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当谢里夫、莱珊德拉和提亚雷特与另外两个朋友分开时，他们产生了一种可怕的不安。四个梅隆守卫在他们旁边来回游动，随时准备用随身携带的电鳗向他们发出痛苦的电击。谢里夫试图安慰皮里，抚摸她的蛋球，想办法跟她沟通，告诉她他们会找到解决办法。
他不敢相信这些梅隆人竟然没有把他美丽的精灵抢走。她就挂在谢里夫胸前的网眼袋里。每个人都能看到她，尤其是她散发出的迷人色彩。梅隆国王从奥菲恩手中拿走了提亚雷特的法杖，但不知何故皮里并没有引起他足够的兴趣。至于奥菲恩和阿兹里克，他们连蛋球都没看一眼。也许他们认为它没有任何用处。然而，即使和她在一起，谢里夫还是觉得很脆弱。他心爱的精灵随时都有可能被抢走。
在他们近旁，奥菲恩像鳗鱼一样游动，带领这队伍离开了梅隆城。凭借他的变形能力，他把自己的双手变成了像梅隆人那般宽大的蹼，当他在水中旋转时，他的身体也随之起伏。
谢里夫从提亚雷特的肢体语言中看出，她非常想战斗，想好好证明她自己，但他看不到任何逃跑的机会。他和他的朋友们都游不过鲨鱼和梅隆人。即便可以，那就意味着把格温和维克留下。另一方面，如果他们中哪怕只有一个人成功逃脱，他们就可以向伊兰蒂亚人发出警告，圣者们也可以想办法解救他们。
那么，谢里夫对自己说，我们其中一个逃脱总比没人逃跑好。但是没有机会出现。
「我们要去哪儿?」鲨鱼把他们带到了看不见那座飘逸的海底之城的地方，莱珊德拉问道。
奥菲恩眼露凶光。「我们在拉瓦亚峡谷总是可以雇用新工人的。」他的笑声在水底发出冒泡的声音，「即使是梅隆人的奴隶，看着你们干所有的活，那也很愉快。我想知道你们这些娇生惯养的孩子还能撑多久。」
提亚雷特没有中圈套。「时间会证明一切。」
奥菲恩朝谢里夫露出一抹邪恶的微笑。「我最期待的就是看到这位被宠坏的王子屈服。他需要知道他的社会地位只是一种假象。我们会给他一个让他永生难忘的教训。」
谢里夫认为搭理奥菲恩的挑衅简直有失身份。与此同时，脖子上挂着的网眼袋里的皮里让他感到慰藉。
他们的梅隆守卫领着他们迅速地穿过温暖的洋流，沿着一处斜坡滑下，掠过海底上方。前方，一道炽热的微光从海底升起，彷佛砂质海底着火了。奥菲恩伸出一只带蹼的手。「即使隔这么远，你也能看到拉瓦亚峡谷沸腾的能量。只要引导得当，那里的魔法力量可以轻易地终结伊兰蒂亚。」狂热的梅隆守卫们似乎对这个设想非常满意。
莱珊德拉看起来惴惴不安。「这不是天然形成的——世界的一道伤口。我梦到了这个。能量的波动让我感到恶心，好像魔法出了什么问题。」
谢里夫也产生了这种奇怪的感觉。不知怎地，水被挥发的水晶污染了。
奥菲恩笑了。「是啊，效果很迷人，不是吗?」
他们快速靠近，可以看到峡谷底部张开的裂缝。地壳上的锯齿状裂缝让谢里夫想起了孵化的蛋。冒泡的银橙色岩浆沿着裂缝徐徐渗出。景观似乎在不断变化，裂缝曲折地裂开，而其他的裂缝又重新合拢在一起。
海水变得灼热滚烫，好像在沸腾。莱珊德拉的焦虑被惊讶所取代。「那是火阿迦水晶里的拉瓦亚岩浆吗?」
怒火般的红光使叛徒的脸变成了青铜色。「与此相比，火阿迦水晶不过是篝火旁的一点火星。拉瓦亚岩浆就像世界的血液一样不断冒出。热量、炽热和魔力都来自火之灵。我们发掘了一种物质，比伊兰蒂亚圣者敢用的任何物质都要纯净和强大。这种原始力量将帮助我们打败你们脆弱的岛屿。」
等谢里夫的眼睛适应了耀眼的强光，他看到了许多相貌平平的梅隆人，肯定是下层阶级，可能是奴隶。其中一些骑着巨大的海龟，海龟的身体被坚韧的铠甲保护着，爬行动物般的脑袋上覆盖着有角的甲壳。金属眼罩遮住了海龟的眼睛，而梅隆奴隶们则用尖锐的棍棒刺戳它们，让这些笨拙的生物缓慢地靠近拉瓦亚岩浆的边缘。其他奴隶被编织的杜里亚海藻细绳拴在泥浆中的巨石上，就像被项圈拴着的宠物。
梅隆奴隶们费力地转动长杆，把大型耐热桶移动到沸腾的熔融魔法里，舀出拉瓦亚岩浆。拉瓦亚岩浆从裂缝中一提取出来，整个坩埚就被放在海龟的背上，这些海龟吃力地搬运着危险的货物。
在谢里夫和他朋友们的注视下，奴隶和海龟们惊恐地从拉瓦亚岩浆裂缝的边缘爬了回来。工人们在脚链的束缚下尽可能地快速移动。一阵震动穿过水面，主裂缝裂得更大了，就像玻璃上崩开的裂缝一样，一条新的锯齿线条，扩张了迅速膨胀的拉瓦亚岩浆出口。
「你们控制不了这种力量。」莱珊德拉说。
「难道梅隆人没有封印裂缝的魔法吗?如果你不停止破坏，就会把整个世界置于危险之中。」
梅隆守卫们大笑起来，奥菲恩发出一声冷笑。「停下来?凭什么，我们鼓励这种行为!每一道裂缝都带来了最新鲜、最有力的拉瓦亚岩浆，天然且未加稀释。这就是我们要发掘的东西。」
一缕滚烫的拉瓦亚岩浆飘升过来，离得太近的一个梅隆奴隶被烧灼得痛苦翻滚。他的鳞片在一长串涟漪状的水泡中剥落。他发出痛苦而怪异的咕噜声。守卫们把他拖走了，不过他们似乎并不着急让他接受治疗。
奥菲恩继续说：「最猛烈的拉瓦亚熔岩位于被摧毁区域的中心，那里的海底经常被搅动。倒霉的是，在那里开采太危险了。我们已经失去了几十名工人——而且总是需要更多的……志愿者——这就是为什么我把你们带到这里来。让这个被宠坏的王子做符合他真实身份的工作，将是我的特别荣幸!」
谢里夫努力压制自己的怒火。「我是王子，因为我的父亲是伟大的苏丹。一旦我们发现阿兹里克的阴谋，我父亲有足够的权力驱逐他。」
「啊，但那是在阿兹里克杀了你可怜的兄长之前。你想抓住黑暗圣者把柄的计划一定很复杂吧!」
「你不用提醒我阿兹里克还得为他的罪行付出代价。」
「就像你和你的朋友们要为居住在西什的土地上付出代价一样。」
「你要强迫我们为你提取拉瓦亚岩浆。」提亚雷特说。她倒不必再说明她打算采取抵抗措施。
莱珊德拉神色痛苦。「但是它有什么用呢?」
「接下来我会给你展示，」奥菲恩说，「我相信一旦你意识到它将如何助我们实现崇高目标，你会认为你的工作更有价值。」他转过身划走了。鲨鱼带着他们三人和一队梅隆守卫紧跟在他后面。「明天你们就会熟悉拉瓦亚岩浆裂缝了。」
当三个同伴跟着奥菲恩时，谢里夫意识到，被鲨鱼拖着，悬浮在海底，让他想起了乘飞毯飞行。他有了一个逃跑的主意。
有五行会的召唤咒，他仍然可以把飞毯召唤过来。谢里夫自从被拖入海后还没有尝试过。但是凭什么地毯不能扎进海里在水下飞行呢?有了魔毯，谢里夫和他的朋友们或许能比梅隆人更快地溜走。于是他毫不犹豫地念出了激活织在地毯上的符文的咒语。
奥菲恩、梅隆人、鲨鱼和他们的俘虏继续游向下一个目的地。谢里夫的心一分一秒地往下沉。他原以为魔毯马上就会出现，尽管就算以最快的速度，魔法地毯也不可能从伊兰蒂亚即刻赶来。他不知道这要花多长时间。谢里夫一直紧张地望向水面反射阳光的波纹，但他没有看到飞毯的迹象。最后，他开始觉得召唤咒没起作用了。难道水把咒语拦截了?还是说地毯在水下根本不能移动呢?至少，皮里还和他在一起，这令他感到安慰。
奥菲恩带他们来到梅隆人研究实验室时，莱珊德拉立即大叫起来，她的话在黑色的通讯壳中回响。「葵母!」
在一块多节珊瑚礁的空地上，周围是一片茂密而令人生畏的杜里亚海藻森林，其中囚禁了五十只像大脑一样的水母生物。「这里是他们用科学和魔法将拉瓦亚岩浆转化为强大武器的地方，用来对付伊兰蒂亚。」奥菲恩皱起了眉头。「至少他们假装如此。到目前为止，进展令人失望。」
两条有标记的鲨鱼和三条电鳗在这个区域不祥地盘旋，一对梅隆守卫拿着锋利的三叉戟和扇贝剑监视着葵母。「守卫并非真的必要，除非是出于恐吓目的。」奥菲恩补充说，「毕竟我们剪断了葵母的褶边，即使它们试图逃跑，也游不了多远。」
「如此残忍，」提亚雷特的声音里冒着怒火，「难怪葵母不愿意帮助你。」
「但他们确实在帮忙。他们是我们的智囊团，有了他们的设计，我们将用拉瓦亚岩浆击沉伊兰蒂亚——这个美丽海洋中的烂疮。」梅隆守卫们对奥菲恩的豪言壮语表示赞同。「他们已经制造了许多简单的小型炸弹，但有了这种新装置，」他指的是一种用沉船部件和海底原材料组装而成的奇怪建筑物，「反应会增强，足以撕裂岛屿本身的地基。」塔的建设已经完成了一半，有像高跷一样的腿，顶部有一个大蓄水池，显然是用来储存熔化的熔岩，并将其导流至相应沟槽中。
「我们知道葵母都是天才。你肯定还记得圣者波勒普是如何发明他的格罗吉普赛之火的。」莱珊德拉天真地说，「这就是赶走战斗中的海怪、击败梅隆人的第一次进攻的原因。」对她来说，这正是她该用的招数。水族战士们看起来很生她的气。
「那是侥幸。」奥菲恩说。
「不是侥幸，」谢里夫说，重复强调这一点，「圣者波勒普帮了伊兰蒂亚很大的忙——你很清楚。」
奥菲恩扭转了局面。「那么想象一下——只是想象一下——如果一个葵母的大脑可以为伊兰蒂亚创造这样的奇迹，那么再多五十个天才又能帮助梅隆帝国多少呢?这些葵母会给我们提供所有我们需要的武器。」
「他们为什么要帮助你?」莱珊德拉说。
「当然，因为他们受到折磨。」提亚雷特说。谢里夫偷偷地环顾四周寻找飞毯，但仍然什么也没看见。
「是的，我们确实提供一些小小的鼓励。曾几何时，这里的葵母远不止五十只，非常遗憾，我们必须树立几十个典型，杀鸡儆猴。」奥菲恩不需要进一步解释。
在守卫的密切监视下，两名葵母骑着全副武装的克雷加海马。这种甲壳类动物有很长的身体，强壮的桡肢下面有六对关节的腿，还有宽大的鳍状尾巴。通过暂时收缩腿肢，像龙虾一样的克雷加海马可以推动自己沿着海底实现有力的低矮跳跃，而葵母则骑在它们的背上。
葵母的褶边被剪掉后，只能在沙子和泥浆上缓缓挪动，但当它们骑在克雷加海马上，它们的动作就要敏捷得多。这群大脑似的水母把克雷加海马的触角作为书写工具，用它们的伪足引导海马在平整石板上的厚泥浆层上写下方程式、咒语碎片和魔法图纹。
在摇曳的杜里亚海藻森林的边缘，学徒们发现更多的克雷加海马被关在监狱里。谢里夫记得圣者波勒普曾谈到海葵和它们的克雷加海马之间的共生关系。海葵帮助克雷加海马培育和捕捉食物，而龙虾状的生物使水母的大脑更灵活。
「你为什么把其他海马关在笼子里?」莱珊德拉问，「如果你允许更多的克雷加海马活动，葵母不就能做更多的工作吗?」
奥菲恩说：「再多他们可能就会逃跑。我们看重葵母的智慧，而不是他们的机动性。他们可以就地思考。」
「在这种情况下，让太多克雷加海马靠近葵母是一个战术错误。」提亚雷特点评道。
叛徒冷笑着回答。「我更愿意让克雷加海马完全出现在葵母科学家们的视野中——不断提醒他们失去了什么，如果他们不合作，我们还能从他们那里夺走多少。」
「你的残忍会毁掉你的，奥菲恩，」谢里夫说，「就像我的子民说的：以残忍为食的人，总有一天会因它窒息。」
鲨鱼卫士们突然警觉起来，调头冲了出去。谢里夫划动双手转过身去，看见一条长角的海蛇穿过礁石边缘的海藻林向他们游来。海蛇载着两名梅隆人乘客：梅隆国王和新将军黑褶边。巴拉克王看起来无比激动，而这位长着黑鳍的将军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
海蛇惊动了葵母，纷纷仓皇逃窜。海蛇破坏了他们的许多成果，弄脏了潦草的咒语和方程式。他们的恐慌似乎有些夸张，谢里夫好奇这群大脑水母是否在用这种情况来拖延进度。
黑褶边用提亚雷特的法杖刺向毒蛇，令其停止。提亚雷特看到这位梅隆将军挥舞她的专属武器，怒视着他。巴拉克王仍旧高坐在坐骑上，握着缰绳。他居高临下地看向葵母俘虏，而黑褶边下了坐骑，游到奥菲恩身边。
巴拉克王怒气冲冲地尖声说：「你们要听我说，我有多失望。你们这些葵母有工作要做。第一次抓你们的时候，我就命令过你们了。我们给了你们需要的所有咒语卷轴，还有无限的拉瓦亚岩浆作为原材料，但你们的成就远远低于我的期望。如果你们真的是最了不起的头脑，你们应该想要炫耀自己的天才!在伊兰蒂亚，一个出逃的叛徒葵母为我们的敌人做了很多好事。所以我知道你们其他人可以做得更好。」
海蛇用力摆动身体，梅隆国王握紧缰绳，怒视这群被吓坏的水母生物。就连笼子后面的克雷加海马也似乎吓坏了。
「我问自己耽搁的原因。为什么会发生这么多事故?为什么会犯这么多错误?最后，我想到了一个显而易见的答案：你们在故意拖延!葵母通过犯错来妨碍我们获胜。你们为什么不希望梅隆人夺回这个世界?也许你们并不像自己说的那么聪明。」
谢里夫从他耳朵里的黑色贝壳里听到一个葵母吱吱叫道：「这不是真的，陛下。」
「哦，是真的!」梅隆国王晃了晃脑袋，「我命令阿兹里克研究你们的许多错误。他也很聪明。他发现了被故意更改的数值，咒语卷轴上被写错的单词，以及设计图上的细微差错。这些仅仅是犯错吗?不。这是蓄意破坏!」巴拉克王铁青着脸。「事实上，如果是故意的，那还能叫错误吗?我希望有更好的词。」他沉思了好一会儿，分神了，然后转身逼近这些畏缩的大脑水母。
「你们必须受到惩罚，你们必须更加努力地工作。这是命令!时间越来越少。我们就要开始摧毁伊兰蒂亚的第一次试验，炸弹已经安置好，但我们需要你们完成手头的工作。」他指着建了一半的拉瓦亚岩浆塔。「现在!我指派了我的一位新将军来做你们的奴隶主和监工。我允许他做任何他认为必要的事情，只要他有成果。」
黑褶边拿着武器向前移动，梅隆国王继续说：「奥菲恩，你来协助他。阿兹里克认为你有价值，那就证明给我看!给我拿出成果。我不在乎你为了达到目的而对这些生物做了什么。」
盛怒之下，梅隆国王让海蛇调头，飞快地离开了，身后留下一串泡沫尾迹。在俘虏葵母身旁，黑褶边和奥菲恩相互对视，为刚刚得到的新机会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