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马斯特朗·瑞克雷大步走进他的书房,从火炉上方的架子上取下他的巫师法杖。他舔了舔手指,小心地触碰法杖的顶端。它释放出一道第八色的火花以及一股油腻锡罐的味道。
他大步走回到房门处。
然后,他慢慢地转了个圈,因为他的脑子直到现在才刚刚有时间去分析书房中堆放得杂七杂八的物品并注意到其中的古怪之处。
“那东西在这里做什么?”他说。
他用法杖的尖端捅了捅它。它发出一种叮叮当当的声音并且稍微滚开了一小段距离。
它看起来有点像那种女佣们会用它装着拖把、新鲜的亚麻布以及各种各样女佣们会推着来回走的东西的玩意,但又不是非常像。瑞克雷在精神中留下一个便条提醒自己要向管家反映这个情况。然后他就把这事忘了。
“该死的有轮子金属线筐,到处都是。”他喃喃自语道。
就在他说“该死的”那个时候,一个戴着像猫那么大的假牙的巨大蓝色瓶子从空气中跳了出来,拼命地扑腾着,就像被周遭的环境给吓了一大跳一样,随后就飞翔着跟在毫无所觉的校长身后。
巫师们的语言是有魔力的。而诅咒的语言同样是有魔力的。由于生命能量已经多到快要在空气里结晶了,它必须找到一个出口向外流动,无论是怎样的出口。
城市。一人桶说,我认为它们是城市的蛋。
高级巫师们再一次在大厅中聚集起来。就连资深数学家也感受到些许的兴奋。对巫师同袍们使用魔法被视为恶劣行径,而要是对平民使用魔法,又显得不够光明正大。偶尔有机会可以大义凛然地使用魔法对健康有益。
校长一个个地看着他们。
“院长,你的脸上为什么涂了彩色的条纹?”他质问道。
“这是迷彩,校长。”
“迷彩,嗯?”
“呦,校长。”
“哦,好吧。只要你觉得这能让你开心就行。”
他们匍匐着爬向曾经是莫多的小小私人领地的那块土地。至少大多数人是爬过去的。院长以一种旋转与跳跃相结合的方式前进,偶尔还会把自己贴在墙上,嘴里低声念叨着:“嘿!嘿!嘿!”
当他看到其他的肥料堆仍然待在莫多原来堆放它们的地方,立即就变得垂头丧气。一直跟在巫师们身后的园丁比院长还要失望差不多一倍。他走上去在肥料堆上摸索了一阵子。
“它们只是在假装一动不动,”院长说,“我提议炸掉这些该死的——”
“它们根本还没热乎起来呢,”莫多说,“刚才那个一定是最古老的了。”
“你是说没有什么东西可以让我们战斗?”校长说。
他们脚下的土地开始晃动。然后,从回廊的方向传来一阵微弱的叮当声。
瑞克雷皱起了眉头。
“又有人在这附近推那些该死的像是金属线筐一样的东西了。”他说,“今晚我的书房里就有一个。”
“哈,”资深数学家说,“我的卧室里也有一个。我打开衣柜,发现它就在那里头。”
“你的衣柜里?你干吗要把它放到你的衣柜里?”瑞克雷说。
“我告诉过你了,不是我放的。很可能是学生们干的好事,他们的幽默感有点古怪。有一回,他们往我的被子里放了一个梳子。”
“之前我被一个那东西绊倒过,”校长说,“可当我想去找它的时候,有人已经把它拿走了。”
叮当叮当的噪声越来越近了。
“好啊,所谓的聪明小伙先生。”瑞克雷说着,以一种意味深长的方式用手拍了法杖顶端一两下。
巫师们后退并且靠在墙上。
推着手推车的幻影几乎要撞在他们身上了。
瑞克雷咆哮着从藏身处跳出来。
“啊哈,我的好小伙子——天杀的!”
“别开玩笑了,”蛋糕夫人说,“城市又不是活的。我知道人们常那么说,但他们并不真的是那个意思。”
温德尔·胡桐将一颗雪球在手掌里转了一圈。
“它一定生产了至少几千颗蛋,”他说,“但是它们肯定没法全都存活。否则我们现在就得在城市堆儿里了,不是吗?”
“你是说,这些小球孵出来之后会变成巨大的地方?”柳德米拉说。
不是马上。首先是某种能自由移动的形态。
“一种有轮子的东西。”温德尔说。
没错。我就知道你早知道了。
“我觉得我是知道,”温德尔·胡桐说,“但是我不明白。在移动形态结束之后,会发生什么?”
不知道。
温德尔站了起来。
“那么,现在该去找到这个答案了。”他说。
他瞥了一眼柳德米拉和鲁潘。啊。没错。为什么不呢?如果你能在这段时期帮助某些人,温德尔想道,那么你的生命——或者无论什么——都不是完全绝望的。
他假装一个趔趄,并让自己的声音变得有点粗哑。
“但我最近腿有点不好使,”他用颤抖的声音说,“如果有人能扶着我的话,我将非常感激。你能把我送到大学那里去吗,年轻的女士?”
“柳德米拉近段时间不怎么出门,因为她的身体——”蛋糕夫人飞快地说。
“好得很,”柳德米拉说,“母亲,你知道已经过了一整天了,自从满——”
“柳德米拉!”
“可是,事实如此嘛。”
“现在这个时候,一个年轻女人走在路上是很不安全的。”蛋糕夫人说。
“但是胡桐先生有一条很棒的狗,他可以吓走最为危险的罪犯。”柳德米拉说。
鲁潘抓住时机发出乐意帮忙以及乞求的吠声。蛋糕夫人以挑剔的眼神注视着他。
“他确实是一个非常顺从的动物。”她不情愿地承认道。
“那就这样决定了,”柳德米拉说,“我去拿我的披巾。”
鲁潘摇着尾巴跟了过去。温德尔用一只脚轻轻推了推他。
“好好表现。”他说。
一人桶意味深长地轻咳一声。
“好吧,好吧。”蛋糕夫人说。她从梳妆台的抽屉里拿出一捆火柴,心不在焉地在指甲上擦燃一支,把它扔到酒杯里。它燃烧起来,放出蓝色的火焰,而与此同时,在灵魂世界的某处,一杯双份威士忌的灵体存在的时间也恰到好处。
在温德尔·胡桐离开这所房子的同时,他觉得自己听到一个像幽灵一样的声音开始唱歌。
手推车停了下来。它转了一圈,似乎正在观察巫师们。随后它飞快地来了个三点式转弯,以极高的速度滑开了。
“抓住它!”校长怒吼道。
他用他的法杖瞄准,释放出一个火球,将一小片鹅卵石烧成了冒着泡的黄色东西。加速中的手推车疯狂地摇摆,但还是带着一个发出噼啪声和吱嘎声的轮子继续前进。
“它来自地堡空间!”院长说,“打败这个筐子!”
校长用手按住他的肩膀示意他冷静:“别蠢了。地堡的怪物有着更多的触手什么的。它们看起来绝对不像是人造物品。”
另一辆手推车的声音响了起来,他们纷纷转过身。它沿着一条侧走廊无忧无虑地行进着,不停发出咔嗒咔嗒的声音,但当它看到——或者无论以什么方式发现了——巫师们的时候,就立刻像一个看起来完全就像是被人遗弃在这里的手推车那样停了下来并不再移动了。
庶务长蹑手蹑脚地走向它。
“装成这样是没有用的,”他说,“我们知道你会走。”
“我们都看见了。”院长说。
手推车继续保持低调。
“它肯定没在思考,”近代如尼文讲师说,“这里没有大脑存在的空间。”
“谁说它在思考了?”校长说,“它就只是在移动而已。谁需要一个大脑才能移动?虾都会移动。”
他用手指抚摸着那些金属线。
“实际上,虾是相当有智——”资深数学家开始说。
“闭嘴,”瑞克雷说,“嗯。不过,这东西是人造的吗?”
“这是金属线,”资深数学家说,“金属线必然是一种人造的物品,还有这些轮子,没有哪个天然生成的东西是有轮子的。”
“靠近点看,它有点像——”
“——它像是同一个东西。”近代如尼文讲师说,他正痛苦地跪在地上以便仔细观察,“就像是一个整体。用同一个金属块打造的。就像一台自然生长出来的机器。但那太荒谬了。”
“也许吧。锤顶山那里不是有一种杜鹃会造一台钟当作自己的巢吗?”庶务长说。
“是的,但那只是一种求偶行为,”近代如尼文讲师快活地说,“顺便说一句,它们把时间弄得很脏乱。”
手推车突然跳向巫师们之间的一个空隙,而且差一点就成功了,如果那个空隙不是被庶务长给占据了的话。不仅如此,他还尖叫着冲进了筐子。手推车并没有停下来,而是咔嗒咔嗒地冲向学校大门。
院长举起法杖,但是校长阻止了他。
“你可能会伤到庶务长的。”他说。
“就放一个小火球行不行?”
“想法很诱人,但是不行。走吧。追上它。”
“呦!”
“如果你喜欢的话。”
巫师们动作笨重地追了上去。在他们身后,正如同直到目前仍尚未被他们注意到的那样,一整群校长的骂人话正嗡嗡地来回翻飞着。而温德尔·胡桐则率领着一个小小的代表团前往图书馆。
幽冥大学的图书管理员双手撑地,行色匆匆地走向大门,因为他的门被敲得像打雷一样响。
“我知道你在里面,”温德尔·胡桐的声音传来,“你必须让我们进去。这非常重要。”
“对——头。”
“你不会打开门,是吗?”
“对——头!”
“那我就没有别的选择了……”
古老的砖石砌块缓缓移开。砂浆碎裂。随后,墙的一部分向内坍塌下去,露出站在温德尔·胡桐形状的洞里的温德尔·胡桐。他在灰尘中咳嗽了几声。
“不得不这样做真是让我感到不快,”他说,“我不禁觉得它正在迎合普遍的偏见。”
图书管理员高高跃起,落在他的肩膀上。令这只大猩猩惊讶的是,这对温德尔·胡桐的行动并没有什么影响。一只三百磅重的大猩猩通常会对一个人的前进速率产生值得注意的效应,但温德尔·胡桐却仿佛只是戴上了一条假领。
“我想我们需要的是古代历史,”他说,“请问,你能否停止试图扭掉我的脑袋呢?”
图书管理员疯狂地环顾四周。这个技巧通常从不会失败。
随后,他的鼻孔张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