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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穿秋水 Waiting

  关于接下来的十年,我能告诉你什么?奥德修斯驾船去了特洛伊。我待在伊塔刻。太阳东升,跨越天空,西沉,我只在有些时候会想起那是太阳神的烈火战车;月亮盈亏如常,我只在有些时候会想起那是阿耳忒弥斯的银色小舟。春夏秋冬也在约定的周期里依次轮换。风时常都在刮。忒勒马科斯一年年长大了,吃了很多肉,受着所有人的娇惯。

  我们不断有特洛伊战争的消息:时好时坏。吟游诗人咏唱着高贵的英雄们——阿喀琉斯、阿伽门农、埃阿斯、墨涅拉俄斯、赫克托、埃涅阿斯,以及其他勇士。我根本不把他们放在心上:我只等待奥德修斯的消息。他何时回来解除我的倦怠?他也出现在那些颂歌中,每每让我听得津津有味。他时而作了一次鼓舞士气的演说,时而使争吵不休的派系重归于好,时而制造耸人听闻的骗局让敌人上钩,时而提出明智的作战建议,甚至还乔装成逃跑的奴隶潜入特洛伊找到海伦本人,后者则——颂歌如此宣称——亲手为他沐浴、涂油。

  这部分我可不爱听。

  最后唱到了他所制订的木马计。接着——消息通过一座座烽火台飞快地传来——特洛伊攻陷了,屠城和劫掠的传言不绝于耳。街道被血染得殷红,王宫则火光冲天;无辜的童男被扔下悬崖,特洛伊的妇女被作为战利品瓜分,国王普里阿摩斯的女儿们也在其中。然后,终于有了希翼已久的消息:希腊舰队起锚返乡了。

  然后,就没了音信。

  日复一日我登上宫殿顶层眺望海港,日复一日没有丝毫丈夫回家的迹象。有时会有船来,但并非我所企盼的。

  别的船只载来了种种传闻。一些人说,奥德修斯及其人马在第一个停靠港喝醉了,他的手下造反了;其他人说不,他的手下吃了一种有魔力的植物,失去了记忆,奥德修斯将他们缚住送上船,从而挽救了他们。一些人说奥德修斯与独眼巨人干了一架;另一位说不,那只是个独眼的客栈老板,打架不过是因为没付账。一些人说一部分战士被食人者吃了;其他人说不,那只是寻常的斗殴,咬耳朵啦,流鼻血啦,使刀子啦,捅出内脏啦什么的。一些人说奥德修斯来到一座被施了魔法的小岛,成为一位仙女的座上客;她将他的人变成了猪——在我看来这并非难事——但又把他们变了回去,因为她爱上了他,并用自己的仙手为他准备了闻所未闻的珍馐,两人还每晚疯狂地做爱。其他人说不,那不过是家昂贵的妓院,而他则吃了老鸨的白食。

  无须说,吟游诗人们运用了这些题材并添枝加叶了一番。他们总是当着我的面歌功颂德——奥德修斯是如何聪明、勇敢、足智多谋,如何与妖魔搏杀,以及如何深得众女神的垂青。唯一迟迟不归的原因是有一位神——有些人说是海神波塞冬——在和他作对,因为被奥德修斯弄残废的独眼巨人是波塞冬的儿子。或者有好几位神在和他作对——或者是命运三姐妹,或者是别的什么神仙。可以肯定的是——吟游诗人们通过赞美我而暗示道——只有强大的神力才能阻挡我丈夫用最急切的步伐回到我那亲爱的——可爱的——贤惠的怀抱中。

  他们堆砌的辞藻越多,就指望我赏给他们越贵重的礼物。我总是迁就他们。当你得不到其他满足时,一句明摆着虚假的赞美也多少是点儿安慰。

  我婆婆死了,像干泥巴那样皱缩成一团。她是久盼成疾,满以为奥德修斯再也不会回来了。在她看来这是我的错而不怪海伦:要是我没把孩子抱到耕地里该多好!老欧律克勒亚变得更老了。我公公莱耳忒斯也是如此。他对宫廷生活失去了兴趣,搬到了乡村,在他的一个农庄里捣鼓,人们可以看见他衣衫褴褛地四处踯躅,嘟哝着什么梨树的事情。我怀疑他的脑筋有些痴呆了。

  现在我独自一人掌管着奥德修斯庞大的家产。年轻时在斯巴达我没有做过任何这方面的准备,我毕竟是公主,经营财产都是别人的职责,我母亲尽管身为王后,但也没有树立什么好榜样。她对豪华宫殿里的各种肉食不感兴趣,而那时大快朵颐正是宫廷饮食的主要特色;她至多也就偏爱吃一两条小鱼,再配上些海藻。她习惯吃生鱼,先吃头,这让我看了既害怕又着迷。我有没有忘记告诉你们她长着很细很尖的牙齿?

  她不喜欢对奴隶发号施令并惩罚他们,尽管她会忽然杀掉一个惹她生气的——她没有理解他们和财产一样是有价值的——而她也用不着纺纱织布。“要打那么多结。蜘蛛干的活儿。留给阿拉克尼(古传系吕底亚之少女,与女神雅典娜竞赛织绣获胜,被点化为蜘蛛。——译注) 做吧。”她会说,至于日常对食品供应、酒窖以及储藏于巨大的宫廷仓库并被她称为“凡人的金玩具”的管理,她只是一笑了之。“水仙只会数三以内的数,”她说,“鱼是一群群来的,不按次序的,一条鱼,两条鱼,三条鱼,又一条,又一条,又一条!我们就这么数!”她如潺潺流水般嬉笑起来,“我们仙人可不是守财奴——我们不用储存!这毫无意义。”说完,她便滑行到宫廷的喷泉去喝一口水,或是一连数天消失不见,和海豚说笑话、捉弄蛤蜊去了。

  因而在伊塔刻的王宫里我得从头学。起初我受到了企图操办一切的欧律克勒亚的阻挠,但最终她认识到要做的事情太多了,即便像她这么马不停蹄的人也忙不过来。一年年过去了,我发觉自己造了不少财产清册——哪儿有奴隶,哪儿就肯定有偷窃,如果你不盯紧一点儿的话——还制定了宫里的菜单和衣着标准。虽然奴隶的衣料很粗糙,但一段时间后也会破损,所以我得告诉织工该做什么样的布。磨谷工位于奴隶等级的最低层次,被关在谷仓里做苦力——通常他们是因品行不端而被遣送到那儿的,有时他们之间会有争斗,所以我还要提防奴隶内部的憎恨和仇杀。

  男性奴隶未经允许不能和女奴睡觉。这种事处理起来会比较棘手。有时他们就和其主子一样萌发爱情、心生嫉妒,并惹出很多麻烦。如果弄得不可收拾了,我自然只得卖掉他们。但要是其中的一对生了个漂亮孩子,我便常常将其留下并亲自抚养,把孩子调教成体面而讨人喜欢的奴仆。可能我对一些孩子太溺爱了,欧律克勒亚经常这么说。

  “俏脸蛋儿”墨兰托就是其中的一个。

  我通过管家与商人做买卖,换取补给品,并很快获得了聪明的生意人的名声。我通过工头检查农庄和畜群的经营,懂得了一点儿养牛放羊的知识,以及怎样防止母猪吃自己的猪崽。随着农艺日渐精通,我喜欢上了关于这些又粗又脏的活计的话题。当我的猪倌来向我讨教时,我的自豪感便油然而生。

  我的方针是悉心照管奥德修斯的家产,这样他回来时拥有的财富就会比走的时侯还要多——更多的羊,更多的牛,更多的猪,更多的麦田,更多的奴隶。我的脑海里清晰地浮现出这样的画面——奥德修斯回来了,而我以一副小女子的谦卑模样向他展现我把一份通常被认作属于男人的工作做得如此之好。当然是以他的名义。永远是为了他。他的脸色将会怎样的容光焕发!他对我将会怎样地满意啊!“你的价值抵得上一千个海伦。”他会说。难道他不会么?然后他便温柔地将我紧紧揽入怀中。

  尽管这么忙碌且要担待这么多责任,我还是越发感到孤独。有明智的顾问在我左右么?说真的,除了自己我还能依靠谁?不知有多少个夜晚我是在哭泣中入眠的,或是祈祷神灵要么带给我心爱的丈夫,要么赐我速死。欧律克勒亚为我洗澡,并送上晚间的饮料,给了我不少安适,但这是要付出代价的。她有个令我恼火的习惯,就是诵读一些用来使我恪守清规、激励我为家族奉献、努力工作的民谣,比如:

  日上三竿还哭泣

  盘子别想码得齐

  或者:

  姑娘家整日里哀声抱怨

  别人吃肉她得靠边

  或者:

  女主人爱偷懒,做奴才的就大胆,

  让干什么就不愿去干,

  做贼子做婊子做赖子:

  不揍一顿就不成样子!

  以及很多类似的顺口溜。要不是看她这把年纪我真想给她一巴掌。

  然而她的训诫肯定是起了些作用的,因为在白天我总算能保持愉快和充满希望的外表,即使不为我自己,至少也为了忒勒马科斯。我给他讲奥德修斯的故事——他是多么卓越的战士,多么聪明,多么英俊,等他回家时一切又将立即变得多么美好。

  人们对我的好奇心与日俱增,对名人的妻子——抑或是遗孀?——总是如此;外国船只来得更勤了,带来了新的传闻。它们还带了零星的试探:如果奥德修斯被证实死了(神保佑他),我有无可能接受他人的求爱?我和我的财产。我对这些暗示不予理会,我丈夫的消息——可疑的消息,但毕竟是消息——还在纷至沓来。

  一些人说奥德修斯曾到冥界向鬼魂请教;其他人说不,他只是在一个阴暗昏黑、满是蝙蝠的古老洞穴里住了一宿。有人说他在船经过蛊惑人心的塞壬那里时让手下以蜡封耳,那些塞壬是半鸟半人的妖妇,诱惑男人上她们的岛并吃掉他们;不过他没有封住耳朵,而是将自己捆在桅杆上,这样就可以听到她们难以抵御的歌声而又不至于跳下船。另一位说不,那是一家高级的西西里窑子——那儿的高级妓女以其音乐才能和羽毛似的奇装异服而远近闻名。

  很难知道该相信什么。有时候我觉得人们编造这些故事仅仅是为了恐吓我,或是为了看到我热泪盈眶。折磨弱者肯定是别有一番乐趣的。

  不过有传闻总比没有强,因而我贪婪地听着这一切。但又过了几年所有的传闻都销声匿迹了:奥德修斯仿佛遁入了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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