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梦 Bad Dreams
现在我的磨难中最黑暗的时期来临了。我流了那么多泪,我想我要化为河流或是泉水了,就像传说里讲的那样。不管我如何祈祷,献上多少祭品,观察了多少兆相,我丈夫仍然迟迟不归。而雪上加霜的是,忒勒马科斯到了开始对我颐指气使的年纪。我独自掌管宫廷事务近二十年时间,现在他倒是要作为奥德修斯的儿子发号施令了。他开始频频现身于大厅,鲁莽地与求婚人针锋相对,我敢肯定这样下去他必会招致杀身之祸。他必定会搞出什么少年人的那种有勇无谋的冒险活动。
果然,他悄悄地乘船走了,去追寻父亲的下落,甚至都没有找我商量。这是对我的极大侮辱,可是现在我无暇多想这个,因为我的心腹丫鬟告诉我,求婚人得知我儿子胆大妄为的举动后,正派船潜伏起来,准备在他回来的航路上杀掉他。
那些歌里唱到,求婚人的使者墨冬向我揭发了这件事,情况的确如此。不过我已从女仆那儿得知了。但我还得表现出惊讶的样子,不然的话,保持中立的墨冬便会知道我有自己的消息来源。
唉,很自然,我一个趔趄跌坐在门槛上恸哭失声,我所有的女仆——那十二个我最喜欢的,还有其他的——也陪着落了泪。我责怪她们既没有告诉我儿子的出走,又没有阻拦他,直到爱管闲事的老仆欧律克勒亚承认说是她帮助并怂勇了他。她说他俩瞒着我的唯一原因就是不想让我心生烦恼。不过到头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她补充道,因为神灵是公正的。
我差点儿就要说我到现在还没看见一丝一毫的迹象。
就在局面如此凄惨,就在我终日泪流如河不过还没把自己变成一汪泪池的时候,我总能——很幸运——安然入睡。而在睡觉时,我就做梦。那天晚上我做了一连串的梦,这些梦没有被记录下来,因为我从未对活人讲过。在其中一个梦中,奥德修斯的头被独眼巨人拍碎了,脑子也给吃掉了;在另一个梦里,他从船上跳进水里向塞壬游去,后者正唱着迷人甜美的歌,就像我的女仆,可她们已然伸出了鹰一般的利爪准备把他撕碎;还有一个梦里,他正在和一个美丽的女神做爱,而且显然陶醉其中。然后那女神变成了海伦,她挂着一丝邪恶的傻笑目光越过我丈夫赤裸的肩膀瞧着我。这真是个噩梦,我为此惊醒过来,并祈祷那只是睡神摩耳甫斯从象牙门里放出的一个假梦,而不是从牛角门里放出的真梦。
我又睡着了,并终于做了个令我安慰的梦。这个梦我对人说了,也许你听到过。我的姐姐伊芙提美——她比我大许多,我几乎不怎么认识她,她早就远嫁了——来到我的屋子,站在我床头,告诉我是雅典娜本人遣她来的,因为神不愿让我饱受煎熬。她捎来的信息是忒勒马科斯将平安返回。
可当我向她打听奥德修斯的下落时,她则拒绝回答,并迅速离开了。
神不愿让我饱受煎熬,得了吧。他们只会戏弄人。我不过是条流浪的狗,他们用石块砸我或是点燃我的尾巴不过是为了取乐。他们想品味的不是动物的肥肉骨头,而是我们的苦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