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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你说什么?你要和谁说话?刑事助理阿萨德?我没听错吧?」卡尔错愕的瞪着话筒。刑事助理阿萨德?好一个扶摇直上啊!

  他把电话转接过去,下一秒阿萨德的电话就响起。

  「是。」他听见阿萨德的声音从他的小储藏室传来。

  卡尔眉头紧皱,摇了摇头。刑事助理阿萨德,这个沙漠之子真是胆大妄为。

  「霍贝克警察局打来的。他们一整个上午都在找洛维格谋杀案的资料。」阿萨德搔搔他的酒涡,花了整整两天研究档案的结果造就他现在胡须未刮,一脸疲态。「你知道他们说什么吗?数据不见了,就这么凭空消失。」

  卡尔叹口气。「那么应该是某个人特意让档案消失,对吧?或许是那个把谋杀案相关资料的灰色卷宗给玛塔‧约耿森的亚纳?你有没有问卷宗是不是灰色的?」

  阿萨德摇摇头。

  「好吧,实际上也无所谓。玛塔说拿走卷宗的男人已经死了,我们也无法再找他谈话。」卡尔瞇起眼睛,改用另一种态度说话。「阿萨德,有些事我想要弄清楚:请你告诉我,你何时被任命为刑事助理?我认为你真的该节制这种自称是警察的行为。根据法律条文,这种行为是会被严厉惩罚的,第一百三十一条。另外,如果你想知道的话,这很可能让你被判刑六个月。」

  阿萨德震了一下。「刑事助理?」他屏住呼吸,双手环胸,好似要保卫自己此刻遭人质疑的清白,自从总理透过媒体响应丹麦士兵间接参与阿富汗虐囚事件后,卡尔就没见过类似的愤怒脸孔。

  「我这辈子从未想过要做这种事。」阿萨德说:「完全相反!我说我是刑事助理的助手,是对方没有听清楚,卡尔。」他双臂向前伸出。「难道那是我的错吗?」

  刑事助理的助手!老天爷啊!这些狗屁倒灶的事真的会让人胃溃疡。

  「你若说自己是刑事警官的助理就没错了,或者警官助理会更好一点。总之,你若一定要使用头衔,我也没意见,重点是你要讲清楚,懂了吗?现在去备车吧,发动那辆了不起的老爷车,我们要前往洛维格。」

  ※※※

  夏日别墅坐落在松林间,多年来似乎已被风沙逐渐呑没侵蚀,从窗户的状况判断,谋杀案发生后房子就没人居住了,不仅支条腐朽脆裂,大片的玻璃表面也污秽难辨,整个地方弥漫着荒凉与绝望。

  他们察看蜿蜒在夏日别墅区路上的车胎痕迹,时近九月末,这儿自然没有什么人烟。

  阿萨德将手遮住眼睛上方,透过最大扇的窗户试图往屋内探看,但是什么也看不清楚。

  「来,阿萨德。」卡尔说:「钥匙应该挂在另外一边。」

  他们走向房子后方的屋檐底下,正如同玛塔的朋友伊薇特所描述,钥匙就挂在那儿──厨房窗户上方一根生锈的铁钉上,二十年来人人都看得到。但又有谁想要拿走这把钥匙呢?应该没有人有兴趣踏入这栋阴暗无光的房子,就连那些每年度假旺季后都会闯入夏日别墅的小偷,也可以一眼看出来这儿没什么好拿的。

  卡尔伸手去拿钥匙,插入门锁。老旧的锁头竟然一下就旋开了,门也毫不费力开启,不禁让人觉得奇怪。他把头探进屋内,一股难闻的陈年气味随即扑鼻而来,那是种潮湿、发霉的荒废味道,偶尔在老人的卧房里也能闻到。

  他寻找走廊的电灯开关,不过找到后发现此处已经断电。

  「这里。」阿萨德将一支卤素手电筒拿到卡尔眼前。

  「收起来,阿萨德,我们不需要手电筒。」

  但是光束仍在蛋黄色长桌和蓝釉厨具上闪动,看来阿萨德已沉浸在这栋房子的过往时光。

  窗户上的玻璃有层厚厚的灰尘,使得透进来的阳光十分微弱,但屋内不至于完全黑漆一片。客厅宛如黑白电影中的夜晚场景,石制壁炉、宽阔的木质地板、四处交错的瑞典拼布地毯,地上还放着一套棋盘问答游戏组❖。

  ❖测验玩家对一般知识和大众文化的益智游戏。圆盘里的色块可以移动,类似切块后的蛋糕形状,也就是下面提到的三角蛋糕。

  「和报告里描述得一模一样。」阿萨德说,边用脚踢踢游戏盒。盒子原本应该是深蓝色,现在已经全黑了,而游戏板虽未全脏,但干净不到哪儿去,上头两个圆棋的脏污程度也相去不远。看来它们在被害人挣扎时翻倒在游戏板上,淡红色的圆棋里有四个三角蛋糕,棕色圆棋里什么都没有。卡尔轻敲棋子,淡红色圆棋里有四个三角蛋糕,代表答对了四个问题,应该是那个妹妹的,大白天里她的头脑显然比喝了很多白兰地的兄长清醒许多,验尸报告也显示男性体内有酒精残留。

  「所以那些圆棋从一九八七年就在这儿了。这种游戏真有那么久了吗,卡尔?我真是一头雾水。」

  「也许游戏在引进叙利亚前就已经出产好几年了,阿萨德。不过,那儿买得到吗?」

  卡尔注意到阿萨德沉默下来,于是转而研究摆着提问卡片的盒子,每个盒子前都有张卡片,上面应该写着兄妹生前表达自我想法的最后一个问题,想起来还真是令人感伤。

  他的目光继续在地板上逡巡。发现女孩陈尸的地方有块深色渍痕,明显是血迹。有些地方还留有鉴识人员采取指纹所圈起的圆形,虽然编号已经消失,但指纹专家使用的粉末仍依稀可见,案发多年,调查痕迹也因此变得模糊难辨。

  「他们什么也没找到。」卡尔自言自语。

  「什么?」

  「他们没找到那对兄妹的指纹,也没找到父亲和母亲的。」他又盯着游戏。「这套游戏竟然还在这儿,真让人匪夷所思。我以为鉴识人员会把游戏带回去进一步检验。」

  「是啊。」阿萨德点点头,然后又敲敲头。「你提到这点真是太好了,卡尔,让我想起在审讯毕纳‧托格森时,是有拿出游戏组当作呈堂证供,调查人员的确把游戏带走了。」

  两个人瞪着那套游戏,它根本不应该出现在这儿。

  卡尔眉头深锁,然后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打电话回警察总局。

  丽丝反应并不热络。「我们已被明确告知不再供你差遣了,卡尔。你究竟有没有概念我们这儿有多少事要处理啊?你应该听过警察改革这件事,卡尔?如果忘了,我很乐意帮你恢复记忆。更何况你还要从我们这儿带走萝思。」

  如果萝思对他们有所帮助,大可以把她留下来。

  「嘿!等等!是我卡尔啊。冷静一下,好吗?」

  「你现在有自己的小苦力了,你告诉她要做什么吧。等等。」

  他心烦意乱的看着手机,等到电话中传来一个不难错认的声音时又拿回耳边。

  「是,头儿。我能为你效劳什么?」

  他皱起眉头。「谁?萝思‧克努森吗?」

  电话中响起沙哑的笑声,让人对未来有点担忧。

  卡尔请她找出证物中有没有蓝色的棋盘问答游戏,以及其他与洛维格谋杀案有关的东西。不,他不知道该上哪儿去找。是的,有很多的可能性。她该从哪儿下手?这问题她得自己去想,重点是要快!

  「谁啊?」阿萨德问。

  「你的竞争者,阿萨德。你得小心,别让她把你赶回角落重新戴上橡胶手套、拿起水桶。」

  阿萨德没认真听他说话,独自蹲在游戏板前注视着血溅的痕迹。

  「卡尔,游戏板上没有血迹不是很奇怪吗?毕竟他们是在这儿被杀害的。」他指着身旁地板上的血迹。

  卡尔眼前浮现案发现场与尸体的照片。「没错。」他点点头说:「你说得对。」

  女孩遭受多次痛殴,导致大量失血,但游戏板上的血迹却相当稀少。他们没把卷宗带来真是大错特错,否则就可以拿当时的现场照片比对目前这儿的状况。

  「如果我没记错,游戏板上应该有大量的血迹。」阿萨德指着游戏板上中间的黄色区域说。

  卡尔蹲到他身边,用手指小心掀开游戏板。的确,板子被移动过了,游戏板底下的地板渗入了好几公分的血痕。

  「阿萨德,这不是原来那套游戏。」

  「是的,完全不是那套。」

  卡尔谨慎的将游戏板放回去,然后拿起上头沾有疑似指纹采集粉的游戏盒。经过二十年后,盒面仍然光滑平整,但那粉末也有可能是其他东西,例如太白粉,甚至是铅粉之类的。

  「谁会把游戏带来这儿?」阿萨德问:「你会玩这游戏吗,卡尔?」

  卡尔没有回答。

  他检视着四周几乎顶到天花板的柜子。这儿摆放了镍制艾菲尔铁塔、有锡盖的巴伐利亚大酒杯,以及其他至少百来件的旅行纪念品,证明这个拥有旅行房车的家庭经常往来布里纳隘口,穿梭在郁暗的松林间。卡尔想起自己的父亲,要是站在这儿的是他应该会沉溺在乡愁回忆中。

  「你在找什么,卡尔?」

  「我不知道。」他摇摇头。「但是直觉告诉我应该张大眼睛仔细观察。你可以打开那扇窗吗,阿萨德?我们需要更多光线。」

  卡尔站起身,再一次检查了全部的地板,一边摸索胸前口袋里的烟盒,阿萨德则是到窗边敲了敲窗框。除了那套游戏组和尸体被搬运走之外,房里的一切就和当时一模一样。卡尔点了支烟,手机正好响起,是萝思来电。

  游戏还存放在霍贝克的档案室。她说。卷宗不见了,但是游戏还在。

  这案子并非毫无希望。

  「再打一次电话。」卡尔深深吸了口烟。「问他们圆棋和三角奶酪的状况。」

  「三角奶酪?」

  「对,就是答对题目后可以拿到的小东西,或者叫三角蛋糕。妳问他们每颗圆棋里的三角蛋糕是什么颜色,把它写下来,每一个都要记录。」

  「三角蛋糕?」

  「见鬼了,没错!就叫这名字。三角奶酪或三角蛋糕随便妳爱怎么叫,就是那种三角状的小东西,妳难道没玩过棋盘问答游戏吗?」

  电话那头又爆出那种散发不祥的笑声。「棋盘问答游戏?现在叫作『图板游戏』了,你这个老人家!」

  他们两人打死也绝不可能谈恋爱。

  他又点了支烟,安抚激烈跳动的脉搏。也许他可以向上头提议把萝思换成丽丝,丽丝不是想减缓一下工作步调吗?谁在乎她的发型是不是很庞克,至少待在阿萨德阿姨的照片旁边不会显得突兀。

  就在此时响起一连串令人沮丧的声音,先是木头与玻璃断裂破碎。紧接着是阿萨德的异国语言,而且保证和午后祈祷没有关系,那是因为窗户脆化、不堪开启所造成的,但屋外的阳光也因此照亮别墅每个角落:蜘蛛在许久没有人住的屋内猖獗,天花板上蛛网纠结,密密麻麻如花环垂挂,纪念品上积了厚厚一层灰尘,将所有色彩隐匿为单一的灰色。

  卡尔和阿萨德根据从案情报告中所得到的讯息,开始还原案发经过。

  下午时分,某人从敞开的厨房门入侵,拿榔头打死了男孩,一击毙命。后来在距离此处数百公尺的地方找到了榔头。经过验尸与尸体解剖证实了男孩当场死亡,完全没机会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扭曲的手里抓住的白兰地酒瓶也证明了这点。

  女孩尝试逃跑,但是入侵者马上攻向她,将她连续痛殴致死。地毯上暗沉的污痕正是她受害之处,在此发现了她的脑浆、唾液、尿与血迹。

  根据推断,凶手事后脱下了男孩的泳裤鸡奸他,后来泳裤未被寻获。至于妹妹是否一开始就穿着比基尼与赤裸上身的哥哥一起玩棋盘问答游戏,办案人员并未深入追查,因为乱伦行为完全不被调查者考虑在内,两人各有男女朋友,家庭生活也和谐幸福。

  男孩的女友和女孩的男友在侵袭事件发生前一晚在夏日别墅里过夜,不过隔天一早两人便离开返回霍贝克的学校。他们都有不在场证明,而且听到惨案时震惊万分。

  手机铃声又再度响起,卡尔看着屏幕上的号码。为了让自己保持冷静,他事先点好了烟。

  「是的,萝思?」他说。

  「他们觉得三角蛋糕和三角奶酪这种问题很奇怪。」

  「然后呢?」

  「但他们还是得去察看,不是吗?」

  「所以?」

  「淡红色的圆棋有四个三角奶酪,分别是黄色、淡红色、绿色与蓝色。」

  卡尔看着眼前的游戏组,和这边的状况一样。

  「游戏中只使用了淡红色和棕色圆棋,蓝色、黄色、绿色和橘色的圆棋没有用上,和其他三角奶酪一起放在盒子里。这些圆棋里是空的。」

  「那棕色圆棋呢?」

  「棕色圆棋里有棕色和淡红色的三角奶酪。这样清楚了吗?」

  卡尔没有回答,只是凝视着躺在游戏板上的棕色盒,里面空无一物,非常、非常启人疑窦。

  「谢谢,萝思。」他说:「做得好。」

  「如何,卡尔?她说了什么?」阿萨德问。

  「真正的棕色圆棋里应该有棕色和淡红色的东西,阿萨德,但是这个却是空的。」

  两个人瞪着空空如也的棕色圆棋。

  「也许我们应该要找出那两个不见的东西?」阿萨德说着蹲下来检查墙边的橡木柜下方。

  卡尔猛吸了口烟。把另一套棋盘问答游戏拿来放在这儿的地板上,究竟有何用意?事情显然不太对劲。厨房门锁为何这么容易开启?为什么有人要将这件案子的卷宗放在他桌上?幕后黑手是谁?

  「他们甚至在夏日别墅庆祝圣诞节,那时候一定很冷。」阿萨德从柜子下方拿出一个圣诞饰品──一颗编织制成的心。

  卡尔点点头。但无论如何不可能比现在感觉还冷,这间屋子充斥着过往与不幸的气息。那起案件的关系人至今还有谁活着?除了一个受脑瘤所苦即将死去的老妇人之外,还有谁?

  他望向通往父亲、母亲与孩子卧室的三道门,随后一间间察看。床与小床头柜皆以松木制成,上面铺着一些零碎的格子布,其中女孩房间的墙上挂着杜兰杜兰与轰合唱团的海报,男孩挂的是一身紧身皮衣的苏西‧奎特萝。这三间卧室主人的美好未来,在客厅里被人残酷夺走,转动生命的轴心就断裂在卡尔所站之处。

  期盼与现实之间始终存在着距离。

  「卡尔,厨房的柜子里还有烈酒。」阿萨德在厨房里大叫,看来小偷从没进过这房子。

  ※※※

  他们走出户外观察这栋房子的外观,卡尔心头忽然涌上罕见的不安。整起案件彷佛像水银,有毒又抓不住,容易挥发却具体有形,例如事隔多年突然出现的卷宗,那个自首投案的男子,以及那帮如今成了社会上流阶层的学生。

  他们能掌握到什么?他寻思自问。有什么理由要继续追查下去?他转向他的同伴说:「阿萨德,我想就这样,不要再钻研这件案子了。我们回去吧。」

  他踏上草坪,从口袋拿出车钥匙。这案子已经终结,事实就是如此,但是,阿萨德站在那儿动也不动的注视损毁的窗户,彷佛找到前往圣地的隐密入口。

  「我不知道,卡尔。」他说:「我们是如今唯一还能为被害者做些事情的人,对吧?」这个来自中东的矮小男子,说话的语气彷佛能够向过往抛出救生索。

  不过卡尔点了点头。「但在这儿不会有进展,到附近街上探探好了。」说完又开始呑云吐雾,吸入混杂着烟味的空气让他通体舒畅。

  户外微风徐徐,飘散着夏末的芳香。他们走了一会儿,最后来到另一栋有人居住的夏日别墅,看来并非所有退休老人都回去原本避寒的住所。

  「是的,这里的人不多,不过今天才星期五。」他们在屋后找到的一个男人说,他的腰带系到胸口下方,脸色红润。「二位明天再过来。星期六和星期天这里总是人群杂沓,至少还会持续一个月。」

  他一看到卡尔的警察证,话匣子就关不了,并且又臭又长,还连带抱怨起威格地方的窃贼、酒醉的德国人与超速驾车等恶化的社会现状。令卡尔不禁怀疑这男子长年生活在类似《鲁宾逊漂流记》中的孤独状态,完全没机会和人交流。

  此刻阿萨德猛然抓住对方的手臂,问道:「是你杀了街底那两个孩子吗?」

  年岁已高的男子听到这句话呼吸骤然停顿,眨也不眨的眼睛如死人般失去光采,大张的嘴巴上唇色全然褪白,整个人踉跄后退。卡尔一个箭步上去扶稳他。

  「天啊,阿萨德,你在干什么!」卡尔连忙解开男人的皮带和领口。

  ※※※

  十分钟后男人才逐渐恢复神色,他太太也急忙从厨房冲出来,所有人整段时间一句话也没说。非常漫长的十分钟。

  「请您原谅我的同事。」卡尔对受到惊吓的男人说:「他因为伊拉克与丹麦警方的交换计划前来支持,还不太能掌握本国语言中的细微差异,有时候我们两个的做事方式也会相互抵触。」

  阿萨德在旁默默不发一语,或许「相互抵触」那几个字让他无言以对,不知如何回应。

  老太太将先生用力抱在怀中,做了三次深呼吸后,男人终于开口说:「那案件我记得很清楚,太可怕了!你们若想找人谈谈,没人比瓦尔德玛‧弗洛林适合。他就住弗林德索路,离此只有五十公尺,往右手边走就不会错过那栋房子。」

  ※※※

  「你为什么要提到伊拉克警方,卡尔?」阿萨德问,把一颗石头往海边方向踢。

  卡尔没有理会,兀自仰望瓦尔德玛坐落在山丘上的豪宅。这栋别墅在八〇年代经常出现在周末的八卦报纸上。家财万贯的屋主会到这儿找乐子,举行传说中放纵无度的宴会,只要有人意图和他或他的宴会规模一较高下,就会成为他的眼中钉。

  素以毫不妥协闻名的瓦尔德玛‧弗洛林时常游走在法律边缘,但从未被逮到违背法律的行为,顶多有人告发他性侵年轻女职员并索赔起诉罢了。瓦尔德玛是个全才型的老板,从不动产、武器贩卖,到抓紧时机快速投入鹿特丹石油市场等,拥有庞大的事业版图。

  但那些都已是陈年历史。自从太太自杀后,美好与奢华的日子便成为瓦尔德玛遥不可及的过去。日复一日,他在洛维格与卫北克的房子逐渐成为无人愿意造访的碉堡,每个人都知道因为他性喜年轻女色,把太太被逼上绝路。这种事无人能谅解,就算是当地人也一样。

  「为什么,卡尔?」阿萨德又问了一次,棕肤色的脸颊涨得通红,不确定是因为气愤还是被卡特海峡的风吹红的。

  「阿萨德,以后不准再对别人提出这种问题,这会造成他们莫大的压力。你怎能把显然不是老先生做过的事硬加在他身上?你想知道什么?」

  「你做过类似的事。」

  「我们就别再追究了,好吗?」

  「伊拉克警方是什么意思?」

  「别提了,阿萨德。只是凭空捏造。」卡尔回答。但是当他们被领进瓦尔玛德的客厅时,他感觉到背后阿萨德的目光,那令他久久难忘。

  ※※※

  瓦尔德玛‧弗洛林坐在一大片落地窗前,将窗外街景与赫瑟洛海湾尽收眼底,身后有四扇玻璃门大大敞开,通往以砂岩砌成的露台和建在花园中央的游泳池,无水的泳池让人想起沙漠中干涸的水洼,很难相信此处曾经衣香餐影,送往迎来,就连皇室成员也是座上宾。

  瓦尔德玛沉浸在书本中,双脚摆在脚凳上,壁炉的火烧得正旺,旁边大理石桌上放着一杯饮料,若是忽略四散在地毯上被撕毁的书页,着实是一幅和谐宁静的景象。

  卡尔轻咳了好几声,但这位金融巨子的眼睛始终定在书页上,等到他撕下一页纸张落地后,才仰头望向他的访客。

  「这样才知道我读到哪一页了。」他说:「请教尊姓大名?」

  阿萨德露出一脸困惑,当会话中出现他无法理解的客套用语时就会露出这表情。

  卡尔亮出警徽,说明他们是哥本哈根警局的人,瓦尔德玛脸上的笑容顿时冻结,当他进一步说明此行目的时,瓦尔德玛即刻下逐客令要他们离开。

  约莫七十五岁的瓦尔德玛是一只会把人吃干抹净的瘦削黄鼠狼,自负、优越,洞亮的双眼下潜伏着易受刺激的性格,渴望大展身手,只要稍加诱骗就会从洞穴里一跃而出。

  「是的,我们未事先知会便擅自前来,弗洛林先生,你当然有权利要求我们离开,更别说我对你怀有崇高的敬意,理当如你所愿。但如果你乐意的话,我们可以明天一早再过来。」

  这番回应触动了盔甲底下某些东西,卡尔给与他所有人都想要的东西──尊敬,人们可以抛弃体贴、谄媚或礼物,唯有尊敬万万不行。警校的老师教导过他:向别人表示敬意能令他们心花怒放。这句话还真他妈的有道理。

  「好一番溢美之词,但我不会受骗上当。」瓦尔德玛说道,显然并非如此。

  「我们可否坐下,弗洛林先生?只要五分钟的时间。」

  「有何贵干?」

  「你相信是毕纳‧托格森在一九八七年独自杀死约耿森兄妹吗?我必须告诉你,有人坚持此事另有蹊跷,你的公子没有嫌疑,但他某个朋友或许与这件事有关。」

  瓦尔德玛张开嘴巴,表情似乎想骂人,但他只是将手中的书丢到桌上。

  「海伦!」他转头喊道:「再拿杯酒来。」也没问卡尔要不要来根烟,便径自点燃手中的埃及烟呑吐起来。

  「是谁?谁说的?」他的声音透露出怪异的戒备感,好似在暗中窥伺着什么。

  「很抱歉,我们不便透露。不过毕纳‧托格森并非单独犯案已是不争的事实。」

  「喔,那个没有用的失败者。」瓦尔德玛讥笑道,却没有再多说。

  一位约莫二十岁,穿着一身黑的年轻女子走进来,身前围了件白色围裙,熟练的帮他倒了威士忌加水,但看都没看卡尔和阿萨德一眼。当她走过瓦尔德玛身边时,用手抚顺他日益稀少的头发,看来昔日的商业巨子如今已被这个年轻女孩驯服得服服贴贴。

  「好,」瓦尔德玛说,啜飮了一口酒,「我很乐意帮忙,只不过事情发生这么久了,我想最好不要再搅动一池春水。」

  「你认识令公子的朋友吗,弗洛林先生?」卡尔轻描淡写问起。

  他宽容的笑了笑。「你还很年轻,如果搞不清楚状况,我不介意告诉你当年我非常忙碌,分身乏术。所以说,不,我不认识他们,他们只是托斯腾在寄宿学校认识的朋友。」

  「你当初听到那群人涉嫌犯案时,是否感到惊讶?我的意思是,这些男孩毕竟聪明伶俐,而且全都出身最好的家庭。」

  「我真的不清楚谁感到惊讶、谁又没有。」瓦尔德玛瞇着眼从杯缘上方打量卡尔,他见过的世面可多了,比卡尔更具威胁性的也不少。接着放下杯子续道:「一九八七年随着调查顺利进行,在他们之中,具有作案嫌疑的人已经呼之欲出。」

  「你言下之意是?」

  「我和我的律师非常关心这件案子,孩子们被审问时,我们也前往霍贝克警局旁听。那段时间,我的律师是他们六个人的法律顾问。」

  「是班特‧克伦,对吧?」

  发问的人是阿萨德,但是瓦尔德玛充耳不闻,将他当成空气。

  卡尔朝阿萨德点点头。这个讯息确实无误。「你方才提到呼之欲出,你认为审讯时是谁将呼之欲出?」他深入追问。

  「你既然知道班特‧克伦,何不打电话直接问他呢?我听说他的记忆力一直都很好。」

  「是听谁说的呢?」

  「他目前还是我儿子的律师,是的,还有狄雷夫和邬利克。」

  「你不是说不认识那些年轻人吗,弗洛林先生?但是你提到狄雷夫‧普朗和邬利克‧杜波尔‧颜森的口吻似乎不符合先前所言。」

  他轻轻摇了摇头。「我认识他们的父亲,仅仅如此。」

  「那你也认识克利斯汀‧吴尔夫和琦丝坦—玛丽‧拉森的父亲吗?」

  「不太熟。」

  「那么毕纳‧托格森的父亲呢?」

  「那个卑微的男人。不认识。」

  「他在北西兰岛经营木材行。」阿萨德插嘴道。

  卡尔点点头,他也记得是如此。

  「你听着,」瓦尔德玛说,透过玻璃天花板凝视湛蓝晴空,「克利斯汀‧吴尔夫已经离开人世,而琦蜜也失踪多年,我儿子说她拖着行李在哥本哈根街上游荡,更别说毕纳‧托格森已为他犯的罪入监服刑。我们在这儿究竟要谈什么鬼事?」

  「琦蜜?你说的是琦丝坦—玛丽‧拉森吗?她怎么会叫这个名字?」

  瓦尔德玛未予回复,啜了口酒后又拿起书,意谓此次的接见结束了。

  ※※※

  他们离开房子时,透过玻璃露台看见瓦尔德玛把书丢在桌上,然后拿起话筒,看起来怒火中烧。也许他打算事先警告律师他们可能会去找他,也许是在联络给保全公司,询问有没有能将不速之客一开始就挡在花园门外的警报系统。

  「卡尔,那个人可能知道内幕。」阿萨德说。

  「没错,很有可能。这种人高深莫测,一辈子谨言慎行。话说回来,你知道琦蜜是个游民吗?」

  「不知道。报告中没纪录。」

  「我们得找到她。」

  「是的。不过我们可以先和其他人谈一谈。」

  「或许吧。」卡尔眺望水面,他们当然要找所有关系人谈谈。「但是琦蜜‧拉森会抛弃有钱的父母在街上讨生活,一定有什么理由,很有可能是受到了极大的伤害。阿萨德,在伤口上洒盐应该有用,所以我们必须找到她。」

  他们走到停放在约耿森家夏日别墅前的车子时,阿萨德停下来一会儿。「卡尔,那套棋盘问答游戏我怎么想都想不通。」

  两个不同的灵魂此时却心有灵犀,卡尔于是说:「我们再回去那屋子搜查一遍,阿萨德,我刚才就想这么做了。无论如何,都该把那套游戏带回去鉴定指纹。」

  ※※※

  这次的搜查非常彻底,包括隔壁的建筑物、别墅后方荒废的草坪,以及存放瓦斯罐的小屋。

  确认毫无所获的两人又回到客厅。

  阿萨德再次蹲下来寻找应该出现在棕色圆棋里的两个三角奶酪。卡尔则凝神细看,搜寻家具和摆放纪念品的柜子,最后目光落在圆棋和游戏板上。

  游戏板上的黄色中央区域非常显眼,若是有东西掉在上面绝对不会被漏看。一颗圆棋已经填满正确的三角块,另一颗则缺了淡红色和棕色两个三角块。

  他忽然灵光一现。

  「这儿还有颗圣诞节的心型饰品。」阿萨德大发牢骚,把饰品从角落的拼布地毯下拿出来。

  但是卡尔默不作声。他缓缓蹲下,拿起游戏盒前面的卡片,两张卡片上各有六个问题,每个问题各有其相对应的三角奶酪的颜色,答对的人可以拿走那个三角块。

  眼下他只对棕色和淡红色的问题感兴趣。

  然后他翻过卡片检视答案。

  卡尔深深吸了口气,感觉往前跨进了一大步。「这里!阿萨德,这儿有东西!」他尽量克制,保持冷静。「你来看一下。」

  阿萨德手里拿着圣诞饰品站起身,越过卡尔肩膀阅读卡片内容。

  「什么?」

  「其中一颗圆棋里少了淡红色和棕色三角块。」他先递给阿萨德一张卡片,然后是另一张。「你看看那张卡片上淡红色问题的答案,这张是棕色的答案。上面写什么?」

  「一张写着亚纳‧雅各布博圣,另一张是约翰‧雅各布博圣。」

  他们仔细端详两张卡片。

  「亚纳?那个偷走霍贝克警察局的档案,交给玛塔‧约耿森的警察不就叫这个名字吗?你还记得他姓什么吗?」

  阿萨德眉头深锁,接着拿出胸前口袋里的笔记本,翻阅到记录玛塔‧约耿森谈话内容的那一页。口里则喃喃低语一些令人费解的话,望向天花板。

  「你说得没错,他就叫亚纳,这里有纪录,但是玛塔没有提到他的姓。」

  他再度吐出一串阿拉伯语后看着游戏板。「如果亚纳‧雅各布柏圣是警察,另外一个又是谁?」

  卡尔拿出手机,打电话到霍贝克警局。

  「亚纳‧雅各布柏圣?」值勤警员复述了一次。就他所知,局里现在没有这个人,卡尔必须询问其他比较资深的同事,他叫卡尔在在线稍等,将电话转接过去。

  这通电话到从卡尔拨号到阖上手机只花了三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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