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铺了路的森林深处

作为伦敦市中心环路的一部分,白天的马里波恩路上,六条繁忙的车道对于任何一只试图穿梭于摄政公园和威斯敏斯特区其他地方的野兽来说,都是一道险恶的关卡。这里就是人道统治的垂死卵细胞的外壳,里面放置着白金汉宫、议会大楼、威斯敏斯特大教堂等。除了智人之外,没有哪只动物会对此产生多大的兴趣。
这里不仅聚集着卡斯伯特这样的穷人,还有快得令人害怕的出租滑翔车、通勤车和长途公车,许多人都在前往尤思顿车站或时髦的伊斯灵顿的路上。不过夜里这条路却车流稀疏,荒凉至极。动物园里的绿线似乎在十分遥远的地方。这正是凯巴里这种情绪抑郁的银背大猩猩可能驻足的地方,只为了到被它视为摄政公园小“森林”的地方以外呼吸呼吸空气。
它就是这么做的,测试着自己新的自主状态,只有几个目瞪口呆的司机从它身边驶过。
自由。它露出了痛苦的表情,用闪光的长手指刮擦着巨大的下颌骨。它为自己所见的东西感到怀疑。
自由——可树在哪里?
它是大都市里数千只受伤的生物之一,却没有人知道它的故事。它希望自己能够躲在某棵绿油油的阿尤斯树树干下。联攻派民兵在附近吗?它在野外度过的最后几天中所发生的一切仍历历在目。在树叶的遮蔽下,它曾目睹民兵们切开那些棕眼睛的小个子,其中既包含人类也有大猩猩,仿佛他们不过是一堆木瓜,然后把他们丢在一旁。它在这里不曾期待能够得到更好的待遇,因为就连管理员也不尊重它,总是用不耐烦的语气对它说:“起来转转,该死的凯巴里。求你了,伙计。”
还有什么别的东西,某种幽灵,某种有影子的光滑东西正在跟随着它?它好几次转过身去看,却什么也没看到。
终于,它向西穿过马里波恩大街,朝着黑猩猩和豺狼待过的地方走去。它的确遭到了跟踪,但并不是什么虚无的东西。在它的身后,三只被释放出来的大象中的两只——拉央和穆罕默德——正迈着沉重的步伐紧跟上来,把它当作了某种向导。
此时此刻,它指关节着地,走在贝克街的中间,向前甩动着庞大、强壮得如同獒犬一般的毛茸茸的黑色手臂,和双腿完美地相互交替。贝克街上没有树,没有绿线。它迷失了方向,回头看了看身后,大象们正或生气或兴奋地摆动着脑袋。它不知道它们的心情,也不在乎。它怒火中烧,喘不上气。有一种东西比这些动物更加危险。一个真正的猎人就在附近,它能够闻到它炙热、香甜的尿液。动物园里另外几只猿猴哪里去了?它的老朋友薄嘴唇去哪儿了?它那个在笼子里繁殖出来的表妹“小丫头”呢?它们全都死了吗?
豺狼被误认作狗还可以理解,可后面跟着两只亚洲象的400磅大猩猩,则是夏洛克·福尔摩斯牛排馆门外十分与众不同的景象了。贝克街上车流的灯光如同海水般冲上了人行道。有人将房门匆匆锁上,有人上气不接下气地拨通了报警电话,还有人制定出了逃跑路线。这其中唯一的例外是N74路夜间玻色子大巴车的操作员。她目睹了一切,在试图通过角膜电话进行汇报之后(当地的网络已经出现了拥堵),她设法小心翼翼地在动物周围穿梭,然后加快车速,格外处变不惊。她是有时间表的,不是吗,她才没有时间去搭理在夜里碰到的这些违反交通法规的好莱坞电影人,或是任何一个戴着动物面具在她的行车路线上鬼混的人。显然,那些家伙是没有许可证的。“我的天哪。”她的嘴里发出了咝咝声,“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啊?”
不过,没有一个人敢接近这群野兽。实际上,它们也发现自己没有得到批准。
在波特曼广场上,凯巴里怦怦跳动的心率加快了。终于,这里有树了。眼下,它已经喘不上气来。它想回家,回到刚果的东北部去。此时此刻,巨大的酸橙树和悬铃树就是最接近它家乡的东西。正当它走上前去,脾气变幻莫测的大象穆罕默德坐在了自己的后腿上,发出了它许多年都不曾听到过的有力呼啸声。
凯巴里猛地转过身,恐惧却又欢欣地望了过来。它想,那些民兵现在就会来寻找它,无论它去哪里。也许它早些时候察觉到的那个影子生物也能做个自我介绍——如果算不上是朋友的话,说不定还能做个盟友。无论如何,它都觉得波特曼广场令人却步,于是它向南穿过通道,朝着未知的地方前进。
在它蹒跚着步入贝克街时,它的胸口痛了起来。出现在它眼前的是贵族的自信和金钱的世界。这里有名为“本质”和“北方蓝图”的餐厅,一间被称为“小周”的玩具店,一家名为“艾丽美”的温泉疗养美容院。这一切给它的印象都是优雅精致却死气沉沉的,十分奇怪。这里没有好闻的尿臊味,而它看到的模特脖子上也没有汗毛。没过多久,尽力飞奔的它便穿过了几乎一片荒芜的牛津街,来到了果园路上。前方很远的地方,它看到一片美丽的黑绿色——没有滑翔车,没有机器,没有大楼,只有黑暗的避难所。当然了,那里就是格罗夫纳广场,美国大使馆的所在地(二零一七年伦敦南部曾建立了一座替换用的外交大臣官邸,却两次被恐怖分子夷为平地)。格罗夫纳是附近唯一的一大片森林,其身后就是两大皇家公园——圣詹姆斯公园和海德公园。这两座公园结合在一起,形成了一座巨大的棕绿色天空拱廊。遵循绿线,它发现自己又换回了自己大猩猩的思维方式,仿佛醉醺醺的卡斯伯特的思维此刻正传递到其他生物的身上。穆罕默德留在了波特曼广场上,准备与设想中的外星人搏斗,践踏车辆,大声呼吁公平(直到它被狙击手开枪射杀),但拉央还在尾随凯巴里,它觉察到了隐藏在它们这个小小群体背后,越发强烈的威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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