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贝雷斯福的故事
时间能匡正我们的错判。
──拜伦勋爵
「这次他花了四个月才恢复神智，」亨利.德.拉.波尔.贝雷斯福说：「不过，用『恢复』二字是言过其实。因为，到了那个时候──我绝无虚言──时空旅行者早已精神错乱。」
他用指关节压着地面，支撑自己的重量，蹒跚地绕着长桌走动，一边继续说他的故事。他那粗哑声音所说出的每一个字，都被藏在上方通道的理查德.弗朗西斯.波顿爵士听得一清二楚。
「我们决定于一八四三年九月二十五日再碰面。他便往空中一跃，再度消失。而我则在之后的三年继续监视贝塔西女孩的婚姻与生育状况。当然，那时我的名声已经响亮到无法去接近那些家庭，所以我也没办法确定哪个女婴身上才有奥斯福家的胎记。
「我把这些事情告诉隔了三年再度出现的奥斯福，他气得不得了──就算他当时气到中风，我也不会惊讶。他一整个晚上都在咆哮怒骂，然后要求我继续监视每个孩子，告诉我他会在十八年后再回来。换句话说，就是今年的九月二十五日。此时每个贝塔西女孩都已长大成人，能让他为自己创造出拥有奥斯福血统的祖先。」
「昨天就是二十五日。」南丁格尔护士惊喊。
「没错，」贝雷斯福表示同意。「他的决定对我而言极为震撼，此时，我已开始计划要摆脱那个疯子，将他的时空旅行装收为已有。我试图说服他早一点来──他妈的!我差点跪下来求他了。可是他还是固执地拒绝了我，坚持没有必要浪费时空旅行装逐渐不足的能源。
「就在他走过露台大门、离开这个房间时，我跑到晨间起居室，从柜子里拿了一把手枪又跑回来，想一枪将他射死在草地。可是太迟了，他已经不见了。
「接下来几年，我一直监视着贝塔西的家庭，可是我必须承认，在放浪派分裂后，新成立的浪子派影响力越来越大，我放在上头的精力也越来越多。关于奥斯福的事情彷佛是一场梦。我真的接待过一个来自未来的男人吗?那会不会只是我喝醉之后产生的幻觉?
「十八年是一段很长的时间，许多记忆都模糊了。以不同的角度去看，就会产生不同的怀疑。老实说，我并不真的期待自己会再见到爱德华.奥斯福。而且，过了好长一段时间之后，我其实也不在乎了。对我来说，他只不过是一个象征，一个『超自然人』的表征，不受法律、道德和社会的束缚。他是弹簧腿杰克!是神话、是传说!他是鬼魂!是幻想!
「接着灾难降临了。两年前，一八五九年三月，我骑马摔断了脖子，大家都以为我必死无疑，但布鲁内尔──也就是你──听到消息后派了南丁格尔小姐来帮助我。她把我从医院运到她的医学实验室，以高超的技术保存我的大脑，移植到实验动物上。结果便成就了你们眼前的我。夫人，我之前已经说过，但我愿意再说一次：我欠您的债永远都偿还不完。」
南丁格尔只是点点头，表示心领。
「这起意外自然重新点燃我对爱德华.奥斯福的兴趣，」猩猩继续说：「当然，比起猩猩，我比较喜欢当个人。如果有他的时空旅行装，我或其他人就能回到过去、阻止我的坠马事件。
「你们都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我告诉布鲁内尔，在他的帮助下，我可以获得时空旅行的仪器。从前我就向他解释过一些未来的科技，比如地热、电力、机械的飞行翅膀、由引擎拉动的交通工具等等，而他也靠着这些小小提示发明了不少机械。这些概念全是爱德华.奥斯福告诉我的。所以，布鲁内尔当然没有理由怀疑我，并且愿意代我向你们转达时空旅行的可能性。你们在开始实验时便知道，时空旅行器能让你们看到几世代后的样貌。因此，我们今日聚集在这里，为的就是那件可让我们达到目标的时空旅行装。」
「那么，」罗伦斯.奥芬特问：「昨天他出现了吗?」
「是的。当然，他没有料到会看到我变成这样，但如果我告诉你们他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就是在说谎了。那个人已经精神错乱到觉得眼中一切都是幻觉。当他发现他的侯爵朋友成了『贝尔贾先生』，讶异的程度就跟看到这个时代的人还在吸烟斗抽雪茄、外出必定要戴帽子差不多。
「他没有逗留，而我交给他一张女孩的清单，他就离开了。」
「──去找那个有胎记的女孩，然后强暴她。」南丁格尔一脸嫌恶，打断他的话。
「是，」贝雷斯福咕哝。「我承认那是个疯狂的计划，虽然是我自己想出来的。
「名单上一共有六个女孩：珍妮弗.雪佛德的女儿莎拉.薛梅克，十六岁，但不幸的是，他们全家都搬到南非去了，所以我无法追踪到她的下落。其他几人都还住在伦敦附近。包括莉琪.弗瑞沙的十三岁女儿玛丽安.史蒂费尔，提莉.亚当斯的十五岁女儿安杰拉.道伍，莎拉.诺富特的十八岁女儿露西.哈肯尼斯，玛莉.史蒂文森的十七岁女儿康妮.费尔维勒，以及珍.艾尔索的十五岁女儿艾莉西亚.派奇斯。
「原本贝塔西女孩中的第七个人──我指的是母亲的那一代──德博拉.古德凯，她在一八三八年奥斯福找上她之后就疯了。好几年前，她死在贝德兰精神病院，没有留下子女。」
「这是矛盾悖论，」达尔文用那诡异的双声道发表评论。「如果在他的历史中，她才是他祖先的母亲，那么，他把她吓疯只不过是二度造成自己的灭绝。」
奥芬特发出难听的笑声。「这名时空旅行者的计划实在是太复杂了。」
「吾友，情况比你们想象的更糟啊，」贝雷斯福以低沉沙哑的声音说：「昨天我给了他名单之后，有证据显示他已开始行动。玛丽安.史蒂费尔、露西.哈肯尼斯和安杰拉.道伍都被他找上了。」
「更多矛盾悖论，」达尔文说：「对此我们实在是太感兴趣了。」
「侯爵大人，」南丁格尔说：「为什么你昨天不把他抓起来?你有长达十八年的时间可以准备啊!」
「女士，妳说的很有道理，但就像我刚才曾经说过的，我对他的存在已开始感到怀疑，对自己的记忆并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因为这整件事太超乎想象。更何况，他在一八四三年与我分开时，生理和心理状况都很糟糕，时空旅行装也快要坏了。我不知道他会不会在约定的时间出现，但要捕捉他需要事先安排大量资源，所以我觉得还是确定他会出现再来进行比较好。」
「那么会是什么时候?」
「明晚。其中一个女孩──艾莉西亚.派奇斯，她住在一八三八年奥斯福去攻击珍.艾尔索的同一栋小木屋。房子位于老佛特村外围，离这里不远。我告诉奥斯福说那女孩和她的家人在海外住了好几年，明晚会回小木屋做短暂停留。这当然是我捏造出来的，其实那女孩现在就在小木屋里，而且从来没有出国旅行过。我还告诉他，到了后天派奇斯小姐就要搬到伦敦去，可是我不知道她会搬到伦敦的哪里。所以他只有这个机会能抓她──九月二十七日晚上。」
「太好了!」达尔文大叫。「贝雷斯福，我一定会全力协助你!」
「我也是。」伊桑巴德.金德姆.布鲁内尔用机器铃声说。
「谢谢你们，」大猩猩回答：「可是，现在出现了一个问题。奥芬特告诉我，不知为何，探险家兼语言学家理查德.弗朗西斯.波顿爵士突然对贝塔西防卫队产生兴趣，并且和崔奥斯督察合作，就快要发现真相了。」
「崔奥斯派了警员驻守在艾尔索家附近。所以，当奥斯福出现，我们去围捕他一定会遇上麻烦。」
奥芬特握起拳头，咬牙切齿地说：「如果波顿出现，我希望你们把他留给我处理──我非常坚持。」
猩猩点点头。
「还有一件事。布鲁内尔和我有个约定，为了报答我今日提供给你们的信息，如果你们能复制一套时空旅行装，就要做一套给我。如果做不出来，只能修好奥斯福那一套，那么我也可以自由使用。各位都同意吧?」
「同意。」众人回答。
侯爵咧嘴一笑，站起来伸伸他的长手臂。
「那么我们就来整理一下状况!」他以刺耳的声音说：「我已命令放浪派的人看守那栋小木屋，明天会有更多人加入。可是我希望你们能召集更多科技研究院的人员和狼人。越多越好。」
趴在长桌正上方通道的理查德.弗朗西斯.波顿爵士觉得自己已经听够了，差不多该是离开的时候──再迟恐怕他就走不了。
他慢慢往后退到楼梯口的门框，然后压低身体，蹑手蹑脚爬下楼梯，退回衣帽间。
他拍掉大衣上的灰尘，转身面对着门口。
「哈啰，理查德。」某个人轻声说。
约翰.汉宁.史皮克从阴影处走出来。