅的轿车强行驶入了阿特维尔那辆孤单的皇家公园熊猫车所在的区域，这一串白色与荧光橙色相间的“果酱三明治”反应之快，令人哑口无言。
这些车子上的荧光橙色带状花纹和方块花纹在夜空中留下了令人炫目的橙色、绿色和黄色火花。没过多久，各种闪亮的樱桃红电气设备也出现了，有来自伦敦消防局的，还有来自著名的、可以容纳70人的国家医疗服务体系头等医院的。六台滑翔车加油泵开始缓缓地向步行大道移动，身上背负的100-玻色子发动机敲击着、颤抖着，肥大的滑翔垫平铺在公园的草地上，而在巨型医院滑翔车身旁匍匐前行的所有庞然大物就像是盲目的红色大象，在试图和它们肥胖的妈妈一起挤上一条花园步道。
自始至终，一大群不加掩饰的新闻动态照片摄影师和摄像师从四面八方涌向前去，如同一条一望无垠、向内破裂开来的银河，将自己吸进了动物园的黑洞之中。两支乘坐运输滑翔车赶来的新闻小组在车子刚刚停下时便启动了卫星圆盘；英国国家广播公司的厢式货车上还涂着“聚光灯——现场卫星自动新闻”的字样。
阿斯特丽德决定昂首阔步地走去记者团最密集的地方。她猜到，比彻姆应该就被围在中央，对所有关心事态发展的人叽叽喳喳地说着什么。新的指挥结构意味着她不得不收回自己任由比彻姆差遣的随口承诺——警察占主导地位的老原则从现在开始不再适用，不能再向昔日里顺从而无能的公园警察兄弟们做什么随意的“安排”。
她猜测，此时此刻能被叫起来的皇家公园警队人数应该接近一百五十人。而他们会被分配到“事件区域”周围，建立限制通行的警戒线，承担起支援任务。眼下，这并不是什么容易的任务。
与此同时，看上去，一切是混乱的。阿斯特丽德知道“金——银——铜体系”是如何运作的，但她脑海中只有一个抽象的概念。和公园警务方面的几乎所有同事一样，一旦涉及国王为重大事件而新建的皇家紧急服务联络小组，她就力所不能及了。情况十分错综复杂，金色代表的是战略层面上的，银色是战术层面上的，而铜色则是地面操作层面上的。不过，在一位指挥官出现、向大家表明其身份之前，谁都没有其他事情可做，只能像奥莫托索说的那样，“守住阵地”，让人们撤往安全的地方。
“抱歉，抱歉。”阿斯特丽德边说边试图用手把记者们轻轻推到一旁，但她又为自己的行为感到十分羞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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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闭嘴吧。”阿斯特丽德在他耳边高声说道。比彻姆的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他好像很满意别人用这样的方式和他说话——仿佛已经习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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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斯特丽德转向记者，清了清嗓子：“听着！”她吼道，“好了！”人群至少安静了一些。一大排灯光一下子就转向了阿斯特丽德，害她眯起了眼睛。“我需要大家坐进自己的滑翔车和其他车辆中，拜托了。你们不引用我的话，我会感激不尽的。从现在开始，伦敦警察厅的公共事务部会处理各位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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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几个记者哄笑起来。有一个人首先做出了回应，说道：“为什么？为什么要侮辱警官，你们这群脑子里都是糨糊的人？你们把这一切都给我们毁了。”然而他的语气却是模棱两可的，甚至充满了讽刺的意味。
“等等。”另一个人说，“这不是限制区域，对吗？我自己说了算，而且我有该死的记者证——我觉得我们都有。就连国王也阻止不了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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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斯特丽德被空气中公然蔑视的氛围吓得惊慌失措。她无法理解为什么记者们似乎个个都怀揣着辛辣讽刺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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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死的。”她怒了，微微骂出了声。她为自己的脆弱、为自己在压力之下的萎靡不振感到愤怒不已，却无法将心中的怒火集中起来，发泄到也许对她有用的地方去。这样的愤怒似乎会将她的心恢复到一个快速却正常的节拍，可她仍旧不知所措，因为她没有这种被人围观成为焦点的经历。
“见鬼，有几只动物跑出来了！”她气急败坏地答道，“你们都醉了吗？”
“是啊，是啊，是啊。动物逃犯。我们已经听说了。”
“重大事件的警报已经启动。”她说着，努力软化自己的语气，却还是无法控制，就像是在驾驶一辆手把突然被拔掉了的空气自行车。“你们……你们这群人需要自我保护。机动控制组很快就会到达这里。你们明白吗？你们正站在隔离区里。我们全都有危险。你们拥有新闻自由没错，但也面临着风险。”
片刻间，阿斯特丽德感觉到了一种微弱的力量。
“我们听到了，警官。”一个留着白色短发、年纪稍长的女记者答道，“不过我们的新闻自由一直在受到恐吓，对此我们已经厌倦了。这里正在发生某件非常非常有意思的事情。警卫队会在动物们做出任何伤害我们的事情之前就赶到，开始用神经长矛戳向我们。我们应该——”
“如果你们站在外面，我们是无法保护你们的。”她说。
此时此刻，他们注视她的表情更加严肃了，似乎是在对她的固执己见表示尊重——不管这样的固执是否荒谬，尽管显然他们是不会被她说服的。在她的眼睛逐渐适应摄像机灯光的过程中，她开始能够看到他们中某些人的面容了。许多人都和她想象的不太一样。公园巡警很少应对自动媒体背后那些普通的工作人员。阿斯特丽德也从没有接触过他们。这些人的眼睛中都闪烁着令人意想不到的洞察力，脸上则带着发自内心的忧虑表情。这让她想起了新闻曾经的样子，那是在“调查报道”（这个术语已经渐渐没有人使用了）和长篇新闻杂志的时代，如今，这种会令人不快的探索性作品已经随着财产权起义消失殆尽了。
这些自动新闻工作者看上去比阿斯特丽德刻板印象中的这类人还要邋遢。男人们似乎都穿着同一种古板的新塑料质地纤维夹克衫，以及她的男同事们会从玛莎百货购买的那种有机材质混合衬衫。女人们则让她想起了放假时的自己：匆匆化的妆，现成的黑色克莱龙材质服装。有些人还用她也用过的同一种多条状发夹和“原生”生物纤维发带把头发绾在了脑后。所有人似乎都刚刚睡醒，有些还是晕晕乎乎的。在水手驿站的弗洛特匿名戒断协会会议中，她一直以为来自金丝雀码头的那些肮脏的记者都是例外，看来这并不是绝对的。
好几个记者开始四处张望，审视着附近的灌木丛和树林。其中一个人看上去是个老手，留着一头白发，身穿袖口都已经磨破了的老式巴伯牌蜡面外套。他微微蹲下身子，缓缓地走向别处，稍稍转了个圈，在做完一次完整的360度检查之前差点儿摔了一跤。
“我的小美人，这就是我的芭蕾舞脚尖旋转——四位转[53]！”他俏皮地说。
另外一个女记者一只手紧紧攥着长长的自动报道可调节麦克风和一袋打开的“马沙拉酱口味”海藻脆片，开口说道：“抱歉，但我没有感觉到威胁。”她边说边朝阿斯特丽德摇了摇自己的可调节麦克风。“反正这周围看上去有不少新来的权威人士。”她补充道。
“我很担心。”阿斯特丽德笨嘴拙舌地答道，“我觉得我们都应该小心一些。我们真的知道动物园里有什么吗？那里真正有的是什么？”
“那里有的是一个故事，还有动物，在地球上其他地方都已经灭绝的动物。”
话说到这里，一个似乎一直在凝视地面、肥厚的下唇颤抖不已的自动记者开始不自觉地摇头，嘴里说着：“是啊，滚开！直接……直接……直接告诉我们媒体……媒体……媒体发布会什么时候开始，好吗？”他听起来既坚定又僵化，一直弯曲着的手指虚弱地攥着拳头——开，合，开，合。他抬起目光，凝视着她极度兴奋的双眼。
“我要放弃‘自动报道’新闻。”他用刻薄的语气说道，“它可以滚……滚蛋了。我会调查清楚到底他妈的发生了什么。我会亲……亲自把它写出来。”
阿斯特丽德发现自己十分钦佩他的勇气。
她也想要一点这样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