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V
还不够，霍蓝心想。
他们每四次攻击，大概才会打中欧萨隆一次，而他们每躲过一次他的攻击，就会惨遭三次追击。地板上开始出现斑斑血迹。
鲜血流下凯尔的脸颊、沿着莱拉指头滑落、浸湿了霍蓝身侧的衣服。
另外两名安塔拉汲取他的力量时，他头晕目眩。
凯尔正忙着召唤一股强风，莱拉则忽然静止不动，仰着头看着天花板的骨架之间露出的天空。
欧萨隆看见破绽，本来要朝她进逼，但是凯尔的风刮过王座厅，将影子国王困在气旋之中。
「我们得做点什么。」他提高音量，在呼啸的风声中大叫，欧萨隆一边劈砍着狂风。霍蓝知道那撑不了多久，果然，几秒钟后，龙卷风就四分五裂，往外爆开时，将凯尔和霍蓝震得往后退。莱拉摇摇晃晃，可是没摔倒，她鼻子下方出现一道血迹，宫殿里的压力忽然开始节节上升，四周的窗户也都暗了下来。
凯尔才刚爬起来站稳脚步，欧萨隆就又再度冲向莱拉，动作太快了，凯尔根本无法及时拦住他。霍蓝摸摸肋骨上的割伤。
「艾斯纳拉奇。」他说，那几个字像雷鸣一样传遍他全身。
加快。
就算是在最简单的状况下，这也是难度很高的魔法，以他们现在的处境来说，更是棘手，但是很值得，因为他四周的世界慢了下来。
他右边的莱拉仍然眺望着头顶，左边的凯尔则往两旁拉开双手，抵抗着时间的庞然巨力，他的两只手掌间有火星以慢动作出现。只有欧萨隆移动的速度看起来还算正常。黑色的双眼瞥向他，霍蓝挥动镰刀，朝他扑过去。
他们撞在一起、分开，再度相撞。
「我会让你们弯折屈服。」
武器碰撞武器。
「我会让你们粉身碎骨。」
意志碰撞意志。
「霍蓝，你曾经属于我。」
他的背脊撞上柱子。
「你会再次属于我。」
刀刃划过他的手臂。
「但是我要先听到你求饶。」
「休想，」霍蓝怒吼，挥动镰刀，刀锋本该要被欧萨隆的长剑架住才对，但是他的武器在最后一秒钟消失，他用欧丝卡的双手徒手抓着霍蓝的刀刃，放任钢铁深深陷入血肉中。血──死尸的凝滞黑血，但仍旧是安塔拉的血──沿着刀刃流淌，欧萨隆偷来的脸上绽出一个阴沉的胜利微笑。
「艾斯席塔──」
霍蓝倒抽一口气，在咒语说出口前赶紧放开武器。
这是个错误，镰刀在欧萨隆的抓握中化为灰烬，霍蓝来不及躲开，恶魔就伸出一只血淋淋的手捏住他的脸颊，往后将他按在柱子上。
头顶上有个阴影挡住了天空。霍蓝两只手握着欧萨隆的手腕，想扳开他的手指。那瞬间，两人彷佛在一个奇怪的拥抱中僵持不下，接着影子国王往前倾，在他耳边低语。
「艾斯欧萨洛。」
变暗。
那几个字在他脑海中回荡，变成一道阴影、延展成夜幕，成为紧紧遮蔽霍蓝双眼的黑布，挡住了欧萨隆和皇宫，也挡住了在头顶汇聚的巨浪，让霍蓝的世界坠入黑暗之中。
*
弯曲的黑色巨浪笼罩在宫殿顶端时，血从莱拉的鼻子里滴落──
太庞大了──
远超出太多──
然后它往下砸落。
莱拉放开河流，随即感到头晕目眩，河水崩落时，她举起双手想格挡那来势汹汹的力量，但是在召唤了艾尔河之后，她的魔法速度太慢了，来不及反应。
柱子遮蔽了霍蓝，挡掉了大部分的冲击，水流猛撞上欧丝卡的身体，将她打趴在地，发出清晰可闻的碎裂声。同时，莱拉飞身扑到一旁想找掩护，却无处可躲，所幸凯尔快速的直觉反应让他们逃过一劫，莱拉感觉到自己的力量往下沉，凯尔正拉动她的魔法靠近自己后往上一抛，在头顶形成护盾，河流像暴雨一样坠落，在她四周像帘幕一样分开。
透过水流，她看见欧丝卡的身体抽搐绷紧，破碎的部分已经开始重新补缀，欧萨隆强迫着他的傀儡站起身。
附近的霍蓝双手双膝跪地，手指平贴在淹水的地板上，好像在寻找他掉落的什么东西。
「站起来!」莱拉大喊，霍蓝的头缓缓转向声音的来源，她不禁瑟缩，他的眼睛怪怪的，不是充满黑影，而是紧紧闭起，完全盲目。
没时间了。
欧萨隆已经站稳脚步，霍蓝却还跪在地上，她和凯尔开始拔腿狂奔，靴子哗啦哗啦溅起水花，在他们周围旋转聚集成武器。
欧萨隆的手中忽然凭空出现一把长剑，霍蓝睁着空洞的眼睛挣扎，手指握住影子国王的脚踝，可是在他来得及下咒之前，就被狠狠一踢，往后滑过积水的地面。
凯尔和莱拉使尽全力冲刺，但还是太慢了。
影子国王站在跪着的霍蓝面起，一边举起长剑。
「我说过我会让你跪下。」
欧萨隆挥落剑刃，凯尔用一阵霜雾慢下武器，莱拉朝霍蓝扑过去，在金属劈砍而下之前，一把将他拉开。
莱拉扭动身体站直，甩落身上的水花，水滴全都变成锐利的冰屑，嗡嗡划过空气。欧萨隆猛地举起手，可是来不及，也不够强壮，在他能以意志驱离它们之前，已经有好几片冰扎入了血肉。
没时间品尝胜利。
欧萨隆伸出手臂一挥，莱拉召唤的每一滴河水立刻聚集起来，旋动着凝结成水柱，接着化为黑色石头，成为宫殿里的另一根支柱。
欧萨隆指着莱拉，「妳会──」
她跳向他，感觉到脚底明明已经变干的地板竟然有液体泼溅，石头在她脚踝边聚集成一摊液体，随后立刻凝固，就像在宫殿顶楼困住奇希米尔那样固定住了莱拉的脚步。
不要。
她动弹不得，手里握着最后一把刀，另一只手里燃起火焰，她准备迎击，攻击却迟迟未来。
因为欧萨隆转身了。
朝凯尔进逼。
*
莱拉和欧萨隆缠斗时，凯尔只逮到几秒钟的时间，他立刻冲向困在冰之牢笼中的王子。
莱伊，撑着。他在心里恳求，劈砍着冻结的牢笼，却被影子国王的意志反弹回来。
他又试了一次，挫败的啜泣爬上他的喉咙。
住手。
他朝莱伊伸出手时，不知道是真的亲耳听见了莱伊的声音，还是感觉到的。他弟弟低垂着头，血流进琥珀色的双眼，让眼珠看起来变成了金色。
凯尔──
「凯尔!」莱拉大喊，他抬起头，在困住莱伊的冰柱中看见欧丝卡的倒影冲过来。凯尔回身，拉起脚边被血染成猩红色的水，形成一把长矛，在影子国王攻击前一瞬间举起。
欧萨隆的双刀哼着歌往下劈砍，敲碎了凯尔手中的冰矛，继续往后插入牢笼的冰墙，冰层表面露出裂隙，但是没有碎掉。在那瞬间，欧萨隆的武器卡住了，他偷来的躯壳卡在进攻与后退之间，凯尔眼见机不可失，立刻将裂成两半的冰矛刺入欧丝卡的胸膛中。
影子国王低头看着伤口，似乎觉得这不痛不痒的尝试很有趣，但是凯尔抓着碎裂冰矛的手早已鲜血淋漓，染湿了冰与手掌，他开口时，咒语在空中回荡。
「艾斯席塔诺。」
碎裂。
魔法撕裂了欧丝卡的身体，与欧萨隆的意志互相拉扯，她的骨头断掉后又再次接续，瓦解后再拼凑回去，傀儡在一瞬间被撕扯开来，又立刻修补好。它挣扎着维持形体──却失败了。国王偷来的躯壳变得惨不忍睹，片片剥落，只能仰赖魔法支撑，而不是肌腱骨骼。
「那具身体已经不行了。」凯尔龇牙咧嘴说。两只残破的手揪着他站起来，压向关着他弟弟的牢笼。
欧萨隆露出一个歪七扭八的微笑，「你说得对。」他说，一根冰刺捅进凯尔背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