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西方奇幻小说网 > 饥饿游戏前传:鸣鸟与蛇的歌谣> 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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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到达公寓时,祖奶奶看了他一眼,建议他吃晚餐前小睡一下。他倒在床上,觉得压力太大,根本不可能再睡着。他意激到的下一件事,是提格莉丝轻轻摇晃他的肩膀。有个托盘放在床头桌上,散发出抚慰人的面汤香气。有时候肉贩会免费给她鸡骨架,于是她用来煮成很棒的食物。

  「科利欧,」她说。「萨提莉亚打了三次电话,我想不出其他借口了。来吧,吃点晩餐,然后回她电话。」

  「她有没有问起克莱蒙西亚?每个人都知道了吗?」他冲口说出。

  「克莱蒙西亚‧多夫寇特?没有。为什么会问起她?」提格莉丝问道。

  「那真的好可怕。」他描述事发经过,包含令人毛骨悚然的所有细节。

  他述说时,她的脸上逐渐失去血色。「戈尔博士让那些蛇咬她?就为了像那样小小的善意谎言?」

  「对呀。而且她一点都不在乎克莱蒙西亚的死活,」他说。「只是把我赶出去,这样她才能享用下午茶。」

  「那太残酷了吧。或者彻底发疯,」提格莉丝说。「你该举报她吗?」

  「向谁举报?她是首席游戏设计师耶,」他说。「她直接听命于总统。她会说,那是我们说谎的错。」

  提格莉丝思考一下。「好吧。不要举报她。也不要对抗她。只要尽可能避开她就好。」

  「身为导师很难啊。她一直出现在中等学院,逗弄那只变种兔子,问一大堆疯狂的问题。只要她说一个字,就能让我拿到奖金或颡望破灭。」他用双手搓搓自己的脸。「加上亚拉契妮的死,克莱蒙西亚全身都是毒液,还有露西‧葛蕾……嗯,那是另一件超恐怖的事。我觉得她可能撑不到游戏开始,也许那是最好的结果。」

  提格莉丝拿一把汤匙塞进他手里。「喝你的汤。我们经历过比那更糟的事。史诺至高至尊?」

  「史诺至高至尊,」他的语气很没说服力,害两人笑起来。这让他觉得稍微正常一点。他顺着她的意,喝了几口汤,随即意识到自己饿坏了,于是迅速吃光。

  等到萨提莉亚再次打电话来,他差点就把一切和盘托出,但原来她只是想要请他明天早上在亚拉契妮的葬礼上演唱国歌。「你在动物园的英勇行为,再加上你是唯一了解整个来龙去脉的人,因此你是老师们的首选。」

  「我很荣幸,当然好,」他回答。

  「很好。」萨提莉亚发出吃吃喝喝的声音,有冰块掉进她的玻璃杯,然后她喘口气。「你的贡品怎么样?」

  科利奥兰纳斯迟疑一下。抱怨可能显得很孩子气,活像是他无法解决自己的问题。他几乎从来不曾向萨提莉亚请求帮忙。然而,他想到露西‧葛蕾蜷缩在锁炼的重量之下,于是豁出去了。「不好。我今天去看露西‧葛蕾。只有一下子。她非常虚弱,都城完全没有给她吃东西。」

  「自从她离开第十二区以后?嗯,那样有几天了?四天?」萨提莉亚问道,语气很惊讶。

  「五天。我觉得她撑不到饥饿游戏。我会没有贡品可以当导师,」他说。「我们很多人都不会有。」

  「嗯,那样不公平。感觉好像叫你用坏掉的仪器做贾验,」她回应。「而现在,饥饿游戏可能会延后至少一到两天。」她停下来,接着补充说,「我来看看可以帮什么忙。」

  他挂上电话,转身看着提格莉丝。「他们要我在葬礼上演唱。她没有提起克莱蒙西亚。他们一定是对那件事保密。」

  「那么你也该保密,」提格莉丝说。「也许他们会假装根本没有那件事。」

  「也许他们甚至不会告诉海咖院长,」他说着高兴起来。接着他猛然想起另一件事。「提格莉丝?我突然想到,我根本不会唱歌。」而不知为何,这是他们两人这辈子听过最好笑的事。

  然而,祖奶奶觉得这不是好笑的事,到了隔天,她叫他清晨即起,好好指导一番。每一句歌词的最后,祖奶奶都用一把直尺戳戳他的肋骨,大喊:「吸气!」直到他无法想象身体还有其他反应为止。这一周的第三次,祖奶奶为了他的未来牺牲自己心爱的花朵,她拿一朵浅蓝色的玫瑰花苞,别在他仔细熨烫好的制服外套上,并说:「好了。很搭配你的眼睛。」于是打扮鲜亮,挺着满肚子的燕麦,加上胸口的瘀伤提醒他要吸气,他出发去中等学院。

  虽然是星期六,但所有学生都先去教室报到,然后在中等学院入口前的大台阶上集合,各班按照字母顺序整齐列队。由于获派任务的关系,科利奥兰纳斯发现自己与教职员和贵宾一起坐在前排,以总统拉文史提尔为首。萨提莉亚对他匆匆解说典礼流程,但他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他的国歌演唱要揭开整个葬礼的序幕。他不介意公开演说,但是从未公开唱歌──其实在施惠国很少有这样的场合。也因此,露西‧葛蕾的歌声才会那么吸引众人的目光。他冷静下来,提醒自己,就算他唱得像狗叫,也没有太多例子能比较。

  马路对面为葬礼设置了临时看台,很快就挤满了身穿黑衣的送葬人群,这种颜色的衣服是每个人一定有的,因为战争期间失去许多挚爱的人。他在人群中寻找克莱恩家的人,但是没看到。中等学院和周围的楼房装饰了葬礼的横幅旗帜,每一扇窗户也飞扬着都城的旗帜。许多摄影机架设在适当的位置,准备记录这场仪式,不少都城的电视台记者进行实况报导。科利奥兰纳斯觉得,对亚拉契妮来说,这场面还真是太过盛大,与她的生和死两方面都不相称,后者甚至大可避免,如果她能克制自己不要那么爱出锋头的话。有那么多人在战争期间英勇死去,却没什么人知道,这点让他既生气又难受。让他松口气的是,他只要唱歌就好,不必歌颂她的才华;如果没记错的话,她的才华很有限,只有嗓门很大,不必用麦克风就能让整个礼堂充斥她的声音,外加能用鼻头顶着汤匙。而海咖院长居然还指责他太爱炫耀?然而,他提醒自己,她基本上算是家人。

  中等学院的时钟敲了九下,群众安静下来。这时,科利奥兰纳斯站起来,走向讲台。萨提莉亚答应要帮忙伴奏,但静默延续了好久,他都已经深吸一口气准备要唱国歌,这时有个声音尖细的曲调开始透过音响系统播放出来,给了他十六个拍子的前奏。

  施惠国之珍宝。

  伟大之城,

  历经无数岁月,您仍闪耀如新。

  他的歌声比较像是说话的延续,不是音调优美且唱作俱佳,但这首歌并没有特别难唱。祖奶奶永远唱不上去的高音不一定要唱到,大多数人也是用低八度的音唱出来的。怀着祖奶奶用直尺戳他胸口的记忆,他就这样顺利唱完,完全没有少唱一个音或喘不过气。他在众人热烈的掌声中坐下,总统也点个头表示嘉许,这时换总统走向讲台。

  「两天前,亚拉契妮‧克莱恩年轻的宝贵生命结束了,于是我们再度哀悼一位受害者,犯罪的叛乱势力依然围攻我们,」总统以缓慢而庄重的语气说。「她的死与战场上所有的人一样英勇,而在我们声称和平的时期,她的逝去又更加深刻。然而,只要这种祸害把我们国家的良善和高尚呑噬殆尽,和平就不会存在。今天我们对她的牺牲表达敬意,这也提醒大家,即便邪恶存在,它仍旧无法占上风。而我们再一次见证,伟大的都城为施惠国带来正义。」

  缓慢且低沉的隆隆鼓声开始响起,群众跟着转身,看着送葬行列绕过转角,走上街道。学者路虽然没有像柯索大道那么宽阔,但要容纳维安人员的仪仗队也是绰绰有余,他们肩并肩站着,宽边二十人,长边四十人,跟随鼓声的节奏,踏着完美且齐一的步伐。

  有个贡品杀害了一名都城女孩,科利奥兰纳斯本来对于把这种讯息告诉各个行政区的策略感到很疑惑,但现在他看出重点了。维安人员的后面跟着一辆很长的平板拖车,承载了一部吊车。第十区女孩,布兰迪,她那具满是弹孔的尸体,此刻高挂在空中,悬荡在吊车的钩子上。而以镣铐固定在拖车的平板上,看起来彻底肮脏和受挫的,则是剩下的二十三名贡品。由于锁炼长度的关系,他们不可能站起来,因此要不是搏着,就是坐在光秃秃的金属平板上。这又是一次机会,藉此提醒各个行政区,他们的地位比较低等,而且抵抗会带来这样的后果。

  他看到露西‧葛蕾试着维护一点尊严,以锁炼允许的程度坐挺身子,直视前方,不理会那具尸体在头顶上轻轻摇摆。但是没有用。泥土、炼铐、公开展示──想要压制这些外在影响实在太难了。他试着想象,把自己引导到那种情境,最后他意识到,赛嘉纳斯无疑就是这样设身处地为贡品着想,于是立刻甩掉这种念头。

  贡品的后面跟着另一支维安人员大队,帮四匹一组的骏马在前开道。那四匹马装饰着花环,拉着一辆华丽的马车,上面有一具纯白棺木,悬挂着许多花朵。棺木后面跟着克莱恩家的人,搭乘马匹拉动的礼车。至少她家人的举止很得体,没有忐忑不安。送葬队伍停下来,把棺木抬到讲台前方。

  戈尔博士一直坐在总统旁边,这时走向麦克风。科利奥兰纳斯觉得,让她在这种时刻发表谈话真是大错特错,但她一定把那位疯狂女士和粉红蛇手环留在家里,因为她的语气既坚定、理性又清晰。「亚拉契妮‧克莱恩,我们所有人,你的施惠国公民同胞,在此郑重发誓,你绝对不会死得毫无意义。我们其中一人若受打击,我们会以双倍的力气加以还击。饥饿游戏会向前迈进,会比以前更有活力、怀抱更多承诺,并将你的名字加入那些纯真无辜人士的漫长名单,他们都是为了捍卫这块公平正义土地而死。你的朋友、家人和同胞公民向你致敬,第十届饥饿游戏也献给你,以兹纪念。」

  所以,现在大嗓门亚拉契妮变成公平正义土地的捍卫者。对啦,她牺牲自己的生命,是因为拿着三明治逗弄嘲笑她的贡品,科利奥兰纳斯心想。也许她的墓志铭可以这样写:「轻浮笑声的受害者。」

  有一排佩戴红色饰带的维安人员举起手上的枪,朝向送葬行列的上方整齐射出数轮子弹,接着队伍继续走了几个街廊,最后绕过转角,再也看不见。

  群众渐渐散去时,好几个人以为科利奥兰纳斯脸上的痛苦神色是哀悼亚拉契妮之死,他觉得非常讽刺,好像又重新再杀她一次。不过他认为自己控制得很好,直到转过身,发现海咖院长低头看着他。

  「我对你失去朋友表示哀悼之意,」院长说。

  「她也是你的学生。今天对我们所有人来说都很难熬。不过送葬的行列很感人,」科利奥兰纳斯回答。

  「你这样觉得吗?我倒觉得太过头了,感觉很差,」海咖院长说。由于出乎意料,科利奥兰纳斯吃嗤一声,随即恢复神色,装出很震惊的样子。院长的目光落在科利奥阑纳斯的蓝色玫瑰花苞上。「好神奇啊,$的东西有那样的变化。历经所有的杀戮之后。历经所有的痛苦承诺而记住代价之后。历经那所有的一切之后,我无法分辨花荀和花朵。」他用食指对玫瑰轻轻碰了一下,调整角度,然后露出微笑。「午餐别迟到。我听说有派饼可以吃。」

  这场碰面唯一的好事,就是真的有派饼可以吃,这次是桃子派,学校餐厅端出特别的自助餐。科利奥兰纳斯没有像抽掻日那么节制,今天他在盘子里堆满炸鸡,并挑了最大块的派饼。他在比斯吉上面涂了厚厚的奶油,葡萄潘趣酒也续杯三次,最后一杯甚至满到喷溅出来,让他的亚麻餐巾吸了酒液染了色。大家要讲闲话就去讲吧。主祭者需要食物。但就算吃着食物,他也意识到一个迹象,他平常自我控制的天赋渐渐消退。他把原因归咎于海咖院长和院长的持续骚扰。他今天到底胡说些什么啊?花苞?花朵?应该要把他关在某处,或者放逐到某个遥远的前哨基地更好,让正派的都城居民得到平静。光是想到他,科利奥兰纳斯就忍不住跑去拿更多派饼。

  然而,赛嘉纳斯戳弄自己的炸鸡和比斯吉,连一口都没咬。如果科利奥兰纳斯不喜欢送葬行列,那么赛嘉纳斯一定觉得痛苦不堪。

  「如果你把那所有食物都扔掉,他们会举报你喔,」科利奥兰纳斯提醒他。他并没有热爱这家伙,但也没有特别想要看到他受罚。

  「对喔,」赛嘉纳斯说。但他似乎还是没办法静下心来,好好喝一口潘趣酒。

  午餐即将结束,萨提莉亚集合目前二十二位导师,通知他们,不只饥饿游戏如期进行,他们也要成为能见度最高的人。将这点谨记在心,他们要在今天下午护送贡品游览竞技场。过程会对全国进行实况转播,基本上会贯彻戈尔博士在葬礼上表现的决心。那位首席游戏设计师认为,把都城的孩子与行政区的孩子区分开来有点示弱的意味,彷佛太害怕敌人,不敢与他们待在同一个场合。贡品会戴上镣铐,但没有完全用锁炼固定住。维安人员最优秀的神枪手会居中守护,但大家会看到导师与他们照顾的对象并肩相处。

  科利奥兰纳斯可以感觉到他的同学们有点不情愿。亚拉契妮死后,好几位同学的父母抱怨安全措施太差劲;但是没有人说话,没有人想要显得懦弱。他觉得整件事似乎很危险又轻率──有什么措施能防止其他贡品攻击他们的导师呢?但他绝不会提出这点。他很想知道,戈尔博士不希望发生另一次暴力事件吗?这样她才能处罚另一个贡品,也许这一次是现场执行,在摄影机的面前。

  戈尔博士像这样进一步展现她的冷酷无情,让他觉得愤怒难平。他朝赛嘉纳斯的盘子瞥了一眼。「吃饱了?」

  「我今天吃不下,」赛嘉纳斯说。「我不知道该怎么看待这件事。」

  他们这区已经空无一人。在桌子下方,染了色的亚麻餐巾放在科利奥兰纳斯的大腿上。等他意识到餐巾上面缤着都城的标志,更觉得自己行为不检。「放到这里,」他说着,带着鬼祟的眼神。

  赛嘉纳斯朝四周看了一眼,很快把炸鸡和比斯吉放到餐巾上。科利奥兰纳斯把它包起来,将整包东西塞进书包。他们不准把食物带出餐厅,当然更不能拿给贡品,但在游行之前,他还能从哪里取得一点食物呢?露西‧葛蕾不能在摄影机前面吃东西,但她的洋装有很深的口袋。想到现在拿的东西有一半要给杰赛普,他觉得很愤慨,但是等到饥饿游戏正式展开,也许这样的投资会得到回报。

  「谢啦。你还满叛逆的,」赛嘉纳斯说着,他们端着托盘,走向通往厨房的输送带。

  「好啦,我是讨厌的家伙,」科利奥兰纳斯说。

  导师们鱼贯进入中等学院的几辆面包车,出发前往都城的竞技场──建造在河流的对岸,以免群众挤爆市中心。在鼎盛时期,那座最先进的巨大环形竞技场,曾经举办许多令人兴奋的体育、娱乐或军事活动。到了战争期间,以高姿态处决敌人也在那里进行,于是那里成为叛军轰炸机的目标。虽然最初的结构屹立不摇,但现在既破败又不稳固,只用来举行饥饿游戏。原本细心维护的如菌草地,早已因为疏于照顾而枯死,而且布满了炮弹坑洞,广阔的泥土地面只剩下野草提供绿意。到处都散落着爆炸造成的瓦砾堆,包含大型的金属和石头,而环绕场地的十五呎围墙也都裂开,留下许多炮弹碎片。每一年,贡品会被锁在这里面,身上一无所有,只带了军刀、剑、钉锤之类的物品来辅助浴血奋战,观众则在家里欣赏。到了游戏结束时,奋力存活的那个人会被送回他的行政区,尸体全数移除,武器收集起来,再将大门上锁,直到来年再见。没有维护。没有清理。风雨可能洗刷了血迹,但没有洗刷都城当局的双手。

  他们抵达时,希克教授──导师出门在外的监护人──命令大家将各自的物品放在面包车上。科利奥兰纳斯将包着食物的餐巾塞进裤子前面的口袋,并用外套下襬遮好。他们从空调环境走进炽烈的阳光下,他看见贡品戴着镣铐站成一排,受到维安人员的严密看守。依据指示,导师们在各自的贡品旁边就定位;贡品按照数字排列,因此他与露西‧葛蕾靠近队伍的末端。排在他后面只有杰赛普和他的导师,丽西斯特拉塔,她的体重可能连一百磅都不到。在他前面,克莱蒙西亚的贡品,利波,就是在卡车上掐住他脖子的人,站着怒视地面。如果上演导师和贡品的摊牌对决,胜算可能不如科利奥兰纳斯所愿。

  丽西斯特拉塔的外表看似娇弱,但还满有勇气的。她是拉文史提尔总统的家庭医师之女,很幸运获得导师资格,而且显然很努力与杰赛普建立关系。「我带了一点软膏给你涂在脖子上,」科利奥兰纳斯听到她轻声说道。「不过你一定要藏好。」杰赛普哼了一声表示同意。「有机会的时候,我会放进你的口袋。」

  维安人员移开门口的沉重门闩。厚重的门板打开后,显露出巨型的大厅,排列着用木板封住的摊位,还有一些满是脏污的海报──广告的是战前的活动。孩子们维持队形,跟着士兵深入大厅的远程。有许多一个人高的旋转闸门,每道闸门都有三条弯曲的金属臂,覆盖着厚厚的灰尘。他们需要拿一枚都城的代币才能进入。这里代币依然用于支付轨道电车的车资。

  这个入口是给穷人通行,科利奥兰纳斯心想。也或许没那么穷。「庶民」这个字眼突然浮现心头。史诺家曾经从另一个入口进入竞技场,那里用丝绒绳区隔开来。当然,他们的包厢无法用电车代币进入。那里与竞技场的大部分地方都不一样,那里有屋顶,有可开可关的玻璃窗,还有空调,连最炎热的天气也很舒适。会有个去声人指派给他们,带来食物和饮料,还有玩具给他和提格莉丝。如果觉得无聊,他会在铺设厚绒布和靠垫的座位上小睡一下。

  维安人员守在两道旋转闸门处,将代币放进投币孔,于是每一组贡品和导师能够同时通过。每旋转一次,就会有个愉悦的声音尖声嚷嚷:「好好欣赏演出!」

  「你们不能把检票闸门打开吗?」希克教授说。

  「如果有钥匙就可以,但似乎没人知道钥匙在哪里,」一名维安人员说。

  「好好欣赏演出!」科利奥兰纳斯通过旋转闸门时这样对他说。他伸手把与腰部同高的金属臂往后推,于是明白不可能从这里出去。他的目光飘向旋转闸门顶端,铁栅栏塞满整个空间,延伸到拱形的门顶。他猜想,便宜座位的观众是从其他地方的通道离开这栋建筑物。那样对于疏散群众可能有加分效果,但是对于踏上一段问题重重的实地考察的紧张导师来说,这让他完全无法镇定下来。

  在旋转闸门另一边的远处,四名维安人员大步走进通道,只透过地板上红色的紧急灯号指引方向。通道的两侧都有一些较小的拱门,上面各有标示,通往不同的座位区。一整排贡品和导师齐步走着,两旁有排列紧密的维安人员小队负责护送。他们走进阴暗的地方时,科利奥兰纳斯效法丽西斯特拉塔,趁机将包住食物的餐巾塞进露西‧葛蕾戴着镣铐的手中。那包东西很快就消失在裙褶之间的口袋里。好了,她不会在他眼前活活饿死。她的手找到他的手,两人十指交扣,这样的亲密接触让一阵晕陶陶的感觉传遍他全身。黑暗中短暂的亲密感。他轻捏她的手,然后放开,继续前往通道末端阳光照皤的地方,到那里就无法表露这样的情感了。

  小时候他来过竞技场好几次,多半是来看马戏团,但也来看过热闹的军事操演,由他父亲负责指挥。过去九年来,他在电视上至少看过一部分的饥饿游戏,但是对于步行穿越大门、通过巨型计分板下方再踏上场地的感受,他毫无心理准备。有些导师和贡品吓得倒抽一口气,看着这地方惊人的面积和睥睨一切的宏伟壮观,即使已然腐朽衰败。抬头盯着高耸的一排排座位,让他觉得自己好渺小,达到无足轻重的地步。像是洪水里的一滴雨,雪崩里的一颗卵石。

  看到摄影小组让他回过神来,于是调整自己的表情,显示出史诺家的人看到这一切,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露西‧葛蕾,她似乎比较灵活且动作顺畅,因为少了锁炼的重量;她向雷比达‧玛姆西挥挥手,但他就像所有的记者一样,维持冷漠的脸孔,没有回应。他们的指令很明确:严肃和惩罚是这天的主题。

  萨提莉亚用「游览」这样的措辞,意味着这是一趟观光行程,虽然他没有期待气氛会很愉快,却也没料到这地方有着显而易见的悲伤氛围。他们两侧的维安人员往旁边散开,孩子们则乖乖跟着前方引导的小组,环绕椭圆形场地的周边内侧,形成一列风尘仆仆、沉闷无趣的游行行列。科利奥兰纳斯还记得马戏团演员也采取同样的路径,骑着大象和马匹,装饰得浑身闪亮且充满欢笑。除了赛嘉纳斯之外,他的所有同学可能也都当过观众。说来讽刺,亚拉契妮会在他旁边的包厢里,穿着装饰亮片的服装,声嘶力竭高声欢呼。

  科利奥兰纳斯仔细查看竞技场,寻找可能对露西‧葛蕾有利的任何事项。场地的周围环绕着高墙,与位在上方的观众隔开,这样有点希望。受损的墙面提供了手抓点和踏脚点,手脚灵活的人可以从这里爬上观众席。沿着墙壁有好几道门,以对称方式排列,彼此间隔一段距离,看起来也是备案,但不确定后面的通道是什么状况,他觉得靠近那里应该要小心。太简单了,很容易上当。如果爬得上去的话,看台绝对是她的最佳选择。他默默在心里记下来。

  等到队伍渐渐拉长,他开始与露西‧葛蕾轻声对话。「今天早上好糟糕。看到你在拖车上。」

  「嗯,至少有先给我们吃东西,」她说。

  「真的?」难道是他对萨提莉亚说的话产生效果?

  「他们昨天晚上尝试要我们集合,结果有几个孩子昏过去。我想他们终于认清事实,如果希望有人留下来参加他们的大秀,就得让我们吃东西。主要是面包和奶酪。我们吃了晚餐,还有早餐。不过别担心,我的肚子还有很多空间可以吃口袋里的东西。」她的语气比较像原本的她了。「我听到有人唱歌,那是你吗?」

  「喔。对啊,」他坦承。「他们要我唱歌,因为他们以为我和亚拉契妮是那种超级好朋友。根本不是。而且你听到我唱歌,好糗啊。」

  「我喜欢你的声音,我爸会说真的很有威严。不过,歌曲本身就没什么好说的了,」露西‧葛蕾回答。

  「谢啦。出自你口中,对我意义重大,」他说。

  她用手肘顶了他一下。「我不会到处宣扬啦。这里大多数的人觉得我的水平很低。」

  科利奥兰纳斯摇摇头,笑起来。

  「怎么了?」她说。

  「你刚才的表情很好笑。不是好笑,就表情本身来说,是很生动,」他告诉她。

  「嗯,我不太常说『就本身来说』这种话,如果你真是这个意思的话,」她调侃说。

  「不会啊,我很喜欢。那让我讲话的方式好像很拘谨。那天在动物园,你说我是什么?好像和蛋糕有关?」他回想着说。

  「喔,蛋糕加上鲜奶油吗?你们没有这种说法?」她问道。「嗯,那是赞美的话。在我的家乡,蛋糕有可能干巴巴的,而鲜奶油就像母鸡的牙齿一样稀有。」

  他笑了好一会儿,浑然忘却他们身在何处,处境又有多么令人沮丧。有好一会儿,整个世界只有她的笑容,她美妙声音的抑扬顿挫,以及隐隐的爱意。

  接着,整个世界爆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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