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库纳紧盯着我，双眼名副其实地凸出了眼眶，然后他龇牙咧嘴，惊退了几步。“什么?”他问，“这是怎么回事?”
“我从来都不是阿拉妮克。”我说，“她坠落在我的母星上以后，我取代了她的位置。”我伸出了手，又说：“我的名字是斯潘莎。你说过你一直等着向人类伸出和平之手。好吧……我就在这儿。”
这恐怕是我做过的最疯狂的事。说实话，我也不清楚自己这么做的理由。我只是发现在面对外星人的时候，不能仅仅相信直觉。他们的习性、表情和言谈举止都不会符合我的预期。
但这次不同。我不是在只凭本能对外星人的行为做出反应。这是我自己的选择。只要库纳这番话有可能发自真心，也就有可能结束那场战争。这意味着我的同胞会平安无事。
我不确定奶奶故事里的那些英雄会怎么做，但这是我会做的事，在那一刻承受那种风险。
接受那份希望。
虽然库纳在同时后仰身子，但还是握住了我的手。我猜他内心的一角很反感碰触我这件事，但他还是强迫自己这么做了。库纳也许会用“次等种族”之类的词语，但我相信他的努力是真心诚意的。
他看着我靠近，仍旧握着我的手。“怎么可能?我不明白。”
“全息投影，”我说，“安装在我手镯里的便携式装置。”
“我们的技术都造不出这么小的投影装置!”库纳说，“但有传闻说……人类在第一次战争时拥有这种技术，就在他们和费格蒙特人的联盟期间。太惊人了。阿拉妮克的母星发来的那些通信……他们知道你的事吗?”
“我告诉了他们，但我不知道他们会相信我。我基本上只是在搪塞他们。”
“太惊人了，”库纳重复了一遍，“千万别给其他人看!后果会是一场灾难。”他收回那只手，然后在长袍上擦了擦，看起来是下意识的动作。我努力不让自己觉得受到了冒犯。
“你来自那颗有外壳的行星?”库纳问，“有防御平台的那颗?”
“岩屑星，”我说，“是的。”
“我为你们辩护到嗓子都哑了。”库纳说，“在刚刚结束的参议院会议中，我们就灭绝种族的问题展开了争论。我简直不敢相信……你就站在这儿，跟我说话?太惊人了!你都来到‘星景’好几个星期了!你有没有……呃，有没有……杀死什么人?我是说意外的那种?”
“没，”我说，“我们真的不是你们以为的那样。我在这儿的时间基本都用来弄清那十七间盥洗室了。你知道在没有说明的情况下，那儿让人有多困惑吗?”
库纳的嘴唇抿成了一线。我回以微笑。
他绕着我转了一圈。“真让人叹为观止。我们观察了你们那么多年，对你们却知之甚少。你明白的，有那些平台的干扰。但……我们把你们几乎打回了石器时代，可不到一个世纪以后，你们就重新拥有了超推进器。我也不确定自己是该吃惊还是害怕。”
“眼下我们就算扯平了吧。”我说。我碰了碰手镯，重新开启全息影像，让我的外表变回阿拉妮克。“库纳，温契克比你以为的更疯狂。布蕾德把他的一部分计划告诉了我：他们想拉拢阿拉妮克加入由赛托能力者组成的某个秘密团队。他们觉得自己可以操控探究者。”
“你肯定是夸大其词了，”库纳说，“我们制定的项目会用到一种能转移探究者注意力的武器。我们的分析证明，如果它们在我们的领域停留太久，却没有毁灭任何行星的生命，它们最终就会消失。我们不是要尝试操控它们，而是将它们的注意力从人口中心转移到别处，直到它们离开为止。”
“噢，是啊，但不只是这样。”我说，“除了你以外，还有人担心一旦超推进器虫的秘密泄露出去，至尊同盟就会失去控制权。温契克打算利用这种威胁，让探究者去攻击它路线上的所有人。”
库纳亮出了牙齿。“如果真是这样，”他说，“我就多了很多工作要做。但你用不着担心，我们的计划才到起步阶段。我会搜寻真相，然后对抗温契克的政治抱负。他还没有强大到无法阻止的程度。”
“好的。我会想想该怎么让‘人类祸患’做出让步。”
“我不能让你带走那架无人机。”
“至少让我拿走安装在里面的传感器元件，”我说，“我的飞船需要它。”我看向库纳，又说：“拜托，让我走吧，库纳。我会飞回岩屑星，劝说我的同胞。克雷尔人之中也有愿意探讨和平的人，我觉得他们会听的。如果温契克的部门不再有存在的必要，他的权力又会如何?如果‘人类祸患’成为至尊同盟的盟友，而非敌人呢?”
“要实现这些，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库纳说，“但……没错，我能想象出来。那么你和我就算达成协议了。”库纳犹豫了片刻，然后重新朝我伸出手。“或者说，达成了可能达成协议的协议。”
我握住那只手，把嘴唇抿成了一线。库纳则露出了微笑。好吧，近似于微笑。但他的努力是值得的。
我取回了安装在无人机上的传感器和全息投影装置，放进飞行服的口袋，只是把无人机留在了背包里。库纳领着我走向房门，而我努力不去回想那个被流放的可怜外星人。我不能允许自己为他的遭遇而内疚。我只是做了必要的事而已。
如果我们真的能实现和平呢?这是不是代表不再需要星际战机了?我觉得这种可能性很小，毕竟还有那些探究者呢，不是吗?会有战斗的。总会有战斗的。
但偏偏是我朝和平迈出了第一步，这感觉还是有点奇怪。
“我可以用太空梭把你送去大使馆，”库纳说着，带我穿过安全门，来到室外，“然后我可以填写相应的文件，指出那位‘阿拉妮克’回到同胞身边去了。我也不清楚我们究竟该怎么实现那个目标，但……”
库纳的声音小了下去，因为一艘军用太空梭飞速下降，看起来就像是载我们来到这里的那架，草率地降落在草地的正中央，对稍远处的发射台视而不见。门猛然打开，但里面人影全无。我立刻闻到了肉桂的气味。
“快!”薇珀的声音说，“阿拉妮克，我们接到了动员令。”
“什么?”我问她，“什么动员?”
“我们的小队要被派去参战。我认为是有人发现了探究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