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证据就在格温眼前，她无法否认他们的处境，不管他们的处境是什么样的，它是真实的。尽管看似不可能、不合逻辑，甚至可笑——但绝对是真实的。
两个陌生男人站在一堆烧焦的水晶旁边喋喋不休，这堆水晶的布置非常像那道强光来临之前皮尔斯博士在日光浴室里的布置。地板和墙壁上布置着曲面镜、角棱镜和像游乐园哈哈镜一样的宽畸变透镜。
房间隐约有种希腊或罗马的感觉，墙壁由大理石制成，门廊是拱形的，窗户大开，入口通道的侧面有支柱支撑着。在椭圆形房间的一端，有一个螺旋状楼梯升向天花板。我们在哪儿?一年前，卡普叔叔带着格温和维克去参观过在马里布 【注：加州地名。】的盖蒂博物馆，布置得就像罗马别墅一样。但她回想不起有哪个房间与这间房间相似。
格温打量整个椭圆形房间，看到架子上摆满了盖着塞子的小瓶子、塞满厚卷轴的架子，还有一张长桌子，上面堆满了羊皮纸、闪闪发光的水晶、更多镜子和棱镜、大块的废金属、各种难以辨认的工具和装满五颜六色液体的玻璃烧杯。巨大的水族箱安置在曲面的墙上，里面装着五颜六色的鱼、奇特的贝类和发光的鳗鱼。
「看起来像是疯狂科学家的秘密俱乐部。」维克说。
「又像是中世纪炼金术士的实验室。我们是怎么来到这里的?」格温揉了揉太阳穴，她那儿刚才撞到了坚硬的地面。她是从哪儿掉下来的?她和维克曾穿过日光浴室的地板。「我们得健忘症了吗?」
维克伸出一只手梳理凌乱的棕发，用表情告诉格温他不是在搞笑。「嗯。我不记得得过健忘症。」
「很好笑。」格温想了一会儿，「但我们是半夜起来的。现在是大白天。我们显然已经错过了两者中间的时间。我们怎么确定两者中间的时间只是几个小时，而不是几天呢?」
「首先，如果我吃完东西后隔了几天，我的胃就会像6.9级地震一样隆隆作响。还记得在海洋王国里，你挑运动衫时很纠结吗?当时我一直在抓蚊子包，他们给了我创口贴。」
「对，」格温说，「一张印有小章鱼的儿童创口贴。」
维克指了指自己的手臂。「同样的蚊子包，同样的创口贴。」他撕开创口贴，下面的蚊子包仍然很大很痛，「看到没?它才刚刚开始好起来。」
「好吧，那么爱因斯坦你怎么解释我们现在的处境?」格温被维克的逻辑激怒了，但更令她困扰的是她自己没有想通。
那两个奇怪的恩人再次站到他们面前。有胡子的男人用手指摸着太阳穴，又摸了下胸口，然后伸出扁平的手掌充满期待地等着。黑发青年也做了同样的动作，把手放到他和维克中间，掌心朝下且平行于地面。这两个陌生人异口同声地说了一些话，格温觉得一定是在问候他们。
「你觉得我们应该怎么做?」她问维克。
「也许我们应该和他们握手。」
格温瞥了一眼年长男人的手，看起来好像是在伸出手来握手。「那当然要握啦，为什么不呢?」带着笑脸以示友善，格温握住了大胡子男人的手轻轻摇了摇，「很高兴遇到你们。」同样地，维克也握住年轻人的手摇了两下才放手。「我们听不懂你们在讲什么语言。我们讲的你们也听不懂，对吧?」
又像摩西又像圣诞老人的人皱起眉头，然后对年轻人耳语了几句，年轻人就离开了房间。年长的男人示意姐弟俩和他待在一起，他说话的语速慢得好笑，彷佛那会让他的话听起来更容易理解。
格温感觉到男人越来越沮丧。「我是格温，这是我堂弟维克。我们来自美国。」
「我们可能需要一位翻译。你会说英语吗?」白胡子男子回头看着维克，目光中带着兴趣但是没听懂。
「嗯，你会说法语吗? 【注：此处原文为法语，parlez-vous francais?】」格温补充道。
「呃，呃——你会说德语吗? 【注：此处原文为德语，Sprechen Sie Deutsch?】」仍然没有响应。
「看来是的，我们肯定需要翻译。」格温环顾房间，希望得到一些启发。
就在这时，黑发帅哥带着一位看起来和维克、格温差不多年纪的娇小女孩回来了。女孩穿着一件奶油色长裙，裙子从肩上顺着她娇小的身体垂下，红棕色卷发垂到腰际。女孩用手指碰了碰自己的太阳穴，又碰了碰胸口，然后伸出手，就像那两个男人做的一样。接着，娇小女孩伸出左手手指摸了摸格温额心。她的名字是莱珊德拉。
格温猛地向后退去，两人不再碰触。「嘿!你说的英语!」
维克奇怪地看着堂姐。「为什么你会这么想?」
格温的呼吸很急促。「刚才她告诉我们她的名字是莱珊德拉。」
维克看起来更加困惑了。「可是她一句话也没说。」他看了一眼红棕发女孩，「格温说得对吗?你的名字是莱珊德拉吗?」
女孩点了点头，指了指自己。「莱珊德拉。」
维克的蓝绿色眼睛一下就亮了，彷佛懂了。「她摸你头时你有没有听到她说了些什么?」
格温想了想。「嗯，没有。确切地说，不是言语，而是——」
「好酷!她是用心灵感应的。」维克抓住莱珊德拉的手，贴在自己的额头上。他的脸上蔓延开欣喜若狂的笑容，他放声大笑起来。
格温凝视着莱珊德拉。这个女孩真的会心灵感应吗?那是不可能的。也许她应该重新想想这一切都是梦——这是她最真实的想法。
尽管如此，她堂弟脸上的高兴并没有消失。莱珊德拉的手从维克的额头上滑落，维克抓住了格温的手臂，兴奋地说着什么。现在她听不懂他在说什么，直到莱珊德拉再次摸了摸她的额头，然后她突然就听得懂维克的话了。
「——一位翻译和心灵感应者。如果你不再乱动，莱珊德拉可以帮你的意识做好准备，这样你就可以理解他们说的话了!喂，你叫我注意力缺陷障碍先生!」
格温感到很惊讶，她脑内的想法发生了位置的变换。莱珊德拉大声说：「我正在帮你的意识做好准备，这样你就能懂我们的共同语言伊兰蒂亚语。因为这个岛是许多世界的连接点，所以我们的祖先创造了一门规则简单的语言，方便来自各种文化世界的人学习和使用。」
格温现在清楚地明白了每个单词，但是仍然不能理解整个句子。关于一座岛的一些事?许多世界?
说完，莱珊德拉把手放回身边，离开了格温。「你现在能听懂我在说什么了吗?」
「当然。这是不是意味着我在——」
「说伊兰蒂亚语?你当然在说了。我在你们脑内放置了翻译中枢，里面包含我们讲话的基本规则和基础词汇。翻译中枢会自动把我们的语言翻译成你能听懂的语言。你们留在我们伊兰蒂亚岛上时，你们的大脑会自动把你们的语言转化为我们的语言——尽管其中的概念对于我们仍然是陌生的。我自己能流利地说11门语言，伊兰蒂亚语是目前为止其中最简单的。要和另一种文化思维进行沟通，那它就是最方便的语言。若是用另一种语言，就需要好几周甚至好几个月的时间来学习。」
「太酷了。」维克说。
莱珊德拉笑了。「在我们这儿，你们的名字是维克斯和格温雅。我可以这样叫你们吗?」
「我们究竟在哪儿?」格温问，有些东西完全无法理解，「这是什么地方?」
「这些可以等会儿讨论，」大胡子男人插话道，「我是圣者卢比卡斯，这是我的徒弟奥菲恩。」他指了指那个皮肤黝黑的年轻人，「嗯，既然现在你们可以和我们交流了，请告诉我们是怎么来到这儿的。这是我们最想知道的。」
「呃，我们倒是有点希望你们能告诉我们。」维克挠了挠鼻子，「我们也不知道。」
奥菲恩双臂交叉，浓密的眉毛皱到一起。「是有人帮你们打开了水晶门，还是你们发现门开着?」
格温看着优雅的拱形门说：「卡普叔叔正用水晶和镜子做着什么实验，然后出现了一道闪光。」
「你们就是这样通过水晶门来到我们这儿的?」
维克喃喃道：「是的，一场运输机事故。尽管没看到运输机。」
「可是钥匙呢?」奥菲恩提醒道，「你们不可能光凭自己就打开了水晶门。」
维克从他的口袋里掏出钥匙扣徽章。「一把钥匙?你是指这个吗?」
卢比卡斯惊讶地伸手想去拿徽章。「唔，你怎么得到的这个?」
维克把徽章递给他。「在我十三岁生日那天，爸爸说我年纪到了可以拿房子钥匙了。还是你在说小手电筒?」
奥菲恩指着那个五边形的小徽章。「这个。」
「它是我妈妈的。格温有个一模一样的。」
格温把皮绳上的吊坠从运动衫里拉了出来。
「它由泽利德姆制成，这是一种贵重金属——肯定是的。我之前见过这个符号，」卢比卡斯承认道，「唔，我必须进一步思考这一点。莱珊德拉，你愿意带着客人边四处转转边答疑解惑吗?这样我就有时间翻查卷轴，和奥菲恩商量一下了。」他把钥匙串还给维克，维克又把它放进了口袋里。
少女眨了眨钴蓝色的眼睛应下了，就好像一直被要求做这种事似的。「我很荣幸，卢比卡斯圣者。」
莱珊德拉领着格温和维克来到椭圆形房间尽头的旋转石楼梯。爬上楼梯，将彩烟的气味抛在身后，红棕色头发的少女介绍道：「伊兰蒂亚聚集了许多来自远方世界的学者。圣者和学生来这里研究数学、炼金术、魔法、农学、冶金术、哲学、天文。」
他们三人来到沐浴着阳光的白色塔楼顶层的观景台上。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清新的咸味。这位娇小少女伸出双手，指着他们四周的岛屿。「这是我最喜欢的景色。这里不美吗?」
向下看就是格温见过最壮观的异域城市风光。梯田花园、葡萄园和果园遍布陡坡和岩石山丘。街道沿着斜坡上蜿蜒而上，两旁挤满了粉刷过的建筑物。纯正的蓝绿色海水越接近世界的边缘颜色越深，变成天蓝色，而蔚蓝的天空中点缀着几朵棉花般的云。各色船只驶过岛屿的港口，从避风的水域行驶到开阔的海洋。格温为了看到全景转了整整三百六十度。
维克在她身旁说，「嘿，桃乐丝 【注：美国儿童文学《绿野仙踪》女主角。】，我再也不觉得我们在堪萨斯州了。」
「这是肯定的，」格温要笑不笑地说，「我甚至不确定这地方有没有堪萨斯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