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II
鞭子在空中发出啪的一声,分岔的末端撕开男孩背上的皮肤。他没尖叫──艾索斯真希望他可以出声尖叫──但是他只咬牙发出痛苦的抽气声。
男孩像只飞蛾一样被固定在正方形金属架上,双臂往外大张,手腕固定在支架两侧垂直的金属杆上,头往前低垂,混杂着鲜血的汗水沿着脸颊流淌,从下巴滴落。
男孩只有十六岁,他还没低头屈服。
那时,艾索斯和艾斯璀骑着苍白的骏马穿越白伦敦的街道,一群眼神空洞的士兵簇拥着他们,两人品尝着他们子民眼中的恐惧,恐惧带来了服从。一双双膝盖跪在石板路上,一颗颗头垂得低低的。
但是有个男孩站在那里,头连稍微向前倾也没有。艾索斯后来得知他的名字叫贝洛克,他透过血迹斑斑的双唇咳出那三个字。当时,众人的目光全注视着他,一阵压抑的骚动在他们之间荡漾扩散:主要是惊讶,不过也有几近赞赏的惊叹。艾索斯拉着缰绳停下来,低头瞪视着那个男孩,想起自己也年少轻狂过。
当然,艾索斯曾经是个小男孩,做过愚蠢又莽撞的事,然而在争夺白伦敦王座的过程中,他学到了很多,坐上王座之后,又学到了更多,他知道那样的反抗就像野草,必须尽快根除。
他的妹妹坐在骏马上看得津津有味,艾索斯丢了一枚硬币给站在男孩身旁的他母亲。
「霍特弗萨里克。」他说,「赔偿妳的损失。」
那天晚上,眼神空洞的士兵来了,撞破了贝洛克家小房子的门,将戴着头罩、又是乱踢又是尖叫的男孩拖到街上,他母亲被写在石墙上的潦草符咒固定在原地不能动,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哀哀哭泣。
士兵拖着男孩一路来到皇宫,送到艾索斯王座前光可鉴人的雪白地板上,全身血淋淋,布满了挨打的伤痕。
「这是怎么了。」艾索斯责备他的属下,「你们伤到了他。」国王站着俯瞰男孩,「那是我负责的工作。」
此时此刻,鞭子又划过空气击落,这次,贝洛克终于发出尖叫声。
鞭绳像液态的白银一样从艾索斯的手掌中流泻到地面上,在他脚边积成一摊,他开始把鞭子卷回手上。
「你知道我在你身上看见什么吗?」他卷好银绳后收进腰间的皮套里。「旺盛的斗志。」
贝洛克往两人中间的地板上啐了口血,艾索斯的嘴唇一扭,大步跨过房间,捏住男孩的下巴,用力把他的头往后撞向金属框架中间的木板。国王的嘴凑到男孩耳边。
「在你全身熊熊燃烧的斗志,」他贴着男孩的脸颊耳语,「我迫不及待要把它剜出来了。」
「诺钦阿弗斯。」国王的手滑开时,贝洛克低吼,我不怕死。
「我相信你不怕,」艾索斯轻柔地说,「但我不会杀你,虽然我很确定,」他补了一句,别过身去,「你之后会希望我干脆杀了你。」
附近有一张石桌,上头有装满墨水的金属杯,旁边还摆了一把非常锋利的刀刃。艾索斯拿起两样东西,回到贝洛克固定在金属架上的身体前,男孩忽然领悟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睁大了双眼,试着想挣脱却徒劳无功。
艾索斯微笑,「你一定听说过关于我制作的那些标记吧。」
艾索斯对束缚咒语的嗜好与长才,城里无人不晓。那些标记会剥夺人的自由、身分与灵魂。艾索斯慢条斯理准备刀子,任由男孩的恐惧弥漫到整个房间。他将刀刃浸入墨水中旋转,墨水填满了刀上的凹槽,彷佛那是一支笔。准备好后,国王抽出墨渍斑斑的刀子,诱引的动作缓慢而残忍。他露出微笑,刀尖抵着男孩上下起伏的胸膛。
「我会让你留着你的心智。」艾索斯说,「你知道为什么吗?」刀尖刺入,贝洛克倒抽一口气,「这样每次你的身体遵从我的意志,而不是你自己的意志时,我就可以在你眼中欣赏你的挣扎。」
艾索斯按下刀刃,金属划过血肉,从衣领往下到心脏,贝洛克咬牙忍住尖叫,艾索斯低声喃喃自语,画出束缚咒的线条。刀刃所经之处,皮肤破裂,鲜血汇聚,艾索斯却不以为意,半瞇着眼睛导引手中的工具。
结束后,他将刀子摆到一边,退后一步欣赏自己的杰作。
贝洛克全身瘫软,只靠着金属架支撑,胸膛起伏着,鲜血和墨水一起流下他的皮肤。
「站直。」艾索斯命令,看着贝洛克试图挣扎时感到心满意足,肌肉在他的命令下颤抖,最后不得不屈服,拖拉着他受伤的身体勉强站好。男孩的眼中有怒火在燃烧,和以前一样猛烈,但是他的躯壳现在属于艾索斯所有了。
「怎么了?」国王问。
那问题不是对男孩说的,而是对霍蓝,他出现在门口,安塔拉的视线掠过眼前的场景:鲜血、墨水、受到酷刑折磨的平民,霍蓝脸上的表情介于淡漠的讶异与毫无兴趣中间。彷佛这个场景对他来说一点意义也没有。
不过那是谎言。
霍蓝喜欢摆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可是艾索斯知道那只是假象,他可以假装麻木,不过他对感觉、对疼痛绝非免疫。
「奥斯弗塔赫?」霍蓝问,对贝洛克点点头,在忙吗?
「没有。」艾索斯回答,拿一块黑布擦擦手,「暂时大功告成。怎么了?」
「他来了。」
「知道了。」艾索斯说,把毛巾放到一旁,拿起挂在椅背上的白色披风,用流畅的动作往肩膀上一披,在喉间扣好,「他在哪里?」
「我带他去见您的妹妹了。」
「这样啊,」艾索斯说,「希望我们去得不会太迟。」
艾索斯转身走向门,不过这时他注意到霍蓝的视线飘向绑在金属架上的男孩。
「该拿他怎么办?」他问。
「没怎么办。」艾索斯说,「我回来时他还会在这里。」
霍蓝点点头,不过他转身离开前,艾索斯伸出一只手放在他脸颊边。霍蓝没躲开,甚至也没在国王的碰触下全身僵硬,「嫉妒吗?」他问,霍蓝两边不同颜色的眼睛对上艾索斯的视线,绿眼和黑眼都稳稳地看着他,眨也不眨。「他受了苦,」艾索斯轻声说,「不过没你受的苦多,」他的嘴凑近了点。「你承受痛苦的方式,比任何人都还要美丽。」
就在那里,霍蓝的嘴角与眼角的皱褶。愤怒、痛苦、反抗。艾索斯露出胜利的微笑。
「我们最好赶快过去。」他说,手从霍蓝的脸颊滑落,「免得艾斯璀先把我们年轻的客人整个生吞活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