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榭马斯.罗南是从前临时派IRA的元老。数年前退隐,与新芬党目前的决策高层刻意保持距离,但在共和派间依然颇有声望。他曾发出声明文,大肆抨击IRF一连串恐怖攻击。这篇声明文经常受到新闻媒体及论文引用,认为是批判非主流共和派最有说服力的文章。
如今罗南隐居在邻近巴利塞的托维斯特海边。
四人离开芬格拉斯镇的秘密居所便分头行动,各自依不同路径入境北爱尔兰,三天后于安特令的巴利米纳会合。四人开着其他同志预先安排的BMW MINI,沿着国道A43号线往东北方前进。猎人负责开车,守坟人在副驾驶座,诗人及莱莎则在后座。
「他是个象征。」齐里安在车里说道。
「什么?」莱莎摸不着头绪。
「必须杀死罗南的理由。那位老先生,象征着我们绝对无法接受的『祸害性的妥协』。」
莱莎当然没问问题。士兵不应该询问任务背后的意义。莱莎不禁有些羞愧。显然自己表现出「为什么要杀一个隐居老人」的疑惑。
「早该将他杀了。」菲茨吉本斯的口气顽固偏激。「参谋本部老早就对这个人下了死刑判决,为什么一直没执行?」
「毕竟他的身分不同,我们得见机行事。老爷爷,你还是这么沉不住气。」
麦克连一边开车一边出言调侃。菲茨吉本斯听了之后将眉头皱得更紧。
「若是这样,为什么挑现在这个时候?」
齐里安代替麦克连回答:「这是权衡得失后的决定。」
「你是说现在杀他利大于弊?但在我看来,这个状况一开始就没变过。」
「在比较得失的天秤上,利益这边增加一点重量。其中之一就在于当前局势处决罗南似乎变得没有必要。当然,我指的是以世俗眼光来看。我们反而挑在这个时期下手,可以更加让世人明白我们绝不妥协的决心。」
「唱高调。」菲茨吉本斯哼一声。「说穿了,就是现在组织向心力变得薄弱,就连议长及他身边那些人也开始出现循政治途径解决的意图。」
菲茨吉本斯乍看是个冥顽老人,其实将现况观察得一清二楚。
齐里安.昆恩虽然是IRF的创设元老,在组织内说话也有一定份量,却还不到恣意妄为。组织内很多人对他的领导能力抱持怀疑。当初他不愿在组织内担任要职的谨慎心态,反而令他如今的处境相当尴尬。他必须不断提出精辟的战略方针巩固自己地位。
「你说得没错。倘若我们没办法改变现况,IRF将步上真IRA的后尘。」
「这是一条老路。临时派IRA也是步上这条老路才变成一群懦夫。政治真可怕。每个人都做著名为政治的美梦。但美梦只是美梦,没办法成为现实。」
「真令我刮目相看。原来你比我这个诗人还会作诗。」
「别拿我跟你相提并论。我只是看什么就说什么的人。那些家伙老早就把牺牲的同志忘得一乾二净,才能一派轻松做梦。不忘死者、不抱美梦,这是阿尔斯特的老规矩。」
「不愧是守坟人老爷爷,这就是长生的秘诀吗?」
猎人揶揄,守坟人毫不理会,认真地接着道:
「榭马斯.罗南的甜言蜜语,比任何人工香精所制作的零嘴食品都还要伤身,孩童更尝不得。可惜临时派IRA及新芬党都想不通,口口声声主张和平解决。他们忘了牺牲的祖先、家人及朋友,我也绝对忘不了。」
菲茨吉本斯慷慨激昂。倘若回顾北爱尔兰不断遭到背叛的悲惨历史,或许会认为他这番信念也有几分道理。
「榭马斯.罗南是胆小如鼠的骗徒。我亲眼见过这个人。他甚至批评过托玛斯,你们能原谅这种蠢事吗?倘若柯迪还活着,这场守护祖国之战绝对不会堕落到这个地步。」
「但我听说柯迪是个毒犯。」麦克连调侃。以捍卫人民为宗旨的抗争组织往往藉由犯罪筹措活动资金。麦克连心知肚明,这么说是在刻意取笑菲茨吉本斯。
「柯迪是个了不起的男人,他是真正的爱国者,我亲眼见过他。」
菲茨吉本斯很爱强调自己亲眼见过某个人,而且重复很多次同一件事。
「老爷爷简直成了追星族。你该不会说,连麦可.柯林斯也亲眼见过吧?」
「没有,但我见过戴.瓦勒拉11,他是胆子比虫小的孬种。」菲茨吉本斯并不理会麦克连的取笑,继续大吹大擂。「对了,齐里安。天秤上增加另一个利益,指的就是这丫头吧?」
「你猜到了。」齐里安故意装出被将一军的表情。
自己成了利益?莱莎没有开口,环顾车内众人。
菲茨吉本斯眉飞色舞地说道:「罗南是个怪人,他不曾批评马克柏雷。你让马克柏雷家的女儿杀死罗南,目的是让参谋本部见识马克柏雷的忠诚心,对吧?」
齐里安没回答,只是耸耸肩。
「不愧是诗人的大作,不得不佩服。齐里安,我果然没看走眼,你是足以跟托玛斯.柯迪比肩的人才。」
「你这么赞美,是我的荣幸。」
齐里安知道托玛斯的内幕,因此脸色相当难看。
副驾驶座的菲茨吉本斯转头望着莱莎,脸上皱纹因开怀的笑容而更明显。
「我亲眼见过乔舒亚.马克柏雷,妳那个叛徒祖父。」这句话菲茨吉本斯早提过了,他又在刻意强调。「希望妳身上流着跟妳祖父相同的血,否则我就没办法将妳处刑了。」
「老爷爷,我们说好了,先抢先赢。」麦克连低声道。
车子自法兰玛卡兰路转入托亚路。现在下午两点。周围草原出现悠闲羊群,前方是一望无际的爱尔兰海。对于在叙利亚生活半年以上的莱莎,故乡的青色草原与蓝色大海异常明亮耀眼。然而她没丝毫感动。虽然生长在拥有丰富大自然景观的阿尔斯特,从小到大见过无数山坡、海洋、森林及湖泊,但在莱莎的记忆里,不曾亲近过大自然。她仅熟悉灰色的街景与黑色混浊的运河。叙利亚的荒凉沙漠反而更贴近莱莎的心灵景象。
在托亚路上开一阵后,四人将车子停在路旁,改为徒步前进。不管乡间小径路旁,或者牧草地上,都见得到草叶间隐隐约约露出身影的古代石墙残骸。遗迹石块遍及爱尔兰角落。但恬适悠闲的景象,依然不能改变绿野中的屋舍大多已成空屋。遗迹赏心悦目,现代废墟却令人摇头叹息。那些象征失败生活的残骸令莱莎怀念又厌恶得忍不住想要转头。
牧草地远方蓦然出现一排断崖,崖上有栋老旧的屋舍。那就是罗南生活的小木屋。据说这栋屋子原本是当地名士别墅,但在来自北海海峡的海风吹袭下,早失去往昔丰采。
罗南数年前丧妻,便搬到此地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屋里共六人与他同住,一来照顾他的生活起居,二来保护他的安全。小木屋的前方停着两辆汽车。
孤伶伶座落在崖上的小木屋乍看毫无防备,但四周视野良好,敌人难以靠近。四人依照计划兵分两路。诗人与猎人绕过视野开阔的草地,藏在最接近小木屋的森林。小木屋窗户不少,踏出森林一步,恐怕立刻会被发现。两人暂时躲在森林,等待下一步。
莱莎与守坟人沿着坍塌一半的低矮石墙悄悄接近小木屋。石墙与分隔牧草地的低矮野山楂篱笆彷佛融合为一体。野山楂长得茂盛,完全掩盖石墙,一直延伸到小木屋的侧边。一大群海鸦在头顶上盘旋交错,发出刺耳鸣叫。牠们的巢穴多半就在崖壁边。越往前进,野山楂篱笆的范围就越宽大,后来变成整片不像篱笆的野山楂丛。
菲茨吉本斯在野山楂丛底下匍匐前进,莱莎紧跟在后。每前进一段,就会遇上石墙残骸阻路,且野山楂长得太茂盛,外头完全看不出底下状况如此复杂。要在这里头无声无息地前进,需要高明的技术与集中力。以前的莱莎肯定无法办到。
莱莎回想起当初刚进姆哈迪拉时的野战训练。跟现在一样,耳中不时听见鸟鸣。她接着回想起伊纳德。那个有着一张圆饼脸的圣战士教官,曾一枪将橡胶子弹打在腹部。跟叙利亚沙漠的灌木丛比起来,野山楂丛简直比丝绸窗帘柔软。然而根据凯尔特传说,野山楂是妖精特别喜爱的植物。有人说,坐在野山楂的树根旁会被带往妖精国度;还有人说,如果折断野山楂的树枝,将会丧失记忆。如果这些都是真的,自己在野山楂丛底下匍匐前进,又将进入什么世界?
茂盛枝叶的后头出现白光。此处是小木屋的边缘。两人屏住呼吸,窥探动静。
小木屋四周围着没特别修剪的篱笆。未经整理的野山楂丛自然绕着木屋,形成宛如中庭的空间。面向大海的右侧有座仓库。中庭有张野餐桌坐着两个男人,应该是六名护卫中的两人。
莱莎等人早将罗南及六名护卫的照片,以及小木屋周边的地形与格局全记在脑里。这些都是菲茨吉本斯事先掌握的情报。那张桌上摆着啤酒罐及一盘炸鱼薯条,两名护卫正在吃着迟来的午餐。两人背后是小木屋的后门。
菲茨吉本斯转头朝莱莎微微颔首。两人手上都拿着华瑟P99手枪,子弹在车内确认过了。两人静悄悄走向两名护卫。那两个男人闲聊吃薯条,偶然转过头,惊愕得瞪大眼。对他们而言,少女与老人简直像突然从土里面冒出。他们不曾想象,竟然有人从那片野山楂丛下爬过而不牵动枝叶。
男人还来不及放开手上啤酒罐,莱莎的子弹已贯穿他们眉心。
两人毫不停步地走向小木屋后门。骤然,右侧传来枪响。一个男人从仓库里冲出,手上拿着H&K UMP冲锋枪。这个人似乎刚好在仓库里看见这幕。菲茨吉本斯立即举起手枪应战。莱莎毫不迟疑地走向小木屋后门。一进入门后的厨房,莱莎立即举起枪口左右游移。一个人也没有。小木屋只有两个出入口,正门口已由诗人及猎人守住。莱莎以双手持枪的姿势在屋内移动。
走廊窗户可见到庭院。守坟人一面开枪一面跳进野山楂丛。手持冲锋枪的男人奔前,带着狞笑。凭着冲锋枪的火力,野山楂的枝叶根本发挥不了防御效果。对着野山楂丛扫射,就会将躲在里头的人轰成蜂窝。男人肯定以为守坟人是个战斗经验不足的门外汉。莱莎刚开始也一样。但下一瞬间,莱莎豁然察觉守坟人的心机与狡狯。
男人果然止步,冲锋枪对着野山楂丛扫射。打完整排子弹后,男人正想更换弹匣,野山楂丛里忽然传出一声枪响,男人应声而倒。
菲茨吉本斯绝非不管三七二十一地跳进野山楂丛。他早记住野山楂丛底下石墙遗迹的位置。他乍看跳进野山楂丛里,事实上却躲到石墙后头。等到敌人打完子弹才好整以暇地还击。身在敌境,却还是利用地形优势战胜敌人。这种狡猾的战斗方式证明守坟人绰号绝非浪得虚名。他如此老狯刁钻,才在一次次任务中独活。
男人恣意滋扰妖精们栖息的野山楂丛,因而惹火妖精……倘若莱莎不知道野山楂丛底下有石墙,恐怕会产生这样的错觉。不,知道个中奥妙,还是难免怀疑妖精们真的存在。古代凯尔特的石墙,成了男人的墓碑。
大门方向传来断续枪响。应该是诗人及猎人。四人事先说好,一听见莱莎与守坟人的枪声,另外两人也会发动攻势。莱莎穿过走廊来到寝室外。背后有敌人靠近。莱莎迅雷不及掩耳转身开枪。男人仰天倒下,枪却击发。子弹打在墙上,挖起灰泥,散出无数细小碎片。莱莎没有拨去沾在头发的灰泥碎片,继续迈开步伐。
护卫还有两人。倘若齐里安他们对付一人,则剩下一人。但寝室里一个人影也没有。莱莎走向位于寝室后的书房。房门没关,罗南及手持冲锋枪的护卫都在里头。他们背对书架站着,流露走投无路的慌张。护卫一看见莱莎,立即举起冲锋枪以连发模式扫射。门板及周围一带转眼间弹痕累累。但护卫开枪前,莱莎已扑进书房,对准护卫胸膛开两枪。但击出第二发时,那个感觉再度沿着掌心传来。
为什么……为什么偏偏在这时候……
一边是手握卡弹手枪的少女,一边是站在书架前发愣的老人。
两人茫然地彼此对望。
窗外不断传来海鸦鸣叫。
罗南拿起脚边护卫的冲锋枪。莱莎的手枪无法击发,必须立刻拉动滑套使空弹壳排出才行。明明练习无数次,但此时身体动弹不得。
——死亡与噩运是妳的随从,妳须学会驯服他们。如果妳做不到,总有一天会死在他们手里。
枪声响起。罗南放开冲锋枪,接着无力倒下。另一侧的门不知何时打开。麦克连站在门口,枪冒着硝烟。齐里安出现在麦克连身后,菲茨吉本斯也从寝室侧的门外走进。
齐里安缓缓走向倒在地上的老人。罗南微微睁开双眼看着齐里安。
「一点也没变……」老人痛苦地剧烈咳嗽。「早在IRA的时期,成员里就有不少年纪才十多岁的杀手……我懂事以来就是这样,几十年后的今天依然没变……未来多半也不会变……你说对吧……齐里安……」
「或许,但这是你们目光短浅的妥协论调带来的下场。你的判决主文上已说得清清楚楚。『榭马斯.罗南以其通敌行径陷祖国于混乱之中,此罪该当处以死刑,并应即刻行刑』。」
罗南不再说话,面露微笑。那微笑彷佛怜悯眼前男人,以及男人所做的一切。
莱莎扔下手枪,拾起罗南手边的冲锋枪,给他最后一击。
海鸦的鸣叫再度响起。
「新人表现如何?」麦克连转头问菲茨吉本斯。他相当突兀,彷佛突然想起这事。
「技术差强人意,但运气太差,实在不象话。」
守坟人踢开卡弹的手枪,彷佛将那当成受到诅咒的东西。
「原来是卡弹……这巧合吧?」
「准备要干掉目标的时候卡弹,天底下哪有这么倒楣的巧合?」
「拜托你回到参谋本部时别提这些迷信。」
诗人半开玩笑地说。
「总而言之,她完成第一次处刑任务。」
「不是第一次。」莱莎凝视着死在枪下的元老尸体,嘴里呢喃。「……这是第二次。」
莱莎没说出第一次处刑对象,其他人也没追问。
IRF发出处刑榭马斯.罗南的声明文。两天后,齐里安带着莱莎前往利斯伯恩。同行还包括猎人麦克连。三人来到分隔安特令州与当州的拉甘河畔,走进一家店。不管怎么看,那都是平凡的批发肉店。三人自后门进入。店内相当宽敞,整齐垂吊着数不清的巨大肉块。
这是一家挺便利的店,货品一应俱全。但经营上采取严格的会员制及预约制,突然跑来也只能吃闭门羹——这天早上,齐里安对莱莎说。负责预约的人是麦克连。三人自一整排食用肉品的旁边通过,走向店内深处办公室。头顶微秃的中年男人坐在玻璃墙围起的办公室喝啤酒。他一看见三人就起身走出办公室。
「你们来了,够守时。」穿运动套装的中年男人道。
「嗨,托基,好久不见。」麦克连熟络地打招呼。
「猎人跟诗人都来光顾我的店,我太开心了。」
中年男人与麦克连互相拥抱,两人似乎是相当熟的老朋友。
「最近生意如何?」
「虽然大不如前,但还能混口饭吃。」
「那很好。」
「猎人,你又来挑选猎狐的工具了?」
「嗯,我确实也想看看有没有新玩意。但今天主要目的是为这位小姐挑选一些饰品。」
「记在参谋本部的帐上?」名叫托基的中年男人看了看齐里安,又看了看莱莎,相当谨慎。
「别担心,我们不赊账。有什么最近流行的精致玩意,都拿出来吧。」齐里安说道。
托基一听,登时卸下心防:「既然如此,那请到展示间参观吧。」
他带领四人走到冷冻库前。眼前并排着四扇门,托基气喘吁吁地拉开最右侧的门,里头就是展示间。内部空间约三百平方呎,天花板日光灯盏盏亮起。里头不冷,温度与湿度很舒适,摆上好几排长桌。手枪、步枪、霰弹枪、冲锋枪……桌上及墙壁陈列架上摆满各式枪械,甚至有火箭筒。
「想找什么货?」
「这个嘛,总之先来把手枪吧。」麦克连回答。
「若一般女士,我会推荐造型高雅的小口径手枪,但既然是两位同伴……或许这比较合适。」
托基拿起手边一把手枪。
「斯泰尔M9——A1。M9的变化款式,底部导轨更换为皮卡汀尼规格。」
齐里安见莱莎对店长推荐的手枪不感兴趣,于是道:「挑选适合自己的工具十分重要,妳应该相信直觉。如果这里没有妳要的,可以订货。对吧,店长?」
「倒也不是什么货都能订。不过我弄不到的货,其他店大概也买不到。」
莱莎迅速浏览室内陈列的手枪。
SIG、H&K、CZ……连发式手枪还是别列入考虑。如今的自己还无法驯服噩运。蓦然,她的视线停留在一把左轮手枪。闪闪发亮的不锈钢枪身,独特的无沟槽式转轮与炮口制动器。莱莎不由自主地拿起那把枪。应该是M629的改造款式。
「妳看上这把?」托基有些意外。「这是史密斯威森公司改造部门制作的V-Comp型M629。下订的人不知是在取货前还是取货后不久就死了,手枪辗转流入我店里。这型的枪只有这一把,没存货。像这样的枪,只有在我店里才买得到。」
「既然妳看上了,那也没办法……不过我可要提醒妳,这种手枪不适合我们的工作。」
猎人歪着脑袋道,但他旋即改口:
「不,这或许是好选择。使用左轮手枪,就不会发生守坟人爷爷说的噩运卡弹。」
莱莎紧紧握住这把银色的枪,宛如当成去除噩运的护身符。
11 戴.瓦勒拉(Éamon de Valera, 1959-1973),爱尔兰共和国第三任总统,在爱尔兰内战时期为反对《英爱条约》的中心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