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十 章
一个长袍人举着火把走向他们。当他靠近时，他们能
看到他的袍子是白色的，兜帽下的脸上蒙着一块儿白色面
纱。
“这些是我的朋友，”霍丽娜说。“他们帮我脱困，
带我穿过乱石荒地到这儿。”
“你们穿过了荒地？”兜帽男子吃惊地说。
“要不是这两个人，我绝无法幸存，”霍丽娜说。“我
欠他们一命。”
兜帽人转过来盯着蕾娜，再看看索拉克。“你就是那
个被称之为流浪者索拉克的人？”
“你知道我？”索拉克说。
“你的到来已被预言。”
“被谁？”索拉克说。“圣者吗？”
监护人试图探测他，但兜帽人只是摇了摇头。“不要
企图对我用心灵异能，流浪者。没有用的。我有防护。”
“你的魔法很强，”索拉克说。
“是，但还不够强，”蒙面法师答道。“很遗憾，影
王更强大。我们感激你，也感激修女你，谢谢你们送霍丽
娜回来。她对我们的斗争大有帮助。但带她来也有你们自
己的理由。”
“是的，”索拉克说。“希望她帮我们联系你。我们
被派到尼本奈来——”
“我知道，”这个法师说。“我们一直在期待你，虽
然我们不知道你以何种方式到达，也不知道你来自何方。
我们以为你会坐着篷车，或者自北方僻道而来……但横穿
乱石荒地：这将是短时间即可在传说中歌颂的丰功伟绩。
期待听闻你旅行的详情。不过霍丽娜也能提供这些信息。
恐怕你们还有别的事情要担心。”
“什么意思？”蕾娜问。
“圣堂武士发现了‘精灵刃’是同盟的接头点。他们
派间谍监视进出的人。我们本来不知道，直至霍丽娜失踪，
所以她无从知晓。”
“紧接着你们……起冲突之后，便看到已知的情报员
匆匆离开了酒馆。他们会直接跑到圣堂武士那里。他们之
中不太可能认识霍丽娜，但跟那盗贼打交道的时候暴露了
你。影王很快就会知道你，你们危险之极。”
“但影王怎么知道我在找圣者？”索拉克问。
“不要低估尼本奈的力量，”这法师说。“况且你带
着高锥，远古精灵王的附魔剑。那天下无双之物让他视你
为对手。亵渎者都不希望看到精灵们团结在一位统治者身
后，除非这个统治者是他自己。”
“但我不是精灵王，”索拉克反驳道。“这把剑是瓦
拉娜大主教给我的，她也没提到任何有关它的传说。我不
想当统治者或者联合什么人。我不会因为带着一把剑出现
就为这个传奇负责。”
“可你会发现你本身受到了那些传说的影响。传说被
反复提及得多了就变成传奇，人们认定传奇是伟大的。无
论预言是真是假，都会有人设法令其实现。他们要么使你
成为这个角色，要么自己霸占你的剑。”
“当然了，你可以放弃这把剑，但就会冒着它落入错
误之手的风险。尼本奈他需要这么一把剑。要让他赢得了
精灵们的拥戴，我宁愿看到它在你手里。不管怎样，只要
你还留在城里，就处于危险中。影王的手下很可能会找到
这间密室的入口，但如果他们这么做，我们打算让通道塌
陷对付他们。还有其它路进出这个古老的废墟，是他们还
没发现的路。从通道的岔路点你可以到‘精灵刃’后面的
巷子里。你离开酒馆时最好别被看到了。你会被跟踪的。”
戴兜帽的法师伸手到袍子里，取出一个密封的卷轴，
那上面有根绿色的缎带。他递给索拉克。
“这个会告诉你需要知道的，”他说。“别问我任何
问题，因为我回答不了你。”
这个法师转身走开了。
“等等，”索拉克说。“我怎么再联系你们？”
“最好别再联系，”法师说。“你在这里呆的越久，
你和帮助你的人冒的风险也越大。你有你的使命，我们有
我们奋斗的职责。最终我们的目标也许是一样的，但大家
必须各自行事。祝好运，流浪者。愿你找到自己的所寻。
来，霍丽娜。”
公主看着索拉克和蕾娜。
“言语不足以表达我的感受，”
她说。“我会一直深深感激你们俩。”
“你不欠我们，”索拉克说。
“不，我欠你们很多，”霍丽娜说，“也许有一天我
可以还清。”她抱了抱索拉克，然后是蕾娜。“再见了，
姐姐，”她说。“你会一直在我心里。”
“你也在我心里，”蕾娜说。“愿你始终追随守护者
之道。”
“愿你也是，”霍丽娜说。“再见了。”
她把灯笼递给蕾娜，跟其他人走了。他们的火把在地
下废墟的黑暗中渐渐模糊，分散到各个方向消失不见。索
拉克低头看了看手中密封的卷轴。
“这就是我们漫长追寻中的另一个线索，”他说。
“看
看里面是什么。”他揭开绿色缎带，展开了卷轴。上面只
是说“在一个安全隐秘的地方烧掉它”。
“哦，这地方肯定够安全隐秘，”蕾娜说。她举起灯
笼。索拉克把卷轴一角插入火焰中。火苗立刻舔起卷轴，
燃起了蓝绿色火焰。索拉克把卷轴丢到地上，两人退后数
步。
卷轴燃烧的一角向回曲卷，火花四射飞舞半空。卷轴
起燃得越来越多，更多的火星爆出，迸起后不但没熄灭，
反而更加明亮，在盘旋狂舞，就像狂乱的萤火虫，一圈又
一圈，越来越快，最终形成了一个盘旋的闪亮蓝绿色光柱。
光里面，浮现一个人形轮廓，无法辨识的容貌缩在长袍里。
这个身影比光更亮，所散发的光芒照亮了整个地下庭院。
然后它说话了。
“做得好，孩子们。你们获得了知识圣印，通过营救
霍丽娜公主伸张了正义，在穿过乱石荒地的艰辛旅行中证
实了你们的价值和毅力。但更大的挑战和更大的危险还在
前面。你们必须离开影王的城市，迅速离开，因为他的力
量，对付他的时机还未来临。你们踏上前往盐景镇的路途，
穿过大象牙平原，到梅吉洛特山另一边。那里你必须找到
一个名为沉默者的著名德鲁伊，那人会指引你去伯德帜的
远古城市，那里放着你使命的下一个目标。舍命保护好知
识圣印，连同你们在伯德帜找到的钥匙，它们将会揭示你
们使命的最终目标。”
“可是我们要在伯德帜找什么？”索拉克问。
没有回答。盘旋的火星四散开来，在地下废墟的幽暗
中四散而开，闪闪发光的身影也从视野中消逝了。
“盖斯的血啊！”索拉克怒骂道。“他耍我们啊，摆
谜题！为什么他不直接告诉我们需要知道的？我们还要过
多少道关？”
“也许他透露了我们所需信息的一小部分，”蕾娜说，
“以便我们落入亵渎者手中后不能全泄露出去。”
“现在我们必须去伯德帜找些东西，”索拉克沮丧地
说，
“我们还不知道是什么。他示意还有第三个目标要找，
我们还不知道是什么，也不知道在哪里。”
“也许我们的向导，那个叫沉默者的德鲁伊会告诉我
们，”蕾娜说。
索拉克恼怒地叹了口气。“只为了找到他，我们必须
穿过象牙平原，”他说。“荒地除了数百里的破碎岩石外
什么都没。大象牙平原却是一片沙海。那还不止，我们必
须接着前往伯德帜，沉默者必须是个疯子，才会欣然指引
我们去那邪恶之地。”
“伯德帜怎么邪恶了？”蕾娜问。
索拉克哼了一声。“怎么不邪恶了？”他从口袋里掏
出《浪人笔记》。“听这段，”他打开书开始读：
“伯德帜，位于一个探入大内陆泥盆的半岛尖端，无
疑是古代最强大的城市之一。它的废墟绵延半岛数公里。
当你站在泥盆边缘，好几里外就能看到泥上高耸的群塔。”
“不幸的是，伯德帜及其周围的领域不是逗留的好地
方。当深红太阳下落时，成千上万只不死僵尸和骷髅从地
下室、下水道和隐藏的地下城里倾巢而出，在城市及附近
徘徊。如果你天黑后在这里，将会进行一整夜漫长的激战。”
“我说过，那些不死生物被一个强大的亵渎者控制，
他利用它们把财宝猎人阻绝到城外，从而亲自有条不紊地
掠夺这里。有人声称那些不死生物是城里的原始居民，不
能休息是因为有些它们不想发掘出的恐怖秘密埋藏在这远
古城市的中心。无论怎样，如果你前去伯德帜，就要准备
好同这可怕的军队惨烈地战斗。”
“哦，”蕾娜说。“我明白了。”
“记录上说他还从来没到过那种地方，”索拉克说。
“就连圣者都不敢去伯德帜，他却派我们去。”
“他是浪人的时候还不是圣者，”蕾娜提醒他。“现
在他是圣者了，自己又不能去。佩林人告诉你这次任务不
会轻松。你寻找圣者祈求恩惠，寻找自己人生方向。嗯，
不劳而获只配得到相应的结果。无论如何，在我们能考虑
伯德帜和它的不死军团之前，首先必须安全离开这个城市
抵达盐景镇。那是个什么地方？”
“浪人描述说以前是个奴隶镇，现在住着强盗和流浪
艺人。它的统治者曾经是个穆尔角斗士，以前我们遇到的
歹徒在那儿不远的地方扎营。毫无疑问，他们把这个镇子
当成补给和玩乐的基地。换句话说，我们在那里不能指望
交朋友。”
“我们应该找一位德鲁伊，”蕾娜说。“别气馁，索
拉克。我们一起着手这项任务，也会一起贯彻到底。你过
去的一生处于茫然不知中。难道你不希望在短短几个星期
里找到所有的答案？”
他叹了口气。“那倒不是。我只是希望……呃，没什
么不一样。我选择了这条路，现在就必须走下去。”
“我们选择了这条路，”她说。
他看着她笑了。“对，是我们。我们一起。原谅我，
小妹。谢谢你的支持。”
“饶了你，”她说。“没关系。现在我们离开这悲惨
的地方吧。灯笼快烧完了，我可不想在这地方摸黑磕磕绊
绊。”
他们原路返回通道，找到法师说的分叉路口。他们走
下去，穿过一条短走廊，步入一列石阶梯。在楼梯末端他
们只碰到了一堵砖墙。
“现在呢？”索拉克说。
“这里哪个地方肯定有门，”蕾娜说。
在灯笼忽闪的暗光下摸索了一阵子后，她终于发现左
边墙上挂个铁环。就在灯笼摇曳地熄灭时，她拉动了它。
头一次圆环没有反应，但第二次她用更大力气去拉，它略
微从墙里拉出来了，随着墙壁展开，传来了咯咯的声音。
这扇密门沿着中轴转开，足以穿行而过。它通往一个木制
仓库，正靠着着酒馆后墙搭建。他们小心翼翼地打开仓库
门，凝视着外面。这条路貌似很清静。他们走到巷子里，
呼吸新鲜的夜晚空气。
与此同时，他们听到一阵厚实的踏步声，远比人类的
脚步沉重得多，他们刚贴到墙上，一队半巨人经过了巷子
口。他们带着巨大的阿佳珐利战棍，大步行进转过街角，
直朝“精灵刃”入口扑去。
“法师说得对，”索拉克说。“他们肯定是来找我们
的。”
“那我们最好关心一下去别处，”蕾娜说。“全速离
开。”
他们跑向巷子口，谨慎地从阴影里往外看。街上貌似
清净。但当他们走出巷子，快速开始往城市中心撤退时，
有人在他们身后喊：
“他们跑了！看！他们在那儿！那儿！”
他们扭头瞥见有人站在酒馆门口，指着这个方向。几
乎是同时，一群半巨人经过他，朝这条街冲过来。
“为什么尼本奈的好市民不能少管闲事，就像提尔人
一样？”他们一边转身跑，索拉克一边咬牙切齿说。在他
们身后，半巨人们呼呼喝喝地追了过来。他们跑不快，但
大跨步也能迈很远。
“这边，快！”索拉克说，他们冲进一条漆黑的巷子。
他们跑到对面尽头，进入旁侧街道，但能听到怒吼的半巨
人依然在追赶——越来越近了。听起来索拉克和蕾娜好像
被一群笨拙惊惶的梅吉洛特蜥蜴追捕一样。
“我们甩不掉他们！”蕾娜说。“他们踏一步顶我们
三步了，而且他们了解这个城市，我们已经迷路了！”
“那我们该想想怎么做才能阻止他们追击，”索拉克
说。“就在这里！”
他们躲进一间房子入口处，紧贴着门，此时半巨人们
咆哮着朝他们冲过来。蕾娜往十字弩上搭起一根箭矢。半
巨人跑过他们的藏身之处，她举起十字弩瞄准目标。
这些巨型守卫突然间站住了。“他们没走这条路！”
其中一个喊道。“他们肯定折回了！”
蕾娜出手了。箭矢呼啸着穿过空中，正中一个半巨人
的后脑，扎进了他头骨。他怒吼一声，伸手抓住箭矢时轰
然倒地。半巨人们朝他们冲过来，蕾娜已经举起了第二根
箭矢。她第二根矢击中了其中一个半巨人的两眼间，他扑
通倒地而死。其他几个被他绊倒了，扎成一堆。
“就现在！”索拉克说，他们又往来时的路跑去。
追捕他们的一打半巨人少了点，现在两个已被杀，剩
下的怒不可遏。他们上方的窗户里出现灯光，人们拿着蜡
烛和灯笼来看到底发生了什么纷乱。当索拉克和蕾娜从一
条蜿蜒的街道躲进另一条时，一些市民对半巨人守卫毕恭
毕敬地指出他们逃跑的路。
“你知道我们走的哪条路吗？”蕾娜呼吸困难，边跑
边问。
“不知道。你呢？”
“我们来回跑了这么多街道，迷路了。”
“我们必须有点头绪，”索拉克说。
他们转过一个拐角，发现他们身处一个看起来有些熟
悉的小巷。片刻后，他们看明白了。从他们所站的地方直
接穿过街道就是“精灵刃”的入口。
“噢棒极了！”蕾娜说。“我们正好回到了起点！”
“噢，乐观点看，至少我们知道现在在哪里，”索拉
克说。
他们听到半巨人从他们身后追来了。
“这边，”索拉克指着霍丽娜带他们进酒馆时第一次
走的路。但是还没跑到一半，就看到另一队半巨人拐过那
个街角，领头的是个影王的直属圣堂武士。
“那两个！”她喊道，他们在街道中间骤止。“阻止
他们！”
他们转而跑向另一条路，但还没冲出三步，就看到原
先的追兵气势哄哄地转到了这个拐角。他们迅速分开，从
两边包抄。
“我们被阻截了！”蕾娜看看两边的路。
“我厌倦逃跑了，”索拉克说，他拔出了高锥。蕾娜
又射出一根箭矢，一个半巨人顿时倒地，然后她迅速把弓
甩到身后，拔出了长剑。他们在街道中间背靠背站稳，一
手握剑一手持匕首。
半巨人从两边包抄过来，一边冲一边怒吼。第一个赶
到的家伙朝索拉克恶狠狠地挥下了阿佳珐利战棍。索拉克
用高锥一格，战棍一分为二。他又挥一剑，半巨人缩得却
不够快。高锥从他肚子一边划到另一边，这个半巨人嘶叫
一声，肠子流了一地。
与此同时，蕾娜迎上了她的对手。对她出手的两个半
巨人看到是个女性，便过于自信了，但他们很快发现这个
武利炽修女并非普通女人。蕾娜的利刃以眼花缭乱的速度
划过，在举起的棒子下落前，两个半巨人就倒下了，致命
的伤口汩汩冒血。但后面的半巨人补了上来。
另外两个半巨人对上索拉克，他突然间感觉天旋地转，
就好像被击倒一样。意识模糊了，黑影如冷风一般从深处
涌上来。半巨人被这股骤然的源力震晕了，他手中的剑就
好像有生命一般挥舞着。刚上来的敌人的目光随着他的剑
刃而惊恐，因为彼此对视时从骨髓里感到了一股寒意。
又有三个半巨人数秒后倒地，高锥的利刃渴求新鲜的
受害者，血滴从其上流下。黑影一手持握高锥，将一个半
巨人拦腰斩断，另一手则抓着一根瞄准他脑袋砸下的战棍。
这个半巨人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看着块头小得多的人竟然
能轻易挡住这一击。他没时间反应了：黑影躲避另一个半
巨人攻击时一脚踢碎了这个半巨人的膝盖。
另一根战棍被切成了两半，就好像不比树枝硬多少，
一秒后，两个半巨人死在街上。
与此同时，蕾娜以速度和技巧避开了袭向她的锤击。
她腾挪翻转，如同一个死亡舞者，在试图夹击她的半巨人
之间闪转。她像一只高鸣的蜜蜂，冲进去蜇痛了每个途经
的野兽；另一人看到她悬凝在自己身前，举起木棍却只发
现她不在原地，突然间鲜血从胸前的伤口中喷出。她快得
没有人看得到剑刃已经刺入了。他倒下了碰倒了一个同伙，
蕾娜趁其绊倒时也干掉了他。
此时近距离格斗对这些半巨人凑效了，他们开始相互
击打，试图找出他们之中以恐怖速度移动的敌人。一个半
巨人盲目地挥出战棍，期望能蒙中，结果却打断了身后一
个守卫的肋骨。另一人狂怒地痛呼着，他用自己的战棍卸
掉了同伴的脑壳。然后他也倒下了，蕾娜将剑从他身侧刺
入。
那个圣堂武士远远地在街道另一头注视着，惊讶于一
个又一个半巨人在这波快攻中倒下。这不可能，她心想。
这些是什么人？现在只剩下一小部分守卫了，他们受制于
敌，甚至触及不到消失在面前的对手。另一个声音盖过了
这场冲突中的激斗和狂吼，这声音让观战的圣堂武士整个
脊梁战栗不止。
这是黑影的嗜血之嚎。那是兽性的叫声，恐怖而又野
蛮。另外两个半巨人倒下了，又一个，再是一个，没有敌
手能与黑影抗衡。他转过身，跑过去帮蕾娜解决剩下的。
在他们两人之间，有三个半巨人眨眼间倒地。只剩下四个
了。人类守卫想仓皇而逃，但半巨人笨得没想到逃窜。盛
怒之下，他们每次棍击都挥空落地，慢得收不了手。他们
块头太大，无法跟得上迅捷的敌人。片刻后，所有的半巨
人都横躺街头，两个街区满是杂乱的尸体。
这个圣堂武士惊讶无比，她理解不了眼前的一切，愣
在了原地。但当这个半精灵人转身盯着她时，她立刻行动
起来。他们之间至少间隔四十码，即便是半精灵人这般狂
暴的战士，圣堂武士也知道在自己念完一个法术之前他冲
不到身边。当她抬臂准备时，看到半精灵人举起了剑。他
根本没有向她移动。有那么一会儿，她停下来，若有所思
地笑了，做出一个挑衅地姿势，然后当他掷出剑刃时，她
瞠目结舌。
她试图嘲弄地大笑，知道剑不可能触到。但看到致命
之刃回旋着袭过来，居然违反引力，盘旋呼啸着扑向她时，
笑声停滞了。它划过了二十尺、二十五尺、三十尺……
“不会吧，”她低声道，惊恐地瞪着迅速逼近的厄运。
她转身逃跑，但刚踏出三步，高锥就将其一劈为二。要是
她还能活着目睹的话，还会惊讶地看到这把剑以优美的弧
线滑过半空，回到主人伸出的手中。
索拉克发现自己站在街道中间，周围是堆半巨人的尸
体。黑影撤退了，索拉克赶紧回顾，看到蕾娜就在身后，
她正持剑气喘吁吁。她看看他，虚弱地笑了，挣扎着喘气，
接着她看到他身后时笑容消失了。
两队半巨人出现在街道远处。索拉克和蕾娜急转过身，
还看到另一队冲了过来。
“索拉克……”蕾娜注视他的眼睛中充满了无奈。
“还没结束，”他感觉到黑影正蠢蠢欲动。
蕾娜只是摇了摇头。“怕是结束了，”她说。
“如果特姆拉听到你讲这种话会怎么说？”索拉克希
望用他们老师的名字唤起她的斗志，她经常将他们逼入体
力极限。
“我只希望她现在就在这儿，”蕾娜回答。“我一点
力气都没了。”
“靠紧我，”索拉克期望有时间召唤凯萨尔。但半巨
人已经从两边冲向他们了。
“靠紧了，”她举起剑，转身直面结局。
他俩肩并肩站着，准备一搏到底。但是当半巨人们涌
过来，漆黑的街道突然被周围爆炸的几个火球的闪光照亮
了。有一颗就在半巨人堆中间炸开，把他们轰得在地上翻
来覆去，他们尖叫着在泥土中滚动来扑灭身上的火焰。对
面的巨人队伍同样被划过半空的火球炮轰，将他们全炸扑
街了。
“怎么了？”蕾娜盯着击落周围追兵的火球。
“是同盟！”索拉克喊道。
白色斗篷的守护者法师的身影自附近房顶浮现，正朝
城市守卫扔着火球术。
“索拉克！蕾娜！这边！”霍丽娜叫道。她站在他们
右边一栋房子的门口高呼。“快点！跑啊！”
他们跑过来躲进去。霍丽娜带他们穿过一条走廊到了
后门，然后进到临近的小巷街道上。
“你来的太是时候了，”索拉克。
霍丽娜转头冲他微微一笑。“好人有好报，”她说。
“必须尽快带你们出城。我们得到情报，圣堂武士已下令
所有城市守卫在这个区域集合。你们看到的只是其中一小
部分。整个精灵区很快就到处是搜索你们的半巨人。”
“我突然很迫切想上路，”蕾娜说。
他们跑到对面尽头处另一条巷子的街道里。
“我们不是正远离城门吗？”索拉克边跑边问。
“精灵区那头有一条密道通往城墙下面，”霍丽娜说。
“我们就有机会送你们安全出城。我的朋友会帮我们分散
注意力。大部分城市守卫会在酒馆外的街上缠斗。”
他们跑到这条路的尽头，转弯后突然遇上了一队半巨
人。
“呃，也许不是全都被缠住了，”霍丽娜拔出剑来。
他们离得太近，跑不掉了。他们之间只相距十来码。这些
半巨人咆哮着冲过来，挥舞着手中的战棍。
索拉克快速地经过蕾娜，她忽然感到背脊涌起一股寒
意。他具有某种野兽般致命的潜能，她意识到索拉克已退
下，是个叫黑影的野性化身从潜意识深处上前来了。
黑影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冲过去，迎上冲过来的半巨人
们，用高锥狂攻。眨眼间，一个半巨人被一分为二，他重
伤的尸体尖叫着倒在地上。高锥再次劈出，阿佳珐利战棍
被从中切开，就好像那只不过是一根沙漠干草。另一个半
巨人尖叫着倒地了。蕾娜看到他朝其他人突击。
其中一些半巨人退缩了，扔下了木棍，在敌人面前绝
望地颤抖，另一些则转身而逃。蕾娜忽然明白为什么感觉
到整个脊梁涌起一股寒意了。索拉克的每个内在人格都有
一些独特的灵能天赋。黑影的天赋则是持续性的恐惧光环。
他经过时她感觉到了光环的影响，现在它更加强劲了，就
像从他体内散发出了纯粹、凶悍而狠毒的光波。它是彻彻
底底的恐怖，就像小型龋齿动物被毒蛇的目光注视引发的
催眠性和强制性的战栗，以及在飞扑猎杀的猛禽冲刺下不
自觉的僵硬。
但当她认识到所发生的事情时，反而不知所措了。黑
影并不仅仅对倒在他剑下的半巨人施法，那光环是朝四面
八方散发的。
霍丽娜感受到了，她惊呼起来。她尖叫跑离这条街道，
就好像逃命一般。蕾娜跟着她跑，或者说是和她一起跑，
脑海中的某个部分试图告诉她那没有威胁到她，但她不能
自控。她在绝望的恐惧中歇斯底里地奔跑。在另一个街区，
她感觉到惧意消散，自己恢复了正常。霍丽娜依然在她前
面，一路溃逃不止。
“霍丽娜！”蕾娜跑上去抓住她。“霍丽娜，等等！”
接着她看到另一队半巨人，大约十几个，由一个圣堂
武士领着，踏上了这条街。逃窜中的霍丽娜正朝他们跑去。
“霍丽娜！”蕾娜尖叫道。“站住！”
她以极尽所能的速度冲刺过去，缩短她俩之间的距离，
她跃过去，从背后抱住了公主。她俩一起摔倒在街道上。
蕾娜翻到上面压制住她。霍丽娜挣扎不止，蕾娜给了她一
巴掌。
“清醒一下！”她叫道。“霍丽娜，天啊求你了！”
她又给了一巴掌，霍丽娜的头随着那一扇反射性的一
缩，看起来眼神清澈了。她仰视着蕾娜，迷茫而困惑。
“霍丽娜，我们很危险！起来！”
她们费力地站起身，但半巨人已经冲过来了。巨型守
卫很快分散队形包围了她们，粗糙的大手中挥舞着巨大的
战棍，满脸恶意。
“哦，看看这是谁？”圣堂武士上前说。“如果不是
叛徒之女，就可以带她回去吃点心了。”
“纳里米！”霍丽娜说。
“你应该站一边去，霍丽娜，”这个老女人轻蔑地瞪
着她。“你是皇室的耻辱。”
“皇室就是个耻辱！”霍丽娜说。“我以生于皇室为
耻！”
“这好办，”圣堂武士说。“你不用再带着耻辱活着
了。你会被处死，你妈也是，但首先你得招出你在同盟所
有的同党。”
“我会先死！”霍丽娜去抓长剑。
但是当她想要拔剑时，圣堂武士伸出了手，剑刃便凝
固在了剑鞘里。霍丽娜费尽全力去拔，可却抽不出来。
蕾娜集中精神，把心灵异能之力投向站在圣堂武士身
后的半巨人的木棍上。他哼唧一声，木棍脱手而出，划过
半空击向圣堂武士的脑袋。但她迅速扭身避开了头。在木
棍能够打中她的那瞬间，这根阿佳珐利木在空中燃成了灰。
圣堂武士转过来，朝蕾娜伸出胳膊。一股无形的力量
袭向她胸口，她被击飞，落到身后的半巨人脚上。眩晕和
窒息的她已无法集中意志力了。
“不错的尝试，修女，”圣堂武士说，“但心灵异能
是无法跟魔法匹敌的。你也要死，但首先告诉我半精灵人
在哪里。”
“我什么都不会告诉你，婊子！”
“你会的，”圣堂武士再次抬起了手。“抓紧她。”
两个半巨人弯腰拉起她，但与此同时，某个啸声在他
们头顶的空中回荡着。圣堂武士呻吟一声，一把匕首插进
了她的胸膛。她惊讶地低头看看，然后摔倒在地上。紧接
着，这条街上飞满了冰雹般的箭矢。
“卧倒！”蕾娜从下方一扫霍丽娜的腿，并翻身压住
了她。
他们周围的半巨人都倒下了，当箭矢骤然埋入他们身
体时，传来痛苦的咆哮怒吼声。转眼间，街上满是他们凌
乱的尸体。
箭雨停止了，蕾娜抬起头来。许多高挑的身影从她们
周围的影子中走出来，大概有十几个，都携着十字弩。是
精灵和半精灵。领头的很眼熟。
“是你！”蕾娜说。
是酒馆的那个盗贼。片刻后，索拉克从他身后走出来。
蕾娜看到他时眼睛睁大了。他全身浴血。
“索拉克！”
“没事，”索拉克说。“这血不是我的。”
“你们都看到了！”这个盗贼说。“他太伟大了！半
巨人在他面前就像草谷一样倒下！”他转身对同伴们说。
“我没告诉过你们吗，观众们？他真的就是传说中预言的
王！”
“我已经跟你说过了，我不是王，”索拉克说。
“你带着高锥，这是远古精灵王之剑。”
“一把剑不能造就一个王！”
“它就能。”
“那你拿着吧！”
“不，”盗贼说。“你才是。”
“我说过了，我不是！”
“你俩能晚点再争论吗？”霍丽娜说。“这个区域布
满了守卫。我们时间不多了。”
“我们准备好护送了，”盗贼说。“这是我能弥补的
最低限度。”
“你已经弥补了，”索拉克说。
“快带我们离开这里。”
“我们必须穿过石料厂，到北城墙去，”霍丽娜说。
“这边，”盗贼说。“我知道最近的路。相信盗贼熟
知每条小街小巷。”
他们快速跑过弯曲的小径，穿过狭窄的废巷，有一些
队友则负责殿后。两个女人勉强才能跟上精灵们的步调，
那却只是他们基本的慢跑。不一会儿，他们抵达了石料厂，
那是靠近城市北墙的一片宽阔露天区域，堆积着给城里工
匠切割好的大石块。
霍丽娜在月光下的院子里快速奔行，带领大家穿过堆
在周围的石块迷宫。大部分精灵在殿后。最后，他们跑到
了北城墙旁边，踏入大院尽头处的小棚屋之间。霍丽娜停
了一下来确定方位。
“这边，”她没入一条狭窄的小巷。她数着门头。这
并非一条巷子，而是一条街，只不过几乎还没索拉克的肩
膀宽。
他们在城里最贫困的区域，这些危房拥挤不堪，衬得
提尔的平民区就像圣堂武士区一样。到右边第七个门处，
霍丽娜停下来轻轻地敲了七下。他们紧张地等待着，过了
一会儿，里面传来三次缓慢的应答声。霍丽娜再敲了一次，
门开了。
他们进到一间跟壁橱差不多大的房间。这里的光源就
是一盏廉价的小提灯，照亮了地板上的床铺，还有一些零
碎的家具和垃圾堆里扒来的废品，一张矮桌跟地板钉在了
一起，还有一把三条腿的小凳子。屋子里没有别的东西了。
开门的老人衣衫褴褛，乱糟糟的灰发黯淡地披在肩上。他
对进入自己狭小地盘的陌生人没有只字片语，甚至连一眼
都没瞥，只是慢吞吞地走到所睡的木床上面，弯腰一声闷
哼，把它推向墙壁，露出了下面的木质活板。
“这条通道又小又窄，”霍丽娜说，“你们得爬行。
但它通往城墙下，
直到外面。
在那里，
你们就自由自在了。”
“那我们又要说再见了，”索拉克拥抱了她一下。
“我
们欠你一条命。对你也是，朋友，”他朝盗贼伸手说道。
盗贼并未握手，而是深深一鞠躬。
“这是荣幸，陛下。
希望不久的一天，我们再次见面。”
“也许吧，”索拉克说。“还有，别再叫我‘陛下’
了！”
“遵命，陛下。”
“哈！”索拉克摊开双手。
老人翻开了活板。
“快点，”霍丽娜说。“在这儿待得越久，我们就越
危险。”
索拉克拿起她的手吻了一下。“谢谢你，殿下，”他
说。
“走！赶快！”
他爬下这条通道。
“又说再见了，姐姐，”蕾娜说。“我会想念你的。”
“我也是。”
她们短暂拥抱了一下，蕾娜跟着索拉克进入这个大坑。
门在他们身后关上了，她跃入了全然的黑暗中。她伸手上
前，感觉到一个小洞口，宽度仅够匍匐而过。
“索拉克？”
“跟上来，”他从通道里面回头道。
“注意头放低点。”
她爬进洞口，开始手脚并用蠕行。她什么都看不到。
她觉得狭小不堪，很怀疑如果通道塌了压他们身上怎么办。
她艰难地继续爬行着，突然想起来这里似乎是蛇和毒蜘蛛
的好去处。为什么现在她想起这个？她很庆幸是索拉克打
头，因为那意味着如果有蛛网在通道里，他会在她爬到之
前清除掉。她想这也许不是个很厚道的心态，但起码很诚
实。
经过有如漫无止境的长时间后，她终于感觉到隧道有
些许上倾了。接着就到了尽头。她发现这点是因为一头撞
到了墙上。咒骂一声后，她退回来揉揉头，摸摸四周。一
根轴承在前面打开。她缩了一下，然后站起来，感觉到面
前有排木梯。她往上爬了大概十几步，感觉到索拉克的手
搂住了她的腰，帮她出来了。她舒心地吸了一口冰凉的夜
晚空气，感觉到微风的轻抚。他们正站在一堆灌木丛中，
开始她还以为旁边是小溪，后来才意识到是灌溉渠。城墙
离这里三四十码。这么近的距离她却觉得无比漫长。
“我讨厌隧道，”她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才意识到
这么做毫无意义。爬过来以后，她的衣服又破又烂。索拉
克也好不到哪里去。事实上，他看起来更糟糕。污血覆满
他全身，还粘着一层灰。
“别盯了，”他说。“你看起来也不怎么样。”
他们站在一片阿佳珐利树下以躲避视线。蕾娜解开十
字弩，松开剑带，把背包放到地上，潜入河道中。冷水爱
抚着她的脸，真是无比畅快。
“怎么？”她说。“你不下来？难道你打算在接下来
的旅途中一直像个尸体？”
他微微一笑，卸下剑带和背包，涉到她身旁。水冲刷
着他们的胸膛，两人沉到水中，清洗自己的脸庞和衣服。
“我们通到这里真是幸运，洗个澡吧，毕竟我们刚爬
行过，”蕾娜说。
“我要是你就不会冒这个险，”索拉克说。
“遵命，陛下。”
他泼了她一下。“别那么喊。”
“遵命，陛下。”她回泼他。突然间，他俩嬉笑着互
相泼水，就像孩童时在神殿的水池里玩耍一样。短暂的片
刻后，他们爬上来靠着堤岸歇息，水从他们身上滴下来。
“感觉真好啊，”她仰视着那些树。
“妙不可言，”索拉克答道。“这是我们抵达梅吉洛
特山以来看到的第一道水。”
她叹了口气。“我看我们最好是上路吧，趁天黑，尽
可能拉开我们与城市的距离。”
索拉克站起来扣上剑带。
“要不是我实际上没别的剑，
真想把这把扔到水渠里。”
“对待大主教送的礼物，那样做可真不错，”蕾娜背
上了包裹。
他拔出剑来看着它。
“精灵王之剑，”他干巴巴地说，
然后叹了口气。“为什么落到我手上了？”
“你应该庆幸，”蕾娜说。“它救了我们的命。”
“但首先是让我们处于危险中，”索拉克冷冷地回答。
他回剑入鞘。“不过，它是把神奇的好剑。”
“而且我们也需要它，”蕾娜说。他们开始朝小树林
走去，尽可能让自己处于遮避之下。
“没有霍丽娜同行，感觉很奇怪，”索拉克边走边说。
“我都开始喜欢她了。”
蕾娜点点头。“我也是。一开始我不喜欢她，不过她
证明了自己远不是外表所显示的那样。你想她会安全吗？”
“不，”索拉克说。“我认为她不会选择别的路。”
蕾娜笑了。“至少她有机会选择休息一下，”她说。
“我身上的每一分肌肉都又酸又疼。”
“天亮后我们找个隐蔽的地方休息一下，”索拉克说。
“我们前面还有很多路要走。”
“我不能让斯可瑞唬到一只壳甲虫么？”
“在象牙平原上？我可不指望有。在这么靠近城市的
地方我都怀疑能不能找到野生壳甲虫。没，恐怕我们没别
的选择，只能步行。”
“你觉得他们会追来吗？”
“也许会吧，”索拉克说。“不过我猜测他们会以为
我们跟蒙面同盟躲到了一起。他们会先在城里搜索我们。
等到他们想到我们潜出城，我们早就远走高飞了。”
他们很快就走到了树林的边界，面前是几亩稻田铺展
开来。他们涉入水田中，经过泥泞的土地，他俩都累得不
想说话了。他们很快就走到一片几乎没什么植被的陆地上。
此地地形有些坡度，蕾娜知道要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再次遇
上沙漠。他们在水渠里已将水囊注满，但她知道必须尽可
能久的节水。危机是永无止境的。黎明之前，他们抵达了
山脊，停下来在岩石间歇息。当太阳升起后，她越过山脊
遥望远方，看到一片广阔的白色大地正在晨光下闪闪发光。
“大象牙平原，”索拉克说。
蕾娜看到远方地平线上的梅吉洛特山，那是他们的目
的地。“呃，”她一脸无奈，“我一直想进行一次漫长的
朝圣。”她叹了口气。“但这跟我想象的不大一样。”
索拉克没有回答。她转身看到他在石头的影子中躺下，
快速进入了睡眠。这次游侠没有出来，其余人也没有。他
们的身体终于疲惫不堪了。
“好梦，流浪者，”她在他身旁躺下。“我们俩总算
歇歇了。”
她闭上眼睛，想起了连纵山脉的森林，想起了潺潺的
小河和参天的大树。那似乎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她扪
心自问，要是不随索拉克出来而留在武利炽修道院，生活
会是什么样子。那将是美好平和恬静的日子……多无忧无
虑啊。她并不懊悔。她睡着了，脸上兀自带着微笑。
《沙丘》六部曲合集
《波西杰克逊》系列合集
《猎魔人》合集
看到他的袍子是白色的，兜帽下的脸上蒙着一块儿白色面
纱。
“这些是我的朋友，”霍丽娜说。“他们帮我脱困，
带我穿过乱石荒地到这儿。”
“你们穿过了荒地？”兜帽男子吃惊地说。
“要不是这两个人，我绝无法幸存，”霍丽娜说。“我
欠他们一命。”
兜帽人转过来盯着蕾娜，再看看索拉克。“你就是那
个被称之为流浪者索拉克的人？”
“你知道我？”索拉克说。
“你的到来已被预言。”
“被谁？”索拉克说。“圣者吗？”
监护人试图探测他，但兜帽人只是摇了摇头。“不要
企图对我用心灵异能，流浪者。没有用的。我有防护。”
“你的魔法很强，”索拉克说。
“是，但还不够强，”蒙面法师答道。“很遗憾，影
王更强大。我们感激你，也感激修女你，谢谢你们送霍丽
娜回来。她对我们的斗争大有帮助。但带她来也有你们自
己的理由。”
“是的，”索拉克说。“希望她帮我们联系你。我们
被派到尼本奈来——”
“我知道，”这个法师说。“我们一直在期待你，虽
然我们不知道你以何种方式到达，也不知道你来自何方。
我们以为你会坐着篷车，或者自北方僻道而来……但横穿
乱石荒地：这将是短时间即可在传说中歌颂的丰功伟绩。
期待听闻你旅行的详情。不过霍丽娜也能提供这些信息。
恐怕你们还有别的事情要担心。”
“什么意思？”蕾娜问。
“圣堂武士发现了‘精灵刃’是同盟的接头点。他们
派间谍监视进出的人。我们本来不知道，直至霍丽娜失踪，
所以她无从知晓。”
“紧接着你们……起冲突之后，便看到已知的情报员
匆匆离开了酒馆。他们会直接跑到圣堂武士那里。他们之
中不太可能认识霍丽娜，但跟那盗贼打交道的时候暴露了
你。影王很快就会知道你，你们危险之极。”
“但影王怎么知道我在找圣者？”索拉克问。
“不要低估尼本奈的力量，”这法师说。“况且你带
着高锥，远古精灵王的附魔剑。那天下无双之物让他视你
为对手。亵渎者都不希望看到精灵们团结在一位统治者身
后，除非这个统治者是他自己。”
“但我不是精灵王，”索拉克反驳道。“这把剑是瓦
拉娜大主教给我的，她也没提到任何有关它的传说。我不
想当统治者或者联合什么人。我不会因为带着一把剑出现
就为这个传奇负责。”
“可你会发现你本身受到了那些传说的影响。传说被
反复提及得多了就变成传奇，人们认定传奇是伟大的。无
论预言是真是假，都会有人设法令其实现。他们要么使你
成为这个角色，要么自己霸占你的剑。”
“当然了，你可以放弃这把剑，但就会冒着它落入错
误之手的风险。尼本奈他需要这么一把剑。要让他赢得了
精灵们的拥戴，我宁愿看到它在你手里。不管怎样，只要
你还留在城里，就处于危险中。影王的手下很可能会找到
这间密室的入口，但如果他们这么做，我们打算让通道塌
陷对付他们。还有其它路进出这个古老的废墟，是他们还
没发现的路。从通道的岔路点你可以到‘精灵刃’后面的
巷子里。你离开酒馆时最好别被看到了。你会被跟踪的。”
戴兜帽的法师伸手到袍子里，取出一个密封的卷轴，
那上面有根绿色的缎带。他递给索拉克。
“这个会告诉你需要知道的，”他说。“别问我任何
问题，因为我回答不了你。”
这个法师转身走开了。
“等等，”索拉克说。“我怎么再联系你们？”
“最好别再联系，”法师说。“你在这里呆的越久，
你和帮助你的人冒的风险也越大。你有你的使命，我们有
我们奋斗的职责。最终我们的目标也许是一样的，但大家
必须各自行事。祝好运，流浪者。愿你找到自己的所寻。
来，霍丽娜。”
公主看着索拉克和蕾娜。
“言语不足以表达我的感受，”
她说。“我会一直深深感激你们俩。”
“你不欠我们，”索拉克说。
“不，我欠你们很多，”霍丽娜说，“也许有一天我
可以还清。”她抱了抱索拉克，然后是蕾娜。“再见了，
姐姐，”她说。“你会一直在我心里。”
“你也在我心里，”蕾娜说。“愿你始终追随守护者
之道。”
“愿你也是，”霍丽娜说。“再见了。”
她把灯笼递给蕾娜，跟其他人走了。他们的火把在地
下废墟的黑暗中渐渐模糊，分散到各个方向消失不见。索
拉克低头看了看手中密封的卷轴。
“这就是我们漫长追寻中的另一个线索，”他说。
“看
看里面是什么。”他揭开绿色缎带，展开了卷轴。上面只
是说“在一个安全隐秘的地方烧掉它”。
“哦，这地方肯定够安全隐秘，”蕾娜说。她举起灯
笼。索拉克把卷轴一角插入火焰中。火苗立刻舔起卷轴，
燃起了蓝绿色火焰。索拉克把卷轴丢到地上，两人退后数
步。
卷轴燃烧的一角向回曲卷，火花四射飞舞半空。卷轴
起燃得越来越多，更多的火星爆出，迸起后不但没熄灭，
反而更加明亮，在盘旋狂舞，就像狂乱的萤火虫，一圈又
一圈，越来越快，最终形成了一个盘旋的闪亮蓝绿色光柱。
光里面，浮现一个人形轮廓，无法辨识的容貌缩在长袍里。
这个身影比光更亮，所散发的光芒照亮了整个地下庭院。
然后它说话了。
“做得好，孩子们。你们获得了知识圣印，通过营救
霍丽娜公主伸张了正义，在穿过乱石荒地的艰辛旅行中证
实了你们的价值和毅力。但更大的挑战和更大的危险还在
前面。你们必须离开影王的城市，迅速离开，因为他的力
量，对付他的时机还未来临。你们踏上前往盐景镇的路途，
穿过大象牙平原，到梅吉洛特山另一边。那里你必须找到
一个名为沉默者的著名德鲁伊，那人会指引你去伯德帜的
远古城市，那里放着你使命的下一个目标。舍命保护好知
识圣印，连同你们在伯德帜找到的钥匙，它们将会揭示你
们使命的最终目标。”
“可是我们要在伯德帜找什么？”索拉克问。
没有回答。盘旋的火星四散开来，在地下废墟的幽暗
中四散而开，闪闪发光的身影也从视野中消逝了。
“盖斯的血啊！”索拉克怒骂道。“他耍我们啊，摆
谜题！为什么他不直接告诉我们需要知道的？我们还要过
多少道关？”
“也许他透露了我们所需信息的一小部分，”蕾娜说，
“以便我们落入亵渎者手中后不能全泄露出去。”
“现在我们必须去伯德帜找些东西，”索拉克沮丧地
说，
“我们还不知道是什么。他示意还有第三个目标要找，
我们还不知道是什么，也不知道在哪里。”
“也许我们的向导，那个叫沉默者的德鲁伊会告诉我
们，”蕾娜说。
索拉克恼怒地叹了口气。“只为了找到他，我们必须
穿过象牙平原，”他说。“荒地除了数百里的破碎岩石外
什么都没。大象牙平原却是一片沙海。那还不止，我们必
须接着前往伯德帜，沉默者必须是个疯子，才会欣然指引
我们去那邪恶之地。”
“伯德帜怎么邪恶了？”蕾娜问。
索拉克哼了一声。“怎么不邪恶了？”他从口袋里掏
出《浪人笔记》。“听这段，”他打开书开始读：
“伯德帜，位于一个探入大内陆泥盆的半岛尖端，无
疑是古代最强大的城市之一。它的废墟绵延半岛数公里。
当你站在泥盆边缘，好几里外就能看到泥上高耸的群塔。”
“不幸的是，伯德帜及其周围的领域不是逗留的好地
方。当深红太阳下落时，成千上万只不死僵尸和骷髅从地
下室、下水道和隐藏的地下城里倾巢而出，在城市及附近
徘徊。如果你天黑后在这里，将会进行一整夜漫长的激战。”
“我说过，那些不死生物被一个强大的亵渎者控制，
他利用它们把财宝猎人阻绝到城外，从而亲自有条不紊地
掠夺这里。有人声称那些不死生物是城里的原始居民，不
能休息是因为有些它们不想发掘出的恐怖秘密埋藏在这远
古城市的中心。无论怎样，如果你前去伯德帜，就要准备
好同这可怕的军队惨烈地战斗。”
“哦，”蕾娜说。“我明白了。”
“记录上说他还从来没到过那种地方，”索拉克说。
“就连圣者都不敢去伯德帜，他却派我们去。”
“他是浪人的时候还不是圣者，”蕾娜提醒他。“现
在他是圣者了，自己又不能去。佩林人告诉你这次任务不
会轻松。你寻找圣者祈求恩惠，寻找自己人生方向。嗯，
不劳而获只配得到相应的结果。无论如何，在我们能考虑
伯德帜和它的不死军团之前，首先必须安全离开这个城市
抵达盐景镇。那是个什么地方？”
“浪人描述说以前是个奴隶镇，现在住着强盗和流浪
艺人。它的统治者曾经是个穆尔角斗士，以前我们遇到的
歹徒在那儿不远的地方扎营。毫无疑问，他们把这个镇子
当成补给和玩乐的基地。换句话说，我们在那里不能指望
交朋友。”
“我们应该找一位德鲁伊，”蕾娜说。“别气馁，索
拉克。我们一起着手这项任务，也会一起贯彻到底。你过
去的一生处于茫然不知中。难道你不希望在短短几个星期
里找到所有的答案？”
他叹了口气。“那倒不是。我只是希望……呃，没什
么不一样。我选择了这条路，现在就必须走下去。”
“我们选择了这条路，”她说。
他看着她笑了。“对，是我们。我们一起。原谅我，
小妹。谢谢你的支持。”
“饶了你，”她说。“没关系。现在我们离开这悲惨
的地方吧。灯笼快烧完了，我可不想在这地方摸黑磕磕绊
绊。”
他们原路返回通道，找到法师说的分叉路口。他们走
下去，穿过一条短走廊，步入一列石阶梯。在楼梯末端他
们只碰到了一堵砖墙。
“现在呢？”索拉克说。
“这里哪个地方肯定有门，”蕾娜说。
在灯笼忽闪的暗光下摸索了一阵子后，她终于发现左
边墙上挂个铁环。就在灯笼摇曳地熄灭时，她拉动了它。
头一次圆环没有反应，但第二次她用更大力气去拉，它略
微从墙里拉出来了，随着墙壁展开，传来了咯咯的声音。
这扇密门沿着中轴转开，足以穿行而过。它通往一个木制
仓库，正靠着着酒馆后墙搭建。他们小心翼翼地打开仓库
门，凝视着外面。这条路貌似很清静。他们走到巷子里，
呼吸新鲜的夜晚空气。
与此同时，他们听到一阵厚实的踏步声，远比人类的
脚步沉重得多，他们刚贴到墙上，一队半巨人经过了巷子
口。他们带着巨大的阿佳珐利战棍，大步行进转过街角，
直朝“精灵刃”入口扑去。
“法师说得对，”索拉克说。“他们肯定是来找我们
的。”
“那我们最好关心一下去别处，”蕾娜说。“全速离
开。”
他们跑向巷子口，谨慎地从阴影里往外看。街上貌似
清净。但当他们走出巷子，快速开始往城市中心撤退时，
有人在他们身后喊：
“他们跑了！看！他们在那儿！那儿！”
他们扭头瞥见有人站在酒馆门口，指着这个方向。几
乎是同时，一群半巨人经过他，朝这条街冲过来。
“为什么尼本奈的好市民不能少管闲事，就像提尔人
一样？”他们一边转身跑，索拉克一边咬牙切齿说。在他
们身后，半巨人们呼呼喝喝地追了过来。他们跑不快，但
大跨步也能迈很远。
“这边，快！”索拉克说，他们冲进一条漆黑的巷子。
他们跑到对面尽头，进入旁侧街道，但能听到怒吼的半巨
人依然在追赶——越来越近了。听起来索拉克和蕾娜好像
被一群笨拙惊惶的梅吉洛特蜥蜴追捕一样。
“我们甩不掉他们！”蕾娜说。“他们踏一步顶我们
三步了，而且他们了解这个城市，我们已经迷路了！”
“那我们该想想怎么做才能阻止他们追击，”索拉克
说。“就在这里！”
他们躲进一间房子入口处，紧贴着门，此时半巨人们
咆哮着朝他们冲过来。蕾娜往十字弩上搭起一根箭矢。半
巨人跑过他们的藏身之处，她举起十字弩瞄准目标。
这些巨型守卫突然间站住了。“他们没走这条路！”
其中一个喊道。“他们肯定折回了！”
蕾娜出手了。箭矢呼啸着穿过空中，正中一个半巨人
的后脑，扎进了他头骨。他怒吼一声，伸手抓住箭矢时轰
然倒地。半巨人们朝他们冲过来，蕾娜已经举起了第二根
箭矢。她第二根矢击中了其中一个半巨人的两眼间，他扑
通倒地而死。其他几个被他绊倒了，扎成一堆。
“就现在！”索拉克说，他们又往来时的路跑去。
追捕他们的一打半巨人少了点，现在两个已被杀，剩
下的怒不可遏。他们上方的窗户里出现灯光，人们拿着蜡
烛和灯笼来看到底发生了什么纷乱。当索拉克和蕾娜从一
条蜿蜒的街道躲进另一条时，一些市民对半巨人守卫毕恭
毕敬地指出他们逃跑的路。
“你知道我们走的哪条路吗？”蕾娜呼吸困难，边跑
边问。
“不知道。你呢？”
“我们来回跑了这么多街道，迷路了。”
“我们必须有点头绪，”索拉克说。
他们转过一个拐角，发现他们身处一个看起来有些熟
悉的小巷。片刻后，他们看明白了。从他们所站的地方直
接穿过街道就是“精灵刃”的入口。
“噢棒极了！”蕾娜说。“我们正好回到了起点！”
“噢，乐观点看，至少我们知道现在在哪里，”索拉
克说。
他们听到半巨人从他们身后追来了。
“这边，”索拉克指着霍丽娜带他们进酒馆时第一次
走的路。但是还没跑到一半，就看到另一队半巨人拐过那
个街角，领头的是个影王的直属圣堂武士。
“那两个！”她喊道，他们在街道中间骤止。“阻止
他们！”
他们转而跑向另一条路，但还没冲出三步，就看到原
先的追兵气势哄哄地转到了这个拐角。他们迅速分开，从
两边包抄。
“我们被阻截了！”蕾娜看看两边的路。
“我厌倦逃跑了，”索拉克说，他拔出了高锥。蕾娜
又射出一根箭矢，一个半巨人顿时倒地，然后她迅速把弓
甩到身后，拔出了长剑。他们在街道中间背靠背站稳，一
手握剑一手持匕首。
半巨人从两边包抄过来，一边冲一边怒吼。第一个赶
到的家伙朝索拉克恶狠狠地挥下了阿佳珐利战棍。索拉克
用高锥一格，战棍一分为二。他又挥一剑，半巨人缩得却
不够快。高锥从他肚子一边划到另一边，这个半巨人嘶叫
一声，肠子流了一地。
与此同时，蕾娜迎上了她的对手。对她出手的两个半
巨人看到是个女性，便过于自信了，但他们很快发现这个
武利炽修女并非普通女人。蕾娜的利刃以眼花缭乱的速度
划过，在举起的棒子下落前，两个半巨人就倒下了，致命
的伤口汩汩冒血。但后面的半巨人补了上来。
另外两个半巨人对上索拉克，他突然间感觉天旋地转，
就好像被击倒一样。意识模糊了，黑影如冷风一般从深处
涌上来。半巨人被这股骤然的源力震晕了，他手中的剑就
好像有生命一般挥舞着。刚上来的敌人的目光随着他的剑
刃而惊恐，因为彼此对视时从骨髓里感到了一股寒意。
又有三个半巨人数秒后倒地，高锥的利刃渴求新鲜的
受害者，血滴从其上流下。黑影一手持握高锥，将一个半
巨人拦腰斩断，另一手则抓着一根瞄准他脑袋砸下的战棍。
这个半巨人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看着块头小得多的人竟然
能轻易挡住这一击。他没时间反应了：黑影躲避另一个半
巨人攻击时一脚踢碎了这个半巨人的膝盖。
另一根战棍被切成了两半，就好像不比树枝硬多少，
一秒后，两个半巨人死在街上。
与此同时，蕾娜以速度和技巧避开了袭向她的锤击。
她腾挪翻转，如同一个死亡舞者，在试图夹击她的半巨人
之间闪转。她像一只高鸣的蜜蜂，冲进去蜇痛了每个途经
的野兽；另一人看到她悬凝在自己身前，举起木棍却只发
现她不在原地，突然间鲜血从胸前的伤口中喷出。她快得
没有人看得到剑刃已经刺入了。他倒下了碰倒了一个同伙，
蕾娜趁其绊倒时也干掉了他。
此时近距离格斗对这些半巨人凑效了，他们开始相互
击打，试图找出他们之中以恐怖速度移动的敌人。一个半
巨人盲目地挥出战棍，期望能蒙中，结果却打断了身后一
个守卫的肋骨。另一人狂怒地痛呼着，他用自己的战棍卸
掉了同伴的脑壳。然后他也倒下了，蕾娜将剑从他身侧刺
入。
那个圣堂武士远远地在街道另一头注视着，惊讶于一
个又一个半巨人在这波快攻中倒下。这不可能，她心想。
这些是什么人？现在只剩下一小部分守卫了，他们受制于
敌，甚至触及不到消失在面前的对手。另一个声音盖过了
这场冲突中的激斗和狂吼，这声音让观战的圣堂武士整个
脊梁战栗不止。
这是黑影的嗜血之嚎。那是兽性的叫声，恐怖而又野
蛮。另外两个半巨人倒下了，又一个，再是一个，没有敌
手能与黑影抗衡。他转过身，跑过去帮蕾娜解决剩下的。
在他们两人之间，有三个半巨人眨眼间倒地。只剩下四个
了。人类守卫想仓皇而逃，但半巨人笨得没想到逃窜。盛
怒之下，他们每次棍击都挥空落地，慢得收不了手。他们
块头太大，无法跟得上迅捷的敌人。片刻后，所有的半巨
人都横躺街头，两个街区满是杂乱的尸体。
这个圣堂武士惊讶无比，她理解不了眼前的一切，愣
在了原地。但当这个半精灵人转身盯着她时，她立刻行动
起来。他们之间至少间隔四十码，即便是半精灵人这般狂
暴的战士，圣堂武士也知道在自己念完一个法术之前他冲
不到身边。当她抬臂准备时，看到半精灵人举起了剑。他
根本没有向她移动。有那么一会儿，她停下来，若有所思
地笑了，做出一个挑衅地姿势，然后当他掷出剑刃时，她
瞠目结舌。
她试图嘲弄地大笑，知道剑不可能触到。但看到致命
之刃回旋着袭过来，居然违反引力，盘旋呼啸着扑向她时，
笑声停滞了。它划过了二十尺、二十五尺、三十尺……
“不会吧，”她低声道，惊恐地瞪着迅速逼近的厄运。
她转身逃跑，但刚踏出三步，高锥就将其一劈为二。要是
她还能活着目睹的话，还会惊讶地看到这把剑以优美的弧
线滑过半空，回到主人伸出的手中。
索拉克发现自己站在街道中间，周围是堆半巨人的尸
体。黑影撤退了，索拉克赶紧回顾，看到蕾娜就在身后，
她正持剑气喘吁吁。她看看他，虚弱地笑了，挣扎着喘气，
接着她看到他身后时笑容消失了。
两队半巨人出现在街道远处。索拉克和蕾娜急转过身，
还看到另一队冲了过来。
“索拉克……”蕾娜注视他的眼睛中充满了无奈。
“还没结束，”他感觉到黑影正蠢蠢欲动。
蕾娜只是摇了摇头。“怕是结束了，”她说。
“如果特姆拉听到你讲这种话会怎么说？”索拉克希
望用他们老师的名字唤起她的斗志，她经常将他们逼入体
力极限。
“我只希望她现在就在这儿，”蕾娜回答。“我一点
力气都没了。”
“靠紧我，”索拉克期望有时间召唤凯萨尔。但半巨
人已经从两边冲向他们了。
“靠紧了，”她举起剑，转身直面结局。
他俩肩并肩站着，准备一搏到底。但是当半巨人们涌
过来，漆黑的街道突然被周围爆炸的几个火球的闪光照亮
了。有一颗就在半巨人堆中间炸开，把他们轰得在地上翻
来覆去，他们尖叫着在泥土中滚动来扑灭身上的火焰。对
面的巨人队伍同样被划过半空的火球炮轰，将他们全炸扑
街了。
“怎么了？”蕾娜盯着击落周围追兵的火球。
“是同盟！”索拉克喊道。
白色斗篷的守护者法师的身影自附近房顶浮现，正朝
城市守卫扔着火球术。
“索拉克！蕾娜！这边！”霍丽娜叫道。她站在他们
右边一栋房子的门口高呼。“快点！跑啊！”
他们跑过来躲进去。霍丽娜带他们穿过一条走廊到了
后门，然后进到临近的小巷街道上。
“你来的太是时候了，”索拉克。
霍丽娜转头冲他微微一笑。“好人有好报，”她说。
“必须尽快带你们出城。我们得到情报，圣堂武士已下令
所有城市守卫在这个区域集合。你们看到的只是其中一小
部分。整个精灵区很快就到处是搜索你们的半巨人。”
“我突然很迫切想上路，”蕾娜说。
他们跑到对面尽头处另一条巷子的街道里。
“我们不是正远离城门吗？”索拉克边跑边问。
“精灵区那头有一条密道通往城墙下面，”霍丽娜说。
“我们就有机会送你们安全出城。我的朋友会帮我们分散
注意力。大部分城市守卫会在酒馆外的街上缠斗。”
他们跑到这条路的尽头，转弯后突然遇上了一队半巨
人。
“呃，也许不是全都被缠住了，”霍丽娜拔出剑来。
他们离得太近，跑不掉了。他们之间只相距十来码。这些
半巨人咆哮着冲过来，挥舞着手中的战棍。
索拉克快速地经过蕾娜，她忽然感到背脊涌起一股寒
意。他具有某种野兽般致命的潜能，她意识到索拉克已退
下，是个叫黑影的野性化身从潜意识深处上前来了。
黑影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冲过去，迎上冲过来的半巨人
们，用高锥狂攻。眨眼间，一个半巨人被一分为二，他重
伤的尸体尖叫着倒在地上。高锥再次劈出，阿佳珐利战棍
被从中切开，就好像那只不过是一根沙漠干草。另一个半
巨人尖叫着倒地了。蕾娜看到他朝其他人突击。
其中一些半巨人退缩了，扔下了木棍，在敌人面前绝
望地颤抖，另一些则转身而逃。蕾娜忽然明白为什么感觉
到整个脊梁涌起一股寒意了。索拉克的每个内在人格都有
一些独特的灵能天赋。黑影的天赋则是持续性的恐惧光环。
他经过时她感觉到了光环的影响，现在它更加强劲了，就
像从他体内散发出了纯粹、凶悍而狠毒的光波。它是彻彻
底底的恐怖，就像小型龋齿动物被毒蛇的目光注视引发的
催眠性和强制性的战栗，以及在飞扑猎杀的猛禽冲刺下不
自觉的僵硬。
但当她认识到所发生的事情时，反而不知所措了。黑
影并不仅仅对倒在他剑下的半巨人施法，那光环是朝四面
八方散发的。
霍丽娜感受到了，她惊呼起来。她尖叫跑离这条街道，
就好像逃命一般。蕾娜跟着她跑，或者说是和她一起跑，
脑海中的某个部分试图告诉她那没有威胁到她，但她不能
自控。她在绝望的恐惧中歇斯底里地奔跑。在另一个街区，
她感觉到惧意消散，自己恢复了正常。霍丽娜依然在她前
面，一路溃逃不止。
“霍丽娜！”蕾娜跑上去抓住她。“霍丽娜，等等！”
接着她看到另一队半巨人，大约十几个，由一个圣堂
武士领着，踏上了这条街。逃窜中的霍丽娜正朝他们跑去。
“霍丽娜！”蕾娜尖叫道。“站住！”
她以极尽所能的速度冲刺过去，缩短她俩之间的距离，
她跃过去，从背后抱住了公主。她俩一起摔倒在街道上。
蕾娜翻到上面压制住她。霍丽娜挣扎不止，蕾娜给了她一
巴掌。
“清醒一下！”她叫道。“霍丽娜，天啊求你了！”
她又给了一巴掌，霍丽娜的头随着那一扇反射性的一
缩，看起来眼神清澈了。她仰视着蕾娜，迷茫而困惑。
“霍丽娜，我们很危险！起来！”
她们费力地站起身，但半巨人已经冲过来了。巨型守
卫很快分散队形包围了她们，粗糙的大手中挥舞着巨大的
战棍，满脸恶意。
“哦，看看这是谁？”圣堂武士上前说。“如果不是
叛徒之女，就可以带她回去吃点心了。”
“纳里米！”霍丽娜说。
“你应该站一边去，霍丽娜，”这个老女人轻蔑地瞪
着她。“你是皇室的耻辱。”
“皇室就是个耻辱！”霍丽娜说。“我以生于皇室为
耻！”
“这好办，”圣堂武士说。“你不用再带着耻辱活着
了。你会被处死，你妈也是，但首先你得招出你在同盟所
有的同党。”
“我会先死！”霍丽娜去抓长剑。
但是当她想要拔剑时，圣堂武士伸出了手，剑刃便凝
固在了剑鞘里。霍丽娜费尽全力去拔，可却抽不出来。
蕾娜集中精神，把心灵异能之力投向站在圣堂武士身
后的半巨人的木棍上。他哼唧一声，木棍脱手而出，划过
半空击向圣堂武士的脑袋。但她迅速扭身避开了头。在木
棍能够打中她的那瞬间，这根阿佳珐利木在空中燃成了灰。
圣堂武士转过来，朝蕾娜伸出胳膊。一股无形的力量
袭向她胸口，她被击飞，落到身后的半巨人脚上。眩晕和
窒息的她已无法集中意志力了。
“不错的尝试，修女，”圣堂武士说，“但心灵异能
是无法跟魔法匹敌的。你也要死，但首先告诉我半精灵人
在哪里。”
“我什么都不会告诉你，婊子！”
“你会的，”圣堂武士再次抬起了手。“抓紧她。”
两个半巨人弯腰拉起她，但与此同时，某个啸声在他
们头顶的空中回荡着。圣堂武士呻吟一声，一把匕首插进
了她的胸膛。她惊讶地低头看看，然后摔倒在地上。紧接
着，这条街上飞满了冰雹般的箭矢。
“卧倒！”蕾娜从下方一扫霍丽娜的腿，并翻身压住
了她。
他们周围的半巨人都倒下了，当箭矢骤然埋入他们身
体时，传来痛苦的咆哮怒吼声。转眼间，街上满是他们凌
乱的尸体。
箭雨停止了，蕾娜抬起头来。许多高挑的身影从她们
周围的影子中走出来，大概有十几个，都携着十字弩。是
精灵和半精灵。领头的很眼熟。
“是你！”蕾娜说。
是酒馆的那个盗贼。片刻后，索拉克从他身后走出来。
蕾娜看到他时眼睛睁大了。他全身浴血。
“索拉克！”
“没事，”索拉克说。“这血不是我的。”
“你们都看到了！”这个盗贼说。“他太伟大了！半
巨人在他面前就像草谷一样倒下！”他转身对同伴们说。
“我没告诉过你们吗，观众们？他真的就是传说中预言的
王！”
“我已经跟你说过了，我不是王，”索拉克说。
“你带着高锥，这是远古精灵王之剑。”
“一把剑不能造就一个王！”
“它就能。”
“那你拿着吧！”
“不，”盗贼说。“你才是。”
“我说过了，我不是！”
“你俩能晚点再争论吗？”霍丽娜说。“这个区域布
满了守卫。我们时间不多了。”
“我们准备好护送了，”盗贼说。“这是我能弥补的
最低限度。”
“你已经弥补了，”索拉克说。
“快带我们离开这里。”
“我们必须穿过石料厂，到北城墙去，”霍丽娜说。
“这边，”盗贼说。“我知道最近的路。相信盗贼熟
知每条小街小巷。”
他们快速跑过弯曲的小径，穿过狭窄的废巷，有一些
队友则负责殿后。两个女人勉强才能跟上精灵们的步调，
那却只是他们基本的慢跑。不一会儿，他们抵达了石料厂，
那是靠近城市北墙的一片宽阔露天区域，堆积着给城里工
匠切割好的大石块。
霍丽娜在月光下的院子里快速奔行，带领大家穿过堆
在周围的石块迷宫。大部分精灵在殿后。最后，他们跑到
了北城墙旁边，踏入大院尽头处的小棚屋之间。霍丽娜停
了一下来确定方位。
“这边，”她没入一条狭窄的小巷。她数着门头。这
并非一条巷子，而是一条街，只不过几乎还没索拉克的肩
膀宽。
他们在城里最贫困的区域，这些危房拥挤不堪，衬得
提尔的平民区就像圣堂武士区一样。到右边第七个门处，
霍丽娜停下来轻轻地敲了七下。他们紧张地等待着，过了
一会儿，里面传来三次缓慢的应答声。霍丽娜再敲了一次，
门开了。
他们进到一间跟壁橱差不多大的房间。这里的光源就
是一盏廉价的小提灯，照亮了地板上的床铺，还有一些零
碎的家具和垃圾堆里扒来的废品，一张矮桌跟地板钉在了
一起，还有一把三条腿的小凳子。屋子里没有别的东西了。
开门的老人衣衫褴褛，乱糟糟的灰发黯淡地披在肩上。他
对进入自己狭小地盘的陌生人没有只字片语，甚至连一眼
都没瞥，只是慢吞吞地走到所睡的木床上面，弯腰一声闷
哼，把它推向墙壁，露出了下面的木质活板。
“这条通道又小又窄，”霍丽娜说，“你们得爬行。
但它通往城墙下，
直到外面。
在那里，
你们就自由自在了。”
“那我们又要说再见了，”索拉克拥抱了她一下。
“我
们欠你一条命。对你也是，朋友，”他朝盗贼伸手说道。
盗贼并未握手，而是深深一鞠躬。
“这是荣幸，陛下。
希望不久的一天，我们再次见面。”
“也许吧，”索拉克说。“还有，别再叫我‘陛下’
了！”
“遵命，陛下。”
“哈！”索拉克摊开双手。
老人翻开了活板。
“快点，”霍丽娜说。“在这儿待得越久，我们就越
危险。”
索拉克拿起她的手吻了一下。“谢谢你，殿下，”他
说。
“走！赶快！”
他爬下这条通道。
“又说再见了，姐姐，”蕾娜说。“我会想念你的。”
“我也是。”
她们短暂拥抱了一下，蕾娜跟着索拉克进入这个大坑。
门在他们身后关上了，她跃入了全然的黑暗中。她伸手上
前，感觉到一个小洞口，宽度仅够匍匐而过。
“索拉克？”
“跟上来，”他从通道里面回头道。
“注意头放低点。”
她爬进洞口，开始手脚并用蠕行。她什么都看不到。
她觉得狭小不堪，很怀疑如果通道塌了压他们身上怎么办。
她艰难地继续爬行着，突然想起来这里似乎是蛇和毒蜘蛛
的好去处。为什么现在她想起这个？她很庆幸是索拉克打
头，因为那意味着如果有蛛网在通道里，他会在她爬到之
前清除掉。她想这也许不是个很厚道的心态，但起码很诚
实。
经过有如漫无止境的长时间后，她终于感觉到隧道有
些许上倾了。接着就到了尽头。她发现这点是因为一头撞
到了墙上。咒骂一声后，她退回来揉揉头，摸摸四周。一
根轴承在前面打开。她缩了一下，然后站起来，感觉到面
前有排木梯。她往上爬了大概十几步，感觉到索拉克的手
搂住了她的腰，帮她出来了。她舒心地吸了一口冰凉的夜
晚空气，感觉到微风的轻抚。他们正站在一堆灌木丛中，
开始她还以为旁边是小溪，后来才意识到是灌溉渠。城墙
离这里三四十码。这么近的距离她却觉得无比漫长。
“我讨厌隧道，”她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才意识到
这么做毫无意义。爬过来以后，她的衣服又破又烂。索拉
克也好不到哪里去。事实上，他看起来更糟糕。污血覆满
他全身，还粘着一层灰。
“别盯了，”他说。“你看起来也不怎么样。”
他们站在一片阿佳珐利树下以躲避视线。蕾娜解开十
字弩，松开剑带，把背包放到地上，潜入河道中。冷水爱
抚着她的脸，真是无比畅快。
“怎么？”她说。“你不下来？难道你打算在接下来
的旅途中一直像个尸体？”
他微微一笑，卸下剑带和背包，涉到她身旁。水冲刷
着他们的胸膛，两人沉到水中，清洗自己的脸庞和衣服。
“我们通到这里真是幸运，洗个澡吧，毕竟我们刚爬
行过，”蕾娜说。
“我要是你就不会冒这个险，”索拉克说。
“遵命，陛下。”
他泼了她一下。“别那么喊。”
“遵命，陛下。”她回泼他。突然间，他俩嬉笑着互
相泼水，就像孩童时在神殿的水池里玩耍一样。短暂的片
刻后，他们爬上来靠着堤岸歇息，水从他们身上滴下来。
“感觉真好啊，”她仰视着那些树。
“妙不可言，”索拉克答道。“这是我们抵达梅吉洛
特山以来看到的第一道水。”
她叹了口气。“我看我们最好是上路吧，趁天黑，尽
可能拉开我们与城市的距离。”
索拉克站起来扣上剑带。
“要不是我实际上没别的剑，
真想把这把扔到水渠里。”
“对待大主教送的礼物，那样做可真不错，”蕾娜背
上了包裹。
他拔出剑来看着它。
“精灵王之剑，”他干巴巴地说，
然后叹了口气。“为什么落到我手上了？”
“你应该庆幸，”蕾娜说。“它救了我们的命。”
“但首先是让我们处于危险中，”索拉克冷冷地回答。
他回剑入鞘。“不过，它是把神奇的好剑。”
“而且我们也需要它，”蕾娜说。他们开始朝小树林
走去，尽可能让自己处于遮避之下。
“没有霍丽娜同行，感觉很奇怪，”索拉克边走边说。
“我都开始喜欢她了。”
蕾娜点点头。“我也是。一开始我不喜欢她，不过她
证明了自己远不是外表所显示的那样。你想她会安全吗？”
“不，”索拉克说。“我认为她不会选择别的路。”
蕾娜笑了。“至少她有机会选择休息一下，”她说。
“我身上的每一分肌肉都又酸又疼。”
“天亮后我们找个隐蔽的地方休息一下，”索拉克说。
“我们前面还有很多路要走。”
“我不能让斯可瑞唬到一只壳甲虫么？”
“在象牙平原上？我可不指望有。在这么靠近城市的
地方我都怀疑能不能找到野生壳甲虫。没，恐怕我们没别
的选择，只能步行。”
“你觉得他们会追来吗？”
“也许会吧，”索拉克说。“不过我猜测他们会以为
我们跟蒙面同盟躲到了一起。他们会先在城里搜索我们。
等到他们想到我们潜出城，我们早就远走高飞了。”
他们很快就走到了树林的边界，面前是几亩稻田铺展
开来。他们涉入水田中，经过泥泞的土地，他俩都累得不
想说话了。他们很快就走到一片几乎没什么植被的陆地上。
此地地形有些坡度，蕾娜知道要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再次遇
上沙漠。他们在水渠里已将水囊注满，但她知道必须尽可
能久的节水。危机是永无止境的。黎明之前，他们抵达了
山脊，停下来在岩石间歇息。当太阳升起后，她越过山脊
遥望远方，看到一片广阔的白色大地正在晨光下闪闪发光。
“大象牙平原，”索拉克说。
蕾娜看到远方地平线上的梅吉洛特山，那是他们的目
的地。“呃，”她一脸无奈，“我一直想进行一次漫长的
朝圣。”她叹了口气。“但这跟我想象的不大一样。”
索拉克没有回答。她转身看到他在石头的影子中躺下，
快速进入了睡眠。这次游侠没有出来，其余人也没有。他
们的身体终于疲惫不堪了。
“好梦，流浪者，”她在他身旁躺下。“我们俩总算
歇歇了。”
她闭上眼睛，想起了连纵山脉的森林，想起了潺潺的
小河和参天的大树。那似乎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她扪
心自问，要是不随索拉克出来而留在武利炽修道院，生活
会是什么样子。那将是美好平和恬静的日子……多无忧无
虑啊。她并不懊悔。她睡着了，脸上兀自带着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