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V

　　「我可以试着带妳回去。」凯尔说，「回妳的伦敦。」

　　他和莱拉沿着河岸走，经过夜市，行人的视线垂得太低、徘徊得太久，他们继续往码头走去。夕阳在两人身后沉入地平线，在他们面前投下有如道路一般的长长阴影。

　　莱拉摇摇头，从口袋里掏出银表，「那里没什么值得留恋的，」她说，啪的打开银表又关上，「再也没有了。」

　　「但是妳也不属于这里。」他简短地说。

　　她耸耸肩，「我会找到路的。」然后昂起下巴，注视着他的双眼，「你会吗?」

　　他心脏上方的疤痕微微刺痛，隐隐约约的痛楚，他揉揉肩膀，「我会努力的。」凯尔身上穿着那件有银钮扣的黑外套，他把手伸进口袋中拿出一个小包裹，「我有东西要给妳。」

　　他递出东西，看着莱拉拆开包装，滑开盒盖。盒子在她手中打开，里面是个小小的游戏板，上头有好几个元素，「给妳练习用，」他说，「提亚伦说妳体内有魔法，好好寻找一下吧。」

　　两人在一条长椅边停下，凯尔示范用法给她看，结果莱拉骂他爱炫耀，然后收起盒子来，说了声谢谢。道谢对她来说似乎是件很困难的事情，但她做到了。他们站起身，谁也不愿意就这么走掉，凯尔低头看着荻莱拉.巴尔德，狂徒、小偷、英勇的伙伴，也是一个奇异又吓人的女孩。

　　他会再看到她的，他知道他们会再见面。魔法的力量拉扯着这个世界，形塑一切，而其中存在着永恒不变的锚点，多数时候都是地方，但有极少数的时刻，是人。尽管莱拉老是静不下来，感觉仍像钉在凯尔世界中的一根针。凯尔很确定自己绝对会再度惹上她。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所以只说：「别惹麻烦。」

　　她对他笑了笑，看起来像在说怎么可能。他一点也不意外。

　　接着她便竖起衣领，双手插进口袋中，大步离去。

　　凯尔目送她离开。

　　她一次也没回头。

　　荻莱拉.巴尔德终于自由了。

　　她想着伦敦的那张地图──灰伦敦，她的伦敦，旧的伦敦──她将羊皮纸留在石邻酒吧阶梯顶端的狭小房间里，可以到达每个地方的地图。那不就是她现在有的吗?

　　可以前往每个地方的承诺，正在她的骨子里歌唱。

　　提亚伦说她体内有力量，尚未萌芽茁壮，她不清楚那会是什么样的力量，但是渴切地想知道。她不确定会是那种在凯尔体内涌流的魔法，又或者是不同的事物，新的事物，可莱拉确定一件事：

　　世界等着她去探索。

　　好多个世界等着她去探索。

　　而每个世界，都将变成她的囊中之物。

　　她的视线飘向河流彼端的船只，船身闪闪发亮，雕刻桅杆昂然矗立，尖锐得足以刺穿低悬的云朵。红金两色的旗帜和船帆在微风中飘荡，其中也有些是绿色、金色和蓝色。

　　有的船只飘扬着皇家旗帜，有些没有。航过大海来到此地的异国船只，有些来自临近国家，有些来自遥远国度。

　　这些船只之中，她看见一艘英姿飒爽的黑船，船身打磨发亮，搭配银色旗帜和夜空般漆黑的船帆，在某个角度的光线照耀下，隐约透着深蓝色泽。

　　那一艘，莱拉微笑心想。

　　那一艘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