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I

　　凯尔踏入白伦敦后第一眼看到的景象，是莱拉挥舞着两把血淋淋的刀，她成功在一群人之间杀出一条血路，街道上散落着几具尸体，但是仍然有四五个人包围着她，其他人则逗留在较远的地方用饥渴的眼神观望，用他们那喉音浓厚的语言窸窣低语。

　　「漂亮的红血。」

　　「闻起来像魔法。」

　　「切开她。」

　　「看看里面有什么。」

　　凯尔将霍蓝的身体放在地上，往前一站。

　　「佛斯朗斯克托雷!」他大声喝斥，顺便让地面跟着震动，离她远一点。

　　他们看见凯尔时，一阵骚动犹如涟漪般在人群中扩散，有些人落荒而逃，但是也有人太过好奇，只往后退了一两步，莱拉一看到他，就瞇起眼睛。

　　「你迟到得可真久啊。」她低吼，平时那副冷静的样子露出了破绽，看得出她其实吓得浑身紧绷，「而且为什么你全身都是湿的?」凯尔低头看着自己湿答答的衣服，双手抚过布料，用意念命令水分渗出布料，过了一会，他全身上下的衣物就干了，只剩下靴子边有一小摊积水。

　　「我遇到了一点麻烦。」他说，往后比比霍蓝，不过几个双眼深邃的居民已经开始打那具尸体的主意，其中一个抽出刀，切向死去安塔拉的手腕。

　　「给我停下。」凯尔命令，用一阵狂风将那个出手的家伙往后刮，再拉起霍蓝扛在肩上。

　　「把他留在这吧，」莱拉啐道，「他们会把他吃到连骨头都啃得干干净净。」

　　但是凯尔摇摇头。

　　「不然的话，」她说，「就等着换我们遭殃。」

　　凯尔转身看见一群男男女女开始包围他们。

　　白伦敦的人都知道命令，知道如果有人胆敢碰丹恩兄妹的客人，那兄妹俩会大老远就摘了他们的脑袋，不过现在是晚上，新鲜的魔法好诱人，霍蓝又毫无防备，似乎让他们失去了理智，「我要拿他来做顶皇冠。」有人喃喃说，「我敢赌他的血还没流干喔。」莱拉和凯尔面向他们往后退，直到脚跟抵到桥面。

　　「莱拉?」他们踏上桥时，凯尔说。

　　「怎么样?」她说，声音低沉紧绷。

　　「快跑。」

　　她毫不犹豫，转身就往桥对面冲刺，凯尔倏地举起手，一堵石墙听令升起形成障碍，帮他们争取时间，他自己也开始拔腿狂奔，能跑多快有多快，霍蓝的身体压着他狭窄的肩头，黑魔法在他血管里汹涌。

　　凯尔跑到桥的一半、莱拉快要抵达另一头时，那群平民终于把墙给拆了，爬过断垣残壁冲向他们。凯尔一踏上对面河岸，立刻俯身触地，血淋淋的手按在桥面上。

　　「艾斯席坦诺。」他命令，如同霍蓝先前使用的那个咒语，顷刻间，桥面开始坍塌，石块和桥上追兵纷纷落入冰冷的西耶河中。凯尔气喘吁吁，耳里听到自己轰然作响的脉搏。莱拉站在一旁，怒目瞪视霍蓝的身体。

　　「他死了吗?」

　　「差不多了。」凯尔说，扛着另一名安塔拉的身体再度站起身。

　　「希望你让他吃了不少苦头。」她啐道，转身朝高耸的城堡走去。

　　不，动身出发时，凯尔心想，他已经受苦够久了。

　　他们在街道上移动时，感觉得到有人在看，不过没人走出家门，他们太靠近城堡了，而城堡里也有窥视的目光。过不了多久，建筑物就矗立在他们眼前，高耸城墙后方有岩石城垛，拱廊像一张咧开的血盆大口，通往布满许多雕像的黑暗中庭。

　　石头在凯尔掌中嗡鸣，他发现它现在不只呼唤他，也呼唤它遗失的另一半。他身旁的莱拉从外套下方抽出另一把刀，不是普通的刀，而是来自红伦敦的皇家半剑。

　　凯尔惊讶地张开嘴，「妳从哪里弄来的?」他问。

　　「从一个试着想杀我的侍卫身上偷的。」她说，欣赏着武器，他看见刻划着众多标记的剑刃，可以压制魔法的金属，「我说过，刀子永远不嫌多。」

　　凯尔伸出手，「可以借我吗?」

　　莱拉考虑了一会，便耸耸肩交出半剑，凯尔用手指感觉着握柄时，她拿出手枪，开始装填。

　　「你准备好了吗?」她问，转着弹膛。

　　凯尔注视着大门，后方的城堡正等待着他们，「还没。」

　　莱拉闻言露出一抹锋利的浅笑，「很好。」她说，「那些觉得自己准备好的人，通常最后都死得很惨。」

　　凯尔也勉强挤出一点笑容，「莱拉，谢谢妳。」

　　「谢什么?」

　　但是凯尔没有回答，只往前步入等待已久的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