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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龙圣人希卡亚特·斯里·布扬

  曹维倩

  曹维倩笔下的作品包括短篇小说集《外在精神》、历史幻想小说《巫师之王》和《女王》、中篇小说《镜花水月会》。她曾获克劳福德奖、英国幻想小说奖和雨果奖,并曾经进入洛库斯和约翰·W.坎贝尔奖决赛。她在马来西亚长大,现居于英国,并长期在两国之间奔波。

  神龙圣人希卡亚特·斯里·布扬的生活忽然被打乱了。群山被迷雾所笼罩,凸出云海的山峰好似灰色海洋上的海岛。

  一个圣人必须保持自律,才能为得道而积累足够的功德。斯里·布扬的生活非常有规律。每年早上天还没亮,他就起床做伸展运动。这样可以让他的身体保持灵活,而且还有助于开天眼。

  当他开始打坐的时候,太阳已经爬上了地平线,将雾气驱散。斯里·布扬的三只眼睛盯着地面,意识一片空白,金色的阳光忽然变成了灰色。天空中出现了闪电,伴随隆隆作响的雷鸣。

  对于其他人来说,这是一场罕见的大雨。但在斯里·布扬看来,水和空气没有区别。他一眼就认出了从森林中出现的那条龙。

  "哥哥。"布扬的妹妹说道。

  斯里·布扬待在原地。他立即关闭了天眼。他的家人一直都教导他,在别人面前打开天眼是很不礼貌的行为。

  他回答道:"妹妹。"如果时间充足,那么布扬完全有可能准备一次颇具圣人风格的欢迎仪式,这种仪式不乏神秘感和冷漠。

  但此刻他完全没有准备。他已经几个世纪没有见过自己的家人了。

  布扬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斯里·肯博雅困惑不解地说:"这座山都是用你的名字命名的?斯里·布扬山。"

  "啊,也对。"斯里·布扬说。你还能指望一个圣人怎么做呢?他忽然感到非常荒唐。

  布扬打起了精神。不论自己做了什么,做的都是一个圣人该做的事情。圣人在展现仁慈的同时,也应当与他人保持距离。他不会用惯常的辞令向自己的妹妹问好,他不会问她是否在减肥,也不想知道亲戚们的健康状况。一个圣人不在乎别人是否想念自己,也不在乎其他人是否后悔曾经用恶劣的态度对待过自己。

  布扬问:"需要我为你做些什么吗?"

  布扬此刻感到非常自豪,但是肯博雅却一脸严肃。她脸上的表情和父亲当年的表情一模一样。当时布扬曾和自己的父亲大吵一架,然后离家出走。

  肯博雅说:"不是我需要帮助。是你必须回家,哥哥。"

  多年以来,布扬一直希望听到家人这么说。作为一个圣人,也许不该如此记仇,但是此刻布扬心中确实有点得意。

  布扬说:"我当年就和父母大人说过了,我的生活我自己说了算。斯里·布扬山的圣人不能就这么走了。我也有自己需要处理的事情。这座山已经是一座圣山了。人们不远万里就是想来这里看看我。现在在旅游网站上,我是这里排名第二的旅游项目,排名第一的是这里的椰浆饭。"

  "父亲快死了。"肯博雅说,"你到底跟不跟我走?"

  布扬和妹妹藏在自己召唤的风暴中,一起向着大海飞去。

  布扬反复告诫自己,自己是个很大度的人。一个圣人不会和濒死的父亲争论。他会去看看自己的家人,然后继续做自己的事情。他这可不是在示弱。

  自从自己上一次下山以来,平原上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人类一如既往地在地表留下自己的痕迹,而且不考虑其他生物的感受。

  肯博雅咕哝道:"人类肯定以为这些是他们从祖父那里继承来的土地吧?"对于神和幽灵来说,他们可以居住在其他地方。再说了,人类在大地上建造了各种祭坛,为各种守护灵献上祭品和熏香。但是,人类并没有给其他物种留下太多生存空间。"他们应该多为其他动物着想,而不是只为自己着想。"

  肯博雅说:"唉,人类就是如此。"

  当他们绕过人类修建的各种建筑和道路,绕过散落在地表的各种垃圾,布扬的第三只眼开始感到疼痛。他在海边停了一下,打量着身后的一切。他可以看到远处的大山,山上的植被郁郁葱葱,那里无疑是一处躲避人类和家庭琐事的好去处。

  他的妹妹不耐烦地说:"快点吧。按照你现在这个速度,人类在海滨的所有建筑区都要被雨水淹没了。"

  布扬发现自己差点就喊出了"那又如何"几个字。他努力控制着自己不要喊出来。这种反驳属于入山修行前的布扬——那时的他还是个不懂世事的小龙,正是入山修行,让他可以控制这种冲动。

  布扬说:“我不过是在思考罢了。”

  肯博雅不屑地哼哼声并不能让布扬感到好受。他跟着肯博雅一起进入大海,而心里还是颇为不满。

  当他回到自己的王国时,心情却好了起来。在王国的大门前,站着自从王国建立之时起就在守护王国的白色鳄鱼。国王的卫队长最喜欢的人就是布扬。拉米纳先生亲自负责教授布扬各种军事知识,而布扬总是能从很远处认出他的身影。

  他兴奋地喊道:“拉米纳先生!”白鳄鱼也扭头打量着他。

  但她并不是拉米纳先生。她有着和拉米纳一样的鼻子和绿色眼睛,但布扬完全不认识她。

  白色鳄鱼对肯博雅说:“啊,大人您回来了!”

  “队长,你可以派个传令兵去王宫吗?”肯博雅说,“告诉他们,公主带着年轻的国王回来了。”

  当他们穿过大门之后,肯博雅说:“拉米纳先生已经死了,哈提妮队长是他的曾曾曾曾侄女。”布扬对此一无所知的样子,似乎让她感到很有趣。

  布扬应该猜得到拉米纳先生很久之前就死了。毕竟他已经离家太久了。

  但是和父亲的争吵,对布扬产生了深远的影响。他感觉自己就是一个将蛋埋在泥土中的母亲,回来的时候不仅发现沙土被翻开,而且自己的蛋也被吃光了。他没有任何回家的感觉,而是感觉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他对这里一无所知,但这里的人却在欢迎自己。

  他们来到王宫中的会客厅。这里只有两个海牛女仆,金色的沙发上还有一堆因为使用过度而褪了色的垫子。当肯博雅上前问好的时候,布扬才明白自己到底看到了什么东西。

  斯里·戴克是南海的龙王,拥有无上权威的领导者,但他现在只能蜷缩在金色的沙发上。他的呼吸非常不规律。他的龙鳞灰暗无光,就好像是在蜕皮。当戴克睁开眼睛的时候,完全没有因为看到自己的孩子而表现出兴奋。

  布扬看到这场面吓了一跳,他心中的愤恨全都消失不见了,他喊道:“父亲!”

  他很快就发现父亲对自己失礼的行为非常不满意。

  肯博雅说:“父亲,您今天看上去好多了。你看,哥哥来了。”

  布扬用自己的鼻子碰了碰父亲的前腿以示问候。斯里·戴克一开始什么都没说。布扬这才想起来自己离家出走的时候,二人的关系是多么的糟糕。正是在这间会客厅里,戴克指责布扬是个不孝顺的孩子,是一个没有教养和礼貌、缺乏责任感的,背叛神、父亲和自己国王的叛徒。布扬当时什么都没说,脑子里只有一句话:我要去得道。

  与此同时,他不停地问自己:一个圣人面对这种情况时会怎么办?

  一个真正的好儿子可不会这么干。布扬离开家的时候非常平静,没有进行任何道歉,只带走了很少的随身物品。

  从那之后,他再没有和父亲说过话。这时,布扬浑身颤抖了一下,准备好迎接父亲的责难。

  “年轻的新国王回来了?”斯里·戴克说,“很好,很好。你去看你妈妈了吗?”

  戴克的声音宛如一柄长矛,刺痛了布扬的心。斯里·戴克颇受大家尊敬,自从南海成形以来,他就住在这里了,但他的声音从没有如此苍老过。斯里·布扬摇了摇头,不知道该说什么。

  斯里·戴克说:“你得去看看你母亲。她就在附近。这些姑娘会告诉你具体位置。你母亲一定会非常开心的。”

  虽然只说了这几句话,戴克似乎耗尽了力气。他闭上了眼睛。会客厅一时陷入了沉静,布扬甚至以为父亲陷入了沉睡。但是肯博雅和女仆们还在耐心等待,静静看着斯里·戴克。

  过了一会儿,斯里·戴克睁开眼睛抬起了头。一名海牛女仆立即冲到了他身边。

  “你是谁?巴尔基斯?”斯里·戴克说,“我几乎要忘了。我们要让年轻的新国王尽快登基。你会做好登基仪式的准备工作吧?谢谢了。”

  戴克眨了眨眼睛。斯里·布扬正准备表示抗议,他的父亲又开始下达命令。

  “巴尔基斯!你还在吗?别忘了把礼服拿出来。你必须确保礼服合身。千万别忘了。巴尔基斯,你是个好姑娘。”

  他们又等了半个小时,但这次斯里·戴克似乎已经说完了所有想说的话。女仆们将布扬和肯博雅赶了出去。

  巴尔基斯说:“如果国王大人想见你们,我们会去找你们的。我们会准备好年轻国王的房间。”

  布扬一直盯着前方。肯博雅为了让他将注意力转移到自己身上,不得不重复自己的话。

  布扬问:“你说什么?”

  肯博雅提高音量说:“我刚才说的是,你真的确定我哥哥想要住在自己的房间里吗?”

  巴尔基斯眉头紧皱,问道:“但是,在王子大人参加加冕典礼之前,他又该住哪儿呢?我们可以准备国王的卧室,但王子大人只有在典礼之后才能住进去吧。”

  “那我哥哥该住哪儿呢?”肯博雅问道。布扬一句话都没说,肯博雅压低声音说:“你说只是回来看看!然后你就会回去?”

  巴尔基斯尴尬地看向别处,假装没有听到这话。布扬忽然说:“我说过这话吗?”

  他刚才一直在想逝世的拉米纳先生,对王宫的环境并没有多加注意,在和父亲聊天的过程中,他完全没有注意到王宫内的装饰。但是,现在布扬发现王宫中不乏各种腐朽的痕迹:地板已经翘起,木头开始腐烂,角落里出现了黑色的霉菌。

  王宫的兴衰取决于国王。当斯里·戴克的魔力衰退时,王宫也会随之衰败。而斯里·戴克几百年来培养的贵族,那些追随者也会随着他魔力的衰退而逐渐离去。

  布扬说:“这情况太糟糕了。”

  必须有人继承王位。而且没有其他人选,他就是应该继承王位的人。父母选择布扬作为自己希望和失望的承接者。

  到目前为止,是失望多过希望……但情况会发生改变的。

  肯博雅倒吸一口气,问道:“你决定继承王位?我还以为你打算得道呢。”

  一个人不可能同时成为一个王子和一个菩萨,所以布扬当初才决定离家出走。如果一个人想得道,成为国王只会为修行带来更多的阻碍。

  布扬想到了拉米纳先生。他和拉米纳先生之间关系很好,和其他那些叔叔相比,二人之间更为亲密。当布扬离开家的时候,拉米纳先生就在大门口等他,并将金子塞进了他的爪子里。布扬推辞,拉米纳先生拒绝收回自己的黄金,说道:“在上面,就连呼吸都要花钱。你用得到这些金子。”

  现在拉米纳先生已经死了,在布扬看来,哈提妮队长身上能让他感到眼熟的,只有眼睛和鼻子。如果布扬现在不继承王位,那么斯里·戴克死后还能留下什么呢?

  “得道这种事情,不一定要在这辈子完成。”布扬努力抑制住心中的痛苦,“现在父亲准备退位,我必须继承王位。反正下辈子得道也没有关系。”

  “真的?你不介意再等下去?”肯博雅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不打算返回大山,继续修行了?”

  布扬说:“不回了。”如果斯里·戴克的身后事非常重要,那么斯里·布扬也不可能对自己家的身后事不闻不问。可如果现在放弃修行,那么布扬下辈子都不一定能够得道。

  肯博雅皱着眉头,想到了以前的一切,斯里·布扬并不以可靠而出名。“哥哥,别开玩笑了。这可是非常严肃的事情。父亲和母亲已经受了不少罪了。要么现在决定继位,要么告诉父母你的决定。”

  布扬对巴尔基斯说:“我会去住我以前的老房子。”巴尔基斯接受了命令,然后转身离开。

  肯博雅说:“你必须认真对待这事。如果你不做出牺牲,又怎么能做国王呢?”

  布扬在脸上露出一个训练了几个世纪的微笑,说:“那你只能耐心等一等了。”

  梅·林恩拍打着方向盘,忽然发现自己的指甲太长了。

  这不是一个全新的发现。这种情况已经持续了好几周了。这事已经变成了她意识中的一个标记,只要看到挡风玻璃的右下角就会想起这件事。

  梅·林恩在手提包里寻找自己的手机,然后给母亲发短信:“我在斯里·布扬山。”在她还没写完短信的时候,联想输入法就已经弹出了整句话。她每天都会在同一时间发同样的短信,让母亲知道自己很快就到家。

  当梅·林恩下班回家之后,她的母亲不允许她剪指甲。母亲认为,晚上剪指甲会招来厄运。她是个非常顽固的女人,而且笃信那些在电灯发明前就存在的封建迷信。

  “……由于最近的异常降雨,发生事故的可能性大大提高,政府要求骑乘摩托车的民众避免在风暴中骑行。政府已经组织了专人力量,避免可能的山体滑坡……”

  梅·林恩心想:怎么可能不开车呢?难道一天到晚都要待在家里吗?要是公共交通系统能表现得更好一点的话,那就是另外一个故事了……梅·林恩真正需要做的是带一个指甲刀去办公室,彻底躲开母亲的监视。

  但是她完全可以想象得到,同事们漠不关心地通过办公桌的隔断到处张望的情形。一想到这事,她就放弃了这个打算。她的同事雅姿敏拥有一种只有在少数富人身上才能找到的优雅,她似乎从来没有惊慌过。所以你不可能在雅姿敏面前剪指甲。

  梅·林恩的思绪被一阵雷鸣打断。整个世界陷入一片黑暗。当她探出头困惑地打量着天空时,一道闪电再次将天空撕裂。

  突如其来的闪电让梅·林恩头晕目眩,差点就错过了占据未来几周新闻头条的奇观。等她揉揉眼睛再次观察到底发生了什么的时候,巨龙已经穿过了高速路,向着远处的群山飞去。交通灯再次变成绿色,但是梅·林恩和其他汽车里的人仍待在原地,看着巨龙完全消失在大雨中。

  斯里·戴克说:“啊,儿子,你在这儿啊。”

  斯里·布扬一直在研究一座石碑,所以他没有抬头。

  肯博雅说:“你做的事情真是太过分了。”

  大家都知道她在和谁说话,因为她不会和自己的父母如此说话。布扬回道:“怎么了?”

  “我知道你一直在干什么。”肯博雅咄咄逼人地说道,“别以为我不知道!”

  布扬看着妹妹一脸愤怒的表情,感觉自己的忍耐也到达了极限。

  他一直感觉自己没有得到公正的待遇。他不想做这些枯燥的工作。王子不会去给别人的鳞片上抹药膏,也不会喂人喝药。有大批医师、法师、亲戚和仆从负责照顾斯里·戴克,更别说布扬的母亲斯里·古姆也在照顾他。戴克只要弯弯爪子,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所以,布扬无法理解,父母为什么要占用自己的时间。斯里·古姆和仆人们的关系并不融洽,而斯里·戴克则总是心事重重。他们对税收、区域划分和外交问题的看法都各执己见,而作为国王,他就必须对这些事务非常熟悉。他们打算将这些事情的应对详细传授给斯里·布扬。

  布扬一个人在山洞里待了几百年,这些事情对于他来说,无异于一场噩梦。布扬认为自己的精神非常宝贵,不能让各种外事消耗自己的精力。他无法接受他人无视自己精神的态度。

  斯里·布扬大喊道:“你!”但是,还没等他告诉肯博雅自己的想法时,他们的母亲就说道:“肯博雅你在说什么?王子到底干了什么?他一直在帮助国王服药。”

  肯博雅这时候才发现布扬面前的石碑。石碑上的字迹非常潦草,但是还能看到一些治疗咒语和药剂的名字。

  她问道:“你到底在看什么?”

  斯里·戴克说:“姑娘们已经尽力了,但是我的身体需要太多的咒语和药物,她们都快记不过来了。”

  “那些淘气的海牛们总是忘了给父亲上药。”斯里·古姆说,“现在他的后腿又开始疼了。不管你怎么说,让她们照顾你们的父亲,和让自己的孩子照顾父亲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

  没等戴克和古姆继续争吵女仆们应该如何工作和具体的工作顺序,布扬说:“从现在开始,我来监督父亲服药,确保父亲得到应有的照顾。母亲,别担心了。”

  斯里·戴克点了点头,古姆的脸上也露出了微笑。父母的赞许对于烦躁的布扬来说,可谓是短暂的慰藉。

  “哦,好吧。”肯博雅说,“这非常好。但是你有没有告诉父母,你造成的破坏?”

  布扬看着她说:“你到底在说什么?”

  “得了,孩子,事情不至于如此。”斯里·戴克说,“就算你觉得哥哥做了错事,也该温和地告诉他。所以,到底出了什么事?”

  肯博雅说:“王子一直在往外跑。”她转头看着布扬,“你又偷偷跑回自己的大山了吧?你觉得别人不会发现吗?”

  布扬还真的以为别人不会发现自己的行踪。这和他的父母在过去几个世纪里对他不闻不问的情况相比,是完全不同的。

  他打起精神说:“这就是你要说的了?对,我确实返回了大山。我需要安静的环境才能冥想。但是冥想并不影响我在这里的使命。”他又对父母说:“我现在也没有让你们失望,对吧?”

  鉴于最近一直在专心工作,布扬认为自己这么说完全没有问题。但是,他发现这次错了。斯里·戴克和斯里·古姆脸上都露出了惊恐的表情。

  斯里·古姆说:“孩子,你怎么可以这样?你不是说要推迟所有关于来世的事情吗?”

  斯里·布扬从没有向父母透露过这些计划。他狠狠看了肯博雅一眼,而肯博雅则装作没有看见。

  布扬说:“我确实已经推迟了这些事。但是,如果我停止修行,那么我永远都不可能得道了。”

  斯里·戴克带着一种近似殉道者的意味说道:“这是我的错。我在王子想要住在大山的时候,把他召回了王宫。在我年轻的时候,大家就是这么干的,孩子总归是要照顾自己的父母。但是,现在时代变了。”

  斯里·布扬感觉脚下的地板都裂开了。“我——什么——但是我回山里又有什么问题?我这样做完全是为了保证修行的进度。”

  “你每次返回大山中,都会引发一次滑坡。”肯博雅说,“你难道没有发现吗?”

  斯里·布扬正准备抗议这种指责完全没有根据,但当他想起来上次返回大山时发生的一切,他将所有想说的话又咽了下去。

  他真的可以保证,每次返回大山的时候都没有山体滑坡吗?他每次到达和离开山区,都会引起不小的骚动。山区森林里的精灵和动物对于程序非常执着,而且很喜欢举行派对。由于它们举行的仪式异常嘈杂,所以布扬没有注意到土壤的具体状况。在他没有注意到的时候,确实有可能发生几场小型滑坡……

  “更别说你每次离开大海的时候,都会引发洪水。”肯博雅说,“难道你也没注意到吗?”

  布扬生气地说:“肯定是会引发洪水的。不管我们去哪,肯定会引发洪水。那都是因为下雨。”

  “你难道觉得这真的没问题吗?”

  斯里·古姆说:“孩子们,别吵了。”她完全忘了自己对布扬非常生气,“王子觉得人类会对我们怀有感激之心,也是很正常的事情。毕竟,人类曾经崇拜我们,因为我们可以为他们带来降雨。王子不过是还没发现人类已经变了。”

  肯博雅说:“王子当然可以说,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人类。但是我可不会相信他的话。人类什么时候会因为我们带去洪水和山体滑坡而崇拜我们了?”

  “公主说得有道理。”斯里·戴克对布扬说,“下雨是好事,但是也要注意量。对人类来说,雨水太多也是个大问题。你是不是忘了?”

  在斯里·布扬看来,人类不过是一群会进入大山朝圣,然后在走的时候会留下贡品的生物。

  布扬说:“所以这一切就是因为人类?”

  肯博雅大喊道:“我的天哪!”然后就甩了甩前腿,将布扬甩在一边。

  斯里·布扬一直以来都在惹父母生气,所以对肯博雅的无礼行为完全不在意。

  斯里·戴克说:“孩子,人类已经变了。他们现在什么都不怕了。如果你给他们惹麻烦,他们就会给你惹麻烦。”

  “我们现在不想要任何麻烦。”斯里·古姆说,“你父亲病了。”

  他们打量斯里·布扬的眼神是如此熟悉。那种被当作麻烦制造者的感觉是如此的熟悉。

  “我知道父亲已经病了。”斯里·布扬说。他的心情非常复杂。“你以为我这是在玩吗?”他指了指眼前的石碑。

  斯里·戴克说:“不。你这么做是因为我要求你这么干的。我不应该这么做。最好还是不要要求自己的孩子为自己干什么。”

  “孩子,你已经在山里待了这么多年,”斯里·古姆说,“现在也该变得不那么自私了吧?”

  “自私?”斯里·布扬重复道。

  但是,事实难道不就是如此吗?因为他当时确实选择了逃避。多年以前,他在爱和使命面前做出了自己的选择,因为他知道,只要自己显露出屈服的迹象,就会被无情地利用。

  在布扬看来,自己在山里的日子完全无可厚非。为了能够得道,摆脱安逸的幻象,一切都是必要之举。对他的家人而言,布扬一直对家人有些亏欠。而他只能用自己的一生来偿还。

  布扬忽然发现肯博雅已经回来了,正看着自己的父母。

  肯博雅忽然说:“够了。没必要说这么多了。王子已经表明自己的观点了。”

  斯里·布扬看着眼前这一切,实在无法让他感到好受。而斯里·古姆还想再说两句:“孩子,你不可能同时做到两件事。你已经玩够了,而且也不年轻了。现在是时候把注意力放在家庭上,把其他事情放到一边了。你明白了吗?”

  “是。”斯里·布扬说,“我明白了。”但是他完全不想这么干。在布扬看来,他们试图将自己所有重要的事情都夺走,但是他们无法说服自己,让自己相信自己的灵魂并不重要。他们不可能做到这一点。

  人们现在已经经常可以看到龙的身影,所以梅·林恩看都没看一眼,注意力继续放在手机上。让她感到惊讶的是,屏幕上的信息并没有发生变化。

  “明天?你想去哪吃?”

  有个长指甲的好处就是,你可以咬指甲打发时间。

  她在手机上敲下“明天可以”几个字,其实回复的时候也不需要说太多,这种情况非常正常,她们不过是在准备一次下班后同事之间的聚会,去哪都行。

  她的信息旁边出现了蓝色的双对钩,但是雅姿敏并没有立即回复。梅·林恩只能继续打量着眼前长长的车流打发时间。而你完全可以透过树木之间的缝隙,发现导致这次堵车的罪魁祸首。

  巨龙一动不动地扭着头打量着斯里·布扬山。龙居然停留了这么久,这确实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当龙在山海间游走时,大家才能偶尔瞥见它的身影。

  雅姿敏终于发来了回复:“我要给你个惊喜。等不及了。”

  车流还是慢慢向前挪动。梅·林恩按下手刹,让自己的车跟着一起移动,她对此情此景只能无奈地笑了起来。而在车外,通过树木间的缝隙,还是可以看到巨龙的身影。

  她忽然感到一切都非常明亮清晰,整个世界充满了无限的可能性。巨龙的身影似乎蕴含了无限痛苦,想向其他人诉说些什么。

  梅·林恩被惊雷声吓了一跳,手中的手机都掉到了一旁。手机发出了碎裂的声音,但几乎被呼啸的风声所掩盖。梅·林恩希望自己的手机可以继续坚持一段时间。现在手机可千万不能坏。不然的话,雅姿敏又会怎么想?

  她看到了手机壳,于是俯身去捡手机。也许这是最好的安排。如此一来,梅·林恩就看不到被风暴吹倒的大树和击穿挡风玻璃的树枝。

  当斯里·布扬醒过来的时候,他看到了木质的屋顶。从现在开始到自己生命的终点,每天都将如此。今日之后,他将成为这里的国王,整个王国都将服从他的命令。这个想法让他感觉一切都带有一种临终式的宁静。

  他离开卧室,抬起头准备迎接新的一天。

  斯里·古姆顺着走廊冲了过来,身后还跟着一脸愤怒的肯博雅。浑身无力的布扬一眼就看出,她们的愤怒肯定和自己有关。

  “孩子,你最近都去哪儿了?”古姆问道,“我们昨天到处找都找不到你!要不是巴尔基斯向我报告,我甚至都不知道你已经回来了。”

  肯博雅说:“您还需要问他去哪儿吗?他肯定回山里了。”

  古姆说:“哦,不。王子大人肯定不会这么干,在当下这种情况下尤其不会这么干。”

  肯博雅说:“是吗?你自己问问他!”

  斯里·布扬问:“你所谓的‘当下这种情况下’是什么意思?”他感到心中一寒,“父亲大人还好吗?”

  斯里·古姆摇了摇头。

  斯里·布扬问:“父亲大人现在在哪?”这一切太突然了。布扬必须做出牺牲,选择与家人站在一起。斯里·戴克肯定还和自己有话要说,所以布扬问:“我现在可以去见见父亲吗?”

  古姆说:“最好还是别去看他。他现在非常失望。你们这些孩子可能不知道,因为你们觉得父亲总是无敌的人。他的一生都忙于打造自己的威望。现在,他不得不面对人类的法庭,这一切是为了什么呢?”

  布扬问道:“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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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封信使用的是人类上个世纪采用的新罗马字母表 ,信的上部写着:

  “HANTU起诉南海龙王斯里·戴克”。

  斯里·古姆说:“你父亲说过,人类肯定会惹出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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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里·布扬慢慢看着这封信。他并不习惯人类的新文字,而且他也看不懂这些法律术语。但这封信说是“幽灵 发起的诉讼”。

  肯博雅说:“是HANTU,不是幽灵。那是个缩写。”她用爪子拍了拍信纸。“你看,这都写着呢。这是人类反超自然现象及自然保护协会。这个组织主要应对超自然现象对生态环境造成的影响。”

  “人类在谴责我们对环境造成的影响?”斯里·布扬问道。

  “不是谴责。”肯博雅说,“他们是在起诉我们。”她翻到下一页,指了指一连串的数字。

  数字的说服力远高于文字。斯里·布扬惊讶地看着这些数字,问道:“他们居然要这么多赔偿?”

  “这是为了补偿你引发的山体滑坡和洪水造成的损失。”肯博雅说,“要不是到头来还是父亲和母亲大人要受罪,我觉得他们完全可以多要一点。你这算是运气好,他们没有想办法把你送进监狱。要是这个世界还有点公正可言的话,你应该面对刑事诉讼。”

  和以往一样,肯博雅过火的愤怒让母亲的怒火有所缓和。

  “孩子,你这样说就有点过分了。”斯里·古姆说道。

  “不,母亲,我们现在应该停止宠溺他了。”肯博雅说,“如果我们之前就讨论过这些事情,就完全可以避免现在的局面。”

  对于斯里·布扬来说,这封信让他越发生气,但这种态度对于现在的局势毫无帮助。肯博雅现在失控的情绪对于当前局势没有任何积极的帮助,而他们现在最需要的是冷静地讨论下一步该怎么办。

  布扬说:“我完全可以理解你情绪激动的原因。但现在没必要这么情绪化。毕竟没有人在自然灾害中死亡。”

  肯博雅盯着布扬说:“一名妇女在昨天的风暴中受了重伤,而且这场风暴还是你引起的。现在报纸都在讨论这件事。”

  斯里·古姆问:“报纸?你还看人类的报纸?”

  肯博雅一直盯着布扬看。

  “你为什么看起来如此震惊?”她说,“你肯定已经知道这些洪水和山体滑坡,破坏了道路和建筑,把人类从自己的房子里赶了出去。你早晚会伤到别人。”

  “孩子,你又变成人类去玩了吗?”斯里·古姆提高嗓门问道,“你是不是又给自己起名叫雅姿敏,然后穿着人类的鞋子跑来跑去?”

  肯博雅怒吼道:“就算我这样做了,那又怎样?我们年轻的新国王可以随时出去装圣人,我怎么就不能出去玩了?最起码我没有摧毁城市,伤害无辜的人类!”

  “天哪!”斯里·古姆挥舞着双爪说,“你父亲怎么说来着?他到底是造了什么孽,养出来你们这两个逆子?”

  在过去的几分钟里,斯里·布扬对自己的妹妹有了全新的认识,如果这是在平时,那么一切就会非常有趣。但现在,他们还有些更要紧的事情要处理。

  布扬插嘴问道:“谁受伤了?”

  肯博雅说:“她叫梅·林恩。”她的眼中充满了泪水。在古代,龙的泪水被认为是无价的宝物,经常是各路王公互赠的宝贝。“她当时正开车回家。路边一棵树的树枝被暴风吹断,然后砸在了她的车上。她现在还在医院,有可能永远也不会醒来。我可能永远都见不到她了。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你。”

  “我难道没和你说过吗?不要和人类做朋友。”斯里·古姆说,“人类的寿命太短,你会因为他们的死亡而感到难过。所有的人类都是如此。不过,你怎么知道是王子引发了降雨?”

  肯博雅说:“就是他引发的大雨。我们反复告诫他这样做的后果,可是他又跑回大山里去了。我没说错吧?就是你引发的风暴,对吧?”

  布扬难过地回答:“对,是我引发的风暴。”

  在一个雷暴天,一个男人来到了医院停车场,他撑着雨伞打量着眼前的一辆车。车上下来了一个女人,艰难地扛着一个大塑料盒子。

  斯里·布扬和肯博雅虽然没有使用自己常用的脸,却还是立即认出了彼此。他们尴尬地打量着对方。

  肯博雅问:“你在这里干什么?”

  布扬也同时问道:“你也不想让盒子被淋湿吧?我可以用雨伞罩住它。”他看着塑料盒子,注意到了里面的东西。他好奇地问道:“这是人类的食物吗?”

  肯博雅说:“这是给一位朋友准备的。其实这是给林恩的妈妈,也就是梅太太准备的。你完全可以把这事告诉父亲和母亲大人。我觉得你也是为这事才来这里的吧。”

  布扬一脸怪异地看着她说:“我觉得我能告诉父母的事还没父母能告诉我的事多。总之,你现在不能去见梅太太。”

  肯博雅愤怒地说:“你凭什么觉得你有资格来这里告诉我该怎么做?就因为你比我年龄大,而且是下一任的国王——”

  布扬继续说道:“梅太太正和她的女儿在一起。过几天,林恩就可以出院了,但是医生们想再观察她一段时间。”

  肯博雅说:“什么?”

  斯里·布扬说:“林恩奇迹般地恢复过来了。”一个问题一直在困扰着布扬,而这个问题只有肯博雅才能回答。他问道:“你到底是如何做到让周围不下雨的?”

  “你所谓‘奇迹般的恢复’是什么意思?”

  布扬说:“所谓的奇迹就是我。我用了点法术,现在林恩已经恢复过来了。”

  布扬几乎忘记了自己的妹妹不生气时候的样子。当她脸上那种不耐烦的表情消失之后,看上去还是很可爱的。肯博雅问道:“你到底干了什么好事?”

  天上闪过了一道耀眼的闪电,雨势越来越大了。

  布扬说:“我会告诉你一切,但是你能不能先去别的地方等一等,让梅太太先去探望林恩?我得快点离开这儿,免得再次暴发一场洪水。”

  肯博雅熟练地在咖啡店里点餐,她对服务员说:“柠檬水,不要太甜。”

  布扬说:“你肯定和人类一起生活很长时间了吧?”

  虽然布扬完全是为了表达敬佩之情,但是肯博雅还是怀疑地看着他说:“你得给我讲讲关于林恩的事情。”

  布扬说:“没什么好说的。我把自己的来生给她了。她现在应该没事了。”还有一件事让布扬感到难以释怀。而肯博雅的凝视让他不得不说出来。

  他说:“她的寿命可能会比别人长一点。这也没什么问题吧?人类,最起码在过去经常向我许愿,希望能活得久一点。”

  肯博雅一下来了精神。

  她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她能活多久?”

  布扬紧张地说:“也不是很久。她还是人类。她的身体不可能坚持太久。除非她非常注意自己的生活方式,不然她不可能活到300岁。”

  “哥哥!”

  布扬说:“我知道。人类活得太久是一种非常不正常的事情。但是,她要么活下去,要么就是死。我知道你们都觉得我很自私,但是我躲进大山的初衷就是避免伤害别人。”

  “我还以为你去山里修行是为了得道呢。”肯博雅说,“你要是把自己的来生给了别人,又怎么能得道呢?”

  布扬说:“等到了来世,我大可以从头修行。之前修行积攒的功德都已经消失了。”他对自己没有回避这个问题而感到非常自豪。

  他努力不去想来世为了弥补这次损失的功德所要做的工作,而且这个前提还是来生的自己确实有想法去修炼得道。

  “我希望下辈子最起码是个人类,而不是什么其他动物。”就算自己避免伤害任何人类,自己已经造成了这么多的自然灾害,想必在来世是很难继续做一条龙了。“人类也是可以得道的嘛。”

  肯博雅说:“我努力控制自己召雨的本能。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这需要进行大量的训练,而且我也不确定这种技巧能在别人身上得到复制。但是,我可以教你。你要是学会了这个技巧,就可以回到大山里了。”

  布扬很感动,于是说:“妹妹,这真是太好了,但是——”

  肯博雅说:“我可不是装好人。你救了她。而我能做的就是教会你这种小技巧。”

  斯里·布扬停顿了一下。圣人不会感到伤心。虽然他再也不是个圣人了,但这并不能阻止他学习圣人的做事风格。

  布扬说:“我想说的是,我不会回山了。”

  他已经打定了主意,但是直接宣布这个决定还是让自己非常难过。人类和山间精灵都会在布扬的山洞口留下鲜花。他曾经连续几个月进行冥想,完全忘记了自我。

  他将这些事情抛在一边。这些记忆从今以后犹如深海中的沉船宝藏,再也不会被提起。

  布扬说:“为了支付官司的费用,我得把山卖了。其实那座山不错。位置居中,而且土壤不错。赚到的钱应该足够支付官司的费用和需要支付的补偿金。”

  肯博雅说:“你不能这么做。”

  “我确实可以这么做。”布扬说,“根据人类的法律,我确实拥有这座山。一些人类居住在山的周围,他们都是好人。但是因为他们缺乏证明所有权的文件,其他人类一直在侵占他们的土地种植菠萝和建造房屋。他们建议让我准备好文件。所以,我确实准备好了所有文件。我的律师说,所有权的转移应该不存在任何问题。”

  “你还有律师?”

  “住在附近的人类建议我找个律师。”布扬说,“我上次回去是向他们道别。我已经在那里住了几个世纪。我和那里的人类、幽灵和其他动物关系都不错……我不能让他们在那里干等。如果有停止召雨的办法,我已经去尝试了。但是,我对此无能为力。我从没想过会往返于大山和大海之间。”

  肯博雅盯着自己的柠檬水沉默了一会:“你从没有想过回家。”

  这句话距离真相只有咫尺之遥,但对布扬来说也是一种打击。

  布扬说:“无所谓啦。”现在他对于这事没有什么感觉,但是布扬并不想谈论自己的生活或者梦想。“我原以为可以在大山和海洋之间取得平衡,但现在发生的一切可谓是难以忘记的教训。就像你说的那样,我必须专心。所以我现在专心投入工作。父亲和母亲大人不必再担心官司了。更不用担心我了。”

  “他们完全没有必要担心这场官司。”肯博雅说。她的脸上又挂出了一副愤怒的表情。布扬心里一沉,难道自己又做错了什么?

  肯博雅继续说道:“我已经告诉他们了,我会处理这件事。这案子有很多经不起推敲的地方。他们一开始就选了错误的辩护人,然后这里面还有个管辖权问题。这甚至算不上一个实质性案件。”

  布扬小心翼翼地问:“这都是人类的东西吧?我完全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肯博雅说:“哦,我就是个律师。我之所以选择悄悄变成人类生活,完全是因为父亲和母亲大人说过,公主不该从事法律行业。你也知道,我很喜欢法律。”

  对于布扬来说,肯博雅居然是个律师的事实,可比她偷偷变成人类更具有冲击性。他问道:“你居然是个律师?”

  肯博雅说:“好吧,我想多了。我忘了自己在和谁说话。我一直在和父亲和母亲争论这件事,但是你完全没有发现。现在的重点是,你完全没有必要卖掉自己的山。等你继位之后,你就有很多钱,完全可以帮助那些在因为你引起的自然灾害中而受难的人类。”

  布扬感动得头晕目眩,他觉得自己的牺牲似乎有了意义。

  他说:“如果你一直以来都可以帮我处理官司和控制召雨的本能,那么你为什么不早点说?”

  肯博雅略带羞愧地说:“你只有超越自己的时候,才能学会如何停止召雨。父亲曾经把我关在房子里足足一个月,就是为了练习这个!你忘了吗?”

  布扬这时候才想起来这件事:“哦,这就是你当时留在房间里的原因吗?”肯博雅盯着布扬的脸,他继续说,“好吧,我明白了。但是这并不适用于眼前的官司。”

  肯博雅说:“哥哥,当时我对你非常生气。你当时拥有一切。你想成为一个圣人,于是就跑进了大山,然后待在山洞里不见任何人。但是,父母并没有向大山里派遣信使,也没有让你回家。他们希望给你留点颜面,因为你是年轻的国王。”

  布扬只能说:“但是我回来了。”

  肯博雅说:“是的,你回来了。但是,即便我们手上有了个好案子,也不代表一场针对咱们生病的父亲的起诉,能为我带来多少乐子。我的工作很忙,我也有自己的生活。我要处理的事情非常多。”

  “林恩也是其中之一吗?”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布扬。

  肯博雅听到这句话呛了一口柠檬水。她现在使用的这张人类的面孔已经涨红了。

  “不!闭嘴!你为什么会这么想?我们不过是同事!”肯博雅口水四溅地反驳道,“等等,这是不是林恩告诉你的?她有说过什么关于我的事情吗?”

  “哦,没什么。”布扬打量着对面墙上的菜单,“我当然不能泄密。人类之所以向我们透露心事,是因为他们相信我们。”

  肯博雅咆哮道:“哥哥!”

  但是,布扬知道她已经不生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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