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次日早上,我昏昏沉沉、全身酸痛地醒来,脸埋在填充玩具熊里。我呻吟着转过身,肌肉酸痛。我为什么痛得这么厉害?我是不是……
我猛地坐起,启动了我的光索手镯,从我在驾驶舱的床铺朝外看去。那道光照亮了我小小的厨房,一堆等待切片的蘑菇,几块我摆在那儿充当座位的石头,以及……一台汽车的动力矩阵,尺寸和小型床头柜差不多。
我长途跋涉把它拖回洞穴,然后就丢在了那儿。在那之后,我精疲力竭,没有把它接上战机,而是直接爬上了床。
我呻吟着躺了回去,用掌根揉起了眼睛。我昨晚太愤怒了,以至于……好吧,我当时脑子不够清楚。偷走动力矩阵在当时似乎是个很棒的主意,但这个绝妙计划里的漏洞显而易见。
天啊,到底是谁破坏了你的车呢,欠揍脸?会是唯一没去吃晚餐,又有充分而迫切的理由报复你的那个人吗?
如果别人知道我破坏了另一个学员的财产,我就会立刻被赶出飞行学校,速度快到能让我的脖子发生屈伸损伤。我又呻吟起来,而末日虫毫无意义地模仿了我,它先前就蜷伏在仪表板上。
西晋女英雄,荀彧的五世孙女,曾在年仅十二岁时带少数士兵突围,为父求来援军。
为什么?为什么我没能仔细思考?为什么我非得给他们对付我的把柄?贝奥武夫或者荀灌 肯定不会让自己头脑发热到做出这种蠢事的地步!
那天早上,我忍着反胃感,步履沉重地前往阿尔塔基地。我甚至不想尝试连接那台动力矩阵。就好像到了这步田地,我还有办法阻止末日的到来似的。“理性的斯潘莎”和“坚定的斯潘莎”为什么就不能偶尔聚在一起,做个战况简报什么的?
我满以为宪兵会等着我的到来,但大门那里的卫兵只是摆手示意我通过。在前往教室的路上,没有任何人阻拦我。我坐到座位上的时候,欠揍脸进了教室,而他看都没看我一眼。科布一瘸一拐地进了门,像平时那样开始了课程。
在休息的时候,我对上了欠揍脸的双眼。他毫不躲闪我的目光。的确,他的眼神带着挑衅,可我该怎么解读呢?他是准备在某个特别的时机告发我吗?
这一天慢慢过去,我们也练习了针对移动目标的光矛运用方法,而我开始觉得,或许他并不打算让我惹上麻烦。也许……也许他会选择战士的做法。比起跑去上将那儿求助,也许他打算用自己的方式复仇?
如果真是这样,那……见鬼,我恐怕得向那小子致以一点点敬意了。
但要注意,真的不算多。他在其他人面前把我打上懦夫烙印的行为仍旧野蛮而又恶毒。阿图罗、内德、FM,甚至是比姆在我周围都会放轻脚步,用眼角余光窥探我。这似乎没有影响我们的训练,但在休息的时候,每个人都对那件事避而不提。他们会问我另一些事,然后迅速结束话题。
举止如常的人就只有金玛琳。当然了,这并不意味着她把那件事当作没发生过。
“所以,”当我休息喝水的时候,她在我的座位旁边转悠着说,“这就是你总这么好勇斗狠的原因?”
“好勇斗狠?”我问她。我不太熟悉这个词。
“总这么想用单手抓住星星,把它们塞进口袋里。”金玛琳说。她凑近身子,仿佛下一段话会很不中听。“你知道的,容易激动。”
“容易激动?”
“或许还……时不时地……有点暴躁。”
“我这么愤怒、爱吹嘘又乱发脾气,就是因为我父亲?是因为他们叫他懦夫,我才会手持利剑走来走去,尖叫着要把所有人的头颅聚成一堆,然后站在上头,好砍掉我原本够不着的那些家伙的脑袋?”
金玛琳露出怜爱的笑容。
“赞美我的群星?”我问她。
“赞美你的每颗星星,斯潘莎,每一颗跳动的星星。”
我叹息一声,又喝了一口水。“我不清楚。我记得我在他被击落前就喜欢奶奶的故事,但那件事没带来什么正面影响。当所有人都把你看作懦夫的女儿,还是唯一的懦夫的女儿的时候,你就会形成某种态度。”
“噢,我赞美你,是因为你能够挺直脊梁,”她说着,抬起双拳,“只要你想,骄傲就能成为美德。”
“圣徒这么说过。”
“她是个非常睿智的女人。”
“你得明白,我们没人知道你说的是哪个圣徒。”
金玛琳拍拍我的头。“没关系,亲爱的。你也不是自愿成为异端的。圣徒宽恕你。”从别人嘴里说出来,这或许会是侮辱,尤其是加上那个拍头的动作以后。而由金玛琳来说,那却……好吧,莫名地让人安心。
等到白天结束时,我已经觉得好多了。事实上,他们去吃晚餐的时候,我只有轻微的反胃感了。所以这是好事。
在校舍外,我看到欠揍脸坐进了一辆黑色的加长悬浮汽车里,车上有个戴着白手套的司机。可怜的孩子。看起来他现在得搭车回家了。
我步履轻快地回到洞穴,吃了些熏鼠肉。约尔延迟早会设法报复我,但我可以接受。尽管来吧。至于现在,我虽然犯下了严重的罪行,却似乎逃脱了惩罚。星际战机尺寸的动力矩阵,准备就绪。
来到我的洞口时,我咧嘴一笑,用光索把自己放到了洞底。背负断送前途的风险来修理它真的很蠢。这架战机太陈旧了,就算能让指示灯亮起来,恐怕也不会带来任何好处。但它依然是我的秘密,我的发现。
我的战机。
破烂,磨损,一侧机翼弯曲……但它仍旧是属于我的。
我把矩阵拖到战机的检修口旁边。插头的规格相同,所以我没必要短路启动。我看了一眼正在机翼上挪向我这边的末日虫,然后咧嘴一笑,插上了插头。
诊断面板上的指示灯亮了起来,而且从前方传来的光线判断,驾驶舱内部的仪表板也一样。先前那种低沉的嗡嗡声再次响起,然后开始加速,扭曲,最后……最后变成了话语。
“……急启动程序开始,”有个男性化的声音从驾驶舱传来。它说话时带着某种陌生的旧式口音,就像我在阿尔塔基地创立前听过的那些著名演讲的广播。“检测到结构完整性与数据库严重受损。”
这是录音吗?我匆忙赶到驾驶舱那里。
“你好!”那个声音对我说,而且显得不那么……机械式了。“我从你的衣着和态度猜测,你是这片地区的居民。能否请你自我归类,陈述你所属的民族和你祖先们的姓名,让我能在数据表里找出你的对应位置?”
“我……”我挠了挠头,“看在群星的分上,你说什么?”
“噢,”那声音说,“棒极了。与地球标准英语相比只有最低程度的语言变异。我的处理速度比较缓慢,与正常基准似乎有一定差距,请你原谅。但你是人类,对吧?你能不能告诉我……我在哪儿?”
我根本没听它在说什么。我只是跪在那儿,跪在驾驶舱边的机翼上,试图理清状况。
我的飞船在跟我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