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西方奇幻小说网 > 魔龙之书> 也许该上去看看

也许该上去看看

  斯科特·林奇

  斯科特·林奇1978年出生在明尼苏达州的圣保罗。他撰写了获得世界奇幻奖提名的《绅士盗贼拉莫瑞》及续篇,短篇小说则登上了多部选集。在2016年,斯科特从明尼苏达州搬到了马萨诸塞州的谷地地区,和自己的长期搭档,同为科幻及幻想作家的伊丽莎白·贝尔结婚。

  经历了1944年塞班岛的夏天之后,艾莫里·布莱克本需要适应很多事情。第一件事,就是留在两条腿里的两发日军子弹,然后就是向着医疗船漫长而痛苦的转运之旅。第二件事就是肝炎,这让他在通往夏威夷的路上受尽了苦。这里的夏威夷可不是明信片上的夏威夷,没有体贴的护士,温暖的白色沙滩和冰凉的不适合给康复期病人吃的冰激凌。对于艾莫里来说,一切都完全不一样,唯一和他关系亲密的,只有将那一对伤腿吊起来的机械吊索。他在床上躺了两个月,觉得自己一半是人,一半是投石机上的炮弹。

  等他坐起来之后,先学习如何用拐杖摇摇晃晃地走路,然后学习如何抛弃拐杖摇摇晃晃地走路,最后自己几乎可以正常走路。就在此时,医生们也终于治好了他的肝脏。他每天至少对着镜子检查30遍眼睛,现在眼睛里终于看不到成熟杧果的颜色了。但是,艾莫里再也没有重返陆战4师。他下一个需要适应的(此处无任何排序错误)是原子弹、日本的投降、战争结束,以及光荣退役。

  1945年年末的时候,他们让艾莫里完全退役。他退役的时候,体重轻了13.6公斤,走起路来就像一个瘸腿的卡通人物(枪伤给大腿肌肉造成了不可逆的影响)。他应该能得到一份相对体面的E-3级别的工资,以及带着乔治·华盛顿头像的紫心勋章,以此提醒他掩护和隐蔽之间的区别。他要是死在战场上,也可以得到一枚勋章。

  返回怀俄明州卡本县的路程并不舒适。他是百万归家失业潮中的一员,而且和平民世界脱节了整整4年,所以整个适应过程不仅更慢而且更加困难。但是,他的适应能力到目前为止还不错,他正在向着自己的家乡团结溪前进,这里的315名居民即将迎来一名新成员。他需要适应家乡没有亲人的空虚感和突如其来的迟钝感。艾莫里不过24岁,但他自己感觉足有200岁,而且他感到非常困惑,这片不毛之地究竟要如何填补自己长久以来的空虚呢?

  这种闷闷不乐的情绪一直持续到了1946年春天。他想借着啤酒寻求答案,但却一无所获。最后,他决定振作起来,让阳光和山间的风给自己提供灵感。他现在感觉精神抖擞,可以继续自己的生活,进入人生的全新阶段。

  就在这时,天空中出现了风暴,不落滴雨的雷暴,甘草般漆黑的云团下电闪雷鸣,风暴云连续几天挡住了太阳,干扰了无线电信号。当一切平息下来之后,所有的云团全都消失不见。,不是说世界上没有龙吗?

  一切全都乱了套。

  街头巷尾出现了牧师,专栏作家们不停地发表新的文章,无线电里到处都是宣扬末日论的节目。政府先是宣布实施戒严,然后又取消戒严,然后再次实施戒严,一切都没完没了。没能在轴心国轰炸机面前检验自己训练成果的民防系统负责人们,拿起自己的简报板,聚在一起开会。防空警报被推出了车库,还有那些提示毒气攻击的响板、汽笛、鼓和信号弹。大家出于并不明确的原因互相发出警报,这种情况持续了大约一个星期。国会宣布进入总体应急状态,各州开始召集国民警卫队,他们的任务通常是将某些过于激动的居民在附近路口搭建的路障摧毁。事态逐渐恢复了秩序。

  在艾莫里看来,国家刚刚开始解除总动员状态,全国的军纪整体上依然正常,也许整个秘密事件都不过是一场偶然。民众需要时间才能接受活生生的龙的存在,那么对于这场持续了6年,造成5500万人死亡的战争,民众又会做何反应呢?对于喷气机、火箭、帝国的衰落、那两个外号叫"小胖子"和"小男孩"的核弹呢?这些从黑色风暴中现身的生物开始捕食人类和家畜,这很容易让大家将注意力集中到眼前的事情上。

  霍利斯特·J.本齐也许从轮子发明那一刻开始,就是卡本县的警长了。当然,他的实际工作时间可能存在误差。本齐没有非常亲近的朋友,但是有几个普通朋友,其中包括艾莫里去世的父亲。所以,当警长步入巴克霍恩·杰克那鼎鼎大名的牡蛎酒吧(这家酒吧从1934年起,以没有牡蛎而闻名)的时候,艾莫里就知道向警长问好。自从龙开始在团结溪附近的山区出没的时候,艾莫里就将更多的时间泡在酒吧里。

  "艾莫里,你入伍的时候是主动要求去陆战队,还是说山姆大叔随机分配你去了陆战队?"艾莫里可没想到,回家之后有人会说这话来欢迎自己。

  "警长,我就是想去陆战队。"

  "和我想得一样。"本齐是个身材消瘦的家伙,满脸皱纹,眯着眼看人,但是头上戴着一顶能装下3个人的帽子。他靠在一根柱子上,反复打量着艾莫里。"所以说,你这家伙有点勇敢,也有点蠢,但我喜欢这两种品质。听说你中枪了,伤势严重吗?"

  "我两条腿都被打中了。"艾莫里下意识地用大拇指摸了摸裤子侧面,寻找着早已愈合的弹孔。"警长,当时伤势还是比较严重的。但现在,我的动作还算灵活。"

  "在我看来,吃枪子可以让一个人变得更小心。那是一种与众不同的机警。我1928年被霰弹枪弹丸击中,后来就机警了不少,那可比读书还管用。艾莫里,你看,我的意思是,我从罗林斯市回来的原因是,你能不能再把枪端起来?你有没有什么个人想法?"

  “啊,警长,这就是个弹匣和杂志 的问题。"艾莫里咳嗽了一下,坐直了身子。"抱歉,警长。这个笑话太蠢了。我的意思是,我觉得我没有任何问题,咱们到底要讨论些什么问题?"

  “艾莫里,要处理的问题可多了。有一大堆麻烦要处理。联邦、军队、州警,所有人都要忙起来了。但我哪都不用去。我还弄了份豁免令,足够一两个副手用的。”本齐用手指了指窗户,艾莫里看到外面停了一辆吉普和轿车。5个人站在车队周围抽着烟,步枪挎在肩上。“我的老天爷啊,树林里有怪物,我们得用对付郊狼或者偷马贼的办法来对付它们。接听电话,完成工作,写完所有文书,然后通知全县。”

  “你……想让我当你的治安官?”

  “对。为了全县居民的利益,我在给自己找一个能干的副手。你还年轻,也训练过如何执行命令和使用武器,而且我知道你也没结婚。我无意冒犯你。但是我们要做的事情非常危险、诡异,而且很困难。”本齐笑着用手指点了下帽子,“这活儿给的钱也不多,你的老板是个会说漂亮话的两面派,非常乐意将文书工作推给别人。现在,小伙子,你觉得自己心里还有陆战队那点‘永远忠诚’的精神吗?”

  艾莫里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并不是渴望冒险的人。如果他想要证明什么,那么早就在登陆的滩头和病床上完成了这一切,这辈子都没人能够质疑他。多年以后,他经过反复思考,终于得出了一个结论,能被别人需要,能让别人对你发出邀请,能让别人对自己说“你就适合干这个”,尤其哪怕自己的特长不过是在龙把你的脑袋咬下来的时候,你不会给这个世界留下一个寡妇,就已经是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情了。艾莫里点了点头。

  “很好。现在把你的屁股从凳子上挪开,和我们一起上车。我们会带你宣誓就职。”本齐仪式性地拽了下裤袋,然后向酒吧门走去,“完事之后咱们喝点咖啡,吃点儿三明治,然后就去猎龙。”

  两天后,艾莫里打中了第一条龙。他不是唯一打到龙的人。

  他们连夜收到了人口失踪报告,于是在破晓时分就出发,汽车轮胎在30号公路上扬起了一片碱性尘土。他们经过了一个检查站,涂成橄榄绿的摩托和半履带车停成一排,国民警卫队的士兵正在装满沙袋,给重武器配置人手。艾莫里看到了一挺放在四脚架上的机枪和37毫米反坦克炮,操纵反坦克炮的炮班正盯着逐渐稀薄的晨雾发呆。如果艾莫里猜得没错,这些人现在肯定感到无聊和困惑,而且心里还感到非常害怕。据他所知,卡本县的其他镇子还没有遭到攻击,这是一件好事,但也让情况更加复杂。除非这些怪物从山地和林区现身,否则这些人的脑子里就会一直在想龙的事情。他们想象中的龙一开始有9米长,然后变成12米长,再变成24米长,到了最后,哪怕草丛里的松鸡叫一声,都能让他们吓得要死,尿了裤子。上等兵布莱克本早就见识了这一切。

  艾莫里发现本齐警长带着副手巡逻的计划非常具有前瞻性。国民警卫队和临时召集的民兵正在扎营,设立警戒线,包围镇子、矿井和铁路。这是一次规模庞大的行动,但是缺乏明确的指挥,没有通信中心。在卡本县这样荒凉的地方,现有资源不足以处理所有的琐事。国民警卫队不可能派坦克调查老年人打电话通报的奇怪响动,也不会去处理例如醉汉或者交通事故这样的寻常事故。本齐打算继续处理日常工作,带上足够的火力,处理任何胆敢现身的怪物。

  他们继续开车前进,艾克山就在南边的地平线上若隐若现。两个小时后,他们到了艾克山的东北面,然后从老司迪曼的农场继续前进。这座农场直到最近才被荒废。农场房子楼上的两扇窗户被打碎了,狗屋和牲口棚也被摧毁,只留下满地血迹和碎木头。这里没有可以辨认追踪的足迹,只有人汇报附近有大型动物顺山而上,所以一行人开始爬山。

  7个人排成一条线,小心翼翼地在一条雨水冲出的小沟里前进,大家一边抽烟一边开玩笑,假装一切正常。阳光照在艾莫里的肩膀上,让他感觉越来越热,就好像画家涂上了一层又一层的颜料,但是从白雪覆盖的山顶吹下来的风实在是太冷了。他不喜欢这样。陌生但又非常熟悉的加兰德步枪夹在胳膊下面,3个备用弹夹放在左腰的口袋里。山里的风将灰色的尘埃吹到齐腰的高度,然后从他们身边吹过,那场面看起来就像是一群匆忙逃离现场的幽灵。他们一路向山上爬去,没有看到大角羊、鹿、鸟,就连鸟叫声都没有听到。大家的说笑声渐渐归于宁静。

  本齐警长位于队伍中间,手里拿着一个做工精良的望远镜,但首先是金诺克·铁云指向林间,大家终于发现了一直监视着自己的家伙。他用精确而传统的呼喊唤起了大家的警惕:“哎呀我的天哪,你看那个丑八怪!”

  这怪物立即从暗处跳了出来,它浑身反射着阳光,蜿蜒的身体呈灰色,还有老虎一样的黑色条纹。它的头上长着角和头冠,楔形的脑袋和爬行动物类似,四肢好像艾莫里多年前从杂志上看到的恐龙。怪物的尾巴卷在一起,身体非常纤细,从鼻子到尾巴有7米长,金色的眼睛紧紧盯着一行人,从80多米外都能感到一种奇怪的力量。

  本齐喊道:“哦,妈的。小伙子们,别想着打脑袋了!这东西和大象差不多大了。对准腿和关节,狠狠打!”

  艾莫里心跳加速,他单膝跪地,端起了步枪,将准星压在眼前的怪物身上。他昨天才调整好这把步枪的准星。然后,这头怪物开始移动,露出一嘴匕首般的利齿。步枪和周围人齐射时发出的噪声和烟雾让他精神集中。他先慢慢打空弹夹里的8发子弹,然后在打空的弹夹落地之前就装填完毕。他稳稳地打完了第二个弹夹,然后是第三个弹夹。

  龙向前冲了30多米。当所有人镇定下来,不再像一群亢奋的聋子鸡一样到处跑来跑去的时候,所有人一共用加兰德步枪和猎枪打出了97发子弹。

  警长检查着尸体,大叫道:“我的妈呀!”鲜血从龙的尸体上流到了地上,现场好像是一个实验室,空气中弥漫着金属的味道。“我得找个摄影师过来。看看这个烂摊子。咱们可太走运了!咱们得找点大威力的武器。猎象枪我看不错。”

  铁云检查了一下龙之前藏身的树林,然后说:“你需要的是担架和毯子。”

  艾莫里走近了几步,看了看他到底发现了什么。树林里有很多绵羊的尸体,这些尸体像动物标本一样僵硬。在绵羊尸体后面,可以看到一双穿着靴子的脚。这是一双女人的脚,死者还穿着格子裙。女人尸体的其他部分散落得到处都是。

  这是艾莫里打死的第一条龙。从那之后,他的手里就经常端着一把步枪。

  这场人和龙之间的战争扩散到了全世界。第一场黑色风暴之后,从冰岛到新几内亚,从德国到波基普西,都可以看到龙的身影。经过了几周的战斗,新一轮风暴又带来了更多饥饿的龙。大家和艾莫里一样,开始不断适应环境,优化自己的战斗方案,研究自己的敌人,使用更大口径的武器对付龙。

  人类对现状无法找到任何解释,科学家从龙身上找到了答案。没有神秘的彗星,没有飞碟,没有忽然打开的通向地球中心的传送门。自然历史博物馆里塞满了新鲜的龙骨,比较解剖学家通过显微镜研究,证明龙是呼吸氧气的碳基温血爬行动物,和星球上所有已知化石没有任何关联。

  “我觉得我知道这些龙从哪儿来了。”达瑞斯·巴洛是本齐手下最老的特别助理。在1947年晚些时候的一个安静夜晚,所有人都聚在县里的办公室里,玩着克里巴奇纸牌游戏,所有人都默契地否认曾经发生过这种事。“我觉得龙就是你们的人。”

  金诺克·铁云有一半阿拉帕霍人的血统,他坐在桌子对面咧起了嘴角,这是他对付说大话的傻瓜时专用的笑容。

  巴洛继续说道:“你知道我这话什么意思。天知道保留区里还有什么鬼把戏。你们说不定还在召唤这些鬼玩意儿,搞出这么一场闹剧。”

  奥拓·萨利文说:“好了哥们,你这就是说疯话了。”

  “你知道什么才是疯狂吗?这些龙就是实实在在的疯狂!”巴洛拍了下桌子,“它们可是真实存在的玩意儿。还有什么是真的?怎么就不可能是魔法在搞鬼呢?你们是不是都在背后笑话我们,一边收着县里的钱,然后让龙给你们复仇?”

  铁云说道:“我们的人和这事没关系。”艾莫里从没想到他会如此镇定,“我可以用简单的逻辑来证明这一点。”

  巴洛说:“你现在就能证明?”

  “如果我的同胞,我在此大胆估计你指的是阿拉帕霍人,而不是该死的安格鲁和荷兰人,有足够的力量可以召唤一群龙,让你们这些白人忙得一塌糊涂,我们到底为什么要等到现在才动手?傻瓜,我们80年前就该这么干了。”

  房间里安静了几秒,然后巴洛笑了起来。

  他说:“妈的,你还真没说错。”

  “真要是这样,你们这群混蛋现在都该给我干活了,当然前提是你还能说人话。要是你连人话都不会说,我会在缅因州的保留地里给你预留个位置。”铁云放下了手中的牌,“现在是15点了,还有2点算我的。先生们,我的复仇就是能在计分板上多拿积分。在对付龙这件事情上,大家都是一伙的。”

  这是一种情绪化的结论,缺乏足够的事实依据。

  人类的所有战争都陷入停顿,而全新的战争刚刚开始,这都要感谢几乎每月一次的黑风暴和随着风暴降临在地球上的怪物。世界各地传来了令人困惑的消息。

  艾莫里在收音机里听到某位苏联的领导人说,“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联盟没有龙”。但在艾莫里看来,苏联人肯定也因为龙的问题而焦头烂额。

  在像芝加哥、纽约和华盛顿特区这样的地方,人龙之间的战争显得更为明显和有计划。社区每周都要重新部署,停车场被反复扫荡,厚厚的防护墙上每时每刻都有人在放哨。在人口较少的地方,战争的形式则更为灵活。在新墨西哥州,人们开始尝试对龙的繁殖区使用核武器。在怀俄明和蒙大拿州,陆军航空兵开始使用凝固汽油弹和火箭弹支援艾莫里这样的人,对于后者来说,这是一种非常有效的支援,而对于航空兵来说,这几乎是一场狩猎行动。

  值得庆幸的是,龙不能真的飞起来,但是长着翅膀的龙可以进行跳跃滑翔。所以,司迪曼的农场才没有发现很多足迹。这些龙也无法喷火,但是有报告称某些龙含有剧毒,在艾莫里看来,这不过是这场食肉动物大灾难中的一点点缀罢了。艾莫里遇到的最小的龙,是3年前还是副警长的时候打死的那条只有4米长的龙,但就是这样一条小龙,它的嘴巴也堪比一把液压钳子。它能像咬碎热狗一样把你咬死。所以,它又何必对你下毒呢?

  艾莫里和他的同事们只能用从国民警卫队的非委任军官、联邦配给,甚至是无人看管的补给卡车和铁皮屋里能找到的一切来武装自己。卡本县的特别副警长们带着BAR勃朗宁班用自动步枪、轻机枪和装了11.6毫米温切斯特弹的运动步枪出警,最后一种步枪是为了对付龙专门研发的。有段时间,他们甚至弄来了一门巴祖卡火箭筒,这玩意干掉了不少龙,然后把它放在一间没有上锁的小屋里,谁用谁取,全凭大家自觉。这套系统运转良好。但是到了1951年夏天,达洛斯·巴洛以为梅迪辛博的邮递管理员趁着自己加班的时候,和自己的妻子乱搞。万幸的是,巴洛发射的高爆火箭弹穿过管理员1940年款的别克超跑的货厢后没有爆炸,而管理员本人也不在车里,但这并不能阻止老本齐解雇了巴洛,一位板着脸的国民警卫队上校,没收了他们的巴祖卡火箭筒,那就像一个失望的老父亲收走了孩子们的玩具仿真枪。

  应对程序不停变化,相关手册也编撰完毕,虽然各个部门成就斐然(其中包括陆军、国民警卫队、怀俄明州高速路巡逻队,当地警长和越来越多的永久性“特别副警长”),但这一切都不过是往昔的重演,但这起码能让所有人都忙起来。官方无线电通信中给龙的代号是“CZ”,也可以叫查理·泽波拉,其实就是“神秘动物”的代称。在部门内部,针对涉龙案件还有专门的“FD事件”的代号,D代表德尔塔,此处指代龙,而前缀F则代表着该死的。

  艾莫里不是故意忘记自己处理了多少次FD事件,但是这份工作过于消耗精力,所有的案子都混到了一起。有些龙喜欢山地和冲沟,有些喜欢森林。有些龙会时不时偷一两只羊,还有些龙直接撞倒住宅的墙壁,吃掉里面的所有人。只要你用对了枪,发射足够多的子弹,总能杀死一条龙。但是,你总得把龙的尸体拉走进行特殊处理。科学家们从生化角度,没有发现龙的肌肉和血液有任何特别之处,但是掩埋龙的尸体无法增强土壤肥力。这就像是一种魔法诅咒。总之,有足够多的旧矿坑和菜市场可以容纳腐烂的龙尸体,虽然气味非常难闻,但起码居民不会投诉。到了1952年夏天,就在艾莫里收拾卡车上用来放置龙尸体臭气熏天的床的时候,他忽然想起来,自己好几周没有统计过杀了多少条龙了。杀了多少条龙都无所谓了。

  到了1953年,丹尼·波克霍德尔被一条16米长的龙踩死,这是卡本县出现过的最长的龙。两个月后,奥拓·萨利文接触到了龙尸体嘴里的泡沫,事实证明这种泡沫含有一种剧毒,在旁人看来,中毒的人不过是心脏病发作。到了1954年,金诺克·铁云也死了。但是他不是死在行动中,每次猎龙行动中,他的谨慎无人能及;他死在远离30号公路的一条溪谷里,当时下着雨,而他的车速达到了每小时32公里。他总是跑那么快。到了1955年的时候,一直在寻找志愿者和资金的本齐警长,终于把来自迪克森的黛莉娅·桑切斯小姐招进了队伍,她成了第一名特别副警长。她是个留着深褐色头发的瘦弱姑娘,但是她拿着一把定制改装过的韦斯比步枪,干出了不少令人刮目相看的战绩。只要让她负责一周的放哨工作,看着她在龙的前额打出干净漂亮的弹孔,就可以让那些取笑她的人闭嘴。

  到了1956年9月的时候,霍利斯特·J.本齐已经一头白发,他宣布自己准备退休。他和其他人一样,一直身处猎龙的第一线。但是,艾莫里知道他已经受够了熬夜、噩梦和不能解决任何问题的酗酒,受够了向州政府和联邦机构乞求增援。对于后者来说,他们更倾向于让像卡本县这样的地方自己负责安保工作,这听起来无异于中世纪冒险故事里的边境游行。艾莫里·布莱克本,作为愚蠢和勇敢的结合体,在过去两年里一直干着本齐的工作。当本齐说艾莫里将作为自己亲自挑选的继任者参加竞选时,一切就已经确定了。艾莫里成为得票最高的人。就这样,随着艾莫里警长的走马上任,这场由龙而起的烂摊子进入了全新的阶段。

  艾莫里紧紧抓住胶木制成的电话听筒,指节因为用力过度而发白,他说道:“我不明白。”这句话似乎成了他的口头禅。他对所有人都说过这句话,从州立法人员到州长的助手,再到那些除了握手和许愿以外,什么忙都帮不上的联邦人员。这些人通常坐直升机过来,从来都不开车。“长官,我实在是不明白,我该怎么告诉大家都待在家里,龙可是……对,长官,对,我知道。啊,我刚才想说的是一条CZ完全可以突破墙壁或者屋顶……啊,他们当然有枪,现在所有人都有枪,但除非……不长官,我不是不尊重你。我就是觉得有人得点明现实情况……喂?喂?你妈的!”

  “很有成果的意见交流?”黛莉娅·桑切斯问道。她用警长办公室角落里的闲置桌子,正在拆解清洁一只和她差不多大、牧豆树木材做枪托的栓动式步枪。

  “真是当代政府的奇迹。”艾莫里用手梳理着自己又粗又硬的头发,这些年来他前额的头发似乎都翘了起来。“政府邀请我一起组织一场奇迹。但是我没有那么多钱,因为我们不是拉勒米市,没有铁路,没有大型金矿,我也不能得到更多重型武器。同样也是因为没有钱,我不能再招更多的副警长。还是因为没有钱和重型武器,咱们就成了现在这样,我得通知所有人,到了晚上锁上窗户,拉下遮光布,免得附近有龙在游荡,但等我到了写伤亡报告的时候,我还得老老实实把CZ敲进报告里,免得某个离事发地160多公里以外的胆小鬼,会在看报告的时候被吓死!啊,抱歉,我又开始了。”

  黛莉娅很冷静地说:“请允许我给脏话存钱罐里再加点儿钱。混蛋!”

  “我还是把咱俩的钱都放进去吧。”艾莫里在一块黄色板子上用铅笔画了两笔,而这块板子上早就写满了各种标记。随手就能掏出现金早就是个大问题了,所谓的脏话存钱罐,早就沦为一种概念性的存在。

  艾莫里已经当了3年警长了,而自己的工作内容早就超越了警长的范畴。现在他得干两三位警长的活,他手下所有人都能感觉到这一点。黑色风暴还在持续,龙不停地从风暴里钻出来,用传统方式对付龙已经显得过时了。路政工人各个吓得要死,必须在警卫的保护下才能开工,所以州一级和县一级的公路开始老化,民众开始减少出行,经济开始衰退。当地民兵有时候会提供帮助,但实际上一些小镇开始逐渐衰落。民众都想搬去防御良好的大城市,而那些能搬进大城市的人,通常都是城市所急需的人才。有些人抛弃了自己的亲属,有些人搬到了其他州,还有些人原地固守,放弃了和外界的联系。对这种人而言,除非迫不得已,不然不会和外界接触,而有的时候,唯一登门拜访他们的只有龙。

  艾莫里的队伍和全县其他地区的队伍一样,无法消灭所有的龙。只有那种具有攻击性、确实对人类发动攻击的龙才会被消灭。战争已经变成了救灾运动。

  “警长,我给你找了个大麻烦。”说话的人是克莱尔·奥德尔,县里每个还在运转的部门里都能看到她的身影。她直接推开了艾莫里的房门,递给他一份文件。“就在芬里斯山上有条龙。泥溪的民兵试图除掉它。”

  “死了4个人。”艾莫里将报告揉成一团,“该死,这倒是让今天早上格外刺激,不是吗?”

  “而且这龙还会说话。”克莱尔转身准备去接电话,“对着逃跑的民兵说了一大堆奇怪的东西。”

  “我的天哪。”艾莫里嘀咕道。拉勒米市的诺伯特·塔克警长对付过几条会说话的龙,但是艾莫里只见过不会说话和好斗的龙。

  “警长,就等你下令了。”黛莉娅说。

  “干吗?我不想在这儿继续骂脏话,去脏话板上画杠,小伙子们还得过好几个小时才能回来。”他手下的4名副警长当天都在处理其他事情,一整辆巴士的囚犯正准备转运到其他州。“该死,10美分。这情况太他妈糟糕了。10美分。”

  “哎。”黛莉娅停顿了一下,说,“如果这龙会说话,那么为什么不上山和它聊聊?”

  “和它聊聊。”艾莫里揉了揉眼睛,“和它聊聊。这主意太蠢了。黛莉娅,这主意太蠢了。”

  “警长,不管这计划蠢不蠢,咱们也没有其他计划了。”

  艾莫里无奈地笑了笑,叹了口气,用一根手指指着黛莉娅说:“你带上东西,5分钟后在车里等我。等上了山,我负责动嘴,你负责动枪。”

  “我就知道你不会丢下我。”

  “没错。黛莉娅,你今天准备逃跑了吗?是不是预防我他妈搞砸了谈判?”

  “警长,我从来不会退缩。”她把组装好的步枪收紧皮质枪套,然后拉上拉链。“警长,你还得交10美分。”

  山上的光照和空气都非常奇怪。林间的光线似乎在向外逃逸,金色的阳光带着一种慵懒的氛围,你几乎可以闻到它的存在,空气中尘土飞扬,看起来就像是海洋中的浮游生物。这里的温度比九月的平均气温还要高,艾莫里沿着鼠尾草丛前进,他的左边就是一片白桦树和白杨树。芬里斯山脉的西侧高耸入云,不断变化的白云在白色的悬崖上投下一片影子,让悬崖表面泛起一片涟漪。这一切看起来很美,但绝对有问题。天气总和龙有关系。只要有龙在周围,总会出现一些情况。风速会更快或者更冷,气温出现异常,积雪在一月就会融化,也有可能在六月中旬就下雪。

  这种奇怪的感觉,加上山下不足50米外的4具被碾碎的尸体,足以证明龙就在附近。但是,艾莫里还是把步枪背在背上,步态怡然地继续爬山,努力摆出一副很自在的样子。

  他很快就找到了目标。这条龙也没有进行任何伪装,而且它的体形证明了这种自大不是无中生有。这条龙体长10米,胸膛和前肢犹如公牛般健壮,蜂蜜色的鳞片上覆盖着尘土,但还是可以看到大量伤疤。这头怪物趴在吃了一半的牛身上,从牛的体形上看,应该是赫勒福德牛。艾莫里不禁想到,这牛看起来是死透了。

  “啊哼!”艾莫里停在距离龙9米远的地方,提高音量喊道:“打扰一下!”

  龙看了他一眼,爪子敲打着地面,稍稍退后了一点儿。龙下巴上的旋毛和胡须上还粘着肉屑。

  “小东西,你为什么需要我的原谅?”龙说话的声音听起来就像是推土机引擎。

  “嗯。”艾莫里因为自己的诡异计划而打了个哆嗦,“我也不知道,这就是个打招呼的方式。意思是,我很抱歉打搅你。”

  “真的吗?”

  “我确实感到有点抱歉。使命感让我不得不这么做。你看,我是艾莫里·布莱克本,卡本县警长,你现在就身处卡本县,嗯,享受着一头牛和其他一切。”

  “强者得一切。”龙咆哮道,“又或者他们组织其他人得到想要的东西。没人阻止我。就是这样。所以这些肉是我的,这地方也是我的。也就是你带着那个会喷火的管子,不然你早就死了。当然了,等等再杀你也不迟。你为什么要来这儿?”

  “聊聊天。”艾莫里把双手插进口袋,控制住去抓步枪背带的冲动。“听说你会说话,我觉得咱们也许能达成一些共识。你,呃,杀了我们4个人。”

  “他们是你亲戚?”

  “不,啊,他们是我的选民。这是我们自己的事情。所以我都觉得,面对这种情况,我还是有责任的,毕竟……这儿出了这么大的乱子。”

  “这乱子很快就结束了。你的选民攻击了我,我杀了他们。我不想要他们带的奇怪垃圾。我想要的是小母牛的血,而且我也找到了。一切都很好。”

  “你看,有没有办法让我礼貌地请求你……离开?”

  “没门儿。”

  “我不想威胁你。”

  “那就别这么做。”龙转头看着自己没吃完的肉,“你说不定还能继续活下去。”

  “好吧,礼貌询问阶段结束,那就这样吧。威胁你可不是个好主意。我确实不想死。你看,该死,你知道扔硬币这事吗?你玩扑克吗?圈叉游戏呢?你有玩过类似东西吗?”

  龙两眼放光,扭过头看着艾莫里,他不得不退后一步。

  “你想和我讲理?”龙说道,“用智慧击败我?以智取胜?”

  “我……对。对,我就这意思。”艾莫里几乎能想象到欢呼的人群,美国总统在他的脖子上挂上一个大勋章,勋章正面写着史上第一大傻瓜。“该死,只要你能离开,我愿意向你发起挑战。”

  “这种挑战可是具有约束力的。”

  “如果我赢了,那我,啊,就要你……离开这片山。你猜怎么着,你要永远离开怀俄明州卡本县,永远别回来。成交?”

  龙说:“你要是输了,我就打断你四肢,敲碎你所有的骨头,然后把你挂在路边的树上,对着所有路过的人类大喊着写给我的赞美诗,让他们离开我的领地。这个状态要一直持续到你死掉的那一刻。”

  “你这说得可真是颇具画面感啊!”

  “鉴于我是被挑战的一方,我来决定比赛内容。咱们猜谜语吧。赢了5局的人就算胜利。现在开始。”

  “谜语啊。行吧。”汗水像小蜘蛛一样,从艾莫里背后滑了下去。“听着。2个,啊,美国人走在街上。2个美国人在街上。一个人是另一个人的儿子的父亲,那么这两个人什么关系?”

  “妻子和丈夫。”龙说道,“你是不是以为我是弱智?”

  “我拒绝回答这个问题。等等,这是你的谜语吗?”

  “当然不是。我得一分。现在听好:什么东西薄如夜,软如沙,只能用牙咬碎,但是没法用手掰断?”

  “我。”艾莫里看着龙足有半分钟,然后说,“不知道。”

  “那我再得一分。该你了。”

  “等等,你那谜语的答案是什么?”

  “赢家才能知道答案。”龙笑着说道。艾莫里第一次看到一张足有写字桌大小、长满利齿的大嘴巴露出了扬扬自得的笑容。“输家就等着粉身碎骨挂上树吧。该你了,下一个谜语。”

  “如果规则是这样的。”艾莫里夸张地走了几步,“谁是1953年美国棒球联赛全垒打冠军?”

  龙咆哮道:“这不是谜语。这是你们这个微小世界的历史,是下三烂的小把戏。第三分也算我的。”

  “嘿,我没有认可这样的规矩——”

  龙说:“你要是不知道什么叫谜语,那你就还不如个孩子,我现在就可以杀了你。”

  “艾尔·罗森,这是正确答案,但是说真的,死亡威胁也算一个答案。你再得一分。”

  “听好了。太阳找不到我,月亮躲不开我,所有人一半的生命都是我的。”

  艾莫里说:“啊,拉上毯子?”

  龙笑着说:“可怜的艾莫里·布莱克本警长,你就准备上树吧。好好选择你的下一个谜语。”

  “我已经想好了。”艾莫里清了清喉咙说,“我的最后一个谜语如下:你他妈什么毛病?”

  “什么?”

  “你听到我的话了:你,他,妈,什,么,毛,病?”

  “这是微不足道的没脑子的玩笑话!你活到头儿了。这根本不算谜语。”

  “我认为这是关乎你个体存在性的大难题。”艾莫里说着用两根手指敬了个礼。这是他之前和黛莉娅约好的暗号,后者要在艾莫里争取到的时间内悄悄进入一个距离龙几百米的射击位置。

  击中龙的脑袋和击中大象的脑袋有相似之处,你必须在脑中构想出一条线,这条线的一端直达龙的前额,刚好落在两眼之间,而你的射击线必须位于这条线的中央。黛莉娅选用了450格令的覆铜被甲的碳化钨穿甲弹,言外之意就是,只需要龙将注意力放在艾莫里身上半秒钟,然后一切就结束了。一声枪响在岩石和树林间回荡,艾莫里为了躲开龙的身体,立即跳到一边,龙的尸体顺着山势滚了几米,刚好从艾莫里身边擦过。过了几分钟,黛莉娅来到艾莫里身边,一起看着冒着热气的尸体。

  “你俩聊得如何?”

  “啊,我发现这家伙不喜欢棒球。”艾莫里说,“打得漂亮。”

  “谢谢。这家伙的脑袋倒是很好看。你看看这弹着点,我要是往任意一边偏一点,它就会——”

  “黛莉娅,我还是倾向于认为你是个百发百中的射手。”艾莫里双手颤抖。他把手揣进口袋,告诉自己这完全是因为冷风的缘故。但是龙周围的空气依然非常暖和,而龙此刻一动不动。

  第二天,艾莫里为了将尸体拖离泥溪,就带着所有副手返回了现场。而事实证明,将这条龙的尸体拖走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他们看到了3条龙在山谷周围活动。为了躲开这些龙,必须使用非凡的驾驶技巧,而这无疑严重违反了有关处理龙尸体的规定。

  特别副警长哈沃德·琼斯说:“坦克出什么事了?飞机怎么回事?大炮怎么回事?无线电又怎么了?为什么他们就让这事继续发展下去?”

  艾莫里说:“我也在好奇这事。电话通话时间越来越短了。”

  到了1961年,政府建立了第一个隔离区。内务部派人坐直升机过来进行相关解释,这家伙就像是一个喝多了酒的牧师,口齿伶俐,说个没完。

  “我们不是封锁这些区域。我们不会竖起围栏或者任何类似的东西。那都是纳税人的钱。我们的意思是,如果你进入这些区域,或者是选择留在当地孤立的社区,我们不会提供任何服务,不会派人来救你。你全靠你自己。”

  艾莫里现在身处堡垒城市夏延郊外的一个碉堡里,他的身边有自己的副手和十几名来自怀俄明州其他地区的警长,所有人都看着面前的地图。红线在美国地图上上下飞舞,画出了州政府和联邦政府打算放弃的地区。政府打算将这些区域交给龙,让它们在那里自由活动。艾莫里对这一切丝毫不感到意外。在大城市、煤矿、铀矿、明尼阿波利斯郊区、威斯康星和爱荷华州农业区,以及高速路和铁路走廊附近,可以看到代表特别安全区的蓝色标记。西部地区和偏北地区有大片的红区,不少红区都是沙漠。密西西比州、路易斯安那州、佐治亚州和亚拉巴马州的地图看上去就像是起了麻疹。艾莫里知道这些地区都住着些什么人。原住民保留区里早就是龙的天下了。风河保留区距离卡本县不过几县之隔,现在也被划入了红区。艾莫里不知道当地人能不能发现其中的区别。

  艾莫里强作镇定地说:“你们一直以来也没提供什么帮助,更没有派出什么增援人手。”

  “我这可不是单说一个部门。从华盛顿开始往下的所有部门都不会提供帮助。警长,这应该是让你的工作更简单了。你是卡本县的吧?你需要担心的区域缩减了40%。”

  “和10年前相比,我的预算早就被削减了80%。有没有可能多给我一点钱?”

  “哦,得了吧,我的警长先生,咱们得做出切合实际的决定。我们有不少资源,但这也不是无限的。”

  来自甘霖县的马可·尼莫警长皱着眉头说:“但是红区的人可没多少资源。你这么做,和截肢有什么区别。”

  来自内务部的人说:“啊,讲点儿理吧。”他黑色西装的腋下部分,因为出汗而显得更黑了。“这不是任何人的错,但我们得面对现实。整个CZ危机,完全是老天的意愿所为,这是一种平衡生态学,只要我们不去惹它们,就能节约大量的时间和资金,还能规避不少风险。”

  尼莫继续说道:“不必弄成这样子。我们都已经打了这么多年,花费大量时间控制龙的数量,但我们从没有获得足够的工具或者增援。”

  “这种情况不能一直维持下去。我们不能让国家永远保持战时状态!”

  “不必如此。”尼莫点了根烟,说,“你只需要保证一部分地区处于战争状态就行了。”

  “我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一切。我以为你们会对这个计划非常满意。西部的那个,啊,粗犷个人主义都哪儿去了?”

  艾莫里说:“如果你要是给我们这么一副烂摊子,为什么你不在这里待一段时间,给自己弄个联络人的位置?然后就可以看看,我们是如何对着这群不断扩张的龙弘扬西部精神。”

  来自联邦政府的人说:“CZ。”

  “这套CZ的狗屁应该放进哈克猎犬的漫画里,我的朋友。那些玩意儿可是龙!你要是想确立这个命名规范,那就给我们多弄点儿钱、新枪和机器,再来几辆不会散架的汽车!”

  尼莫说:“它们在干扰天气。它们每天晚上都在鸣叫呻吟,互相之间保持联络,这肯定是有什么计划。气候越来越暖和了,情况本不该如此。种植季节也越来越长。”

  “警长,这都是局部异常。别说疯话了。”来自联邦政府的人显得非常紧张,“我们都讨厌黑风暴,但是没有证据显示,自从C……龙入侵以来,发生持续性气候变化。完全没有证据。不要用这种话吓唬自己和你的选民了。”

  这导致了一场持续几分钟毫无意义的争吵,然后来自内务部的人开始道歉,说自己日程安排很紧,早就该起飞参加下一场会议。这倒是让刚吃完午饭的驾驶员和飞行工程师吃了一惊,但他们还是让直升机快速起飞,然后消失在群山之间。

  “这就是一场截肢手术。”尼莫重复道,“这哪里还有一个州的样子,这里现在是一截患肢。布莱克本,你觉得隔离区未来几年会不会扩大?”

  艾莫里说:“这不好说。我觉得咱们很快就知道,在保留区过日子是什么感觉了。”

  尼莫说:“作为一个执法部门的人不该这么说,但是我必须承认,我从没想过报应之类的事情。我还以为自己能安安稳稳地老死呢。”

  “也许龙能给你空出点儿生活空间呢。”

  “哎,难道不是我们给龙空出生活空间吗?”

  哈沃德·琼斯是1963年部门里第一个殉职的人。当时,小型城镇和村庄的撤离计划正在全面展开,哈沃德正在帮助一名老妇把笼子里的鸡全都搬上卡车。他没有注意到,有一条5米多长、饥饿而好奇的小龙摸到了自己的身后。琼斯用自己的配枪进行反击,但是左轮手枪对于龙这样的目标来说,不过是葬礼上的一只喷射彩纸的玩具而已。

  E.B.达格利什,因为挚友的死而伤心欲绝,第二天就上交了警徽,然后不知去向。这一年里,县里有一半人都学着他的样子离开了,只不过大家选择的方式有所不同而已。

  1964年,艾莫里的部门总共消灭了30条龙,第二年消灭了15条。情况发生了变化。需要控制的地区变少了,缺乏经验到处乱跑,最后被龙干掉的民兵也越来越少。

  在1966年漫长的夏天,龙发现拔起电话线桩子当玩具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所以艾莫里又有了理由不睡懒觉出门猎龙。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龙不再破坏电话线为止。

  到了1968年,隔离区终于成形了。卡本县大多数地区都变成了龙的游乐场。罗林斯市还有大约1000人在坚守家乡,他们建起了泥巴墙、壕沟和用废弃车辆搭建的屏障。他们有水井和安全的农田,而且无论华盛顿的老爷们怎么说,种植季节都比平时延长了半个月。所以只要这些情况不发生变化,再加上通向夏延市的补给线畅通,这里的人就不会饿肚子。

  艾莫里还是县里的警长,手下人只剩下了黛莉娅·桑切斯,现在接不到多少和龙有关的案子了。而今留下来的人都是些邻里,一个个都非常顽强,他们一方面自豪于还能维持这样一个残破的前哨站,同时也因为自己要被留下来维持这一切而感到悲伤。在罗林斯市,邮差每个月来一次,在马里兰的郊区,城市的围墙已经修到了12米高。棒球赛场人山人海了,厄利孔防空炮负责提供赛场安保,冰激凌车装备了备用发电机,以防任何可能的电力故障。

  龙在怀俄明州自由自在,最大的龙群可能由七八条龙组成。与此同时,以龙为中心的一场非常奇特的环境野化过程开始了。鹿、麋鹿、长角羊、狼还有郊狼数量开始暴涨,有的时候可以看到这些动物和龙一起游荡,就好像龙开始放牧,给自己提供一种更轻松的狩猎环境。

  气候也更奇怪了。切努克莫名其妙刮起了寒风,但是在以前,冬天的气候也非常温和,阳光非常明媚。即便附近几公里没有一片云,电话里也能听到杂音。整个世界充满了可能性,天空似乎开始震动。

  没有多少龙愿意骚扰人类的家畜了,但总有那么几个烦人的家伙。1971年,黛莉娅·桑切斯在对付一头9米长的龙时殉职,那条龙当时正在破坏一段防御圈。她找不到合适的位置从远处进行狙击,只好从近距离开了6枪。当最后一发子弹出膛之后,龙用最后的力气甩动尾巴,将黛莉娅甩下了屋顶,摔断了她的脖子。

  镇上的医生告诉艾莫里,她当时什么也没感觉到,她现在没什么烦恼了,艾莫里努力控制住一拳打在医生脸上的冲动。

  夏延市拒绝了送一副棺材的请求,一并拒绝的还有葬礼讣告、卫队,以及提供任何帮助的可能。无线电另一头的人告诉艾莫里,当地的人员死亡完全由当地负责,然后就切断了通话。

  当地人决定帮助艾莫里,他们将他推到一边,打了一副棺材。他们把龙爪挂在黛莉娅的脖子上,把她的枪和尸体一起埋在了后院。

  葬礼之后,艾莫里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关上了窗户,拉上了窗帘。他打量了自己的一支步枪好一会儿,然后选择了一支躺在抽屉里、许久没用的长管史密斯威尔森29型手枪。他带上枪套,反复练习了几次拔枪,然后点了点头,装上了子弹。他离开办公室的时候,枪里只有6颗子弹,无法进行装填,所以在任何情况下都没什么用。他锁上了办公室的门,把钥匙放在不知疲倦的卡莱尔·奥戴尔的桌子上的显眼位置。

  艾莫里自言自语道:“也许该上山和它聊聊了。”然后,他把局里最后一辆吉普车里加了5加仑汽油。

  艾莫里开车离开的时候正是下午,天上是一片肉红色的云,把守大门的人根本没有问他要去干什么。

  罗林斯位于镇子西北面的山坡上,附近总有龙在游荡。艾莫里开车上山,一路上亮着车灯,按着喇叭,他很高兴地发现5对盘子大小的眼睛从岩石的阴影中观察着自己。他把车停在距离龙群不足10米的地方。

  艾莫里大喊道:“嘿!看这儿!你们谁能说话?我想问个路!”

  艾莫里的请求让龙群感到很好笑。他知道眼前的龙为什么会给自己指路。这些龙说,要找到他想找的龙,还要继续向北走,爬上芬里斯山脉紫色的山峰,它们还提到了两条河之间的一道绿色山谷。这个山谷就在白桦溪和三角杨溪之间,周围还有圆圆的灌木和石头。暮色退去,天上群星闪烁,钴蓝色的夜幕周围还夹杂着橙色的余晖。在树林间,可以看到光点,这绝对不是成群飞舞的萤火虫,空气中有一种铜被加热后的味道。艾莫里徒步前进,他认为这样比开吉普上山更有礼貌。

  一条龙(一条就够了)蜷缩着身体,躺在四散的白骨之间。它的胸膛比谢尔曼坦克还要宽阔,全长超过了18米。它的鳞片泛着金属质地的猩红色,眼睛里散发着融化的金属才有的光泽,它拍了拍翅膀,似乎在欢迎艾莫里,林间空地上的气流发生了变化,光线发射了偏折。

  龙直截了当地说:“凶手。”

  “彼此彼此。”艾莫里说。

  “小崽子们给我说了,你要来见我。”

  “我告诉它们,我要找你们中最大、最老、最聪明的龙。看来它们没骗我。”

  “这一点有待观察。”

  艾莫里双手叉腰,慢慢向前走了几步,直到自己可以和龙面对面。龙低下脑袋,降到可以直视艾莫里双眼的高度,它巨大的鼻孔比吉普车的车头灯都要大,呼出的气体有一种鲜血的味道,吹到脸上感觉像丛林中的蒸汽。

  “你在改变这里的环境。”艾莫里说。

  “我们通过呼吸,将我们的世界带入你们的世界。”龙说,“我们通过歌唱,让两个世界融合。你们很快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主人了。”

  “我们可以阻止你。”

  “对。”龙让上下颚的牙齿碰撞,发出类似无数利剑碰撞剑鞘的声音,“但那要非常小心,而且非常痛苦。”

  “我老了。”艾莫里小声说,“我受够了,也累了,现在浑身酸痛,非常困惑,但今晚我是第一次感觉到自己老了。而且我也不明白,为什么一切会变得这么糟糕。”

  “小杀手,你和你的……族群坚守得太久了,但他们却没有给予你回报。”

  “他们似乎完全不需要呼吸空气一样。他们可以躲到一边,命令我们不要相信看到的一切。这种冷漠和自大,整个世界……都包裹到了他们身上!”

  “你们大可以用全力和我们打一场,然后自豪地向后代展示取得的战果。到头来,你到底为什么而战?到头来不过是在睡梦中多翻几次身子罢了。”龙抬起一只爪子,轻轻拍了拍艾莫里的肩膀。“我已经吸入了这个地方的记忆,知道你犯下的暴行,然后我将你的谜语还给你,你甚至都没反应过来你自己也在问这个问题。人类……你他妈什么毛病?”

  艾莫里说:“我真的希望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现在呢?”龙问道。

  “这又有什么用呢?”艾莫里把手搭在手枪握把上,“如果我当时真的将谜语比赛进行到底,如果我真的赢了,又会怎样?”

  “不。”龙叹了口气。“不,小杀手,时光已经过去,现在它什么也改变不了。我也老了,但这是从完全不同的一个层面而言,而对于所谓的改变,我比你更重要。”

  艾莫里站在那里,手搭在枪上,龙一直直视着他。它站起身,动作非常流畅,然后以人类的步幅退后了10步。

  “我相信这也是传统的一部分,起码这样可以改善你的劣势地位。你带来的武器说不定有足够的威力。你确定咱们真的要这么干?”

  “我觉得有必要。”艾莫里说,“我觉得我只能这么做了。看在老天的分上,我来到这里,然后让某人或者某物来做出决定。”

  “那你学到了什么呢?”

  “你和当年谜语比赛中的那条龙相比,完全不一样。”

  “这描述听起来还真是不一般。”

  “那王八蛋到最后都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对吧?”

  “你学到了什么,艾莫里·布莱克本警长?”

  “我确实老了,真的老了。但是我忽然感觉还有那么点儿力气。也许你也是如此。快开枪吧。我要是赢了,你就跟我回镇上。”

  “什么?”

  “成为我的客人。接受我的款待和保护。见一见村子里的所有人。聊聊天,喝喝啤酒。”

  “这又是为了什么?”

  “我都数不清这些年杀了多少龙了,但这又有什么用呢?你正在接管这个世界,而我国家都不见了,只留下我们保护自己。所以,谁又能阻止我们?跟我回镇上吧。给我们讲讲你的故事。给我们讲讲如何与你们做朋友。我们可以给你们盖房子。你还能竞选市长。谁还在乎呢?适应。咱们很早以前就该这么做了。”

  这是艾莫里·布莱克本人生中第二次,看到一条龙对自己露出了笑容。

  而这是他第一次,也跟着笑了起来。

推荐阅读:
  • 《沙丘》六部曲合集
  • 《波西杰克逊》系列合集
  • 《猎魔人》合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