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的一种征兆
在阿斯特丽德所站的地方，记者们无所事事地站了几分钟，喃喃自语地发着牢骚，同时却有一股规模更大、危险得多的混乱正在将人群包围。伦敦警察厅的警官、消防队员、便衣警察以及陆陆续续前来执行罕见任务、衣衫不整的动物安全卫队成员，所有人似乎都在试图弄清楚下一步该做些什么。到目前为止，仍然没有什么指挥结构可言。
突然间，某个人喊叫起来：“快看！老天啊！快看！快看！”
阿斯特丽德本以为会看到某只大猩猩或是野驴朝着所有人狂奔而来，却什么动物也没有看到，而人群的注意力也并没有落在什么空间的焦点上。她原地不动，微微闭上双眼，试图辨别那个喊叫的男人站在哪里，因为此刻有好几十个人正带着明显迷惑不解的神情四处乱转。
“看啊！”那个男人再次喊出了声。阿斯特丽德转身看到了他。原来是那个穿着蜡面外套的老记者，正手指着天空咧着嘴笑。
阿斯特丽德抬起了头。“天啊！”她惊呼。
那个男人看到的东西的确令人惊叹。在公园的另一边，就在一排病恹恹的榆木顶上，“库伦-兰伯斯”出现了。这颗彗星如此巨大，身后拖着闪闪发光的宇宙尘埃和向上喷吐的电力气体，如同留着一头光亮长发的垂死的伊卡洛斯[54]，看上去像是要猛地俯冲到地球上来。它强烈的闪光让阿斯特丽德的内心无法平静。
“太惊人了！”另一个声音说道。
“见鬼，见鬼，这真是太美了，这玩意儿。干得好，上帝。”
“上帝？”另一个人嘲笑着说道，“我不觉得有任何一个‘上帝’参与其中。”
今夜所有的喧嚣似乎都暂时停止了。所有人都安静地望着彗星。新月使得彗星格外明显，几乎毫无遮掩，仿佛某个巨人从身上扯下来一个大火球碾碎后顽皮地抹在了漆黑的夜空中。
身穿蜡面外套的老记者用警句般的措辞说道：“消散的流星——恐惧的预兆，尚未到来的时代突然出现祸端的征兆！”
“什么？”阿斯特丽德问道，“你说什么？”
记者没有回答她，甚至没有看向她的方向，而是将笑盈盈的目光集中在了彗星身上。
几分钟的工夫里，几乎所有训练有素的维基精神网络动态照片摄影师都把镜头本能地对准了彗星。人群渐渐沉默。一拨人采取了“视讯蹲”的姿势，给编辑发着信息，还有自动新闻的工作人员在卫星厢式货车间跑前跑后。没过多久，自动新闻的记者们就全都挤在了动物园的东边，按照动态照片的摄制术语来讲，他们看上去不确定该“压缩”什么。许多人咬着嘴唇，抖着脚，焦虑地大口吸着气。更多动物正四处乱跑、离开动物园的消息陆续传了过来。被困得走投无路的自动新闻记者们恢复了开机状态，好几个人匆匆拍起了其他记者通过影像、照片拍摄其他记者的画面。有些人犹犹豫豫地将3D摄像机和被高高挑起的动态照片镜头机器人对准了动物园，拍摄着树篱和大多动物躲藏其中的模糊兽笼。围栏边的树篱和碎石是如此密集，以至于没有一台低成本的镜头机器人能够钻进动物园。几台悬浮机器人成功了，但某种东西——或是某个人——一直在将它们击落。即便是白天，也很少有人能从外面看到动物园。一波不安的情绪席卷了现场。自动新闻记者们不可避免地再一次望向了彗星。
“它一开始的时候很美。”其中一个人说道，“现在却让我满心疑惑。我不喜欢它。”
“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就要发生了。”另一个人说。
“好了，大伙儿。”阿斯特丽德招呼着他们，却没有一个人在听。她从未在自己的岗位上感到如此无力。“为了你们的人身安全，请坐到滑翔车里去。”
只有那个老记者留意到了她的话，但与其说他有心顺从，不如说是疲倦促使他没精打采地钻回了滑翔车里。碰巧的是，他的车子已经被其他滑翔车和纹丝不动的车辆包围了。他坐进去，用暴力的方式打开一瓶弗洛特，晕晕乎乎地喝了起来。
阿斯特丽德觉得自己应该回到熊猫滑翔车那里，看看阿特维尔和道金斯先生怎么样了。由于重大事件引起的骚动，帕拉丁汽车此刻已经不再是一切的中心，而是位于人群北端一个相对漆黑、安静的果园里。那里的步行大道似乎——这是园林建筑学的一种错觉——逐渐变窄，成了一条林荫道。在走向帕拉丁汽车的途中，她遇到一个体重超标的动态照片摄影师和一个打扮时髦的电视自动记者。两人站在那里。那个记者在膝盖上用力敲打着一支显然已经坏了的手电筒，整个人都被与摄像机相连的强光打亮了。这两个人的举止有种莫名的鬼祟之感，让阿斯特丽德的心警惕了起来。
“需要帮忙吗？”她问道。
“哦，是的！”记者答道，“可以说，我们正在寻找……前线？主入口？动物园的？我们知道那里有个标牌。”他站得更加笔直了。“我们需要一个定场镜头。”
阿斯特丽德不情愿地解释了一下如何前往那里。
“是这样的。我们还需要——”记者边说边朝着动态照片相机挥了挥手，“机器没开，完全没开。”
“你们真的不该冒这个险。”阿斯特丽德说，“我们还没有确保这一区域的安全。”
“当然。”记者说着挠了挠自己的下巴，但紧接着两个人还是默默地走向了入口，仿佛阿斯特丽德不存在似的。
突然间，一个响亮的人类尖叫声再一次从动物园里传了出来：“德莱——斯坦！德莱——斯坦！”
“老天！听啊！听啊！”记者说。
一波新的噪声似乎对此做出了回应，冰冷的空气里，上百种凶猛吵闹声中似乎只留下了这个叫声。
“他妈的。”记者骂了一句。
尖叫声、啾鸣声和吼叫声又传了过来。对大多数抢险工作人员、动物园员工和聚集在一起的记者们来说，那听上去就像是动物园里的一万两千名居民都被释放了出来，此刻正在彼此攻击。实际上，被放出来的动物还不到五十只，大部分只不过是被吓傻了。不过，在最好的情况下，一座大都市竭尽全力所能设法应付的动物大约不超过四十只。
在电视新闻工作者们纷纷从阿斯特丽德身旁走开时，数十声所谓的蓝色警报开始在她的耳边发出轻柔的爆裂声。这是全伦敦紧急战术渠道的主要信息类别，略带镀锌气息的叫声充塞着她的耳朵。这个夜晚已经完全被金属代号所占领：青铜七号，青铜七号，这里是白银二号，黄金发来命令。黄金的新命令，通过一切合理手段制伏动物。黄金向红色警卫队发来命令。重复，黄金发来命令：红色警卫队应压制入侵者。阿斯特丽德发现，从运作的角度来说，自己似乎已经被忽略了。事态迅速地横冲直撞，而她已经成了一个旁观者。
不过，出于她自己都无法说清的理由，她感觉自己不能容许事情维持这样的状态。今天晚上，动物园里的那个男人把她带到了这里，而此刻的她需要加紧工作。对此，她尽管思绪还不是特别清晰，却怀揣着一种无法言说的渴望，想要带来些什么，即便是凭借一己之力，或者可以说，去“占有一席之地”。还有道金斯的妹妹乌娜的事情，这是个实际的问题，乌娜需要帮助。可那个喊着“德莱斯坦”的男人为什么要偷偷潜入动物园呢？他是谁，而她自己为什么这么想要见到他？为什么是她？难道这只不过是因为戒断的疯狂让她失去了理智？还是有什么别的原因——某件不那么容易迅速办妥的事情？她想，他也面临一个实际的问题。红色警卫队会杀了他，而她感觉自己必须找到他，莫名还要在他们乘虚而入之前保护好他。这个男人的脆弱对她来说是如此庞大，如同一整个全新的国家，一个难得无辜的世界。如果除了善待陌生人之外没有别的理由，那么她就是应召唤而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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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斯特丽德本以为会看到某只大猩猩或是野驴朝着所有人狂奔而来，却什么动物也没有看到，而人群的注意力也并没有落在什么空间的焦点上。她原地不动，微微闭上双眼，试图辨别那个喊叫的男人站在哪里，因为此刻有好几十个人正带着明显迷惑不解的神情四处乱转。
“看啊！”那个男人再次喊出了声。阿斯特丽德转身看到了他。原来是那个穿着蜡面外套的老记者，正手指着天空咧着嘴笑。
阿斯特丽德抬起了头。“天啊！”她惊呼。
那个男人看到的东西的确令人惊叹。在公园的另一边，就在一排病恹恹的榆木顶上，“库伦-兰伯斯”出现了。这颗彗星如此巨大，身后拖着闪闪发光的宇宙尘埃和向上喷吐的电力气体，如同留着一头光亮长发的垂死的伊卡洛斯[54]，看上去像是要猛地俯冲到地球上来。它强烈的闪光让阿斯特丽德的内心无法平静。
“太惊人了！”另一个声音说道。
“见鬼，见鬼，这真是太美了，这玩意儿。干得好，上帝。”
“上帝？”另一个人嘲笑着说道，“我不觉得有任何一个‘上帝’参与其中。”
今夜所有的喧嚣似乎都暂时停止了。所有人都安静地望着彗星。新月使得彗星格外明显，几乎毫无遮掩，仿佛某个巨人从身上扯下来一个大火球碾碎后顽皮地抹在了漆黑的夜空中。
身穿蜡面外套的老记者用警句般的措辞说道：“消散的流星——恐惧的预兆，尚未到来的时代突然出现祸端的征兆！”
“什么？”阿斯特丽德问道，“你说什么？”
记者没有回答她，甚至没有看向她的方向，而是将笑盈盈的目光集中在了彗星身上。
几分钟的工夫里，几乎所有训练有素的维基精神网络动态照片摄影师都把镜头本能地对准了彗星。人群渐渐沉默。一拨人采取了“视讯蹲”的姿势，给编辑发着信息，还有自动新闻的工作人员在卫星厢式货车间跑前跑后。没过多久，自动新闻的记者们就全都挤在了动物园的东边，按照动态照片的摄制术语来讲，他们看上去不确定该“压缩”什么。许多人咬着嘴唇，抖着脚，焦虑地大口吸着气。更多动物正四处乱跑、离开动物园的消息陆续传了过来。被困得走投无路的自动新闻记者们恢复了开机状态，好几个人匆匆拍起了其他记者通过影像、照片拍摄其他记者的画面。有些人犹犹豫豫地将3D摄像机和被高高挑起的动态照片镜头机器人对准了动物园，拍摄着树篱和大多动物躲藏其中的模糊兽笼。围栏边的树篱和碎石是如此密集，以至于没有一台低成本的镜头机器人能够钻进动物园。几台悬浮机器人成功了，但某种东西——或是某个人——一直在将它们击落。即便是白天，也很少有人能从外面看到动物园。一波不安的情绪席卷了现场。自动新闻记者们不可避免地再一次望向了彗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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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斯特丽德觉得自己应该回到熊猫滑翔车那里，看看阿特维尔和道金斯先生怎么样了。由于重大事件引起的骚动，帕拉丁汽车此刻已经不再是一切的中心，而是位于人群北端一个相对漆黑、安静的果园里。那里的步行大道似乎——这是园林建筑学的一种错觉——逐渐变窄，成了一条林荫道。在走向帕拉丁汽车的途中，她遇到一个体重超标的动态照片摄影师和一个打扮时髦的电视自动记者。两人站在那里。那个记者在膝盖上用力敲打着一支显然已经坏了的手电筒，整个人都被与摄像机相连的强光打亮了。这两个人的举止有种莫名的鬼祟之感，让阿斯特丽德的心警惕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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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间，一个响亮的人类尖叫声再一次从动物园里传了出来：“德莱——斯坦！德莱——斯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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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出于她自己都无法说清的理由，她感觉自己不能容许事情维持这样的状态。今天晚上，动物园里的那个男人把她带到了这里，而此刻的她需要加紧工作。对此，她尽管思绪还不是特别清晰，却怀揣着一种无法言说的渴望，想要带来些什么，即便是凭借一己之力，或者可以说，去“占有一席之地”。还有道金斯的妹妹乌娜的事情，这是个实际的问题，乌娜需要帮助。可那个喊着“德莱斯坦”的男人为什么要偷偷潜入动物园呢？他是谁，而她自己为什么这么想要见到他？为什么是她？难道这只不过是因为戒断的疯狂让她失去了理智？还是有什么别的原因——某件不那么容易迅速办妥的事情？她想，他也面临一个实际的问题。红色警卫队会杀了他，而她感觉自己必须找到他，莫名还要在他们乘虚而入之前保护好他。这个男人的脆弱对她来说是如此庞大，如同一整个全新的国家，一个难得无辜的世界。如果除了善待陌生人之外没有别的理由，那么她就是应召唤而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