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东京╱现在Ⅰ
乍看平凡无奇的港口忙碌景象。
十月三十一日下午三点四十四分，横滨港大黑码头T——9号停泊区。龙门式起重机井然有序地将靠岸的小型货柜船上的货柜移上陆地。巨大的臂杆举起货柜，放上码头边的中型货柜车拖板。调货员忙着核对货柜目录，起重机上的驾驶员忙着操纵臂杆。其他为数众多的港湾作业员也埋头苦干，没人聊天。货柜船印着「东叶号」字样。天空一早堆满晚秋的厚重云层，原本就灰蒙蒙的海面阴暗混浊。建立在混凝土上的人工岛屿，此时沉在深邃的寂寥中。
两个头戴黄色安全帽的男人站在一旁，不时交头接耳。其中一人根据制服，应该是东叶号的货柜管理负责人。另一个男人穿深褐外套，虽然发色黝黑，却不是日本人或亚洲人，而是白人。白人十分年轻，脸颊光滑紧致，或许还是称为少年的年纪。T——9是综合外贸非定期船舶停泊区，在这里外国人并不稀奇，但白人太过年轻，出现在此处有些突兀。
「打扰了，我们是鹤见署的警察。」
四名便衣刑警若无其事地走近，迅速包围两人。
两人一听到这句话，反射性地环顾四周。不知何时出现警车及一群制服警察，阻断退路。一些穿深蓝制服的人是横滨海关大黑码头分驻所的职员。原本打算开车的货柜车驾驶，已遭警察及海关职员制止。
两人表情及视线丝毫变化，都逃不过刑警的眼睛。
「什么事吗?」货柜管理负责人冷冷问。
「抱歉，想问几句话……啊，不好意思，请站着别动。」
「好，你问。」男人发音明显带着中国人特有腔调。身材矮胖，虽然是统管粗犷工人的身分，但气势并不咄咄逼人。
「请先让我们看看证件。」
「好。」男人晒得黝黑的脸上流露不满，从制服内侧口袋掏出识别证：「拿去。」
「谢谢。」便衣刑警接过识别证。
货柜管理负责人身旁的白人，跟着将手伸进外套的内侧口袋，但他迅速拉下外套拉链，并非从里头掏出识别证，而是黑色块状物。
斯泰尔TMP冲锋枪。
经由连发模式喷发而出的子弹，瞬间撕裂四名便衣刑警的肉体。因为后座力太强而没抓稳，一旁货柜管理负责人的脑袋也被轰烂。
突如其来的枪击，令守在一旁的警察们全都傻住。
白人迅速换上暗藏手中的备用弹匣，将枪口对准货柜车的驾驶座。驾驶员根本来不及逃走，一脸惊恐地在原地承受着扑面子弹。挡风玻璃破碎，鲜血与肉块染红座位。旁边的海关职员也遭子弹波及而仰天倒下。白人又换一次弹匣，这次他将冲锋枪抵在腰际，朝着不知所措的作业员扫射。
作业员们在尖叫声中仓皇奔逃，但连发模式的子弹一一贯穿背部。无情子弹排山倒海，转眼间让码头化成一片血海。警察躲在警车及建筑物后头，朝着白人举起史密斯威森M37手枪，但在白人的疯狂扫射下，全吓得缩起身。
白人扫射一阵9mm鲁格弹后，猛然转身奔上货柜船与码头间的舷接板，敏捷得宛如受过训练的士兵。白人登上狭长陡峻且不住摇晃的舷接板，朝着前方的船员射击。船员仆倒在地，白人跃过尸体，一口气抵达舷接板顶端。进船舱前，他先转头朝下方的警察又扫射一阵。
躲在货柜船周围的鹤见署警员们，听着船内断断续续传出冲锋枪的枪响，个个呆若木鸡。
遭到射杀的四名便衣刑警，都是接获横滨海关通报而出动的鹤见署刑事课搜查员。
约一小时前，下午两点三十一分，横滨海关调查部的山畑部长接获紧急通报，指称如今停泊在港内的新加坡籍货柜船东叶号可能藏有武器。消息来源的可信度模棱两可。山畑于是立即带领职员查看港口进出排程资料，发现该货柜船完成保税及通关各种手续，正在进行货柜搬移。节骨眼上，根本没时间向法院提出搜索申请。货柜船进出港的时程安排以分钟为单位，货柜一搬运完毕，东叶号就会出港。消息可能有误，但海关是阻挡违禁品进入日本的第一道防线，尤其是武器或毒品，宁可信其有也不可错放。调查部长山畑只有一个选择，就是向县警寻求协助。
鹤见署接到通知后，派遣员警先与横滨海关职员会合，接着依照标准流程，临检可疑船只。为了防止嫌犯逃脱，双方派出充足人力。相关主管没预料对方此时会掏出冲锋枪扫射。
对方突然逞凶，员警措手不及。按照一般临检程序，员警都先盘问几个简单问题才会搜身。当然，警方早预期对方可能藏武器，四名便衣刑警也没掉以轻心，但对方的判断及行动实在太快，员警防不胜防。
「嫌犯是年轻白人，姓名、国籍不明。下午三点四十四分，射杀四名员警、六名港湾货柜作业员、一名横滨海关大黑码头分驻所职员。下午三点四十八分，侵入新加坡籍货柜船东叶号。船内搭乘人员及货柜搬运人员的姓名及人数尚在确认。船内如今依然断断续续传出枪响。」
这个案子立即上呈至神奈川县警本部及警察厅。神奈川县警本部出动刑事部特殊战术部队——简称STS及警备部第一、第二机动部队。
通往大黑码头的首都高速公路湾岸线及大黑大桥遭到封锁，大小不过三百二十二公顷的人工岛上顿时涌入大批警车及员警。十艘以上的鹤见署小艇自海上包围东叶号，海上保安厅也派出巡逻艇在港内来回巡视，嫌犯绝不可能逃脱。
「嫌犯突然就开枪了……对，刚上前盘问而已……接着他把货柜车司机也……对，没有错，他是故意朝司机开枪的!后来他把所有作业员都……」
目睹现场的鹤见署员警情绪激动，回报赶达现场的县警高层内容大同小异。
过程中，船内不时传出震耳欲聋的枪击声。
舷接板一直没被拆除，数名亚裔船员仓皇奔下，脸上全惨无血色。有些船员为了活命，甚至跳进海里。嫌犯显然依然在船上四处残杀船员及作业员。从T——9号停泊区周围的仓库及建筑物屋顶往船上俯瞰，甲板躺着数具尸体。
这样的大屠杀早逾越常理。
警方高层迅速决定。晚秋的柔弱阳光即将西下的四点二十七分，以第一机动队反火器部队为主力的攻坚队伍分成三班，各自从船头、船尾及舷接板进攻。
藉由询问死里逃生的船员，警方掌握船内大致格局与路线，得知嫌犯如今躲在机关室。但内部尚未明朗，若依照一般惯例，警方不会在此时发动攻坚。但考量嫌犯的凶暴性及船内人质安危，警方高层认为攻坚刻不容缓。
队员们手持H&K MP5SFK冲锋鎗涌进船内，见到甲板及走道上到处死尸的骇人景象。
一分钟后，攻坚第二班依照事先掌握的消息，发现蜷曲在机关室角落的嫌犯。年轻白人面对无数枪口，视而不见。他抱着冲锋枪蹲伏在地，眼中只有手中斯泰尔TMP冲锋枪的黑色枪口。
攻坚队员们亲眼目睹少年的白色脸庞。既没有大屠杀后的疲劳，也没有一丝陶醉，在带着坚毅神情的脸颊上，仅带一点亢奋的潮红。
虽然对手接近未成年，但并未钝化队员判断力。未及阻止，完全因为来不及。白人少年居然毫不理会包围的攻坚部队，右手拇指用力扣下枪口指着自己的扳机。在连发模式下，初速每秒三八○公尺的子弹瞬间让少年的脸孔化成石榴般的深红碎片。
嫌犯自杀，大黑码头的混乱局面仍未恢复秩序。下午五点五十六分，探照车将夜晚的港口照得灯火通明，宛如白昼的景象反而增添诡谲。死在船内的包含船长、副船长、一等航海士等共五名船员，以及两名船内货柜调度作业员。鉴识结束后，尸体一一被运出船外。
船外遭射杀的人则有十一名。死亡人数共十八名，是前所未有的随机大屠杀。
原本要被载走的货柜，如今静静横躺在货柜车。安全起见，警方派出爆裂物处理部队，小心翼翼地开启。资料上填「业务用工业制品」，海关的审查也完成。但相关警方人士一看见货柜里的东西，不禁发出一声轻呼。
「竟然是『着武』……」
探照车的照射下，两头巨人蜷曲身子缩在货柜。这是都市内战斗为目的所开发的军用载人兵器。两具拥有强大杀伤能力的人形钢铁正屈膝垂首，静静等待着下一场战祸。
这正是两架已经组装完成的机甲兵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