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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爱妃]

  岭国建立之后,格萨尔感觉作为一个国王其实不需要做得太多。国家上下清晰的结构远胜于过去各自为政的部落松散的联系。对此情形,御医打了一个很好的比方。他说,好比一个人的身体,经络血脉都打通了,鲜活的生命气息就周而复始自动运行了。

  御医说:“你看文有首席大臣绒察查根上下打理,武有将军们镇守边疆,你就放心享受当国王的滋味吧。”

  “那么当国王是什么滋味呢?”格萨尔问道。他的意思是,做一个国王难道就每天听着乐师们日渐雅然深致的音乐,在金杯玉盏里喝酒,睡而复醒,在美丽女子的衣香鬓影间往还?每天上朝,奏报上来的消息都是风调雨顺,边疆安靖,国泰民安?

  弄得国王都觉得该出点什么事情了,于是,他问:“你们说的都是真的吗?”

  这样问话,让那些尽责尽力的大臣都深感伤害,连首席大臣绒察查根都露出委屈的神情:“我的王,举国康泰,你该高兴才是啊。”

  这让他知道了,作为一个国王他不该随意说话。他只好在散了朝回到寝宫时,才对侍候他换下笨重朝服的珠牡说:“为什么一下子就什么事情都没有了?”

  珠牡露出了讶异的神情:“难道国泰民安不就是这个样子吗?难道上天遣我王下界,不就是让岭噶成一个国,有一个英明的国王让百姓享受祥和安乐的日子吗?”

  格萨尔的笑容里有疲惫之感:“我没想到这就是做一个国王。”

  珠牡便意态缠绵奉上身体,和身体中饱含的深深爱意让国王宽怀为乐。但他眼中仍然像天空不时飘过乌云一样漾起倦怠的神情。

  珠牡召来御医,让他想一个办法让国王像过去一样生龙活虎。御医呈上的是一个催情药方。这事被首席大臣知道了,说:“我王天神真体,何须你那些雕虫小技!”

  还是晁通献上一计:“王妃虽然艳冠岭国,也禁不住夜夜笙歌。我看,国王不是倦怠于女色,而是天天面对一个女人,感官迟钝了。”

  “你的意思是……”

  “不是我的意思,你打听一下,这个大千世界,哪一个国王身边不是妃嫔云从,三宫六院?”

  这事不好与珠牡商量,绒察查根就率一干文臣去与贵为太后的梅朵娜泽妈妈商量。梅朵娜泽来自气象森严的龙宫,自然点头称是。她说:“珠牡从来争强好胜,若从别国娶来公主,恐她难于接纳。我儿未称王前,她就与岭噶最美丽的姑娘们称为十二姐妹,彼此相亲相爱,相怜相惜。我看,干脆就将那十一个女子都纳入宫中,称为十二王妃吧。”

  于是,又是浩大盛典,乐班献艺,武人在宫前赛马比箭。那十一姐妹自然在国王面前尽展欢颜。珠牡虽然暗自垂泪,但在公开场合,还是与姐妹们亲密相处。国王与众妃欢洽无比,看上去,心里已经没了曾经的忧烦。

  一天散朝下来,国王还特意向首席大臣道了辛苦,温情慰勉。绒察查根揽了胸前白须在手,朗声答道:“我才八十多岁,希望再有八十年供我王差遣!我朝平安繁荣,是我王上承天意带来的福祉,且请我王安坐岭国的如磐江山!”

  一班臣子们都把国王的安稳当成江山的安稳,格萨尔也遂大家的心意,这样安闲地过了一段时间。这一夜,轮到妃子梅萨侍寝。早上醒来,格萨尔又提起对珠牡说过的旧话:“这就是做一个国王吗?”

  梅萨说:“听说今天有小邦前来贡献珍宝,要不我王也去看看吧?”

  格萨尔神情倦怠:“前些日子,首席大臣就奏请修建新的库房,储放那些贡品。那么多贡品,该是看都看不过来了。”

  众臣们又在商议是不是又该给国王奉上新的嫔妃了。国中的绝色女子都由珠牡等十二姐妹作了代表,再要,就得上外国求亲去了。臣下们都知道这事不能等国王自己开口,于是,某天上朝议事时,晁通就奏请准备队伍与厚礼去各国求亲。格萨尔想,这也许就是做一个国王该有的事吧,于是像其他事情一样照章允准。散了朝,回到内宫,见珠牡正在纱幕后面暗自垂泪。国王不知道是要去外国求亲的消息传入宫中,才让珠牡心酸垂泪,便去动问她为何哭泣。不想珠牡说是有沙粒落入眼中,格萨尔也没有深究。不想珠牡也问了他曾问过的问题:“这样子就是做一个国王吗?”

  这一问,让格萨尔心事又起,恹恹地倚在榻上。不觉间,就进入梦境中去了。看见祥云围绕在身边,异香四处弥漫,天母朗曼达姆立在面前,问:“我儿为何无所事事?”

  “臣子们都把事情干完了,所以我无事可做。”

  “那也不该整日耽于嬉游作乐。长此以往,你的法力大减,再有妖魔作怪,你怎么对付得了?难不成事事都靠上天帮忙?”

  格萨尔当即表示马上阻止求亲的队伍出行,自己马上会远离了众妃去到古热神山的洞窟中闭关修行。天母说:“那就带上妃子梅萨吧。”

  “为什么不是珠牡?”

  “带上梅萨才不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我来都是转达上天神灵的意思。记住,你修行必须修到三七二十一天!”

  格萨尔不知道天母是因事而来。原来北方有一个名叫亚尔康的魔国,那魔王鲁赞闻听了格萨尔十二嫔妃的美貌,便驾上云头来岭国巡看一番。这一看,便中了魔法一般,独独对于岭国王妃梅萨不能相忘。上天见那鲁赞平常安守自己的地盘,并不四处滋扰作恶,也就任其自在逍遥。此时见他茶饭不思,心思都在只见过一眼的梅萨身上,蠢蠢欲动,便让朗曼达姆托梦,让格萨尔带着梅萨去山洞中修行,暂且避让,等这魔头疯劲过去,再作区处。这鲁赞身量巨大,气力超人,于是上天就让格萨尔专修愤怒大力之法。

  格萨尔并不知道这番曲折。小睡醒来,满屋的异香还未消散,珠牡不明所以,缠着要他告诉是不是香料师又有了新的发明。格萨尔没有说天母托梦之事,只是告诉她,自己要带着梅萨出宫,到古热山洞去闭关修持愤怒大力之法。珠牡很不高兴:“十二姐妹我为首,为什么是梅萨陪伴大王修行?”

  格萨尔这才告诉她,这是天母传达上天的意思。

  珠牡便去告诉梅萨:“大王要去山里闭关修炼,他的意思是要带你随行,但我想众姐妹中你最心细,想留你下来照顾梅朵娜泽妈妈。”梅萨听珠牡说的也是道理,便点头应允了。

  珠牡回头再告诉国王,梅萨情愿留下来照顾王太后,格萨尔也就没有再说什么。那梅萨对他百依百顺,十二姐妹中数她最是温婉可人,但也不敌珠牡那千娇百媚。于是他就带着珠牡上山修法去了。转眼就过了第一个七天。就在这天晚上,陪伴着王太后的梅萨做了一个不祥的噩梦,醒来心中非常不安。宫廷卦师见卦相不吉,却看不见真相。梅萨便上山来见格萨尔。她想有国王神力护持,什么样的祸事也不能降临。

  她刚刚走到修行洞前的山泉边,正遇到珠牡前来取水:“珠牡姐姐,我做了不祥的噩梦,求你让我去到大王身边!”

  珠牡却说:“大王修行正在紧要处,任何人不得打搅,但你既然来了,我就去禀报一声吧。”不一会儿,她又转回来,对焦虑不安的梅萨说:“大王说梦非本真,皆由迷乱而起,妇人的梦更是如此,我看你还是下山去吧!”

  梅萨只好满腹委屈,转身下山,并托珠牡把亲手制作的甜食奉献给国王。珠牡没把话带给国王,只把精美的甜食献上。格萨尔却道:“咦,这甜食有梅萨才能做出的味道,她上山来了?山下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大王这是什么话?我珠牡就做不出这等滋味吗?”

  格萨尔只说,只要山下没事就好。他修行之时,再也不能如前一个七天那么专心致志了。他隐约觉得珠牡有什么事瞒住了他,但他不想去深究。他知道,都是些女人间的事情,深究也不会有什么结果,只是给自己增加麻烦。他对珠牡说过:“你们那么相亲相爱,为什么又要明争暗斗,就因为你们是女人就一定要这样吗?”

  珠牡说:“要是大王你只要珠牡一个人,我们这些好姐妹就不会这样彼此耍弄心眼了。”

  “这么说来倒是我的错了?”

  珠牡俯首,神情有些悲切,说:“不是大王的错,是规矩的错。”那神情,真的让格萨尔心里也隐隐作痛,在十二王妃中,他总是给珠牡更多的怜爱。

  修行到紧要时候,他都忘了过了多长时间。他告诉过珠牡,除非是时间到了,否则就不必进洞打扰。但这天,洞口一亮,珠牡进洞来了,他问:“是时间到了吗?”

  珠牡垂首不答。格萨尔心知不妙,问她出什么事了。她说,前些日子梅萨被北方魔王鲁赞掳走了。

  格萨尔这才明白天母托梦让他带梅萨修行的深意了。他不知道该怪自己,还是怪珠牡。他更不知道,晁通又在背后做了手脚。鲁赞有意于梅萨,晁通早就知道。更重要的是,格萨尔赛马称王,夺去了作为彩注的珠牡不算,还把岭噶最为美丽的十二个女子都纳为王妃,真把晁通恨得牙根痒痒。这次,见格萨尔前去闭关修行,便遣一只乌鸦做信使,把这个消息告诉了魔王鲁赞。那鲁赞便化成一团黑云,把心仪已久的梅萨王妃席卷而去了。格萨尔说:“我说要带梅萨修行,你偏不要我带她!”

  “你带她,那被魔王掳去的就是我了!”

  格萨尔回不出话来,便下山,准备出发去救梅萨。他的兄长嘉察协噶听说消息,点兵奔来,要随他北去征讨。格萨尔说:“他鲁赞是一个人前来掠去我的爱妃,并未带有一兵一卒,我去营救梅萨,也不会带一兵一卒。兄长请带兵回营,我不在国内之时,请倾力协助首席大臣管理好国家!”

  他吩咐人们去找放牧在山上的江噶佩布。这时,珠牡备了送行酒,请大王入席。格萨尔只当是壮行酒,便把那酒连饮了九碗。殊不知,这珠牡舍不得与大王分别,便在酒中下了健忘药。所以,当江噶佩布从山上回来,在宫殿前让人备上了出征的鞍鞯,久久不见主人的身影,便在殿前嘶鸣。这声音让格萨尔醒转过来,心想自己好像正有什么事情要去办。他说:“我好像是要出趟远门?”

  珠牡说:“大王请宽心安睡吧,你自己做了个梦,把自己迷住了。”

  格萨尔困倦难支,又倒头睡去。这时,天母再次入梦,神情严峻:“原来你发下大愿斩妖除魔是假,来人间沉湎酒色是真!”格萨尔大惊醒来,依然想不起什么,便心事重重地出了王宫。却见江噶佩布已经披挂停当,知道是在等自己,便翻身上马,提着缰绳却想不起来该往何方而去。珠牡又从宫中追出来,要格萨尔临行前再喝一杯壮行酒。格萨尔把那杯酒倒在了地上,地上的草花饮了那酒,就忘了该随着太阳的移动而旋转。

  这让珠牡愧悔难当,再不敢阻挡大王去营救梅萨。格萨尔想是自己不听天母之言,才让梅萨被北方的魔王鲁赞给抢去了,当即拍马出发。转眼之间,已经出了岭国边境,到了魔王鲁赞的领地上。看看天将傍晚,来到一座心脏形的山前。一座四方城建在山顶,城的四面布满了尸体做成的幡幢。格萨尔想,魔地也无非就是这般气象,自己且在这城中过上一夜吧。他来到城门跟前,下马时,成群的小妖向他聚集而来。他笑了一笑,举手叩击那铜铸的大门。声音那么响亮,使得那些小妖射出的箭纷纷落地,喷出的毒汁变成难闻的气味,众小妖吱吱叫着,魄散形消。大门开了,不慌不忙走出一个光彩照人的姑娘,比起岭国宫中的十二王妃别有一种粗犷野性的风味。她说:“看你样子,像个将军,身后却没有一兵一卒;看你模样如此英俊,且寄你一命!”说完,就伸手抚摸格萨尔宽阔的肩膀。

  格萨尔寻思道,都说鲁赞力大无穷,不想却施展出这般变化,劈手一下,将这女子推倒在地,一步跨上,手中的水晶宝刀已然抵在了那女人的胸口:“你到底是人是妖?”

  那女子并不惊惧,说:“英俊的男子,请告诉我你的名字,让我往生之后也不忘记你的容颜。”

  格萨尔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我叫阿达娜姆,是魔王鲁赞的妹妹,在此镇守边疆!”那女子又曼声说道,“身在岭魔交界处,久闻大王名声好,美丽的孔雀爱真龙,我爱大王如珍宝!大王啊,你刀子还未刺进我胸膛,就已将我的心夺去了!”

  “我可饶你性命,但你得帮助我消灭魔王鲁赞!”

  “尽听大王吩咐!”

  “我要消灭的是你哥哥!”

  阿达娜姆把格萨尔迎进宫中,召来手下一班喽啰在阶下排列。这才开言:“大王,我是转生时走错地方才投胎此地。看这魔国上上下下,都生得奇形怪状,我哥哥偏偏还要把我许配给一个蛙头大将,因此我正日夜悲伤。大王啊,我愿终身与你相伴,现在就请你做了此城的主人!口渴,我有好茶酒;身躁,我有白罗帐;心焦,我来为你解忧伤!”

  格萨尔早已被阿达娜姆的美貌所动,这时更感于她的真心诚意,当夜就与阿达娜姆行云播雨,做了夫妻。把这魔女与岭国十二妃相比,温婉柔顺之中常有野性勃发,让格萨尔大感快意,那感觉真如战场上拼命厮杀后得胜回营一般!白天还能与她并辔驱驰,呼风唤雨,把命令山神驱逐出来的猛兽杀于山前。

  但嬉游之余,格萨尔眉宇间常有心事浮现。阿达娜姆本想,这样陪伴着他,有一天他会放过兄长,再让哥哥还了梅萨,和他一起回转岭国。但格萨尔常皱的眉头,让她知道,想要拯救哥哥已无可能了。这天,阿达娜姆命人摆下了前所未有的丰盛宴席。格萨尔见了,问有什么大事需要如此铺排。

  “为我夫君饯行。”

  “饯行?你不是说要随我同回岭国吗?”

  “大王啊,我知道鲁赞不除,救不出梅萨,你绝不会回转岭国。既如此,大王明日就请上路。我就在这里等大王得胜归来!”

  格萨尔一时间竟然百感交集,没想到这魔女竟比珠牡更明白事理。宴席完毕,在那白罗帐中,阿达娜姆取下手上的戒指交与格萨尔,把路上如何通行等等事宜如此这般说了一番。她说:“我的大王,我不能带人去杀我兄长,只能把你引到鲁赞宫前,至于怎么对付那魔头,我却不忍心告诉你了。”

  阿达娜姆这番直陈,让格萨尔在心中更把她珍爱了几分。要是阿达娜姆求情,他可能都要放过这个魔王了。江噶佩布这匹神马,途中一日,足够凡马走上半年。这一天刚走了半日,正如阿达娜姆所说,一道如白象横卧的山岭出现在眼前。山前河上,卧着一座如黑蛇匍匐的桥。过了桥,是一片水白如奶的海子。格萨尔和江噶佩布都饮了此水。再往前,就遇到了一座形相狰狞,犹如野猪竖着铁鬃的石山。山前,是一个漆黑如夜的海子。马的蹄声刚传到湖边,湖中就窜出一条熊一般身量的黑狗。这一切都跟阿达娜姆预先告诉的一样。格萨尔因此知道这条狗名叫古古然乍。他取出阿达娜姆的戒指,狗见了熟悉的东西,就返身潜回湖水里去了。

  再走,就是魔王摆下的迷阵。每次,他们面前都会出现两条路:走上白路是活,走上黑路是死,变成魔鬼的口中食。白路行到尽头,又是一座城。一座红色的三角形的城。城中房屋都用骷髅装饰房檐。三个脑袋的妖魔,六只眼睛齐向行人放出死光。格萨尔并不躲避,自己眼中也放出精光,迎头而上。妖魔欲想再施法术,却见来人拿出了阿达娜姆的戒指,便请格萨尔入城,却被格萨尔一刀将三个脑袋一齐砍去了,然后头也不回地打马而去。阿达娜姆吩咐过,如果回头,那三头妖就会不断复活。

  再次遇到的妖魔就是五个头了。那五头妖正在山坡上放牧黑白两色的羊群。这时,格萨尔才意识到,进到魔国以后,眼里就只看到两种颜色——黑和白,山水草木,无一例外,难怪阿达娜姆会厌弃这个国。长话短说,格萨尔按阿达娜姆预先的吩咐,把那个五头妖魔征服了。五头妖原先是达绒一个安分守己的农夫,名叫秦恩,和很多乡亲一起被鲁赞掳来做了他的臣民。因自己有些神通,被魔王看中,长出五个头颅,在此镇守一道关口。他表示,如果格萨尔施神通让其恢复人形,他愿意到岭国做一个规矩的农夫。格萨尔说:“你得先去探看一番,看看那魔王何在,我的王妃梅萨在干什么?”

  秦恩遵命去往鲁赞那有着九个高耸尖顶的王宫。鲁赞从他身上嗅到了异常的气味:“你是见过什么生人吧?”

  “哦,是一头白羊得病,我把它杀了,可能是羊血溅到身上,大王闻到了腥膻味道吧?”

  鲁赞将信将疑:“我让王妃梅萨招呼你吃饭,我还是出去巡视一遍。”

  说完,就驾云出宫去了。这正好给了秦恩与梅萨单独相处的机会。秦恩赶紧说,“大王鼻子真灵,昨天我见了一个印度商人,他说是经过岭国到我们魔国来的。”

  梅萨本来不想跟鲁赞手下这个五头妖怪说话,但他提到了岭国,这就提起了她的兴致,眼睛里顿时放出了亮光:“他说没说岭国的事情?”

  自从鲁赞掳回这个王妃,自是对她万千宠爱,但锦衣玉食、歌舞宴乐都不曾使她的柳眉舒展,魔国上下都知道她对岭国不能忘怀。秦恩也知道这个情形,便说:“我没有问他。要不,回头我把他带来,王妃你自己问一问他。”

  “你明天就径直把这人带到后宫里来,你肯定知道不能让大王看见。”

  第二天,秦恩把装扮成印度商人的格萨尔带到了梅萨跟前。梅萨望着那张面孔,感觉似曾相识,但又不敢把这张面孔和那个日思夜想的名字联系起来。格萨尔也掩饰不住内心的激动,目不转睛地盯着梅萨。她那繁杂富丽的头饰掩不住面容中的悲伤,华丽衣衫下曾经丰满的身躯已日渐憔悴。她用颤抖的声音问道:“你真是从岭国来吗?你可曾去宫中朝见过格萨尔大王?”

  格萨尔知道,梅萨虽然被迫做了魔王的妃子,内心却未忘怀于他,便一言不发脱去了印度商人的衣服,露出了里面的战神铠甲。梅萨也脱去了魔国王妃的服饰,现出在岭国侍奉格萨尔时那身洁白的长裙,禁不住潸然泪下。格萨尔心头一热,把心爱的女人揽入了怀中。

  “大王,快带我回到岭国去吧!”

  “那也要等我灭了这有夺妻之恨的魔王!”

  “快走吧,这魔王身形巨大,力量无穷,我怕你打不过他。”

  梅萨带着格萨尔去看鲁赞吃饭的碗,鲁赞睡觉的床,鲁赞当作武器的铁弹与铁箭。格萨尔躺在那床上,显得自己像个婴儿,想端那饭碗,怎么也端不起来。那铁弹与铁箭就更加沉重了。想起天母授意自己修炼愤怒大力之法,原来是对此早有预见。但修法的后几天,他五心不定,终于未能功德圆满。梅萨催他快走,要不魔王巡视回来就麻烦了。格萨尔说:“我想还有别的办法可以对付他,不杀此魔,我誓不还家!”

  梅萨不禁再次流下泪来,一来是为自己屈从于魔王而羞愧,二来也是感念于格萨尔对自己的深情厚谊。她说:“我听说吃了魔王的黄牛,就能身量巨大。”他们就杀了黄牛,格萨尔一顿猛吃,身体当即变得又高又大。梅萨还告诉格萨尔,那魔王的寄魂血是藏在密库里的一碗血;他的寄魂树,要用金斧头才能砍断;他的寄魂牛,要用纯金的箭头射才会死。

  格萨尔当即出宫弄干寄魂血,砍断了寄魂树,射死了寄魂牛,再回到宫前向已经魂魄失所的魔王挑战。几个回合下来,魔王鲁赞已经心智大乱,被格萨尔一箭射在额头中央,一命呜呼了。得胜后格萨尔想,如果自己听从天母授意,梅萨不会遭此劫难,自己与魔王鲁赞就不会有此一战。于是便设下坛城,作法超度鲁赞往清静国土投生为善,再封秦恩做了管理岭国这片新辟疆土的大臣。他一共在魔国住了两年又三月,直到魔国的山水不再是黑白两色,水清山绿,缤纷的百花开遍四野,连牛马和林子中的鸟羽,都变得五彩斑斓,这才要带着梅萨和新妃子阿达娜姆回岭国去了。

  秦恩送新主子回岭国,一直送到波平如镜的海子边,见格萨尔已经走远,才大喊:“我的大王,你忘了取掉我的妖头了。”

  格萨尔没有回头,但他的声音就在耳边:“你自己往湖水里看看。”

  秦恩在水里没有看到那个五头妖怪,而是当初那个达绒农夫的头脸,还照见那个农夫的头上戴着岭国大臣的羽冠。

  三人一路行来,不觉间就来到了阿达娜姆当初镇守的边境城堡。阿达娜姆早叫人准备好了,要在这里大宴三天。格萨尔问她为什么要大宴三天?阿达娜姆说,到了岭国,人们只会说国王又多一个妃子,所以她要自己为自己举行盛大的婚宴。可是这次婚宴举行了不止三天,而是整整三年。城堡中日夜歌舞不止,肉香飘出十里,酒香飘到三四十里之外。原来,阿达娜姆厌弃魔国,最不喜欢国土竟然只有黑白两色,现在,这里早已被五彩的鲜花开遍,见这情形,就有些不愿离开了。梅萨也不愿早回岭国。格萨尔对她被掳一事心怀愧疚,于是万千宠爱她,待回到岭国,他最爱的是珠牡王妃。除此之外,还有那么多等待恩宠的姐妹,此地却只有一个心直口快的阿达娜姆与她分享。两个女人都没有明言,但都心照不宣,于是便在这城堡中停留下来。而且,一停就是整整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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