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FOUR 第四部分
27
约莫十二个钟头过后，我以直线飞向竞技场，为即将到来的决斗而兴奋，手里还拿着一本书。
这座竞技场位于快乐罗杰团的领土。佩格说过，那附近的异常现象给战斗过程增添了趣味性。在那里等待我们的除了他们，还有其他前来观战的海盗派系。的确，我们带来了整个舷侧团派系，地勤人员选择搭乘战机或者乘坐太空梭。切特今天坐的是奴卢芭的飞船，那是一艘有舒适座位的非战斗拖船。昨晚的经历所带来的恐惧仍未消散。交易已经达成，探究者会为温契克效力。我需要找到答案，而且要快。
幸运的是，我的脚下似乎就是最好的一条路：赢得这场决斗，帮佩格夺下坚城基地。不幸的是，前往竞技场的这段旅程需要花费几个钟头。我在机库里抱怨飞行时间的时候，马克西姆把这本书丢给了我。
那是一本真正的书，用纸制作，一应俱全。我本来没想读的，但我又让M机器暂时接管了驾驶，随着飞行越来越显得漫长，我开始翻看起那本书，作为消遣。
我读得很慢，因为我得拿翻译别针用英语读出上面的句子。与此同时，它又引人入胜，不光是因为类似的物理媒介在我的母星上几乎不存在，来自我们旧飞船数据库的信息又支离破碎。留存到我那个时代而且最完整的信息恰好是关于旧地球的植物和动物的，因此我的学校教育在这方面相当详尽。
但我从没读过“垃圾爱情小说”，这是马克西姆对它的称呼。这本书以寒武纪星物种的角度写成，后者有许多触手之类的东西。他们的求爱仪式与人类惊人地相似，只是煽情得多，也许这就是这种流派的特色。
我不怎么关心剧情，我更感兴趣的是这本书的内涵。它有点太……空洞了。女主人公花时间和三个不同的男性谈恋爱，而她最迫切需要解决的难题只是决定让谁带她去度假而已。
这就是书里的全部冲突：不是为了赢得旅行的种种历险，而是在男性之间挑选的紧张感。这就是至尊同盟的人阅读和喜爱的东西?书里没有任何打斗。我没有无知到认为一切都必须和战斗有关。在很多很棒的故事里，主人公都像狡猾的郊狼那样，用智慧而非肌肉摆脱麻烦。甚至有的故事讲述了人们为战争进行种种准备，然后却选择讲和。
奶奶从没给我讲过关于度假的故事。一方面我觉得这很荒谬，另一方面我又能理解。它在对我耳语：“这就是不需要一直打仗的人会关心的事。你和他们相处的时候明白了一件事：你的人生是不正常的。”
书中人物的这一面比触手更让我觉得怪异。是的，我想为我的同胞争取和平，但要想象没有飞行训练的世界，没有作为社会核心和最迫切需要的军事复合体……
该死，我没法理解，但我需要去理解。所以我继续阅读他们的爱情故事，试图领会。
我们飞行了一阵子，我靠那本书打发了大部分时间，这时M机器开了口：“你看到那块片段了吗?”
我看向舱罩外。我们被迫放慢了速度，让拖船能够跟上，所以我们以从容的步调穿过带子地区，经过地形各异的片段。下方的一块是罕见的海洋片段，它不是我们先前穿过的那块，但很相似。
“看到那儿的时候，我有种感觉，”M机器说，“我记得和你以及切特一起航海，这感觉……很愉快，就好像我见到了一位老朋友。有这种感觉是不是很奇怪呢?它甚至不是同一块片段。”
“这不奇怪，”我说，“人类经常把感受和场所联系起来。对我来说，岩屑星地下的洞穴有时候比我成长的那个街区更有家的感觉。每次我看到洞穴，都会想起那里。”
“这种感觉很……不错。”M机器说。
“这次你不打算问这种情绪的作用了?”
“我还在思考那个问题，”它说，“但今天我只是……喜欢这种感觉。这样很好，不是吗?”
我笑了。“是的。”
“我过去经常设想你为何如此喜欢故事。”M机器说，“起先我觉得，这纯粹是种合乎逻辑的反应，通过那些故事在教育中帮助记忆，可你奇怪的反应让我困惑。你对待它们的态度，仿佛它们不只是教育材料，而是有更深的意义。
“我想我现在明白了。聆听那些故事，和你奶奶做伴的感觉很好，而且想到那些故事的时候……噢，你会想起她的声音，不是吗?就像我看到那块片段，想起航海的乐趣一样。它对我来说很……温暖。机器应该感觉不到温暖才对，但我能感觉到。”
我在椅子上动了动身子，试图像它说的那样回想奶奶的声音，但……我做不到。我记得那些故事，但对我来说，她的声音已经成了失落之物。
我想要转移注意力，于是重新拿起了书，然后我们又飞了……一阵子。我得承认，我有点喜欢这本书，不觉得它是垃圾。事实上，我发现自己沉浸其中，谁能去旅行的悬念几乎让我激动起来。我承认，关于那位女主角打算拿失败的追求者喂她的宠物鲨鱼的想象也是因素之一。
要不是M机器每过五分钟就会冒出一句评论，我会更容易投入。“嘿，斯潘莎!那块片段是黑紫相间的，地上还长着水晶!我觉得它来自和谢瓦的家乡相似的行星，你觉得呢?”
“我不知道，M机器，”我说着，翻过书页，“为什么你不去数据库里扫描一下呢?”
“扫完了!”它说，“我觉得就是!”
“太好了，”我说，“也许你应该给我们经过的片段编目，看看能否找出它们来自哪一类行星。”
“好的!”它说。
这应该能让它忙活一阵子。我怜爱地笑了笑，可圣徒啊，照顾小孩子肯定就是这种感觉。我恐怕应该给母亲做一块美味的鼠肉三明治之类的，因为我相当确定，我给她惹过很多麻烦，而且往往和揣摩“斩首”的方法有关。
“嘿，”又是几分钟的沉默过后，M机器说，“为什么我又开始扫描了?这就是‘外加作业’吧，斯潘莎?”
我笑了。“耍你玩。”
“你们人类啊，”它说，“这可不是玩笑!没什么笑点!”
“噢，嘘，”我说，“这段很精彩。”
“我猜你这是不想听佩格的秘密通话了。”它说。
我抬起目光。“秘密通话?”
“她在接收加密的直接呼叫。从数据突发的来源判断，我猜那是快乐罗杰团的海盗。佩格显然不想让任何人知道这次呼叫，它来自其他舷侧团接收者平常不会选择的波段。她的飞船显然配有某种特殊装备。我能察觉这件事，是因为，你知道的……”
“因为你是谍报用人工智能?”
“是蘑菇定位用人工智能，配有辅助用谍报附加组件。”
秘密呼叫?这可真奇怪。佩格倾向于将自己所做的一切公开，比方说，她总是会允许舷侧团成员旁听她进行的洽谈。
“我们能窃听吗?”我问。
“如果我有旧飞船的硬件设备，应该会很轻松，”它说，“但我用这艘飞船可做不到。我最多只能告诉你那场对话有多长，也许还能精准找出和佩格对话的那个人。”
“好吧。”我有点恼火地说。我甚至希望它从一开始就别提这回事，而不是像这样勾起我的好奇。我心烦意乱，书也看不下去了。我放下大概看了一半的书，这时远程传感器显示，我们正在接近一大群战机。
“她刚刚结束了通话，”M机器说，“但我可以肯定通话对象的位置属于她儿子格瑞姆的那架战机。”
“所以佩格和她本该疏远的儿子进行了长时间的秘密通话，”我说，“对方还是敌对海盗派系的领袖。这一切有哪里不对劲，M机器。她在玩什么把戏?”
“我可猜不到，”M机器说，“我最近连自己都不太能理解，更别提你们有机体了。”
所谓的“竞技场”原来是带子地区的一片开阔区域，充斥着房屋大小的飘浮岩块。尽管大部分片段都位于同一平面，但在这一小块区域，地形还要不规则得多，看起来就像一块片段粉碎四散，而每一片最后都停在不同的海拔上。
好吧，我接受过在残骸雨里飞行的训练，应付得了。然而，这片区域更明显的特征却是那些岩块之间的小团白光，它们就像是迷你尺寸的光爆，不比我的飞船大多少。其实它们让我想起了我在幻象里见过的微小白色孔洞，就是最终成为片段的那种。
这些孔洞让我不舒服。其他人跟我说过这回事，但还是……那些是纯粹“无处”的碎块，不知怎么突破到了带子地区，而我将会在它们之间飞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