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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父特鲁利和他的“狗”

离开摄政公园后,早些时候被释放出来的豺狼来到马里波恩路上的一家美食酒吧背后,在某个阴暗的垃圾收集点里嗅了很长一段时间。它们在柠檬皮和不新鲜的法式乡村面包之间搜寻,舔舐着从破裂的油炸锅里漏出来的香甜深色油脂。无论何时,一旦有工人出来丢酒瓶和罐头,或是抽支烟休息片刻,这些犬科动物就会飞快地逃走,但它们还是会更加紧张不安地游荡回来。最终,豺狼设法掀翻了一只装满了储藏啤酒罐的巨大蓝色回收桶,响亮的哗啦声吓得它们迅速逃离此处。不过,豺狼群此刻正处在有些混乱的状态中,一种由好奇、恐惧和嗜血混合而成只属于犬科动物的独特状态。
它们紧紧团结在一起向南奔去,彻底深入马里波恩,几乎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今天是五一劳动节。著名的伦敦诊所外,一个瘦削的年轻对冲基金交易员正清醒地蜷伏在新买的红色巴伐利亚滑翔车里,通常来说,晚上他要在公司监控亚洲市场,不过今天,他得来等待早晨七点钟的医院预约。他一直无法把精力集中在自己的账簿上,于是开始吃自己从唐人街买来的一盒宫保虾球和炸蟹球。事情进展得不太顺利。和巴杰瓦医生一样,他也患有转移性肺癌,尽管他从不吸烟。不过,和巴杰瓦医生不一样的是,他的病情发现得很晚。一切似乎都悬而未决,如同氡气一样。他已经好几个星期没有胃口了,他不断地把虾肉放进嘴里,又吐出来。看到豺狼,他摇下车窗,打起了响指吸引它们。
“你们好啊。”他说,“过来,小鬼,过来摸摸。”
只要能够达到自己的目的,豺狼有时会在人类周围表现出些许的抑制。其中一只小跑上来,开始舔舐从交易员瘦削的手指上滴落下来的甜味花生酱。这个男人很孤独。到目前为止,他一直努力鼓起巨大的勇气面对自己的疾病,可他正远离自己在约克郡的家人和朋友。他想起了儿时的小柯利牧羊犬巴尔尼,那只过去时常在小路对面的甜菜根地里追逐野兔的忠诚小动物。他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搬回家去等死。
“你们都是好样的。”他说,“乖狗狗。”
另外几只“狗”也包围了那只手,沉浸在从巴伐利亚滑翔车里散发出来的香气之中。
“就是这样。”他说道。交易员环顾着街道,却没看到一个人。他把餐盒倒过来,将所有的食物全都倒在了人行道上。其中一只豺狼扑上前去,朝着另外几只咆哮起来,威胁它们后退,却遭到了它们的抵抗。每一只豺狼都想设法至少吃上一口。动物本性的恶意把交易员吓呆了。
“冷静。”他呼唤道,“冷静,小家伙们。”
很快,豺狼们跑开了,再一次向南奔去。忠诚只属于狗群。
人类都是一回事,然而随着夜色逐渐浓重,汽车与卡车的咆哮正让它们变得越发愤怒、战战兢兢,仿佛它们被囚禁的一生中总能听到的遥远背景噪声被调到了最大音量。最终,它们逃到了哈利街,一个此刻——接近凌晨四点三十分——相对安静的地方。异常冰冷干燥的夜晚空气在温暖潮湿的街道上飘散,制造出了一层厚厚的雾气。它们待在宽阔、干净的街道上。和伦敦的大部分偏僻小路不同,这里找不到任何一张“火星”牌巧克力棒的包装纸,或是《太阳报》的碎片,对它们而言,这里散发着熟悉而又陌生的人类皮肤味道——被香体剂、性爱和食物的香气冲刷过的皮肤——它们从自己的管理员身上嗅到过这种味道。在儿童动物园里,它们三下五除二便解决了那只山羊,却无法多吃一些。它们放松了不少,又开始嗜血,嘴里还轻声吠叫着:“快乐的愤怒,快乐的愤怒。”
哈利街上的医生办公室和牙医诊所门前的铁栅栏最近全都被刷上了同一种光滑的黑瓷漆。栏杆的一致性与可预测性给了豺狼信心。它们掌握了一种符合犬科动物思维的几何学。尽管是色盲,它们的视觉中却闪烁着栏杆富有规律的嘀嗒声,如同三十二分音符。那是什么音乐来着?就像这样:寻找——捕杀——寻找——捕杀,带着颤音响彻在狗那越来越快的心跳节奏里。
此刻,它们跑得更快了,沿着围栏转向右边的新卡文迪什街,心情有些狂暴。嘀嗒,嘀嗒,嘀嗒,嘀嗒,围栏闪过。一辆黑色的出租车驶上马路,沿着一条十分狭窄的巷弄朝乔治街驶去。它们紧追其后。这些豺狼已经失去了所有的谨慎。最终,它们来到了圣詹姆士花园的国教教堂。四个世纪前,西班牙人曾在这里的一座礼拜堂内阻止过一场针对伊丽莎白一世的政变。如今,这里坐落的是这座新哥特式建筑。奇怪的是,教堂的门大敞着,里面还充满了人类的气味。
脾气古怪的年迈牧师詹姆斯·特鲁利照例很早便起床了,为的是替乘坐夜间航班的所有旅客祈祷。他艰难地跪在祭坛附近。八十六岁高龄的他正处在退休的持续压力下,但特鲁利神父为自己偶尔获准主持的礼拜仪式感到骄傲,强烈反对搬离教区首席神父的住所,以至于触怒了年纪较轻的同事。和往常一样,他刚刚打开大门的门锁,猛地将门敞开。通常,在这个时候,一两个流浪汉会从苏荷区的大旋涡中摸索到教堂里来,在靠背长凳上睡上一觉。特鲁利神父从不会要求他们离开。今晚,他在一个竟然有胆量使用睡袋的人附近跪了下来,开始了自己冗长的祷告。他为那些正在十英里的高空中以光速急速飞驰、看着编辑过的《南极洲梦想》和《骨箭2》的人祈祷,希望他们“在耶稣基督、我们的主的保佑下不受各种碰撞、火灾、爆炸、坠落与挫伤,还有魔鬼的侵袭,阿门”。天知道特鲁利神父替人进行的祷告曾让多少人赶上过布鲁塞尔的早间会议……
进入教堂之后,豺狼们径直朝着中殿的高坛奔去,舌头伸长,露在外面。中殿那苍白的波白克大理石小柱和完美无缺的交叉拱门让豺狼感觉到了平静。
另一个在场的流浪汉看到了这些动物,趁特鲁利神父没注意,他从靠背长凳上站起身来,提着红色的小帆布背包直接离开了教堂,一句话也没有说。
神父听到这个男人的动静,抬起头来。他摇摇晃晃地小心站起来,紧紧攥住了其中一根大理石祭坛栏杆。豺狼们一拥而上,将他包围起来,感觉到了他的脆弱以及那一身油腻的、咸咸的皮肤。
“兄弟们,”特鲁利神父说道,“我猜你们依然在危害人间,但你们还是可以得到宽恕的。”他迈开步伐走上主通道,朝着大门走去。“现在离开吧。”
豺狼们跟了过去。当特鲁利神父来到教堂前厅时,他感觉自己被一阵势不可当的疲惫紧紧抓住了。在盛满圣水、被放置在一只雕刻洗礼盘中的银色小碟旁,他找了张橡木长凳坐下来,叹了口气。
豺狼们簇拥在他的周围。
他看出它们正急促地喘着粗气,这让他的心中充满怜悯之情。“你们渴了。”牧师说道,“你们现在不可以去激怒别人,能不能向我保证?”
他把银碟从洗礼盘中取了出来,正如他每个星期二把它取出来清理时一样,小心翼翼地避免将水洒出来。它看起来就像是一只朴素的搅拌碗。他艰难地弯下腰,将碟子放在了石头地上,肋骨和后背感到一阵痛楚。
豺狼贪婪地舔舐着盘里的水。
特鲁利神父画了五次十字,每只动物一次,为它们赐福。喝完水,豺狼们兴奋不已地跑了出去,最终分道扬镳,加入伦敦的数千只流浪狗中。这是野生豺狼在地球上最后一次被人看到。
 
与此同时,就在动物园的北边,一个长着姜黄色头发的自动新闻记者和他肥胖的动态照片摄影师忘了在外环路上左转,反而来到了摄政运河上的一座桥上,脚下的旧河道上挤满了白天供人消遣的运河船。这里能看到的关于动物园的唯一景象便是综合园区安静的东北角上四四方方的混凝土园区管理处和研究大楼。
“哦,很好。”动态照片摄影师说,“我们在这里是拍不到什么远景镜头的,不是吗?倒是可以拍到漂亮的船,见鬼。我们回去吧。我们需要那个入口,杰瑞。”
就在他们转过身时,水獭蹦蹦跳跳地出现在了他们面前。眼前的这两个自动新闻工作人员正多多少少挡在动物园和通往脚下缺口处的一组混凝土台阶之间,水獭们无法看到任何通过的路。于是,它们大声地吱吱喳喳叫了起来,愤怒地来回跑动着,绕起了小圈。
“见鬼,拍它们,拍它们。”名叫杰瑞的记者喊道。
举着相机的胖男人反问:“什么?谁想看这玩意儿?”他把3D照相机架在肩上,对准了水獭。杰瑞则放下了好几个镜头机器人,从水獭的背后“收集”镜头。
“拍它们,你这个呆子。”杰瑞说,“快把这些该死的东西拍下来。”
当动态照片摄影师打开摄像机上的强光时,整片区域出现了一大片光亮。
“哦,现在我们做的是实录。”动态照片摄影师说道,“这都是些没用的东西。我们不是想拍老虎或者犀牛之类的东西吗?和萨瑟克区的老鼠不一样的什么东西?”
“它们才不是该死的老鼠呢。”
然而紧接着杰瑞才在楼梯下看到了水獭们焦虑的真正来源。那只硕大的雌性水獭正在生产。在一座临时搭建的小窝里,他能够看到至少六只赤裸的小水獭。它们就像粉红色的手指一般,被母亲来回舔舐着。他拍了拍摄影师的肩膀,指向了桥。
“我们到那里去。我们得把路让出来。另外几只水獭在保护它。这太美了。美得触目惊心。”他说。
“这都是些没用的东西。没人会想看这个的。”
“妈的,我真的不在乎。”记者答道,“快把这些该死的东西拍下来。这就是我们能拍到的。”
亮光如同一颗炸裂的星星般落了下来。圣诞节带来了救世主,但五一劳动节带来了水獭——六只水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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