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V
莱拉的黑色靴子落在苍白街道上。忽如其来的改变令人头晕目眩，她只好扶着墙壁稳住身体，幸好听见身后传来凯尔的脚步声。
「嗯，算是个进步吧，」她边说边转身，「至少这次我们两人在同一个──」
但是他不在那里。
她站在一座桥前方的路边，白城堡耸立在河流对岸，河水既不灰也不红，而是某种泛着珍珠光泽、半结冻的色彩，在逐渐浓稠的夜色中闪着黯淡的光。河流沿岸的灯笼摇曳着淡蓝火焰，整个世界笼罩其中，显得诡谲而毫无血色，穿着利落黑外套的莱拉在晦暗的天色中像强光一样招摇。
莱拉脚边有个东西明晃晃的，她低头发现原来是那枚白棋子，苍白表面还沾着凯尔的斑斑血渍，但是四下都不见凯尔的踪影，她捡起信物塞进口袋，试图克制肚子里升起的紧张感。
附近，一只看起来饥肠辘辘的狗用空洞的眼睛看着她。
莱拉很快感觉到其他视线，从一扇扇窗户和门口窥望，也从一洼洼惨淡光线中间的影子里目不转睛。她的手伸向有金属护指的匕首。
「凯尔?」她压低声音呼唤，但是没有人回答，也许就像上次一样，他们只是单纯走散了，而此时此刻他正朝她的方向前进。有可能。但是他们踏进这世界之际，莱拉感觉到一股奇怪的拉力，后来，凯尔原本握住她的手就匆匆消失。
四周有脚步声回荡，她慢慢转圈，可是谁也没看见。
凯尔警告过她关于这个世界的一切，他说这里很危险，可是莱拉自己的世界其实也可以这么形容，所以她原本没怎么放在心上。毕竟他在皇宫里养尊处优，而她是在街头混大的，况且，莱拉认为自己应该比凯尔还熟悉那些不怀好意的巷弄以及更不怀好意的三教九流。然而，她现在独自一个人站在这里，莱拉开始觉得自己应该把他的话当回事才对。就算是出身尊贵的人，也可以看得出这里很危险，甚至闻得出来，死亡和灰烬和凛冬空气的味道。
她瑟瑟发抖，不是因为寒冷，而是出于恐惧。一种深入骨髓的直觉，知道有事情不对劲。就像是望着霍蓝那一只黑眼的感觉。有史以来第一次，莱拉希望自己身上除了匕首和手枪，还能有其他可以自保的东西。
「欧佛斯诺雷维克。」右边传来一个声音，她转头看见一个光头男子，从头顶到指尖的每一吋裸露肌肤都覆盖着刺青。不管他说的是什么，听来都不像安恩斯语，音调低沉沙哑，喉音很重，尽管她不懂意思，但从语气也能略知一二，而她不喜欢。
「托瓦奇欧斯莫斯特纳。」另一个男子说，出现在莱拉左侧，他的皮肤活像是羊皮纸。
第一个男人咯咯轻笑，发出啧啧声。
莱拉抽出刀子，「后退。」她喝令，希望她的肢体动作可以突破任何语言的藩篱。
两个男人互看了一眼，也跟着抽出他们自己歪七扭八的武器。
一阵冷风吹过，莱拉忍着不要发抖，两个男人咧嘴露出满口烂牙的微笑，她垂下刀，行云流水地抽出腰带间的手枪，抬手击中了第一名男子双眼之间，他像一袋石头般倒地，莱拉浅浅一笑，但随即惊觉那声枪响有多吵，开枪后，她才注意到街道原先寂静无声，现在那声轰然巨响传遍了大街小巷。他们四周的门纷纷打开，阴影开始移动，耳语和低喃从街道的每个角落传来，一开始似乎只有一个人在说话，后来变成两个，接着又冒出五六个。
皮肤像纸的第二名男子看看死去的同伙，再望向莱拉，开始一连串语带威吓的低沉咆哮，莱拉很高兴自己听不懂，她不想知道他到底说了什么。
那名男子刀刃旁的空气开始有阵阵能量劈啪作响，她感觉得到身后有人在移动，原本的幢幢阴影慢慢化为人形，个个面容憔悴灰败。
快啊，凯尔，莱拉心想，再度举起枪，你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