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好了，
借助原本昏暗的洞穴里的橘红色光芒，我给那组电线打了结，然后缠上胶带。我这么想着，后退几步，擦了擦额头。在过去的几周里，我在火成岩某座回收设施的一台旧热水器里找到了还能使用的动力矩阵。我认识在那儿工作的人，而他会收下老鼠肉，对我回收废品的行为睁一眼闭一眼。
我还从火成岩外的某个隐蔽储物处取走了一些补给品。我制作了一把新矛枪，又打造了一间厨房，里头有真正的电炉、脱水器，以及一些调味料。我顺路回家了一趟，拿来了“血书”——我的旧毛绒玩具熊，它用来当枕头很不错。能见到母亲和奶奶是很好，不过当然了，我没把自己住在洞穴里的事告诉她们。
“怎样?”我问“毁灭者”末日虫，“你觉得这次能成吗?”
那只黄蓝相间的小小洞穴鼻涕虫在附近的岩石上直起身子。“成?”它用笛音说。
它能模仿声音，但它说话时始终带着明显的笛音。我相当确定它只是在模仿我，而且说实话，我并不清楚它是不是雌性。鼻涕虫好像是雌雄同体来着?
“成!”末日虫重复了一遍，而我忍不住觉得那声音里带着一丝乐观。
我打开了动力矩阵的开关，同时希望我以电线短路来启动的手法能够成功。这架旧战机侧面的诊断面板闪烁起来，而我听到驾驶舱里传来一阵怪声。我匆忙跑过去，登上我用来充当梯子的箱子，爬进驾驶舱。那怪声来自仪表板，声音很低，有点像是工厂的噪声。金属震动?等我聆听了片刻以后，它的音调变了。
“那是什么声音?”问话的同时，我看向右边。不出所料，我在那儿发现了末日虫。只要它愿意，就可以用极快的速度移动，但它似乎反感在我的注视下这么做。
末日虫把脑袋歪向一边，然后是另一边。它抖动背部的刺，模仿了那种噪声。
“瞧瞧这灯有多暗，”我轻敲控制面板，“这个动力矩阵也不够大。我需要战机或者房屋用的那种，热水器的可不行。”我关闭了动力，然后确认了光索上的时钟。“我离开的时候，帮我看好这些东西。”
“离开!”末日虫说。
“你用不着表现得那么兴奋。”我迅速换上连衣裤，而在走之前，我又看了那架战机一眼。修理这东西超出了我的能力，我心想，所以我干吗还要尝试？
我叹了口气，把光索的一头固定在一块石头上，随后将另一头甩出，让它粘上洞穴出口附近的一块石头。接着我抓住光索，摇摇晃晃地爬向那道裂缝，准备去学校上课。
***
约莫一个半小时后，头盔磨痛了我的脑袋，我把它扶正，然后抓住战机的操控装置，飞速穿过数量庞大的悬浮残骸。在现实里，它们本该在猛烈燃烧中坠落，但在全息影像里，科布将残骸悬停在半空中，方便我们练习。
我变得相当擅长穿梭于残骸之间，但当它们带着可怕的毁灭潜力从天而降的时候，我不确定那些技巧能转化过来多少。不过嘛，嘿，这种事得慢慢来。
我发射了光矛，后者从战机底部的炮塔迸射而出。橘红色的发光能量索刺穿了那块硕大的太空垃圾。
“哈!”我说，“瞧见没!我打中了!”
然而，等我飞过那块残骸以后，光矛收紧了，而前冲的势头迫使我以它为轴心绕起了圈。与能量索相连的战机旋转起来，触发了重力容，然后重重撞上另一大块漂浮残骸。
在我小时候，我们玩过一种游戏：找一根高高的杆子，在顶端用细绳挂上球。如果你晃动那颗球，它就会绕着杆子旋转。光矛和这种游戏很相似，残骸就是杆子，而我就是那颗球。
科布的叹息通过我的头盔传来，而全息影像也随着我的死亡变得一片黑暗。
“嘿，”我指出，“至少我这次打中了那东西。”
“祝贺你，”他说，“你在死去的同时得到了精神胜利。我敢肯定，等你只剩金属熔渣的徽章送回你母亲手里的时候，她会非常骄傲的。”
我怒气冲冲地坐了起来，将身体探出驾驶舱，看向科布。他穿过教室中央的空间，朝手持无线电对讲机说着话，通过我们的头盔和我们交流，虽然我们就坐在旁边。
十个模拟舱围成环状，而中央的地板同样装有全息投影仪，它在以缩小后的版本重演我们的经历。八架全息影像构成的小巧战机在科布周围飞来飞去，而他注视着我们，仿佛一位身形巨大的神灵。
比姆径直撞上了科布头部附近的一块残骸，顿时火花飞溅，看起来就像是那位教官突然间有了什么重大发现，也许是明白了我们这群家伙毫无价值这件事。
“拉远你的接近传感器屏幕，比姆!”科布说，“你应该能看见飘浮在那儿的东西才对!”
比姆站起身，钻出他的全息影像，然后摘掉了头盔。他用手抓了抓那头蓝发，一脸沮丧。
我回到驾驶舱里的时候，我的战机重新出现在了战场边缘。晨潮也在那儿，她盘旋在空中，看着其他人轻快地穿过那些金属块。它就像是奶奶描述过的小行星带，不过当然了，它在大气层里，而不是在太空中。我们通常会在四千到一万英尺之间的高度和克雷尔人交战。比姆的飞船出现在我们附近，但他不在里面。
“晨潮!”科布说，“别胆怯，学员!进到里面去!我希望你用该死的光之绳索反复晃荡，直到留下绳伤为止!”
晨潮怯懦地飞进了残骸区。
我又正了正头盔——它今天特别让我恼火，也许我需要休息一下。我关闭了全息影像，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看着科布审视欠揍脸与担任僚机的内德的某次表现。我把头盔放到座位上，然后走向晨潮的全息影像。
我探头进去，脑袋出现在她的驾驶舱顶部。她蜷缩在里面，有刺青的脸上挂着紧张的神色。她注意到了我，随后迅速取下了头盔。
“嘿，”我轻声问，“情况如何?”
她朝科布的方向点点头。“绳伤是?”她用浓重的口音轻声发问。
“如果你用手非常快地摩擦某个东西，手就会痛，就好像摩擦地毯或者爬绳子那样。他只是希望你多用光矛练习而已。”
“噢……”她轻敲控制面板，“他刚才说的是什么?关于接……接井?”
“我们可以拉近和拉远接近传感器的屏幕。”我用缓慢的语速说。我伸出手，指了指某个切换按钮，又说：“你可以用它来增加传感器的探测范围。明白没?”
“噢，是的，是的，明白。”她感激地笑了。
我朝她竖起大拇指，离开了她的全息影像。我注意到科布瞥了我一眼，似乎露出了赞许的表情，但他很快转过身，朝赫尔大吼，后者正试图让FM就下一次练习的结果赌上饭后甜点。
或许让科布自己来说明会更简单，但晨潮似乎能理解大部分教学内容。她只是羞于提起自己误解的部分，所以我才会去确认她的状况。
这一块块的是什么？
我坐回自己的座位，在头盔里摸索起来，试图弄清它让我恼火的原因。我戳着头盔内部，心想。那些圆形团块位于头盔的内衬底下，大小就像申请券或是大号垫圈，而且每个的中央都有一小部分是刺穿内衬的金属。以前有过这些东西吗?
“学员，有问题吗?”科布问。
我吓了一跳，没看到他靠近我的模拟舱。“呃，我的头盔，长官。它有点不对劲。”
“没什么不对劲的，学员。”
“不，你瞧。摸摸这里面，那儿有些——”
“没什么不对劲的，学员。在你到校前，他们根据医疗人员的要求更换了你的头盔，上面装有能监控你的生理读数的传感器。”
“噢，”我说着，放下心来，“好吧，我想这就说得通了。但你应该告诉其他人，它也许会影响某些人的飞行——”
“他们只换了你的头盔，学员。”
我皱起眉头。只有我的?“那他们在记录我的……哪种读数?”
“我没兴趣猜这个。有什么问题吗?”
“……我想没有吧。”我回答，虽然这事让我不太舒服。我试图理解科布表情的意义，但他只是面无表情地对上我的视线。无论这东西是什么，他显然都不打算告诉我。但我忍不住觉得，它和我父亲的表现以及上将对我的厌恶有关。
我戴上头盔，启动了无线电，然后是我的全息影像。“比姆!”科布的声音在我耳中响起，语气就像是刚才什么都没发生，“你是在织毛衣还是怎么?回座位上去!”
“有必要的话。”比姆说。
“必要?你想从战机飞行员改行去拖地板吗，小子?我见过跟你飞得差不多好的石头。我完全可以丢一颗在你的座位上，把顶部涂成蓝色，至少它不会回我的嘴!”
“抱歉，科布，”比姆说，“我没打算回嘴，可……我是说，我今天早上跟火风暴小队的几个学员聊过，他们一直都在训练空中缠斗。”
“那很好啊!等他们全都死掉，你就可以搬进他们的房间了。”科布用夸张的方式重重叹了口气，“来吧，我们试试这个。”
一组发光的金色圆环出现在战场上，它们只比战机稍大，其中几只离悬浮的大块残骸近到危险的程度。
“列队确认。”科布说。
“你们都听到了!”欠揍脸说，“以我为准，列队!”
我们八个飞到欠揍脸的战机旁排成一队，然后向他做出了口头确认。
“小队就绪，教官!”欠揍脸说。
“规则是这样的，”科布说，“你们每穿过一个圆环，就会得到一分。在飞行途中，你们必须维持至少1马格的速度，而且错过圆环也不能绕回去。圆环共有五个，我允许你们每人沿着路线飞上三次。最高分者今晚能得到双份甜点，但要注意，一旦战机撞毁，你们死前的分数就会固定下来。”
我打起精神，努力不去细想奖品对我毫无意义这件事，至少它能让我无暇去在意那顶不舒服的头盔。
“一场游戏，”赫尔说，“所以，你真的允许我们找点乐子?”
“我也会找乐子，”科布说，“我对找乐子再了解不过了。我大部分的乐子就是坐在那儿，幻想你们不再问我蠢问题的那一天!”
内德笑出了声。
“我没在说笑!”科布说，“去吧。”
赫尔大叫一声，让助推器过燃，朝着残骸区疾飞而去。我的反应几乎同样迅速，加速到了3马格，在第一个圆环的位置就几乎追上了她。我紧跟着她穿过圆环，然后看了看自己的雷达。比姆、FM和晨潮跟在我身后。阿图罗和内德像以往那样列队飞行。我以为金玛琳会是最后一个，但她却飞在欠揍脸前面，后者不知为何推迟了出发。
我专注于路线，飞速穿过下一个圆环。第三个圆环其实地位于一大块残骸的后方，想要保持速度穿过它，唯一的方法就是用光矛进行极其利落的转向。
赫尔又高叫一声，以近乎完美的钩形转弯穿过了圆环，而我做出了从旁飞过的战术决策。事实证明，我的做法很明智，因为比姆试图用轴心旋转通过，却径直撞上了那块残骸。
“见鬼!”他的战机爆炸，而他大叫起来。
我注意到，欠揍脸尚未开始飞行。
我成功穿过了悬浮在两块残骸之间的第四个圆环，但错过了最后那个，它位于一只悬浮着的巨大金属箱后方，需要用光矛旋转才能穿过。我以三分结束了那次飞行，但赫尔得了四分。我没数其他人的分数。可怜的金玛琳在穿过第四个圆环的时候撞毁了。
我们其他人绕过残骸区的外围，准备去飞第二圈的时候，欠揍脸终于开始了第一圈。他在观察我们通行的状况，我反应过来，他在侦察战场。
聪明。果然，他穿过了四个圆环，和赫尔一样。
赫尔立刻加快了速度，准备开始第二圈，而我情急之下才意识到，我们比科布规定的最小速度快了好几倍。我们干吗要飞那么快?就为了第一个完蛋?科布可不会给那种事提高分数。
太蠢了，
我心想，我把速度放慢到了1马格，而赫尔在试图用钩形转弯通过第三个圆环的时候失去了控制，撞上了附近的一大块石头。
“哈!”她惊叫道。她似乎并不在意自己失败的事实。似乎光是到刚才为止的那场游戏就足够让她快乐了。
我专心盯着第三个圆环，在脑海里一遍遍回想科布的教导。飞掠而过的时候，我将光矛射向了那颗小行星，不但钩住了它，而且以那条能量索为轴转动起来，让我以弧线穿过了圆环中央。这令我自己都吃了一惊。
比姆吹了声口哨。“干得漂亮，斯苹。”
我释放了光矛，抬起机首。
“你想试试这个吗，阿图罗?”那两人飞向第三个圆环时，内德问。
“我认为我们每次通过时都跳过那个圆环，获胜的概率会更高。”
“太遗憾了!”内德说。他用光矛钩住阿图罗，拖着他朝圆环俯冲而去。
不用说，他们都撞上了残骸。我轻松抵达了第四个圆环，穿过两大块飘动的残骸之间。但我错过了第五个，我的光矛只刺中了空气。
“内德，你这白痴，”阿图罗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你干吗要做这种事?”
“我想瞧瞧会发生什么。”内德回答。
“你想……内德，会发生的事很明显。你刚刚害死了我们俩!”
“总比在现实世界里死掉要好。”
“一样不好。现在我们赢不了了。”
“反正我从来都不吃甜点，”内德说，“对身体不好，朋友。”
两人用无线电斗起了嘴。我注意到，FM没有尝试那两个困难的圆环，她坚持只穿过那三个简单的。
我咬紧牙关，专注于这场竞赛。我必须击败约尔延。事关荣誉。
他再次以四分完成了第二圈，穿过了第三个圆环，但跳过了最后也最难的那个。这么一来，他就有了八分，而我只有七分。稳扎稳打的FM应该是六分。我不确定晨潮有几分，但她尝试过最后的圆环，却偏离了目标，所以我多半领先于她。
好吧，
我们剩下的四个绕了回去，准备飞最后一圈。欠揍脸再次留在最后，打算等其他人先出发。我这么想着，让助推器过燃，然后疾速穿过第一个圆环。我必须全部通过，才有获胜的机会。值得注意的是，FM甚至没有尝试穿过第一个圆环，她只是在路线开始的位置谨慎地来回飞行。
“FM，你在做什么?”科布问。
“我觉得这些小丑全都会害死自己，长官，我恐怕不拿分数也能赢。”
不，
我想着，飞快穿过第二个圆环，所以无论谨慎与否，她都不可能获胜。科布早就解释过了。
来吧……上！
我靠近了第三个圆环，掌心冒汗。我射出光矛，正中那块残骸，但我推动节流阀的幅度不够大，因此最后绕了过去，却没能穿过圆环。
我咬紧牙关，但依旧分离了光矛，勉强在撞上任何东西之前停止了转向。晨潮尝试了那个圆环，而且差点就成功了，但还是以撞毁收场。欠揍脸仍旧等在外面，打算确认自己需要通过多少圆环才能获胜。再说一次，聪明。
见鬼，我恨那小子。
我太过心烦意乱，以至于错过了相对简单的第四个圆环。盛怒让我的脸颊发冷，而我用光索刺中了那块正方形残骸，然后转向下方，以弧线穿过了第五个圆环的中央，而到目前为止，我还没看到任何人成功过。
这么一来，我的总分就是十分，而欠揍脸是八分。他可以轻而易举地追上我。等他终于开始飞向那段路线时，我感到怒火中烧。他以为自己是什么人?像古代的国王那样端坐后方，看着平民们在自己面前争斗不休?他太自大了。但更恶劣的是，他选择等待是正确的。他比我要聪明，而且他取得了明显的优势。他就要赢了。
除非……
一个坏主意在我脑海里扎下根来。我掉转机首，让助推器过燃，加速到5马格，随后朝起点线疾飞而去。在我头顶，欠揍脸不慌不忙地穿过第一个圆环，速度刚好达到最低要求。
“嘿，斯苹?”内德问，“你在干吗?”
我没理睬他，而是转向上方，从悬浮的残骸之间穿梭而过。在我前方，欠揍脸接近了第二个，也是简单的圆环，而他会因此达到十分。
笔直前进……
我这么想着，让助推器再次过燃。在像这样爬升的途中，让加速指针接近红线代表我正在承受失去意识的风险。
“斯苹?”比姆问。
我咧嘴笑了。接着我径直撞上了欠揍脸的战机，破坏了我们双方的护盾，让战机四分五裂。我们的战机在强光中爆炸了。
然后我们在战场边缘再次成型。
“该死的，这是什么意思?”欠揍脸吼道，“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怎么获胜，”我说着，满意地靠回椅背，“这就是战士的做法，欠揍脸。”
“我们是一队的，斯苹!”他说，“你这傲慢、自我中心又虚伪的——”
“够了，约尔延。”科布厉声道。
欠揍脸沉默下来，但显然不如以往那样顺从。“是的，长官!”
全息影像关闭了，科布走向我的座位。“你死了。”
“反正我赢了。”我说。
“这种战术在实战中毫无用处，”科布说，“如果你死了，就没法把分数带回家了。”
我耸了耸肩。“规则是你定的，科布。我十分，欠揍脸九分。他没机会尝试最后几分可不是我的错。”
“就是!”欠揍脸说着，从他的驾驶舱里站起身，“完完全全就是你的错!”
“够了，孩子，”科布说，“没必要为这种事激动。你输了，这种事总会有的。”他瞥了我一眼，又说：“但我猜，我应该会修改那个游戏的规则了。”
我站起身来，露齿而笑。
“休息五分钟，”科布说，“所有人都冷静点，别把对方掐死了。那样会给我添一大堆文书工作的。”他一瘸一拐地走向教室门，走了出去，或许是去拿他中午的咖啡了。
金玛琳跑到我的座位旁边，黑色的发卷上下晃动。“斯苹，你真是太棒了!”
“圣徒对游戏是怎么说的来着?”我问。
“‘不玩就没法赢’。”金玛琳说。
“显而易见。”
“显而易见!”她又笑了起来。比姆经过我身边，朝我竖起了大拇指。越过他的肩头，我看到约尔延瞪着我，目光带着分毫未减的敌意，阿图罗和内德则在试图安抚他。
“别担心，约尔延，”内德说，“你还是胜过了阿图罗。”
“这都多亏了你，内德。”阿图罗恶狠狠地说。
金玛琳离开房间去拿喝的东西，而我坐回座位上，从背包里掏出一只水壶。我每天都一定会去盥洗室装满全部三只。
“所以，”比姆倚着我的全息投影仪说，“你真的很喜欢战士之类的东西，对吧?”
“它们鼓舞了我，”我说，“我的祖母经常给我讲有关古代英雄的故事。”
“你有什么特别喜欢的吗?”
指印第安人与美国人在1876年的“油草地之战”，塔什阿玛尼是当时的印第安领袖之一，她击败了美军将军乔治·阿姆斯特朗·卡斯特。罗伯特·霍华德的奇幻小说《蛮王柯南》里的主角。
“大概是贝奥武夫吧。”说完这句话，我喝了一大口水壶里的水，“他的的确确屠过一条龙，还扯下过一头怪物的胳膊。他的剑砍不动那东西，所以他是赤手空拳这么干的。还有塔什阿玛尼——她杀死了伟大的战士卡斯特 ——以及西米里人柯南 ，他曾在文字尚未诞生的远古时代奋战。”
“是啊，他们很伟大。”比姆说着，对我眨了眨眼，“我是说……我之前从没听说过他们，但我敢肯定他们很伟大。呃，我好渴。”
他红着脸走开，留下我一头雾水。这是……
他刚才……他刚才是在对我调情，我震惊地意识到了这点。好吧，至少是企图调情。
这真有可能吗?我是说，他真的很帅，所以为什么要……
我再次看向他，发现他露出了像是脸红的表情。见鬼!这是我来飞行学校以后遇到过的最怪的事，虽然我每天早上都会和鼻涕虫对话。
我对男孩们也有兴趣，但我的人生没有留给我那种时间。我上次出现恋爱倾向还是八岁那年，当时我送了利格一把用石头和棍子做成的短柄小斧，特别漂亮。但到了下周，我又觉得他很恶心。因为，好吧，我才八岁。
我跳起身来。“呃，比姆?”我说。
他又看向了我。
“你听过奥德修斯吗?”
“没。”他说。
“他是一位古代英雄，参与过地球历史上规模最大的一场战争——特洛伊战争。据说他有一把强弓，除了他以外，只有一个巨人能拉开弓弦。要知道，他……也是蓝色头发。”
“是吗?”比姆问。
“挺酷的。”我说完，立刻坐了下来，喝了一大口水壶里的水。
是不是很流畅？我说得很流畅，对吧？
我不确定孙子或者贝奥武夫会怎么教人和帅哥调情，也许是和他们分享敌人的颅骨，用来表示好感?
我觉得既兴奋又感伤(好的意义上)，直到我注意到欠揍脸正在房间另一头盯着我。我狠狠瞪了他一眼。
他故意转向内德和阿图罗。“我猜，面对泽恩·夜影的女儿，”他说，“就不该去期待真正的荣誉。”
一支充满寒意的利箭刺穿了我。
“谁?”内德问，“等等，你说她是什么人?”
“你们知道的，”欠揍脸说着，嗓音响亮到足以传遍整间教室，“呼号：追击者?阿尔塔的懦夫?”
教室安静下来。我能感觉到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我。他是怎么发现的?谁告诉他的?
我站起身。见鬼，就连金玛琳似乎都知道谁是追击者。她的水壶从指间滑落，落在地板上，洒出水来，而她似乎都没察觉。
“谁?”晨潮问，“发生什么了?”
我想逃跑。我想躲起来，避开所有人的目光。但我不会逃跑。
“我父亲，”我说，“不是懦夫。”
“很抱歉，”欠揍脸说，“我只是在陈述正史而已。”他用那种傲慢的、非常欠打的脸盯着我。我发现自己涨红了脸，而且是因为难堪。然后是愤怒。
我不该觉得难堪，我几乎背着这个称呼过了一辈子。我习惯了那种眼神，那种窃窃私语。而且父亲并不会让我羞愧，对吧?那我干吗要在乎别人知道了什么?好的。好吧。我很乐意当追击者的女儿。
只是……刚才的感觉很美妙。能够走自己的路，不用笼罩在任何人的阴影下。
那个念头让我觉得自己背叛了父亲，也让我更加愤怒了。
“要知道，她住在洞穴里，”欠揍脸对阿图罗说，“她每晚都会去那儿。电梯操作员告诉我，他们见过她徒步前去野外，因为她没有——”
他突然停了口，因为科布端着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走进了教室。科布立刻看向我，然后是欠揍脸。“回你们的座位上去，”他对我们厉声道，“我们今天还有事要做。还有小怪，那只水壶是你掉的吗?”
金玛琳回过神来，捡起了水壶，所有人一言不发地爬进模拟舱。在我们再次开始练习光矛不久后，我发现科布正用严峻的表情看着我，他的眼神似乎在说：这种事迟早是会发生的，学员。你要放弃吗？
绝不。
但这阻止不了我在训练全程中感到反胃。
几个钟头过后，我走出女子盥洗室，也重新装满了水壶。两个我没见过的宪兵把我送到校舍门口，目送我走出门，然后就像以往那样转身离开。
我拖着沉重的步子穿过基地，感到沮丧、愤怒又孤单。我本该继续离开基地，前往我的洞穴，但我却走了那条绕过训练用校舍的小路，从食堂旁边经过。
我透过那儿的窗户看去，发现其他人正坐在一张金属桌边，闲聊，欢笑，争吵。他们今晚甚至强迫欠揍脸也加入了，这对平民来说是难得的优待，毕竟他平常会直接开车去那座专用电梯。内德说过，它只用不到十五分钟就能抵达下层洞穴。
欠揍脸将我的秘密像一把过期的口粮那样丢了出去，可他现在却坐在那儿，享受着我被禁止享受的东西。我恨他。在那一刻，我有点恨他们所有人。我几乎恨起了父亲。
我大步走进夜色，从正门离开了基地。我转向左方，面对着果园和那条通向野外的捷径。这条路让我经过了欠揍脸停放悬浮汽车的那座小型载具库。
我在黑暗中停下脚步，看着他的车库。正门这次是关上的，但侧门开着，我能看到里面的那辆车。我只花了大概半秒钟，就想到了另一个非常坏的主意。
我扫视周围，没发现任何人在看这边。今晚黑暗来得很早，天光移动到了远处，而果园工人们也早已下班回家。我离基地正门足够远，那儿的守卫应该没法在这么昏暗的光线里看到我。
我溜进那座小型载具库的侧门，关上了门，让我的光索提供一点点照明。我在这座小仓库的墙上找到了一把扳手，然后打开了那辆蓝色悬浮汽车的引擎盖。
今晚就让欠揍脸走回家吧，这样才公平，毕竟我也得走路回家。而且在今晚，我还得背着那只车用尺寸的硕大动力矩阵回去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