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当格温从痛苦的文身折磨中昏昏沉沉地醒来时,她发现阿兹里克已经不在了。事实上,她已经不在塔楼的房间里了,而是被一根绑在她手腕上的绳子拖着走,绳子钩在鲨鱼背鳍一个沉重的环上面。
她的胳膊和肩膀因为在水中被拖拽而疼痛,但这还远不及手腕上的剧烈刺痛。是中毒了吗?她转过头去,眩晕欲吐,无法辨别方向。
当她意识到自己看不到海底,看不到梅隆之城的建筑,看不到任何礁石或隆起物,看不到水面和海藻时,她的胃突然奇怪地翻动起来。由于没有任何地标,她无法分辨方向。甚至连她周围的梅隆守卫都面朝四面八方,让格温无法确定自己的方位。她的胃在翻腾,她的思想在反抗,格温希望她能嚼一点辛克根来缓解她的恶心。
最后,在她旁边,她看见维克也被一条鲨鱼拖着走。他动了一下,还未完全从塔里的折磨中恢复过来。她想知道自己手腕上的记号是什么意思——是所有权的象征,是控制俘虏的方法,还是某种符文?
维克醒来环顾四周后呻吟了一声。鲨鱼游得很快,它们一定已经游了很远的距离。「呸,现在我知道气球挂在绳子上是什么感觉了。」他说。格温可以发誓,如果他们两个没有承受巨大的疼痛,没被邪恶的梅隆人和邪恶的黑暗圣者俘虏,她的堂弟会很享受这一切。
「你的手腕还好吗?」他问,「我的感觉就像被绞肉机绞过一样。」
格温冲他淡淡一笑。「我想有人给我的手腕泼了酸吧。」
他们的旅程似乎持续了好几个小时,经过了盘旋的鱼群、遥远的梅隆人聚居地和五颜六色的珊瑚礁,就像从高速行驶的汽车的窗口拍下的模糊照片。
维克不止一次地问:「你们要带我们去哪儿?」但是梅隆守卫没有搭理他。当他们最终来到一片水下海藻森林时,阿兹里克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梅隆守卫解开了鲨鱼鳍上的环,让这些掠食动物游走了。战士们抓住海藻绳,让堂姐弟可以稍微活动一下,但要和阿兹里克保持一定距离。
不死巫师那双颜色不一的眼睛,给了堂姐弟俩一个悲伤、歉意的眼神。「我希望我能放了你们,说真的。我是说解开你俩的镣铐。但有些事情不能听之任之。比如,你们的新文身,还有我要教的课。」他两手交叉,食指指尖相触,像个尖塔。「如果我发现你们乖乖听话,也许在以后的课上我们就能免除这些束缚。」
格温和维克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两人都知道,如果他们想逃跑,就必须合作,让黑暗圣者相信他们会全力配合,同时不对阿兹里克的任何计划产生一丝一毫的帮助。
阿兹里克看起来既热切又高兴。「那么,你们两个知道你们是『钥匙』吧?」
格温说:「希塔德尔学院的所有学生都要接受测试。」
「是的,我们确实点亮了水晶,」维克补充道,「但你已经知道了,否则你不会这么着急绑架我们。」
「没错,没错,」阿兹里克继续说,「但我相信你俩都从母亲那里继承了罕见的能力,这种能力只有万分之一的『钥匙』才会拥有。」
「你们两个是『万能钥匙』,能够打开任何一扇水晶门,通往任何没有被大封锁封闭的世界。」阿兹里克继续说,彷佛他正在揭示一个巨大的秘密。这对堂姐弟不由自主地好奇起来,聚精会神地听着。维克朝格温挑了挑眉毛,那表情好像在说,这下就有意思了。
「令人印象深刻,当然,但还有更多。」阿兹里克像慈祥的师长般冲他们微笑,「如果预言是正确的,你们两个就比『钥匙』更强大,甚至比『万能钥匙』还强大。像你们的母亲一样,你们也可以是破封者。他们戴着和你们一模一样的泽利德姆金属徽章——不过,那些符咒对于没有潜力的人来说毫无用处。」
格温和维克伸手抚摸挂在脖子上的徽章——除了短袖,这是他们唯一穿戴的东西——两人好奇地交换了一下眼神。
「有一个预言说,
孪生兄弟,双胞姐妹。
古老血脉,交织缠绕。
为了开始新的战役,
分裂的世界重新整合。
「我现在相信『血脉相连』指的是你们两个。而重新调整分裂——或封闭——的外星球才是你真正的目的。」当阿兹里克继续说下去时,这对孪生表亲不安地交换了一下眼色。「维克和格温,你们有能力,重新打开多年前愚蠢地关闭的水晶门。」
「换句话说,你认为我们可以强行打开大门,好让你那邪恶的军队蜂拥而入。」格温说。
阿兹里克似乎有无限的耐心。「我的意思是,你们可以助力拯救整个世界,整个被隔离太久的文明。想想那些被隔绝在『大封锁』中的悲惨世界,永远无法访问其他地方,比如伊兰蒂亚。当然,他们不应该被封锁起来,远离其他世界通过水晶门分享的知识和文化,远离这所有好处。你知道的,地球是大封锁中被封锁的世界之一。想想你们自己的人民能从中受益多少。那里并没有『邪恶的军队』在等着蜂拥而入。」
「好吧,我承认这一点……就目前而言。」格温说,小心翼翼地不让自己说得太过分。
「所以如果地球被封锁了,那么我们的母亲一定是强行打开了水晶门,因为她们是破封者?」维克若有所思地说,「但你是怎么到那里的,除非你自己就是一个破封者?」
「啊,这么聪明,这么好奇!看来我没看错你们两个。」他又温和地笑了,「当你俩的母亲们打开地球之门的封印时,一心希望我不会想到在一个封闭的世界里去寻找她们,但我其实离她们不远。我本打算在门关上之前从她们身后溜进去,但为时已晚。幸运的是,一旦封印被打破,任何万能钥匙都能再次打开通往地球的大门。所以我找到了一把万能钥匙,用尽花言巧语劝她将其打开。她乖乖照做之后,这个可怜的女人对我已经没什么用了。于是我们到了地球之后,我把她留在水晶门附近的水域。那是地球上一个叫做尤卡坦半岛的地方,非常狂野和神秘。」
格温感到越来越愤怒。「你把一把万能钥匙丢在那荒无人烟的地方放任她被淹死了?」
阿兹里克优雅地耸了耸肩,好像他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我想是这样。又或者她设法呼救,或者游到岸边,或者打开门,穿过门,拦下一艘船。我们永远也不会知道,对吧?不值得为此失眠。」他把这种想法当作不相干的事,继续说下去,「当我走进那扇门的时候,你们的母亲早已不在了,但我知道她们被困在了地球上。以这种方式打破封印会耗尽破封者数年的精力。所以我知道,如果能找到你们的母亲,她们会很轻易地被我说服。我花了好长时间才找到你们的母亲。这需要多年的研究,接下来的故事你都知道了。」
「你是怎么回到伊兰蒂亚来的?」格温打断道,「你找到另一个『钥匙』了吗?」
「嗯,当然,我得再找一个『钥匙』。唉,我不是什么『钥匙』。但你现在肯定已经猜到了,世界上任何一个主要城市都有许多『钥匙』。可能有几十个,即使他们不知道。我找到的那个『钥匙』比带我去地球的『万能钥匙』更易被说服。」
「你知道我母亲还活着吗?」维克脱口而出,「你知道她在哪儿吗?」
阿兹里克先是惊讶,随后又高兴。「我确实知道她的情况。然而,如果你们想从我这里获得这些消息,必须赢得我的信任。这又把我们带回了我们这节课的主题。我需要你们帮我打开一两扇门,一开始只是简单的几扇。」
「我觉得你有点操之过急了,阿兹里克,」维克说,「我们不知道如何打开任何水晶门。」
「这就是我今天要教你的。第一件事。」他示意梅隆战士们跟着他,然后径直向上游,穿过杜里亚海藻缠结的阴影,游向上方的光亮。维克和格温的守卫尾随其后,拽着绑在他们疼痛手臂上的绳子,拖着堂姐弟。
当他们浮出水面时,格温试图呼吸空气,但她肺里的水不允许这样做,所以她和维克只好勉强把头露出水面,继续通过脖子上的鳃呼吸。守卫们解开了格温和维克的海藻链,这样他们就可以自由活动了。
阿兹里克施法浮在柔和的波浪上方,就像他站在水面上一样。他把头向后一仰,一只手在空中做了一个复杂的手势,留下一条发光的蒸汽尾迹,形成了奇怪的符号。黑暗圣者直勾勾地看着空中的符文,说出了一连串刺耳的喉音,格温又怕又厌恶,吓得直哆嗦。她和维克发现自己奇迹般地从波浪中升起,飘浮在水面上,就像阿兹里克一样。
维克发出一阵剧烈咳嗽。格温迫切地想通过她的鳃缝深吸一口气,但她现在已经在空中了。她从肺里喷出水来,咳嗽了几次,并强迫自己深吸了一口没有实感的空气。
维克终于把肺里的水清了出来,声音沙哑地说:「那么,呃,什么风把我们吹到开阔的水面这儿来了?」格温看得出来,他是想表现得理智且配合,但他的声音有点颤抖。「我们是不是计划炸掉什么东西?」
阿兹里克惊讶地摇了摇头。「你难道感觉不到吗?我们在哪儿?」
格温闭上眼睛,全神贯注,惊讶地发现自己确实能感觉到某种东西,一种微弱的刺痛从她的肩胛骨之间延伸到双臂和手腕。
维克在空中局促不安。「天啊,我脖子后面和胳膊上的毛都开始竖起来了。你不会用闪电什么的袭击我们吧?」
阿兹里克会心一笑。「这种刺痛意味着你们离通向你们家园的水晶门很近,今天你们就要打开那扇门。请注意,这不过是练习而已。我不需要回地球了。」他停顿了一下,让大家理解其中的含义。「毫无疑问,你们是不愿意帮助我的。我知道你们有所保留。但是这扇水晶门是通往你们家园的——知道怎么打开它不是很有价值吗?」
尽管他们已经决定假装合作,格温还是无法抑制脸上的兴奋。她无法否认拥有这种知识的价值,即使它确实来自阿兹里克。
「看来你们也同意。现在,看看你们手腕的符号。」悬在半空中,她和维克照吩咐做了。「现在把目光从符号上移开,跟我念。」阿兹里克用一种陌生的语言吟诵着一系列奇怪的音节。对格温来说,他的话听起来就像「给魁魁格那只油腻的小鸭子脱除黄油」——这是她所能联想到的最接近的含义了,其中许多音节在英语或伊兰蒂亚语中压根不存在。
格温犹豫了一下,瞥了维克一眼。为了获得阿兹里克的信任,他们同意在一定程度上配合,但她心里充满了不确定。在几次心跳的间隙里,她权衡了利弊。第一,万一这是他的诡计,一个破坏性的咒语,而不是仅仅打开一扇通往地球的门呢?第二,既然他意图不轨,他们敢不管他说什么都照做吗?第三,莱珊德拉、提亚雷特和谢里夫被扣为人质,如果维克和格温反抗,阿兹里克会不会把杀了他们的威胁付诸实践?第四,假装合作可能是他们唯一逃跑的机会,如果他们不设法警告伊兰蒂亚,伊兰蒂亚可能会被摧毁。第五,她和维克需要学习如何打开水晶门,即使他们从来没有打算打破封印。
直觉告诉她,至少在这一次,阿兹里克说的是实话:这是通往地球的门,他希望他们将其打开只是为了练习。所以,他们都尽力重复阿兹里克念出的音节。
黑暗圣者显然不满意。他深吸了一口气,又从头念起,一次只念一个音节。他让他们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第一个音,直到他完全满意他们的发音和语调。他教他们下一个音节也是如此,当他们掌握了这些音节,就把这些音串在一起。然后是第三批音节,以此类推。
多奇怪啊,格温想,这几个音节似乎比她去年在多尔蒂先生的英语课上背过的麦克白夫人的独白还要多。
格温和维克屏气凝神,按照阿兹里克所说的做了。令他们惊讶的是,这位黑暗圣者似乎有极好的耐心。格温想,也许这是五千年经历造就的判断力。
当他们中的一个念得结结巴巴,或者维克故意念错了某个音节时,阿兹里克只是弹了弹手指,堂姐弟俩就掉进了水里,被呛得喘不过气来,挣扎着想呼吸水或空气。阿兹里克又弹了弹手指,把他们拉出了水面,两人开始滴水、咳嗽、干呕——然后一切又重新开始。这是一个缓慢而痛苦的过程,但最终这对堂姐弟完美地学会了整个咒语。
「现在你,维克——只看你手腕上的第一个符号,把我教给你的背出来。」
维克显然知道最好不要争辩,他以令人钦佩的清晰口齿和抑扬语调背诵了咒语。变化几乎是瞬间产生的,阿兹里克身后出现了一个巨大、明亮的半拱形背景幕,格温和维克见此倒抽了一口气。众多模糊的几何图形如一个个透明的纹饰在半圆背景中旋转,绚烂夺目。看起来就像有人在扔一把把玻璃碎片做成的五彩纸屑。
维克惊愕地摇着头。「我想有人在星际之门撒了亮片。」
格温上气不接下气地说:「这就是……是……」
「——通往地球的水晶门?」阿兹里克接话道,「是的。一切刚刚好。我相信你们现在明白这个技能有多有用了。你们的母亲打破了封印。现在维克已经打开了。格温,下一个就轮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