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在黎明前的寂静时刻里，睡眼惺忪的维克陪着提亚雷特、谢里夫和莱珊德拉来到港口。他讨厌早起。也许格温更轻松，只用在卢比卡斯圣者的实验室塔楼里熬夜帮忙。
但他无法抱怨。伊兰蒂亚的所有人，尤其是希塔德尔学院里的新生、学徒和圣者，都有了帮助保卫岛屿的新任务。在灯笼和闪闪发光的街头水晶的照耀下，维克和朋友们看着渔船和货船做着晨间准备，陪同各艘贸易船的守卫船也处于高度戒备状态。
漫天的钻石一般的群星让周围的夜色看起来更深了。维克摸了摸钥匙扣上妈妈给他的五边形徽章。如果她真的在伊兰蒂亚呢?但是如果她在这儿，她会不会听说过关于维克和格温，试着联系他们呢?还是她可能在水晶门连接的其他世界里?
在黎明前凉爽的黑暗中，不安的船员把武器和渔网、货箱一起搬到船上。提亚雷特和谢里夫沿着将大小船只系在一起的码头走着，维克和莱珊德拉登上了一艘在海岸线上巡逻的伊兰蒂亚尖头战舰。战舰船头安有发光晶体，侦察员站在小船上，帮着引导商船进出港口。
严厉的海拉莎长老站在战舰船头看着水面，船桨齐刷刷地划动着，推动战舰向前驶去，只发出轻微的风声和溅水声。伊兰蒂亚的防御长老年纪轻轻就手握重权，她的一头乌丝中混着金色的头发从脖子根部顺着背脊倾泻而下。她的脸绷得紧紧的，透着坚定的意志，毫不软弱。
在水手们进行熟练的日常工作时，维克和莱珊德拉没有工作可做，他们向防御长老报告了情况。「既然我们已经做好了准备，梅隆人就不敢和伊兰蒂亚人乱来了。」维克勉强用欢快的语气说。
海拉莎眯起靛蓝色的眼睛，从警惕的搜索中转过身来。「很快，伊兰蒂亚人就会感受到梅隆族攻击带来的间接后果。」一条鱼跃出水面，溅起的水花把他们都吓了一跳。海拉莎不耐烦地嗅了嗅。
「你说的是什么后果?」莱珊德拉问。
「我们的敌人通过突袭船只，已经让伊兰蒂亚的经济陷入动荡。是的，我们有自己的蔬菜花园，我们的渔民带来了很多鱼类，但是这座岛从来没有自给自足过。我们依靠水晶门进行常规贸易。如果与其他世界的联系被切断了，我们就撑不了太久。这些天，即使是渔民也不敢冒险离开陆地太远，贸易船更不愿意带着货物来到这里。」海拉莎朝码头点了点头，谢里夫和提亚雷特还在那儿帮忙把装有钩子的鱼叉搬到更多巡逻船上，「梅隆人已经击沉了来自阿非里克装有星阿迦水晶的货船。那本是我们急需的物资。」
维克意识到自己把这座神奇岛屿上的很多事情看作是理所当然的。伊兰蒂亚干净明亮，充满魔幻色彩和技术奇迹。每个人似乎都知识渊博、生活幸福、拥有私人财产，这些他都没有想过是从何而来的。他见过梯田一般的橄榄园和葡萄园，挤满了西红柿、茄子和南瓜的家庭花园。他也见过渔民满载而归，商家在码头摊位上兜售贻贝和装在装满海水的木桶中蠕动的甲壳动物。
想到人数众多的学生、教师、政府领袖、圣者和科学家，维克意识到伊兰蒂亚有多少张嘴需要喂饱。没有商船，人们会不会捱饿?
但伊兰蒂亚人不会不战而弃。站在战舰船头的海拉莎，就象征着这一点。她看起来就像一尊雕像，美丽、挺拔、不可动摇。
黎明时分，一抹暗红棕色的光出现在东方，渔船准备出发。十二艘渔船准备就绪，已经准备好在港口边缘撒网。五颜六色的帆绷得紧紧的，前三艘船趁着清晨的微风从码头启航，航海魔法引导着它们驶过平静的海面。
但就在出港船只的前方，出现了诡异的涟漪。维克手搭凉棚，尽管黎明时天还不是很亮。「那儿好奇怪。莱珊德拉——你看到那儿发生了什么吗?」
少女也感觉到了不对劲。「我不知道。」
不过海拉莎并没有犹豫。她吹响了警报。船长命令桨手驶向神秘的骚乱处。在甲板下，男人们挥动着桨。
在第一艘渔船上，几个人跑到船头，指着移动到水下的大家伙。船长转动舵桨，改变航线以避开骚乱。
尽管守卫船在水面上疾驰，维克仍看得出它们无法及时赶到渔船那儿。莱珊德拉站在他身边，猛打了个寒战，彷佛她刚刚感觉到了什么巨大而不祥的东西。「它在上升!」
就像维克、格温和他爸爸一起看过的巨怪老电影中的一幕，一条肥厚的触手从水下伸出，蜷曲着伸向空中，滴着水，上面的白色黏液还闪着光。触手的内侧边缘布满了餐盘大小的吸盘，每个吸盘上都长满尖刺。像蛇一样的触手厚实的外侧上覆盖着捆好的扁平金属板，就像足球运动员的护膝或者骑士的护胫，但这些吸盘上装有金属弯刀。
巨大的身躯不断升高，像某种丰满的海蜘蛛，越来越多的触手出现了。除了怪物的触手覆盖着锋利的武器，球根似的脑袋还有厚钢板保护。维克想不通谁会把战斗盔甲绑在巨型鱿鱼上。他高声问道：「那个东西是什么?」
「它是梅隆人的武器，」海拉莎长老说，「我们不需要为了和它战斗还给它起名字。」
「你说的有道理。」
海拉莎大喊：「所有士兵，武装起来!」一个新晋圣者，也穿着一袭红袍，抱着满怀的卷轴冲上前去。伊兰蒂亚卫兵紧握锋利的长矛。
另外两艘渔船向旁边驶去，逃开长有触手的生物的攻击范围。第一艘船上的被困渔民在甲板上跑来跑去。他们拿着专为捕杀巨型鱼设计的鱼叉，把鱼叉投向被滚滚海水淹没的怪物身体。
一支鱼叉哗啦一声掉在钢板上，然后消失在了大海里;另一支鱼叉像针一样刺穿了这个粗大的触手。疼痛让怪物变得狂暴。在水中猛扑的生物又举起了三条和第一条同样粗壮的触手，来势汹汹。
海拉莎乘坐的船被泽利德姆金属加固过，驶入了深港。水手们将长桨浸入水中，训练有素地齐声发力，让船像斧头刀刃劈过水面一样前行。又有两艘守卫船航向海怪处。
几条触手在第一艘渔船旁绕来绕去。一条触手砍向船的侧身，就像大厨取出鱼的内脏一样轻易地就用装甲板上的金属钩子撕开了主帆。另一条触手紧缚住中部桅杆随即折断了粗大的柱子。
海水从怪物长长的球状背部倾泻而下，它背脊上布满了粗糙的刺和肿块，彷佛身上长出了珊瑚礁。它的两条前触手比其他触手长得多，巨大的抓握肢末端是宽阔平坦的吸盘。在两条较长的触手之间，有一团形状较小但同样致命的肢体扭动着。在这团肢体中间，一张咔嗒作响的嘴大口咀嚼着水，产生了很多泡沫。触手两边长着两只死黄色的眼睛，没有表现出丝毫神智。
然而，最可怕的是安在它圆锥形躯体上方中央的人造亭子。两个梅隆族将军站在弯弯的贝壳遮阳篷下，穿着海底盔甲，拿着嵌有贝壳的长矛和布满刺的棍棒。他们骑着巨型乌贼，彷佛那是大象。
梅隆族将军用尖锐的法杖和水族魔法，狠狠敲打怪物的肉头，刺激它。怪物因此变得更加狂暴，将第一艘渔船掀离水面。船员们像从脏狗毛发中抖落的跳蚤一样掉进水里。这只野兽以不可思议的力量举高船只。高处的水从四面八方涌入船体。坚固的船体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最后碎裂了。
莱珊德拉紧抓着维克的手。「即使在最糟糕的噩梦中，我都没想过会看到战斗海怪。我从来没想过梅隆人会用这种东西来对付伊兰蒂亚人!」
海拉莎展开防御魔法卷轴。「我低估了梅隆人的邪恶程度。」她显然很沮丧，船还是离海怪太远了，无法发动有效的攻击。即使全速前进，他们还是像在以慢动作移动。
摧毁第一艘渔船后，海怪就像装甲潜艇一样向前突进。第二条船来不及避开。梅隆族将军刺激着海怪敏感的头部，驱动着海怪游得更快了。
乌贼怪举起两条较长的触手，拍打第二艘渔船。海怪沉重的尾流在途中把船掀翻在水里。梅隆族将军紧紧抓住控制亭，用他们奇怪的语言咆哮着发出命令。维克没有问莱珊德拉他们在说什么。
此刻，海拉莎的战舰已经近在咫尺，士兵们疯狂地划船，用捶打钢铁的速度大力划动。「坚持住!」维克大叫。战舰行驶得又平滑又快速，刀尖一样的船头撞上乌贼柔软的躯体，发出一声巨响。
撞击让维克和大部分伊兰蒂亚士兵倒在了甲板上。莱珊德拉被甩到一边，差点越过了栏杆，但维克抓住了她的脚踝，把女孩拽了回来。
有些人被甩进海里，他们拼命游回到装甲战舰上。
维克趴在地上，把一根绳子从船边扔下去。「来吧，我们要帮他们!」他伸手去抓一个士兵伸出的双手。他和莱珊德拉把两个气喘吁吁的伊兰蒂亚人拽回了船上。
其他迷失方向的士兵爬起来，把一连串的锯齿状长矛刺向怪物。许多武器都被镶有钉刺的装甲板弹开，但伊兰蒂亚防守者都肌肉发达，把有些矛头深深刺进了怪物肉里。
海拉莎长老设法在船头保持住了平衡。怪物的黏液和脓液不断从她身上滴落，她不耐烦地把新晋圣者用力拉起身，接着两人展开了法术卷轴，用古语吟唱起来。魔法的气流在她身边升起，吹动了她的长袍，与此同时，三团炽热的火球在海怪柔软冰冷的肉体上爆裂。第三次爆炸击中了它一只巨大的黄色眼睛，把它变瞎了。新晋圣者也念完了咒语，一阵火热的爆炸摧毁了一根布满吸盘的触手。海拉莎没有停歇，又展开了另一卷卷轴。
第二艘巡逻船从后方全速赶来，锯齿形的、加固船体撞向海怪背部。伊兰蒂亚弓箭手向驱动怪兽的两个梅隆族将军射出一连串炽热的太阳尖箭，但是亭子的贝壳墙壁护住了他们。
即使梅隆族将军猛击海怪敏感的肉体，它还是反射性地扭动着躲开了，然后从旁边伸出一条触手。安有尖刺的触手击穿甲板，击毁了第二艘船，折断了龙骨。残骸沉得非常快，伊兰蒂亚人没来得及跳出船。
在无数伤口的刺激下，海怪爆发出毁灭性的狂怒。梅隆族将军再也控制不了这个怪物了。它向着所有船只停靠的码头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