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X
上一秒钟,他们还在用力将阿鲁卡德拽出王子的房间,下一秒钟,他们就忘了他的存在。阿鲁卡德自己也没注意到侍卫压制他手臂的力道消失了,他什么也没注意到,除了银闪闪的丝线和莱伊的吸气声。
王子的喘息很轻,几乎听不见,却像涟漪一样在房间里扩散,每个人都听到了,国王皇后和房里的侍卫全都不约而同跟着吸了口气,不只因为震惊,也因为大松了一口气。
阿鲁卡德扶着房门,他的双腿就快瘫软在地。
他眼睁睁看着莱伊死掉。
看见最后一点丝线消失在王子的胸膛里,看见王子全身静止不动,看见随之而来那快到不可思议的腐朽。
现在,这一切却在他眼前往回倒转。
他看着咒语回来,原本的余烬又在哄诱之下忽然冒出火花。不,不是余烬,简直是槁木死灰了。丝线像是有裂痕的水坝渗出的水,用凶狠又充满保护欲的手臂裹住莱伊的身体,他呼吸了第二次,第三次,在每次呼吸之间,王子的尸体慢慢恢复了生气。
依附在骨头上的血肉重新变得饱满紧实,凹陷的双颊也有了血色,起死回生的速度就跟刚刚腐败的过程一样快,所有痛苦与挣扎的痕迹都化为冷静的面具。他完美的黑色鬈发垂落在额前,胸膛以熟睡时的轻柔节奏缓慢起伏。
莱伊睡得香甜时,他四周的房间陷入另一种混乱。阿鲁卡德跌跌撞撞前进,每个人都在说话,层层迭迭变成毫无意义的杂乱声音。有些人大喊,有些人因为目睹了刚刚的一切而轻声祈福,也有些人念着抵抗邪恶的祷文。
阿鲁卡德正要走到莱伊身边,麦辛国王的声音却压过这片混乱。
「全都不准说出去,」他说,挺直身体,声音却不太稳,「卫冕者盛宴已经开始了,必须圆满落幕才行。」
「陛下,可是──」阿鲁卡德来到莱伊床边时,一个侍卫开口说。
「王子病了。」国王插嘴,「没什么大不了的。」他的灼灼目光严厉看着每一个人,「今晚,宫殿里有太多盟友,也有太多潜在的敌人。」
阿鲁卡德不在乎什么宴会或锦标赛,也不想管这间房间外的其他人。他只想摸摸王子的手,感觉他皮肤上的暖意,好让他的手指别再颤抖,好安慰他疼痛的心脏,说服自己这一切都只是场可怕的恶作剧。
房间逐渐清空,国王先行离开,侍卫和祭司尾随其后,最后只剩下皇后和阿鲁卡德不发一语地默默伫立,凝视着王子熟睡的身体。
这时,阿鲁卡德伸手去握莱伊的手,感觉到王子腕间扑簌的脉搏,他没去深究刚刚目睹的这一切有多不可能,也没去赞叹禁忌的魔法竟然强大到能够将生命束缚在死者身上。
现在唯一重要的──自始至终唯一重要的──就只有一件事。
莱伊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